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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派出所值大夜班的木村巡査,为确认通报案件是否属实,接获本署命令火速前往位于鲛岛海岸岬角一户人家,是在昭和二十四年一月二十二日一个礼拜六的事。当时海岸那端的大气冻结,约一小时前天空开始飘雪,地面已覆盖一层薄薄的白雪。
一挂断电话,他反射性地望向时钟,晚上十一点十五分。案发现场位于何处,不用看地圆也知道。
那岬角上有一户人家,附近邻居都称之为“崖上之家”。位于从派出所出发,走路约莫需十分钟路程之处。那是一幢战前即存在的西洋式建筑,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是没人居住的空屋,终于在约半年前左右起,由一户据说从大陆回来的人家入住此屋。
据本署连络的消息来看,通报者为该户人家的亲戚。此人表示“崖上之家”里似乎发生令人百思不解的事。有可能是杀人案件。
由于当时下着雪,他判断在视线不良的夜路骑脚踏车前往现场有危险。虽然离开火炉令人难过,但他还是套上外套,一手握着手电筒,快速由派出所飞奔而出。
战争才刚结束,一般来说世问尚处于男人数量不足的情形。因此,在这种偏远乡下地方的派出所,当然只派驻一个人来值勤而已。
外面彷沸结冻般的酷寒。一片雰茫茫的国道上杳无人迹,也不见美军车辆行走的踪影。有些起风,他将外套领子拉紧。乘风传来的波涛声,因遥远而只约略可闻。被他手电筒照射到的吐息,化成白色烟雾。即使环境如此,他仍像来此地赴任将近一年的年轻人,步伐有力强健。
目的地位于由国道略向叶山方向行的地方。天空像是被雪掩没一般,看起来是一片暗灰色。地面已经完完全全被积雪覆盖,一片雪白。通往岬角的小径,朝大海方向蜿蜒而去。
岬角与国道之间横生一片稀疏的杂木林。木村巡查在那片树林中,一边剧烈地喘息,一边以跑步的步调前进。海潮声稍微增强,凛冽的空气中有着大海的特殊味道。
一走出被积雪覆盖的树林,看见一块陈旧的小木牌立在那。脏污的白木立牌上,以飞白字体写着“宫之原”。事实上这整个岬角一带,都是属于本宅位于鎌仓山的富豪,宫之原家的所有地。
前方的缓坡上,有一条以小碎石铺陈的小径,呈一直线通往那户有问题人家的大门玄关。“崖上之家”正如其名,建盖在岬角突出的尖端处。
它是一幢二层楼的小型洋房——一栋维多利亚式的平顶建筑。建筑后方立刻连向断崖,整齐切割的崖壁垂直地没入海中。
因看见了屋子,木村巡查加快了脚步,发出沙沙的声音,在刚落地的白雪上清晰地留下他的足迹。
无数的雪花掠过手电筒的灯光,投映出阴影并瞬间消失于黑暗中。自岬角上吹过来阵阵寒风。断崖下波祷汹涌的浪裂拍岸声,愈发清楚可闻。
建筑物的四周围着一圈水蓝色的低栅栏。房子也上了同色系的漆,因此白色的窗框被强调出来,显得特别醒目。
他站在玄关前的石阶上,调整呼吸,然后按下门铃。
按了几次门铃,却没人应声。试着转动冷冰冰的门把,是锁上的。
木村巡査担任蒈宫的资历尚浅,还没遭遇过重大案件。所以他疏忽掉应该十分戒慎之事。
“有人在吗!”
他一面大声怒吼叫门,一面用力敲门。然而依旧没有任何回应。仔细侧耳倾听,但除了波浪声外,什么也听不见。
他向后退几步,站在降雪之中。环视周围,当然,不见半个人影。玄关左右两边的窗户,与二楼的窗户全是漆黑一片。就算屋内有点灯,但窗前的窗帘全都紧紧拉上,根本无法窥探屋内的情形。
于是他绕着建筑物步行,打算调查一下周边的环境。他伸手试试每个窗框,探查是否有刚好没上锁的窗户。但是,每扇窗都牢牢上了锁。
环看四周,只闻风声与浪声忽而转大。寒气更加逼人。往建筑物后方望去,只见被雪染白的那处断崖在黑暗中忽地隐没消失,仅留下轮廓分明的崖缘矗立在半空中。
当他绕过屋角,霎时停下了脚步。从屋子向外延伸突出的阳台处,依稀泛出一道光线。那里有一扇双开式的法式大窗,由窗帘合盖处的缝隙问,漏出一道室内的光线。环绕于屋子周围的栅栏仅涵盖一小片庭院的占地,朝悬崖方向凸出。
“我是警察,有没有人在家!”
他一边如此大声怒吼,一边伸手试试窗口可否打开。可是这儿也与其他窗户一样,牢牢地锁住。
于是他从窗帘的缝隙间往屋内窥视。接下来的瞬间,强烈的惊愕令他不由地瞪大双眼。
他长长倒抽一口气。
室内是一问宽敞的西式房间。内部卜分凌乱。木制的桌子倾倒,一张有扶手的椅子翻倒在地、还有一些像咖啡杯还是其他餐具的碎片洒落一地;摆设的时钟也掉落在地板上,挂在墙上、带有画框的画也半倾欲坠的模样。
更可怖的是,房间深处的左侧,好像有个人倒卧在地上!
似乎是个年轻女性。透过长椅的侧边能望见她修长白晳的双腿。一只红色的拖鞋遗落,掉在她身旁。由于是趴卧在房门的门槛处,女人的上半身看来是由门朝室外方向伸展出去的。
当然,女人的身体一动也不动。
死了吗?是意外呢,还是杀人事件?!
木村巡查喉头干渴、舌尖麻痹、呼吸困难起来。
他难以判断。尽管是在如此寒冷的气候中,他的额角仍旧冒出汗珠。这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
应该怎么做才好——该打破窗户进人室内,还是等待支援才好?
但就在他犹豫不决的当头,由国道方向传来警车接近开来的声音。
天助我也!
