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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六个小时——
眼睛盯著手表,原田美绪心里想著。
正确地说,还有六个小时又十分钟——二字头的前半段就要结束了。
像是要超越四周来往的人们似的,美绪很自然地加快了脚步。时间上明明还绰绰有余,可以赶得及去赴约的,却总觉得有种好像是被什么催促著的心情。
马上就要二十五。四舍五入的话就是三十。
一面穿越亮著绿灯的十字路口,心里一面思索著,涩谷商圈已经渐渐地不再适合自己了。也不过才五月底而已,周围到处都是穿著无袖衣服的年轻孩子们。这个闹区抚慰过美绪的时光,也只不过是短短的六年而已。
美绪回头看中央闹区。热闹的大街上,感觉上到处都是十几岁女孩们的青春时光碎片,满满散落了一地。那是在为了寻找乐趣而四处赶场奔波时,不知不觉中从口袋里不小心掉落出来的珍贵宝物。
过了马路之后,美绪想到。时间是一条输送带。不管是怎样的人都没有区别,很机械性地不断一直被往前送出去。因为在这一点上并没有不公平之处,世界也许是出乎意料的和平也说不定。
脸上微微露出一丝苦笑的美绪心想:算了,便也放慢了脚步。反正就算自己马上要二十五岁了,世界也不会因此而毁灭。
就在那时候,有个轻柔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抱歉打扰一下。”
停下脚步回头一看,站著一位身材修长的年轻男子。在看似柔软的前额发丝下,那就男孩子而言算是白净漂亮的肌肤闪闪动人。是大学生吧,美绪心想。
“我有话想跟你说。”那个青年有点客气地说道。
“你喜欢年纪比你大的啊?”对这种情况十分老练熟悉的美绪,灵活俐落地反击回去。“要搭讪的话,去找个更年轻一点的如何?”
“不是的,我是真的有话要跟你说。”
美绪心里虽然认为,这是个新的手法,但被叫住并不觉得不悦,对方那看似诚实的眼睛让她感觉不像是在搭讪,因此问他:“什么样的话?”
“是很重要的事情。”
“五分钟可以解决吗?”美绪故意看了一眼手表。“我跟朋友约好,六点要在毛伊石像前碰面的。”
“光是把话说完五分钟是够的,但是在那之后就……”
“在那之后?”美绪皱了皱眉头。以前,她曾经遇到过一位男子,自夸不论是怎样的女孩子,他都能够在十分钟之内就把到。现在,站在眼前的这名青年,难道是打算要在五分钟之内把自己拐到手吗?“在那之后是什么意思?”
“也许要花上六个钟头左右的时间。”
“然后我们两个人就说再见了吗?”一旦年纪到了二十五岁,就突然有种会被人甩到一边去的感觉,美绪火了。“在那之前,由我先说再见。”
“请等一下!”
青年追上已经迈步前行的美绪。美绪冷言冷语地说道。“那里有个派出所哦。”
“那,我们边走边说。可以吧?”青年用出乎意料之外的强硬口吻说道。
“请说。”
“六小时后你将死去。”
早就决定要把对方的话当耳边风听过就算了的美绪,稍微花了点时间,才意会过来话中的含意为何。她终于停下脚步来反问。“你说什么?”
“就是说六个小时后,你会死掉啦。”
一阵寒意掠过肩头。不是因为对方所说的话,而是眼前的这个青年本身,让美绪开始感觉到有点不舒服。即使如此,她还是尽可能地用平稳的口气说话。“你要说的事情,我明白了。再见。”
“请等一下!你不相信我吗?我是说真的哦。”
“你,是预言家还是什么啊?”
“我只是碰巧能够知道别人的未来。”
“那马的未来呢?”美绪并没有放慢步伐地问道。“那你何不如干脆去赌马大赚一笔?”
对这句话毫不以为意,青年继续说。用的是被逼到迫不得已的口气。“你就算是去到约定地点也是没用的。今天晚上,你会是自己一个人。因为你的朋友已经忘了这个约会了。”
“那也算是预言之一?”
