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柳芬相处的那段时间,我一个局都没有赶过。我们没有风花雪月的缠绵,只有依依不舍的爱恋。
一天下午,我把她带到了常去的一个湖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之后,我说:“柳芬,我想跟你说说我的过去。”
“你的过去?”
她可能以为我要交代什么感情史,遗憾的是我除了有过一段自己都没办法总结的爱情之外,别无其他。
“我的职业。”
“职业?你不是自由职业者吗?”
“自由当然不是职业,你知道什么是老千吗?”
“不知道。”她瞪着两只大眼睛,天真无邪。
“老千就是以赌为生的寄生职业,我是一个资深从业者。”
她似乎有点明白了,但好像又不明白,接着问道:“像电视里一样吗?”
“不一样,他们演的只是名与利的争斗,实际上,老千没有名利之说,只有成败、生死。我早前已经跟熏子商量过,这事情总得让你知道,我不想你我之间存在欺骗。你可以自己作出选择,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
她的表情变了,变得让人难以捉摸。我的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
“可以听听你的故事吗?”
我笑了笑,说道:“那还是别听了吧,我会拣最好的说的。”
她又问道:“那以后呢?”
“我的决定,取决于你的选择。”
“这算是你的策略吗?你这样说我会怎么想?”
我摇了摇头,掏出根烟点上:“这不是什么策略,因为这既不是谈判,也不是交易,这是生活。要说是策略,我们之间就不会有这段对话。”
或许她认为,这一切都是我操控的结果。虽然我极力地想让她知道我并不坏,但越是解释可能越适得其反。
她接着又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我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这个疑问。自从我认识她开始,她便是我心里最理想的女人,而今这句话,是对我人格的怀疑,我也就不想再解释了,或许姻缘真的由天定吧。
“我没有。”
她可能也以为我会长篇大论地跟她解释些什么,或是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地绕开这个话题,却不想我如此一脸严肃。这是因为我是爱她的,而她触痛了我。
“你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她说道。
我想我应该说点什么作出回应,虽然这并非出于我本意:“曾经有个女孩子对我说,是否太自以为,是否不考虑她的感受,我说是,因为确实没有考虑过。而对于你,我曾设身处地地做了一番考虑,所以在这之前,我不曾给你任何承诺。如果你铁定认为我是一个这样讲求‘策略’的人,你只需要说不同意,我立刻消失。”
“可能是女孩子都喜欢耍小性子。”她竟然说了这么一句。
“好吧,话题有点唐突,我先送你回去,你好好想想,不需要在什么时间内给我什么答复,直到你自己相信你的感觉,可以吗?”
把她送回到家里,我又回去了——当然是回熏子的家里。
婷婷正在屋里看书,见我一个人垂头丧气地回来了,问道:“哥,你回来了,怎么了这是?”
“你哥我面临失恋的危机,心里正想着怎么死法呢。”
“来,你坐这里,我陪你聊聊天。”婷婷指着边上的凳子,叫我坐在那里。
“看什么书呢这是?丫头,不会准备给我上一课吧?”
“看哥这精神蛮好的嘛,不像是要失恋了。再说,你和柳芬姐姐人都挺好的,怎么没事就要失恋了呢?”
“还有什么,人家看上不我呗。我跟她说我以前是个老千,她那脑袋不知道想什么呢,以为我算计她还是怎么的。”
“人家那是看重你才会这样想的,要是她不喜欢你,她才不会这么想呢。你没怪她吧?”
这小姑娘说话还挺带理,听着蛮舒服的。
“自己做的事情怎么能怪她呢,我就是生气她怀疑我对她是不是用了什么计策。我是不是长得特显城府?”
“你这长相不显城府,是像城管。”
说完她嘿嘿地笑了。
“讲什么呢,不准这么损你哥哈。”
“城管怎么了?城管有伤杀力,这是褒义词好不好。”
“跟徐子勋学的吧,就会损人。看着你哥我这寻死觅活的,一句劝慰的话都没有,还净说风凉话。”
“哪有,我不是想逗你开心嘛。一会儿我嫂子回来我跟她讲讲,她跟柳芬姐姐很要好,她肯定有办法的。”那丫头还特意把书本放了下来,认真地给我出主意。
“婷婷,你说叫人去劝她不好吧?好像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情一样。”
“什么呀,女孩子都要哄的,难道你想要柳芬姐姐自己来跟你讲呀?”
“换你嫂子就肯定不用这么麻烦,是什么就是什么嘛。”
“你就别瞎想了,听我哥讲,你还想追我嫂子呢,结果我嫂子喜欢我哥。”
小姑娘说完笑个不停,她还真有兴致。
“那小子回来我就收拾他一顿,让他老在外边给我瞎说。”
“哥啊,我跟你说,我嫂子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不拘泥于形式,但柳芬姐姐不一样,她性格很细腻。我想,她也并不是真的生气了,你也应该早点跟她讲明的。”时光飞逝,当年的跟屁虫也已经长大成人,变成了一个温柔可爱、善解人意的姑娘。
“我是想早点跟她说明情况,可你哥说时机不够成熟啊,他还恨不得再晚点讲呢。”
“谁让你听我哥的,他能有什么好主意?要不,我也帮你去说说吧。”
“丫头,今天怎么表现这么好?不会有所图谋吧?想吃大餐?”