木村巡查大喜,急忙朝玄关方向跑去。
警车是奉本署之命前来支援的。来者是位仅数面之缘、有着“大佛”外号,名叫大佛公介的警部补与甘木信郎巡查部长。
木村巡查见到对方后立刻立正、行举手礼。他心中松了口气,安心下来。因为有比自已高阶的人来的话,就可以免除现场责任。
“情况如何?”
大佛警部补才一下车,马上以破嗓子大声问道。
大约四十五岁上下的大佛是个如啤酒桶般肥胖,气色良好的男人。有着比他身旁那位过瘦的部下胖上数倍的体积,他理成光头,眼睛细长,配上营养充足的厚厚眼皮,看起来总是一副爱困的模样。
木村巡查立刻将屋内惊人的情况简略说明大概。
“一楼的门窗全都上了锁。”
“好,那就打破后面的窗户!房里倒卧的人或许还有气息也不一定!”
大佛警部瞬间立即作出决定。
留下甘木巡查部长在玄关处守候,大佛警部补协同木村巡査往屋后走。
来到法式大窗前,大佛警部打个手势,木村巡查马上抽出警棍,敲破窗玻璃。在将留在边框的碎片也以警棍尖端敲落后,从缺门中将手伸入,打开半月型锁头。
两人缩身戒备,慢步进人屋内。
室内热气迎面而来。右手边墙上砌建的一座人工大理石暖炉中,高高堆起的煤炭烧着熊熊烈火。
钻过长椅与桌子之间,走近侧卧地面的女人。大佛警部补跨站在女人腰部附近,弯身仔细探视她的脸。
是个相当年轻的女性,年纪约莫二十岁左右。穿着一件三股线编织、有花边的白色罩衫。茶色系的长裙裙摆横散在地。
“死、死了吗?”
木村巡査咕噜吞了口口水,嘶哑地问道。
根本不必问。因为女人后脑处有明显的凹陷伤口,从那慯口刚流出的鲜血已流到地上。
“啊!”
大佛警部发出恐怖的叫声。他轻轻碰触尸体的脸颊,发现尚有一丝余温。
“是杀人案件,绝不会错。”
尸体与墙壁之间的地面上,倒落一个沾着血迹的中国磁器。是个花瓶状的物体。瓶口边缘已碎裂,而整个瓶身裂痕处处,这肯定是凶器。大佛警部补看了看隔壁房。是间书房,那里情形也很凄惨。所有的家具都被翻倒,书籍和文件掉落地面,在房内杂乱地散落着。
木村巡查小心翼翼地问:“听说向本署通报的,好像不是这户人家吧?”
大佛警部补跨过死者头部,用手帕擦擦脸,打开隔壁房问的电灯。
“嗯,没错。正确来说,是位于鎌仓山,为这栋房子所有人的一位女性打的电话。她说这里住的是自己的侄女,曾打过一通求救的电话给她。好像是遭暴徒袭击还是有小偷潜入家中,被逼到死角;而且在通话中电话也突然中断了。她吓了一大跳,才请警方来这帮她了解一下状况。”
“这里有一部电话。”
甘木巡查部长在对面另一扇门前,举手敬礼回答。
箱形的电话机就挂在墙上。
“打得通的话就打给本署,连络请求调派监识人员过来支援!”
大佛警部补命令道。他一面听甘木巡查部长以电话请求支援,一面对木村巡查指示:“你后面有座摆设钟掉下来。好像坏掉了,去看时钟指针的时刻!”
木村巡査连忙四处张望脚下。
“是、是!时间是十点五十八分!”
时钟指针指在此时刻停止不动。
“是吗?若这时钟是在犯人与被害者扭打当中摔坏而停住的话,那就与通报的内容大致相符了。从这户人家拨电话到鎌仓山本家求救,大约正好是这时间。”
大佛警部补快速检查一遍里面的房间。然后命令两人搜索看看是否有其他人躲藏在这屋中,并找寻可有玄关钥匙放在屋中。
“——没有任何人。二楼的窗户也全都上了锁。”
不久后,木村巡査神情紧张地回报道。另外甘木巡查部长也回报找不到玄关钥匙。
大佛警部补嘴角扭曲,道:
“犯人应该是逃走了才对,该是从玄关出去的吧?木村巡查,你来这里的途中有没有看见任何形迹可疑的家伙?”
“没有。”木村巡查死命摇头。“完全没看儿,而且也没有任何脚印!”
“咦?脚印?”
大佛譬部补挑高;侧的眉毛。
“是的。我赶到这里时,四周已积了一层雪。但是从国道到这户人家的小径上以及住家四周,都不见任何半点足迹。”
“喂喂!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大佛警部补提高了声调问。
“咦?”
“咦什么。你是说犯人不留下足迹,还能从这个屋子逃出去是吗?”
“是、不、不是的。怎么会呢?”
“笨蛋!喂!甘木,你到外面去确认一下,雪还没下大来,逃亡者的脚印应该还没消失才对。”
甘木巡査部长立刻快速敬礼,跑出屋前。不久,顶着因酷寒发红的双颊回来,报告“如木村巡查所言,只有看见我们的足迹而已!”
“什么?你说什么?”
大佛警部补皱起眉头,双手抱胸。开始盘问两人一些问题。
“雪是几点开始下的?”
“大约从十点左右的样子……”
甘木巡查暧昧不确定地回答,大佛警部补立刻命令他打电话到气象局去确认正确的降雪时间。结果表示,这一带于十点十五分开始下雪。
“这是怎么回事?”大佛警部补看着同样一脸疑惑的部下们说道。“时钟坏掉的时问若和被害者亲戚打电话报警的时间或陈述内容相符的话,不是很奇怪吗?事件发生在开始下雪的四十二分之后。那为什么犯人可以不在雪地上留下其足迹进出这屋子?这根本完全不合理嘛!”