“是啊。”
“要赌多少?”虽然逞强地挤出一丝微笑来,很不安。因此,当她从银座线的高架铁桥下穿越而过走出南口时,心底松了一口气。因为在毛伊石像前面,看到了一脸等人模样的立原好惠。
“那么,我还有约,失礼了。”充满了讽刺意味地回了一个礼,美绪开始跑步向前奔去。她可以感觉到在自己的背后,青年并没有再追上来。
喊了一声“好惠!”后,对方看到了自己。美绪面带着笑容奔向友人。“你居然会准时到,真是太难得了嘛。”
稍微有点大圆脸的好惠,半张著嘴巴望著美绪这边。
“怎么了?”
美绪正问著的时候,有另外一名男子出现在一旁。“你等很久了吗?”用这样老掉牙的台词向好惠搭话。
美绪交互比对地看了一下头发剪得短短的男子与好惠的脸。
“这个人,叫做达哉。广川达哉。”好惠终于说话了。然后很抱歉似地加上一句。“对不起,跟你有约的事,我忘记了。”美绪感觉到,自己的表情开始僵掉了。
好惠很担心地直盯著美绪的脸看。“被我放鸽子,让你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吗?”
美绪摇摇头,马上转过身去。已经看不到刚才那个青年的身影了。
“就今天晚上就好,你让给这个人好吗?”把这样近似恳求的好惠留在原地,美绪随便打过招呼,便走回来时路上。
在高架铁桥的阴影下,站著方才的青年。即使看到跑步过来的美绪,表情也毫无变化。仿佛他早就已经预料到她一定会回来似的。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谈谈。”美绪这么说。“不过五分钟是不够的。”
美绪带著青年,走进就在一旁百货公司内的一家咖啡厅。窗外可以看得见毛伊石像,石像前已经看不到好惠和她男朋友的踪影了。美绪心情沉重,重新转头面向桌子另一头的那个人。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美绪一问,青年便摇了摇头。“不会知道那么多的啦。”
“原田美绪。”报上名后,等待对方的回答。
“我叫做,”青年稍微显得有些犹豫之后说。“江户川圭史。”
“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圭史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什么话也没说。
美绪也没问对方想喝什么,就点了两杯冰咖啡,然后小小声地开了口。“那么,关于刚刚的那件事。”
“嗯,”圭史略带顾虑地说道。“我,经常可以看得到幻影——”
“幻影?”
“嗯,就是别人的未来啦。影像会浮现出来。所以,刚刚一见到你的时候,就……”
“就看到我快要死掉的时候的画面?”
圭史点了点头。“所以我就在想,是不是应该要告诉你会比较好。”
“那为什么会说是六个小时后呢?”
“你手上的表,正指著十二点。”
美绪无意识地摸了一下戴著手表的左手腕。“但是,为什么是今天晚上呢?也有可能是明天的十二点也说不定啊,不是吗?”
“在我所看到的景象里,你的发型和服装,都跟今天的一样。”
听到这句话,美绪大吃一惊地低下头去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柔柔淡淡浅粉红色的女用衬衫。这件衣服,是她决定要在还是二十四岁的今天穿最后一次的。当然这件事情,她并没有对任何人说起。
美绪慢慢地抬头面对圭史。这个青年,也许真的是在说实话。她感觉到胃部像是被人用力揪住般地恐怖,在此同时,美绪的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充满确信的念头。
“你不用顾虑尽管说。”美绪一面压抑住声音中的颤抖一面说道。“我是怎么死的?发生车祸?病死?还是急性酒精中毒什么的?”
圭史摇摇头,小小声地说。“会被刀子刺杀。”
美绪顿时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但是,我是照实说的。地点在哪里并不清楚。是某个黑暗的地方。有人突然挥出一把刀来,你会倒下。手表上的指针,正好指著十二点整。”
“刀子是插在什么地方?”
