高木和子从那年年底,便在远离公寓和老家的一个镇上的咖啡店“塞伯拉斯”度过。
“塞伯拉斯”是一家只能容纳十个人的小咖啡店。店内只有一个与和子同年的男子三田村独力照顾内、外场。
之所以常到这家店,是和子离开公寓,搬进短期公寓约一周之后的某一天,三田村先向坐在公园长凳上的和子搭话。
“你每天都在这里做些什么啊?”
和子抬头看了对方一眼,没有答腔。男人下一句想说什么,她能推测得到。好像在哪里见过你?要不然,如果方便,一起去喝杯茶吧。或者,如果闲着没事,就交往看看吧?
正如和子预料的,他开口说了:“方便的话,到那家店喝杯咖啡吧。”
男子手指着对面,是“塞伯拉斯”。
“保证好喝,因为那是我的店。”
和子缓缓地眨着眼睛,打量着“塞伯拉斯”的招牌和男人的脸。对方似乎觉得好玩,笑着说:
“那可是我把经营者杀了以后抢来的店喔。所以,地板下还埋着尸体呢。开玩笑的啦,那真的是我经营的店,不过大约只有一根柱子是属于我自己的,其他都还是银行所有的。”
“为什么找我?”和子简短地问。
“常到我店里的客人里,有一些太太的孩子就读附近那家幼稚园,她们对你好像有什么误解。”
和子望向紧临公园的幼稚园。在狭窄的庭院里,穿着藏青色制服的孩子们活力充沛地跳着、玩耍着。
“因为我每天都到这里来朝着幼稚园看,所以那些妈妈们对我产生了戒心?”
“是的。因为最近发生了很多讨厌的事件,大家都变神经质了。”
和子真是莫名其妙。她完全没有盯着幼稚园看的意思,反过来说,她是因为感受到自己危险才逃到这里的。难道她这张思虑过度的脸坐在这里的模样,看起来像是要诱拐孩子?
“终于笑了呢,”对方也微微一笑说:“还能笑的人,就没什么问题了。我会跟那些妈妈们好好地说明。总之,喝杯咖啡如何?说了这些失礼的话,得向你致歉。”
就那样,和子踏进了“塞伯拉斯”。
店名虽然很奇特,但倒是一塞议人感觉舒服的好店。咖啡很浓、很烫。三田村自我介绍后,以一种没经历过什么劳苦的语气,闲聊着在这里经营咖啡店的甘苦,在和子没有自我介绍以前,他都没问她名字。
“店名是谁取的?”
和子脚跨在横杠上休息,问道。
“我自己。很怪的店名吧?”
“非常,像怪物。”
“说中了。是神话中看守地狱门的狗的名字。”
“干嘛取那怪名字?”
“就是说,这家店是地狱的入口。所以,客人从这里走出去时,可以说就像从地狱的门口折返吧。客人无论以多沮丧的心情推开这道门,都没有比进到地狱更恶劣的事了吧。”
和子微笑了。内心不知哪里紧闭着的门开了,一股暖流注了进去。
后来,她每天都去“塞伯拉斯”。三田村总是很忙,有其他客人在的时候就无法交谈,但和子看着忙碌的他就觉得高兴。
“新年准备怎么过?要去旅行吗?”
快到除夕的某一天,三田村问道。和子摇头说:
“没有什么计划,一个人待在家里吧。”
跟老家说了今年不回家。主动提供线索给追过来的人,多可怕。
追过来的人,和子现在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被人追赶着。
“我打算除夕夜不营业,新年第一天早上很早就开门。因为,去参加年初拜神的客人会顺道过来。在开店以前,一起去神社作新年初拜,怎么样?深夜里会有点冷,不过,感觉很好唷。”
和子答应了。然后,突然想到,自己一个人很恐怖,如果有人陪的话……她说了:
“顺便拜托一件事好吗?”
“什么事?”
“在参拜以前,如果你能跟我一起回去以前住的公寓那就太感谢了。虽然距离这里稍微有点远,可是我想回去拿行李。”
三田村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凝视着和子,他的眼里浮现出疑问——这个人到底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终于,他回答了:
“好哇,简单的事。”
前往和子的公寓,搭的是三田村那辆旧的迷你车。他一副很丢脸的样子,说:
“光是付店里的贷款就很费力了,没能力管到车。”
“车子只要能用就行了。”
和子公寓门前的邮箱里,插着五、六封信。有广告邮件和信用卡公司的通知、旅行公司的简介等,全都没什么用。但是,其中有一封没写收信者、邮戳、寄件者名字的信。和子拆开了。
内容很简洁。
“我想我可以帮助最后幸存者的你,一月七日,下午三点以前,请到有乐盯的MARION来,我会找你。别告诉任何人,请小心行动,很危险。”
和子拿着信呆立着,这时在公寓入口等候的三田村走了过来。
“怎么啦?”三田村轻松地瞄着她的脸问:“拖欠房租,被宣判得搬走吗?”
和子连指尖都变白了,三田村也注意到了。
“怎么啦?”
又问了一次,这次是真的疑问。
和子依言不发地递出信,三田看了以后,抬起眼睛问道:
“这是什么?”
和子内心的河堤溃决了,她开始打哆嗦,无法抑止,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抓住三田村的手腕。终于,她说了:
“请相信我的精神是正常的。现在,我一直到都在说谎,但人们都信以为真。如果现在我终于说出真话,我想反而不会有人相信的。”
她开始说了,将整件事源源本本地全盘托出。
那就遵从写信者的指示试试看,三田村如此建议。
“我也跟你一起去。那地方人很多,没问题,下会有危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会被杀的。”和子喃喃自语。
“不会的,你已经不是单独一个人了。”
那晚,她迁出短期公寓,整理了行李后,搬进“塞伯拉斯”。在那晚,她才明白自己还会哭泣。
新年初拜后的回家路上,两人遇到对路人分送传单的少女。她站在写着“主的教谕”的招牌前,和看来像是她母亲的女性,一起唱着赞美歌,歌声清脆。
“常见的新年弥撒呢,”
三田村微笑了。少女靠近和子,递出传单说:
“圣经里的一节,请看看。感谢主。”
和子接下传单。为何会突然觉得这是贵重而神圣的东西呢?
和子坐上三田村的车后,才开始看内容。
少女送给和子的传单,引用了新约圣经(约翰坚不录)中的一节。和基督教无缘的她也理解句子里的不吉利。她把传单揉成一团,投进一旁的纸篓。
“写了什么?”三田问道。
“看不懂。”
和子的眼睛望着外面。新的年、新的市镇。太阳很快就会升起,黎明即将来临。
扔掉传单前,最后看到的一句话,深深地渗入她的内心。
——那骑马的名叫死亡,阴间紧跟着他。
如果日下守没能及时伸出援手,和子将难逃一周后死亡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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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