甘木巡查部长与木村巡查皆深感遗憾地无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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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下雪了。”
朝仓胜子一面锁起窗户,一面往外窥视,微微皴眉来。
一到就寝前的晚间上点半时刻,一一确认宫之原家宽阔的屋内门窗关闭状况,是她这二十几年来每天的工作。不论在战前、战争中,乃至于战后,均一如往常,不曾改变。
先由主屋一楼与二楼的各房间检查起,然后再到别屋去,一一检视年轻佣人是否有遗漏掉、没确实关闭锁好的门窗。
这例行公事是打从胜子任此户人家主人——宫之原百合子看护以来,一日也不曾间断的工作。
此屋舍位于神奈川县鎌仓市,以高级住宅区闻名的鎌仓山山腰上。它镇坐在由春季樱花盛开飞舞的横山街道途中,朝稍深处的森林中走的位置。建筑在广大土地深处的屋舍,给人一种闲静且寂寥的感觉。有人称这里为“鎌仓山宫殿”。
胜子四处环视查看完毕,返回主屋大厅时,大约已经过了二十分钟。超过二十问以上的房间,在这十几年来,几乎全没使用过。但即便如此,虽然得花点功夫时问,每大白天里,为了房间通风,还是会把全部房间的窗户一一打开。
房子是呈左右横长形的木造二层楼建筑。一楼与二楼立有廊柱通顶,呈环形状走廊,位于中央的玄关稍微向前突出。这种设计与位于岛根县松江的“兴云阁”相似。生长松木与菇类的美好茂盛林园,在眼前开展;浓绿的树影更为它端庄的造型添加风韵。
建造这屋舍的,正是百合子过世的夫婿之父。他名叫宫之原修藏,曾任明治政府高官要职,是三度担任外务大臣之职的男子。明治十八年由德国留学回国后开始就任事务次官时,便将自宅的设计交由著名的英国建筑师。据说房屋完工于大正二年,相当古老。
“无恒产则无恒心”,这句话是修藏一生奉行不变的人生哲学。他操劳国务的同时,也不断投资不动产、钢铁、造船等事业,持续增加财富。
修藏育有二男二女,其中长子的媳妇,就是据说明年将满八十岁的百合子。百合子的丈夫与公公,于昭和初期相继过世。但凭靠着他们留下的庞大财产,撇开战争中物资缺乏的问题,她在生活上不曾有过困扰。
宅邸内的广阔庭院在战争时期,曾因人手不足而荒芜蔓生过,最近斥资大肆整修,好不容易慢慢恢复成以往的风貌。屋内则有胜子锐利的目光监视,尽量维持在最佳状态,不致有太大损伤。然而,实际居住于此的仅有百合子与胜子两个老女人,恐怕连这偌大的宅邸都要暗自悲伤。
胜子最后将玄关那扇双开大门的大锁锁上。至此一整天的工作好不容易才箅完了。终于可以回自己位于二楼里面的房间去睡觉了。灯火几乎全熄灭关闭的屋子里更显寂静,除了她以外的三名佣人,全都让他们在晚上九点就回去了。主人百合子也如同往常,十点整一到就上床就寝了。
大厅地上铺着蓝色的厚地毯。大型水晶玻璃吊灯由镶有金线、布满圆盘格纹图案的天花板上垂挂下来。
胜子打算熄灯,来到位于楼梯下方的开关处。开关旁挂着一面椭圆形的大镜子,是边缘装饰有藤蔓花草图样的奢华物品站在镜子前,只见镜子中映照出一个颤骨尖削高张、一见即知权高位重的女人睑孔。她的颈了还浮出几道青筋。
自己也上了年纪啦!胜子模糊地想着。粗硬的头发掺杂黑白各半,由于全整齐梳拢之故,令她面部轮廓给人更加严苛的感觉。只有细长的双眸保有坚强意志的光彩,透露出仅残存的几许年轻。
——我也已经年过六十了。真难想像,我已经照顾这个家这么久了。
她似乎想挥去自己这种念头地悄悄熄了灯,由于是在早已爬习惯的楼梯与走廊上行走,所以即使是一片漆黑也不在乎。悄静无声的走廊里,只有她轻步栘走的脚步声轻轻回荡着。
百合子的世界,也像此刻的黑暗一般,漆黑无光吧——胜子一面走在二楼的走廊里,一面想像着。
她的女主人百合子,是个盲人。
百合子打从胜子认识她以来,就一直维持着和现在一样的容貌。娇小、瘦弱,是个白发苍苍,说话口气沉稳、气质高尚的老妇人——仿佛她从母亲胎中一出生的那一瞬间起就是这样的人。
胜子被雇用担任百合子的特别看护,是在百合子因交通事故失明之后开始。年轻时百合子曾患视神经方面的疾病,然后在发生交通事故后急速恶化——这也是之后听说的。
透过友人介绍,听说有个包住、担任有钱盲人专属看护的工作时,胜子二话不说地立刻答应接下这工作。她生长在贫穷的家庭,孩童时期没有机会接受良好的教育与教养。及长结婚后,丈夫又因生病早逝,没有生育一男半女,处境更加悲惨。
只是当初根本没想到,她会持续做了二十多年,甚至变成自己后半生的全部。胜子现在是百合了的看护、说话对象、秘书、佣人、清扫人员,同时还身兼管家。
百合子生活的足部分时间都花在聆听音乐上,上午、下午、与晚餐后,各有两小时的时间,会从装设在二楼客厅的音响装置流泄出古典乐曲,她就这么一心一意地倾听着。老妇人会坐在靠背大藤椅里,无书地沉浸于跳动音符的洪流中。
在听音乐的时间里,胜子会退居到隔壁房,收拾日常琐碎的杂务。同时也等待女主人随时召唤的声音,以便立即出面协助她。
百合子也曾有几次很稀罕地离开宅邸去听演奏会,或是参与喜爱音乐家的赞助活动,另外还拥有一个以百合子之名组成的音乐基金会,作为数支乐团的赞助者。一年里也会在自己家里举办几次小型演奏会招待同好佳宾。
但也仅限于此,百合子心中只有音乐存在。除此以外的其他任何杂务,一切的一切,全数交由胜子来支配发落。
生活在有条不紊的屋子里的两个人、没有接收到任何剠激的事物。百合子讨厌任何变化,每天的生活韵律比季节推移变化还要缓慢。眼睛看不见的女丰人当然不希望有任何来自外界的干扰造成混乱。