“我不是看你不开心嘛,再说我表现不是一直很好的嘛。”
“有吗,我怎么不知道?”
“不跟你说了,我看书。”
“别啊,婷婷,给哥讲几个笑话吧。”
婷婷做什么都挺让人满意的,就是讲笑话的功力实在是不行,别人还没听懂她说什么,自己就已经笑得不成体统了。这哪是讲笑话,整个演笑话嘛。
晚上叶飞回来之后,婷婷这丫头真的向她汇报了。叶子晚上就和熏子一块去柳芬家里了,我都不知道。看电视的时候,见他们不在,我就问婷婷:“婷婷,你哥和你嫂子呢?”
“去柳芬姐姐家里了啊,怎么他们没跟你说吗?”
“没有啊,我不知道啊,怎么现在就过去了?”
“我哥说你好不容易跟柳芬姐姐才走到一起,他不能让你们就这么散了。”
虽然我听着心里甜甜的,但嘴巴还是忍不住唠叨了一句:“这小子,就爱瞎操闲心,好像我找不到女朋友似的。”
“有你,还有我哥哥、我嫂子,我觉得这是最幸福的日子了,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婷婷笑着对我说道。
“那怎么行?你总得嫁人的吧。哥给你物色个怎么样?绝对错不了,成不?”
“不要。”
“什么不要?难道你一辈子不嫁人啊?”
“我不要。”
我心里还一直盘算着,等师叔自由了,没那么受限制了,把婷婷介绍给他,他们两个看起来蛮般配的。
“看你帮哥这么大个忙,我总得报答你一下不是?真的,他是我师父的弟弟,比我可能要稍微大一点点,但大不了多少,现在在部队里呢,挺好的一个年轻人,会疼你的。”
这件事情在我三寸不烂之舌的游说之下,最终成为一段佳话,连陆伯都对我感谢有加。但是我对她们家里的亏欠,却永远也无法弥补。我想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让我一辈子活在自责中。
熏子和叶飞到了柳芬的家里,按熏子的说法分别动用了如下招式:举例说明、排比、夸张、倒叙、插叙。最后柳芬都给说哭了。熏子还遗憾他深厚的文学功底没有完全展示出来。
在他俩的帮助下,我和柳芬又和从前一样了,并且多了一份信任和对彼此的坦诚。这种日子一直过了两年多,我很少再去出局。一来毕竟不是很方便,每次都要想办法骗柳芬同意;二来我也没有了赶局的兴趣(虽然那期间我的千术造诣已经到了顶峰),甚至一度想要淡忘,淡忘这些带来伤害的东西,以保存那一份长长地久的友谊。
兄弟们一直都有往来,虽然见面的次数是少了些,却让我们的感情愈加深厚了,就像老酒,越藏,越珍贵。
和柳芬的感情一直很稳定,从来没有过争吵,理所应当的,很快就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已经和柳芬商量好,要带她到我家里去看看。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像一个合格的男朋友,一番精心的梳洗是免不了的,熏子则负责驾车带我们过去,叶飞也嚷着要一块去玩玩。
“嫂子这是不放心吧。没事,熏子去我家多少次了,不会走丢的。”
“什么呀,去看看叔叔阿姨也是应该的呀。怎么,不欢迎吗?”
“欢迎欢迎,要不我叫我们村长亲自接见你吧?”
“少来了你,你丫的还能请你们村长出山?”熏子在外边嚷道。
“村长?村长怎么了?以前还是同学呢。”
把柳芬从家里接出来,我们便出发了。车开到市里的时候,我们准备到超市里去买点礼品什么的,怎么说柳芬也是第一次过去,这些都是免不了的。
买好东西,就往家里赶。外边很热,车里空调开得很大。
熏子和叶飞坐在前边,我和柳芬则坐后边,柳芬靠在我肩膀上,轻声地说道:“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丑媳妇见公婆?”
我刚说完,就被柳芬打了一顿。
我向叶飞问道:“怎么嫂子你没教她两招吗?”
我抚摸着柳芬的头发。
“这要教什么嘛,我过来的时候也感觉没什么,是吧?”
叶飞对熏子说,然后熏子回道:“你脸皮太厚。”
接着惨叫的声音伴随着音乐声在车内回荡。
“轻点,轻点,马路上呢,出了事怎么办?方啊,我可跟你讲啊,幸好你是娶了柳芬呐,你看我这整天是活在痛苦的世界里啊。”
“你活该。柳芬,以后要是方少不听管教,你就像我一样,保管他服服帖帖的。”叶飞开始传授经验了。
直到今天,柳芬也没掐过我。
我们到家之后,有很多邻里来凑热闹,村长也来了——好像动物园今天不收门票似的,一个个都想来看看,搞得我挺不好意思的。
忙活了整整一天!乡亲们散了后,柳芬和叶飞两个就帮忙收拾残局,我和熏子在楼上讨论一些事情。
熏子说有一个局,想要去看看,我说不想去。再说,我各种借口都用过了,请假怕是不好请了。熏子说那个局利润绝对可观,打下来酒吧就可以开张了,到时候,我们就可以开始自己理想的生活了。
但是,现实总与理想有所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