因此,当战后不知何故脾气变得阴晴不定,很难得地百合子开始担心起自己的高龄,当她说出有意想找寻与宫之原家有血缘关系者下落的打算时,胜子也打从心底感到惊讶。
因百合子本人原本就没有任何血亲,所以最后那成了搜寻丈夫亲属的工作。
胜子依百合子指示,透过律师疆用了私家侦探。然后在大肆四处采查后,找出一名百台子丈夫于战前即渡海前往满洲的弟弟,名叫宫之原重明的人的孙女,这条仅存血脉是位名叫铃华的二十岁女孩。
铃华的双亲于撤退返日途中去世,她成了孤儿,她在开拓村领导者安田贯太郎与其妻的帮助照顾下,历经干辛万苦才一起回到日本。
百合子立刻与安田夫妇取得连络,提出将铃华带回家的要求;同时也询问他们是否愿意与铃华一起来住在宅邸旁。这对于在满洲失去所有家产的安田家而言,是个十分令人感激的提议。
胜子还清楚记得,当百合子初次舆铃华相会时,并浸有露出极为高兴的表情,她了解到,因为那对久主人而言只是单纯打算尽一个血亲的义务而为之事。
百合子一开始就向铃华清楚表示过,有在自己死后将宫之原家所有财产给你继承的打算——百百台子仍旧不希望自己的日常生活有任何变化。即使现在有个称得上是亲人、增加出现的家人,但要跟这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往来,对她来说是件十分麻烦的事。
因此百合子将叶山附近位于鲛岛海岸的别庄“崖上之家”交给铃华,并雇用恩人安田夫妇。另外安田夫妇膝下有位名叫佐知子的女儿,与铃华同年纪,百合子似乎也考虑到她能作铃华谈心的对象胜子回到自己房里,坐在三面镜前。没有暖气的房间里是彷佛要结冰股的寒冷。呼出的气部是白色的,她解开发髻,一边梳理头发,一边兀自想道:
(百合子最近愈来愈孤僻了。而且说不定还有点痴呆,所以猜疑心才会变得很强吧。
对刚才那通电话也是,问个没完,追根究底地反覆问是哪儿打来的。都说是打错电话了,还是说不听。看来人愈上年纪,愈像是什么都下懂的小孩……)
胜子一边望着镜中的自己,一边轻叹了一气。
此时正好响起新电话的铃声,瞬间她吓了一大跳,立刻回头望向房间,因为电话是装在玄关处的大厅里,在寂静的夜里、划破夜空降到这来。
一看挂在墙上的时钟,是晚上十点五十五分。
她马卜将梳子放到镜占上,倏地起身。
电话会下会一直响下去啊?她思忖着。
胜子在黑暗中迅速穿过走廊走下楼梯,来到大厅并点亮购火、电话在书屠门旁。她拿起听筒,贴近耳畔。
“——这里是宫之原家。”
“啊,啊!是朝仓太太吗?我、是我!我是铃华!快、快叫我祖母,快我祖母来!快点、求求你!”
应该不会听错。
突然间,她听见铃华充满惊恐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到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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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佛警部补前往“鎌仓山宫殿”与宫之原百合子会面,是在案发隔天上午约十点左右。现场采证工作大致完毕,尸体已搬出“崖上之家”,完成司法解剖作业。正当他在有着燃有熊熊烈火的暖垆设备的宽敞客厅内,把玩随身物品等待着的当口,朝仓胜子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娇小老妇人出现了。
闭起双眼的老女人满头白发一丝不苟地向上梳起、结成发髻,不知是否因她鼻梁细长之故,整张脸给人十分苛刻的印象。实际上她有着刚毅的性格!在听取大佛警部补说明事件详情时,自始至终保持昂首的姿态,表情丝毫未曾改变,她穿着镶有银线的薄毛衣,颈项与左手均配戴黄金珠宝饰品,确实是一副上流阶级女性的模样。
“——这么说铃华就在打电话向我求救之后,被某人杀害了是吗?警方把这当成强盗杀人案件来处理吗……我明白了。这孩子命真不好,好不容易从此就可以得到幸福了,却……”
在他作完说明后,只听百合子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调如此说道。她的声音小到即使在安静无声的房间里,也难以听得清楚。
大佛警部补尽力表示哀悼之意。
“她的屋里十分凌乱,到处都有翻动的痕迹。死者身分已由昨晚回家的安田一家人确认过。今天稍早也请您家的朝仓太太看过,很遗憾,遭到袭击的被害者,确定是铃华小姐本人无误。”
“安田家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百合子面向正前方,问站在身后的胜子。
胜子将脸靠到百合子耳旁,回道:
“三人昨晚协助警方了解案情到深夜,今早已十分疲累,都还在休息中。尤其是佐知子小姐,似乎受到很大的打击,还发烧倒卧在床上病着。所以他们特别要我向您表达致歉之意。接下来几天,三个人恐怕都得借住在西边的客房里……”
“没关系。想必一时之间那边的房子也是乱糟糟的,想回去也回不去吧。就让他们在这住下吧。只是不能打扰我的生活,也不必特地出现到我前。至于日常用品之类的必需品,你就看着办没有关系。”
“是,谢谢夫人。”
虽然百合子看不见,胜子还是边回答边深深行了一礼。
另外大佛警部补还向百合子询问几个有关被杀害者铃华与宫之原家关系的问题。他愈来愈相信这案件是由过路煞星所干的。
“最后再向您确认一次,那通电话的声音,真的是铃华小姐本人的吗?会不会有可能是其他人,装成铃华小姐的声音打来的?”
此刻只见百合子脸上头一次浮现出轻蔑的神情。
“当然是她没错。最初接电话的是胜子太太,然后我也接听了。两人都听过这通电话。我虽然眼睛不好,但对自己的耳朵还很有倍心。只要听过声音,你的容貌大约是个什么摸样,立刻会浮现在我脑子里。明白吗?”
“是这样啊,真抱歉。”
大佛警部补失望地道歉着,胜子彷佛趁胜追搫似地接着说:
“我也确定那是铃华小姐的声音,不会错!”
大佛警部补只得无力地点点头。
“请问,有铃华小姐的照片吗?那里完全找不到这类的东两,所以……”
百合子将她依旧闭眼的脸,转向大佛昝部补身后的胡桃木制书桌。那是一张背靠窗,可容两臂张开端坐的写字桌。
“右手边不是摆放着一幅家人合照的相片吗?那是铃华初来我家时,拍下来当成纪念的这张可以吗?”
胜子走向前拿起笔插旁立的照片,交给大佛警部补。这是张八角形的黑白照片。
“请看我右侧,站在最旁边就是铃华。”
百合子说道。
“中间的人是百合子夫人,这一位就是铃华小姐。”
胜子仔细端详过那张似乎是在宅邸玄关前拍摄的照片后,以手指着最右边的小姐说以百合子为中心,右侧站着安田夫妇与铃华,左侧则站有胜子、司机及佐知子。大佛警部补看着铃华笑容满的模样,胸口不由地感到一紧。昨夜见到的尸体那毫无血色、冻结不带半点表情的脸,紧闭的双眼与发紫的嘴唇的悲惨容颜,与照片上的影像重叠了。
大佛警部补视线离开相片一抬起头,百合子就以彷佛能看出他所见似的冰冷语气道:
“大佛警官,请带定这张相片吧!我已经不需要它了。死去的人是不会复生的。对铃华的事,我已死心了,接下来,就靠法律与正义,请你们警方早口抓到凶手,拜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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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国立市的旭通大道上,有一家叫“紫烟”的咖啡厅,以充满思古幽情的稳重装潢及香味极为上等的法式滴滤咖啡而着称。是在附近一桥大学就读的我和兰子经常报到的一家店。
这家咖啡店,每个月固定会举办一次推理小说迷的聚会,又称为“杀人艺术会”的同好会。中心成员以我们、也就是一桥大学“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成员们为主,另外因为店老板也是个狂热的推理小说迷,所以大方地提供这家店二楼的一个包厢作为我们集合的场地,时间是昭和四十四年十一月七日傍晚。室内的空气一片热气蒸腾。小型的火炉火势正旺,连框架都被烧得火红。
当天来参加月会的人员很少,包括特别来宾在内只有五人。有店长贝山公成、于一桥大学执教的朱鹭沢康男教授,来自推理小说研究会的成员则只有我与兰子两人而已。
“今天的主题,是我之前预告过的,我的一位朋友在工作上遭遇到一件令他彷如走入迷宫般的谜样案件,希望大家一起来听听看。”
削瘦且充满知性的朱鹭沢教授,以神经质的口吻作开场道。接着,为大家介绍与他一同前来,和他完全呈对照的一位肥胖、叫作大佛公介的稍上年纪男性。
大佛先生是位警官,自四年前到法定退休年龄退休后,便于江之岛经营海上旅馆。他除了耳边还残留一些白发生长着,其他的地方一片光秃。整张脸被太阳晒成茶色。
他颔首致意后,粗声粗气说道:
“在我还值勤的那些年代里,与其他警官比起来,过得要算是平稳得多了。实际上,在我管辖过的案件当中,让我有如走入迷宫、不得其解感觉的,只有一件。这个案子与其说它复杂,倒不如说它是因为某种偶然的特殊因素作用,导致恰巧无法寻出真凶的离奇案件。”
一边谦虚客套,大佛先生一边开始说起昭和二十四年,那椿于鲛岛海岸的“崖上之家”发生的离奇杀人案件。
“……事发当时,安田夫妇与他们的女儿佐知子都不在家呀?”
当大佛先生概略说明完事件经过后,贝山店长他边拉整卷到啤酒肚上的两装背心衣角,一边喃喃说道。店长本人也是不输那位来客的肥胖人物。
大佛先生摇晃着下巴赘肉,回答道:
“没错。三个人去横滨吃钣看电影,所以不在家。原本铃华小姐也要同行的,似因感冒之故,所以一个人留在家里睡觉,也因此,才会遭遇那场飞来横祸。”
“但是这案子也不是单纯的杀人案件,你不是说它是椿‘没有足迹的杀人案’,令人百思不解吗?”
朱驾沢教授从旁插嘴道。老烟枪的他,经常是烟不离手。
“是啊,没错。”
大佛先生转头答道。
“再来确认一次吧。”教授提议。“杀人时刻是晚上十点五和五分到十一点之间,没错吧?”
“那是‘鎌仓山宫殿’两位老妇人确认接到被害者铃华小姐打来那通危急电话的确切时间。”
“求救的铃华与老妇人之间具体的对话内容是什么?”
“首先,胜子在接到电话时,据说铃华是以急切的语气说‘快,快叫我祖母来’这样的话。当她想问清理由时,陷入慌乱中的铃华却无法明白回答。因此胜子就去叫已就寝的未亡人百合子起床。百合子未亡人一拿起话简,据说立刻听见她细微的尖叫声。当她询问铃华发生什么事,据说铃华以充满惊恐的声调回答:‘屋子外有奇怪的人。是来杀我的!是从满州追杀我而来的!我可能会被杀死!’当未亡人质问她来者是何人时,铃华已完全陷入慌乱,据说只听儿她惊叫‘快来!快来救我!’然后由听筒彼端似乎传来物体咔啦咔啦倒落的声音,还未回神,便听昆铃华尖锐的悲鸣,然后电话立刻被挂断了。”
“因此百合子未亡人就向警方报案,你们警宫一行人马上赶往‘崖上之家’去是吗?”
“没错。”
贝山店长一边端起咖啡送到口边,问:
“大佛先生,你说案发现场屋子全都上了锁,也就是说,整个建筑物呈密室状态罗?”
“不,”大佛摇摇头。“调查后得知,被害者使用的手提包从凌乱不堪的室内消失了。里面应该有玄关的钥匙才是。而事实上门把有被布或类似物品擦拭过,消去了指纹。”
“这么说,”朱鹫沢教授再度开口。“若没有积雪的话,这案子或许会以单纯的窃盗或强盗杀人结案也说不定罗?”
“是的,事实上,当时搜査方向也是朝强盗杀人方向进行的……”
大佛露出极为沉静的神情。
朱鹭沢教授转向我和兰子,试探性地问:
“你们有没有什么问题啊?兰子,真不像你的作风,今天怎么一反常态,变得这么安静?还是有什么困难的疑问不敢提出来啊?”
教授之所以会这么说,当然除了兰子曾解开不少犯罪案件外,她也是个被公认为名侦探的特别女性。
我耸耸肩,左右摇头。
兰子一边倾听大佛先生故事的内容,一边查看涂在自己指甲上银指甲油的状况。怕冷的她把一头卷发藏在毛线帽中,穿两件厚重的毛衣在身。
“我倒不觉得这案子有这么难解。”她露出笑容,抬头回应道。“教授,若以逆向来思考事物,运用弹性想像能力来看这个案子的话,马上就可解答出来了。”
“是、是吗?”
朱鸳沢教授完全没料到她会这么明白地表示,不由得睁大了眼。
她脱下帽子,摆摆头让秀发伸展开来。
“是啊。这是极为单纯的案子。不过也可说是史无前例的案子哩。”
“那么,你可以解开足迹的谜哄罗?”
我吃惊地问。我完全摸不着案子的真相。
“问题不在足迹,而在凶手的不在场证明。反过来说,这也是所有的谜题的解答关键。”
兰子微微一笑道。
“不在场证明?”
“比方说,‘鎌仓山宫殿’那两个老妇人的不在场证明如何?是否真的明确可信?”
兰子目光炯炯,朝大佛先生发问。
他在这突如其来的询问下,反射性地开口回答:
“没错。由不在场证明来看,她们不可能犯案。因为警方在接获报案后,也立刻派警车前往‘鎌仓山宫殿’,确认过当时她们都在家中。”
“安田夫妇与女儿佐知子,何时从横滨回家的?”
“在监识搜查时回家的。时间约莫是深夜零点左右。他们是由鎌仓车站搭计程车回家的。”
“他们从傍晚起一直在横滨是真的吗?”
“已确认证实过。电影院店员对去买饮料的安田夫人有印象。她在战争中因故于脸颊上留下明显的火伤痕迹,十分醒目。那时大约是晚上十点三十分左右,不可能有机会行凶。连他们前往用餐的中华料理店也证实曾见过他们一行三人,计程车司机也作了同样的证明。”
“确认死者的,是安田家的人和担任看护的朝仓胜子是吧。”
“是的。之后我们也采集她房里留下的指纹比对过。”
“铃华在电话里说有由满州来追杀她的人的这番话,其他人可知情?”
“对此询问过安田家的人,表示在满州时,有个奇怪的中国籍年轻人一直在铃华四周纠缠不休。听说也因此她变得十分神经质,性格胆怯。但是当他们回日本后,就不曾再看见过那个奇怪的人。”
“那铃华是宫之原家后代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印证的?”
“我记得听说是她持有出生证明。而户籍是回日本后才再提出的。”
“她与家族之间是否有任何争执发生过?”
“完全没有。再怎么追问,也找不出可疑之处。百合子末亡人与朝仓胜子都没有杀害铃华的动机,另外对安田夫妇与他们女儿来说,铃华的死亡也的确造成极大困扰。正因为有她的存在,他们一家子才能得到百合子未亡人金钱上的援助哪!”
兰子表示明白地点点头,朱鹜沢教授又点上一支新烟,问大佛:
“回到刚才的话题,警方对杀人案发生后发现的凶手消失之谜,已作过采证开过会检讨吧?”
“当然。”
“比方说,从二楼的窗户拉一条绳子到岬角边缘的杂木林,以爬缆绳的方式逃走……”
“二楼的窗户全都上了锁,而且从那楝屋子到树林问,有一百多公尺的距离,就物理学上来说是不可能的。”
“会不会凶手走出玄关外后,直接爬上屋顶?然后从那里投身跳进悬崖下的大海?”
“因那里还有个庭院,相隔一小段距离所以是不可能的。而且若跳进那么冰冷的海中,恐怕早就心脏麻痹死掉了!”
突然,贝山店长弹指大叫:“我知道了!”
“怎样?”
朱鸶沢教授用手调整镜架问道。
“凶手像你说的,先爬上屋顶或躲在某个阴暗处,然后等警方人员赶来后,潜入警车行李箱,随聱方的移动,一起逃出那户人家!”
“那是不可能的。”大佛摇头否定。“建筑物有二层楼,墙壁又是垂直的,如果没有梯子之类的工具,根本爬不上屋顶。而且警察离开车子时,都会确实上锁。”
“还是,被害者其实是自杀的?”
贝山店长一时苦思不得结论,烦乱地揣测。
大家对他投以怜悯的目光。
“可是,也只能这样猜啦!”
“你不要这么性急嘛!”
朱兰沢教授只好安慰店长。然后转向兰子,催促她:
“你觉得如何?”
她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以手指卷曲着耳边的发丝。
“很明显的是杀人案件。而且当大佛先生一行到达现场时,凶手早就逃走了。”
“那么,凶手是怎么逃走的?还有,凶手是谁?真的是强盗杀人吗?”
“不是。”
“那么,是计划性的杀人案罗?”
“这样说也只对了一半。”
“一半错误?”
“对。”兰子点点头,再次询问大佛先生:“百合子未亡人去世之后,宫之原家的遗产怎么处理?”
大佛先生挪了挪身,坐直来。
“大部分留给百合子未亡人创立的音乐财圆,组合基金会使用。另外朝仓胜子也获赠一些金钱,她后来进了鎌仓一所老人安养院,十年后也过世了。至于安田一家人,也获赠那所‘崖上之家’的房子。可是在昭和三十三年那场二十二号台风中,整座房子全毁,可怜的三个人一同葬生在崩毁的瓦砾中了。”
我想起来了。那个台风叫‘狩野川台风’,应该就是那个造成中伊豆地区洪水泛滥成灾的台风。
“是这样啊……”
兰子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将目光投向远处。
“你想到什么了吗?”
贝山店长以惊异的神色,盯着她的脸询问。
“没什么,我只是想,这可能就叫因果报应吧……”
兰子这说法,似乎将谜团拨得更乱了。
“因果报应?谁?是安田夫妇和他们女儿吗?”
“是啊。”
“为什么?”贝山店长兴趣盎然地追问道。
“他们就是杀害宫之原铃华的凶手吗?”
此时,兰子嘴角微微泛起一丝苦笑。
“他们没有杀害铃华。我说的因果报应,是指他们的计划中途受挫之事。”
“计划?什么计划?”
我急忙追问。我已被兰子一席话弄得晕头转向。
朱鹫沢教授略带微愠的声调道:
“喂,兰子同学,你别再捉弄大人了。快把真相告诉我们吧!凶手是谁?还有,犯罪手法为何?”
“好啦!我这就说啦!”蔺子微微苦笑。
大佛先生心中多年来的疑问或许能就此解开了,他不由得将身体压靠到桌上,打算听个明白。
“我们都清楚那不是强盗杀人这种偶发事件。而就理论上来说,凶手也只有一人。那天夜里,杀害被害者的那凶手,也就是那位人家认识的宫之原铃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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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而言之,每个人都搞错此案犯罪构成图中天、地与表、里的配置。”
一时间,我们都搞不懂兰子到底想说些什么。大家只好一个劲地睁大双眼,继续注视着她。
这时,贝山店长率先开门了。
“你说凶手就是宫之原铃华,这是什么意思?大佛先生,你不是说叫铃华的女性是此案的被害者吗?”
“是啊。”朱骘沢教授呆然代答。“那样说来,真正的被害者是谁呢?死掉的那女人叫什么名字?”
“当然,死掉的并不是铃华,是其他人。”
兰子一面这么说明,一面露出恶作剧的眼神。
“哪有这种怪事?”大佛以困惑不解的表情道。“如果真是如此,那打电话到‘鎌仓山宫殿’的又是谁?朝仓胜子若把他人的声音错听成铃华的声荇就罢了,怎么可能连百合子夫人也骗得过?她是盲人,对音乐、声咅这类的声响非常敏锐。”
“打电话去的,的确是人家认识的那个铃华小姐。可是真正死掉的,却不是她,尸体是安田佐知子的。”
听兰子不以为意地说出这席令人震惊的话,朱鹭沢教授不由喉头一紧。
“等一下!”我及时阻挡年长者的反驳。“兰子,从刚刚你一直用很微妙的说词在解释。你说‘大家认识的女人’这种说词,有特别的意思吗?”
兰子轻轻微笑,断然回答:
“这是很简单不过的。警方是掉到凶手的策略陷阱中,锁定错被害者了。当然,要导向这种方向来想,必须先考虑安田夫妇与朝仓胜子获赠的遗产——”
我愈发无法理解了。贝山店长一脸迷惑。
“为什么在这里又提到朝仓胜子的名字?”
“为什么?因为这件诈欺案所有的构思,都是由她脑袋里想出来的呀!”
“诈欺?你说的诈欺是?”
“以夺走宫之原百合子遗产为目的的诈欺呀!”
听到这里,朱惊沢教授吃惊地喘了口大气。
“我知道了!也就是说,叫铃华的女人是冒牌货。自称是百合子未亡人的亲戚,一开始就是一派胡言!”
兰子用力点点头。
“我是这么认为,胜子找到的女性,只有一张出生证明可证明她是铃华。即使那张纸是真的,但握有它的人不见得就是真的。”
“于是她伪装成血亲,打算继承未亡人的遗产?”
“是的。当然,安田家的人也算帮凶。”
“那么顶着铃华名号的那个女孩,又是谁呢?”
“这我也不甚明白。大概是安田夫妇的另一个女儿,佐知子的姊妹吧!”
“原来如此,这样谜团就解开了。”
“不,我还是不太懂。”
贝山店长脸色愈来愈显焦躁不安。
兰子只得耐着性子再细细说明。
“贝山店长,听清楚了。这个案子的特殊之处,就是只有一处与其他一般案件不一样。套句克莉丝蒂的话说,就是‘大家都在撒谎’。普遍来说,犯罪的嫌疑人只有一个人,只有一部份嫌疑犯会为了掩饰罪行而作伪证。然而在这个案件中,除了百合子未亡人一个人以外,其他所苻的人全都作了相同的伪证!”
大佛先生十分冷静。
“若如兰子小姐所言,那为何他扪要将佐知子的尸体伪称是铃华呢?是因为无论怎么作都掩盖不了杀人的事实才出此下策吗?”
“那是为了制造安田夫妇与自己的不在场证明之故。当然,打电话谎称被凶汉袭击,情况十分危急这番话,都是编出来的。”
朱骘沢教授继续问。
“实际的犯行是什么时候?”
“下雪之前,也就是晚上十点左右。”兰子立刻回答道。
“十点左右?”
“没错。行凶后铃华马上打电话告诉胜子这个情形。胜子迅速思考状况后,向铃华这样指示。把家中布置成有强盗入侵般那么凌乱。为了让指纹不露出破绽、误导警方,要她将自己与佐知子房里的部分物品对调交换,或是整间对调。然后在晚上十点四十五分以后,再打一次电话到‘鎌仓山宫殿’,让百合子未亡人确实听见声音,把案子伪装成那时才发生的一样。”
“这么作是企图让人以为犯罪行凶的时问比实际时间迟一小时罗?”
“是的。当然,后来那通电话不是从‘崖上之家’打过去的。应该是在鎌仓车站附近打过去的。”
“安田夫妇不在杀人犯罪现场吗?”
“他们应该在横滨。我想用过晚餐后,只有铃华一个人没去看电影,先回家了。因为她也和佐知子一样,有点感冒。”
“那事实上,没出门而在家里睡觉的女人,是佐知子才对罗?”
朱鸶沢教授为求谨慎起见,再次确认。
兰子点点头。
“铃华先到鎌仓车站等安田夫妇回来,会合后把事件向他们说明,然后套好话,让整件事符合逻辑。接下来她完全伪装成佐知子,假装若无其事地回‘崖上之家’去。”
“也就是说,犯人在下雪前早已由杀人案现场逃出去了。所以积雪上才会找不到凶手进出屋子的足迹啊——”
“没错。了解道理后,这就变成一椿非常简单的案子了。首先因有由被害者本人在死亡关头打堪话求救的动作,让警方推测犯罪时问产生煸差。还有,把火垆炉火烧旺,也逛特意为了不让尸体残留的体温下降而作的。整件事只有一个地方失算了。她没计算到下雪这件事。所以才会演变成‘没有足迹’的杀人事件,造成不可解的谜阚。”
“为什么佐知子会被铃华所杀?”
“这只是我个人的想像,或许从以前她就反对这椿诈欺吧!两人因故起口角争执,铃华不知不觉中就以花瓶砸破佐知子的头。回过神来之后,铃华立刻打电话给人家的主谋者,朝仓胜子。胜子就替他们想法子,指示如何作伪证。”
“原来如此。对胜子而言,若铃华被以杀人嫌疑逮捕,接着恐怕也会把身为诈欺成员之事招供出来,所以她也只好全力帮助了。”
“是的。安田夫妇也是休戚相关哪。”
这时我提出疑问道:
“可是后来伪装成佐知子的铃华,之后没被百合子未亡人查觉吗?顶替冒充他人这么容易就能成功吗?”
兰子拨拨头发,摇摇头道:
“黎人,你别忘了那个时代,社会上有许多因战争导致的黑暗与断绝。真正的血亲铃华已不存在世上,她又是生长在满州的,因此与她有关连的相片记录,根本没有人会记得。加上百合子未亡人是个盲人,只要不在她面前开口说话,很简单就能骗过去了。何况百合子未亡人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老人,对其他人根本没有丝毫兴趣。案发隔天,伪装成佐知子的铃华之所以要托称发烧,躲在屋里不露面,就是为了避免穿帮吧!”
大佛先生大力点头,道:
“百合子未亡人一开始的确很悲伤,后后来对凶手捜查等细节,就完全不再过问,也毫不关心。”
朱鹜沢教授也心服口服地颔首同意。
“原来如此,经这么一说明,这案子真的只是单纯的诈欺;作证的人全都说谎令人难以想像,是最大的盲点。”
贝山店长仔细地提出疑问。
“等一下,大佛先生有提到过,握有由未亡人那里得来、死去小姐的相片对吧?相片的脸孔总不可能骗人吧?”
兰子以悠然的态度回答:
“我之所以开始对朝仓胜子产生疑问,就是从那张相片引起的。”
“什么?”
兰子眯着眼,问大佛先生道:
“之前没看过,突然拿那张家人合照相片给你辨认,左右两边年纪相仿的两个女孩,谁是铃华、谁是佐知子,你说得出来吗?”
“这个嘛……”
“当然,站在安田夫妇身旁的,一定是佐知子不会错。然而朝仓胜子却利用百合子未亡人眼睛看不到,把那个死亡的女孩指称为铃华告诉你。”
大佛先生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摇摇头。
“可是百合子未亡人也说相片右边的是铃华!”
“未亡人指的是自己右手方,也就是实际在相片中左侧的那个女孩。而胜子就利用此机,把右侧的佐知子谎称是铃华。眼盲的未亡人在表示物体左右方向时,是以自己身体方向来作基准,而不是指背向窗户坐下时的右手方向。而未亡人左手腕配戴装饰品,是证明她是个右撇子的一点佐证。”
“是这样啊……对了,听你这么一说,似乎真如此哩!”
大佛先生一面回想着,一面深表赞同。
这时,朱鹭沢教授立起一根手指道:
“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到底为何朝仓胜子要欺骗那么长期忠实侍奉的百合子未亡人呢?”
兰子以稍带柔性的语调回答这问题。
“这也是我猜想的。想必她在精神上也受到十分严苛的折磨吧。持续二十年以上,一心一意侍奉一个性格孤僻的老妇人,肯定累积了不少抑郁吧?能确定的是,不论自己再怎么努力为她工作,对未亡人而言,这只是例行公务罢了,当然视之为平常。也许百合子未亡人很早就拟好了遗书,打算把自己大部份的遗产留给音乐财团。但对胜子而言,为了区区音乐喜好,未亡人打算捐出庞大财产这种行为,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
大佛先生彷佛已将经年劳苦自肩头卸下般,整张脸变得开朗起来。
“的确,一个对音乐有兴趣,一个是完全不感兴趣的女人,两人在没有任何感觉交流下还能持续二十多年朝夕相处的生活,这该说是不幸还是地狱呢?”
兰子先望着侃侃而谈的大佛,然后朝贝山店长、朱鸶沢教授依序看过去。她漆黑的瞳孔里,与往常一样,因破解案件真相而洋溢着满足。
“就如同此案件一般,世间还有很多表面上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事。似实际上与其紧密相连的,是人类的心理,更加神秘而不可解。也因此有史以来,不论社会文明或文化多么发达,杀人犯与犯罪不曾消失。不过很幸运的,正为了拯救人们,世上才存在像我这种探寻真理的侦探呀!”
译者简介:
王淑绢:
一九七一年出生,嘉义县人。中国文化大学日文系毕业。曾任牛顿、故乡出版社日文编辑,参与日本文学系列丛书编辑工作。现任东芝医疗仪器台湾总代理公司董事长秘书,另同时从事兼职翻译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