“胸口附近。”
美绪的手,按住隆起的胸口。“我,会很痛苦吗?”如此询问时的声调,是胆怯到连自己都感意外的声音。
“我不知道。因为我能看得到的,只到你倒下去的时候为止。”
“下周请继续收看续集吗?”美绪拚了命地挤出笑容来这样说道。“跟电视连续剧一样嘛。因为是在最恰到好处的地方结束的。”
圭史用显得很意外的眼神看著美绪。
“我这个人啊,越是陷入困境越会说笑话的。”
听她这么一说,圭史的眼神才终于温和了些。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美绪觉得对方的笑容挺可爱的。
“不过,现在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哦。”圭史沉着稳重地如此说道。“只剩下五小时又四十五分钟而已了。”
美绪慌忙地看了一下手表。“那我应该要怎么办才好?未来是不能够改变的吗?”
“这我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或许是察觉到了美绪的焦躁不安吧,圭史赶忙加上一句。“但是,如果换成是我处在你的立场上的话。”
“会怎样呢?”
“去找出有可能会杀死我自己的人啊。”
美绪不由自主地凝视著圭史的脸庞。
圭史好像看懂了她脸上的表情。“你心里应该有数吧?”
美绪缓缓地点了点头。
美绪与圭史一同搭上山手线,从涩谷往池袋前进。窗外的风景,已经是开始迎接日落的暮色。
在电车行经新宿之前,美绪一直保持沉默,重新思考著自己目前所处的奇妙状况。被预言会在六个小时后死掉之类的,是在正常情况下不可能会发生的事。然而,在自己眼前这位身材修长的青年,却说中了好惠已经忘了约会的事情。不仅是如此,如果把自己目前所面临到的麻烦——遭人跟踪的事情——也一并加起来思量的话,不得不承认这个预言是具有可信度的。
美绪抬起头,目不转睛地注视著圭史。
或许是察觉到这股视线吧,圭史问道:“怎么了?”
“因为所谓的超能力者,就跟两千圆纸钞一样稀罕嘛。”周围的乘客好像对刚刚这句话有些责难,美绪于是降低了声调。
“我可以叫你圭史吗?”
“可以啊。”
“圭史有在做什么工作吗?”
对方摇了摇头。“是浪人啦。”
“求职浪人?”
“不是啦。是想要进研究所……主修的是心理学。”
美绪虽然进了短大,却度过了只顾著玩的学生生涯,因而对圭史有一点点高不可攀的感觉。“原来是知识份子啊。”
“也不是这样啦。只不过——”话说到一半,圭史就紧闭了双唇。
“只不过?”美绪催促他继续说下去。
“想要针对自己奇怪的能力,做些研究。”
所以要去主修心理学啊,美绪理解了。但是,超能力这东西,是属于学术的范畴吗?
“关于你刚才所说的‘幻影’,只要想看的话,不管怎样都能够看得到吗?”
“不,光靠意志力是没有办法的。是在看到某个人时,就突然出现在眼前的。”
“出现那个人临死前的情景?”
“也并不一定就是临死前的景象。我所能看到的是,非日常性的事情。”
这句话一时会意不过来,美绪反问道。“非日常性的事情?”
“也就是说,”圭史稍微花了点时间思考了一下之后说。“每一个人,在无意识的状态下都会去区分,有可能以及根本不可能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都是这样过日子的。由自己决定日常的范围,再把自己放进那个范围里去。也可以称之为常识。但是,那终究只是个假设,有时候按理说是不应该会发生的事情,但还是发生了。”
“也就是说,”美绪也试著想了一下。“就算被男朋友给甩了,是在料想得到的范围内,但是自己会遭到杀害的事情,却是任谁也没有想过的。”
“没错。不过那还是有可能会发生的。我会在幻影中看到的,是超乎这种常识之外的事件。就好比,这样的事情一般是绝不可能会发生的那种。”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真希望是看到买彩券中了大奖呢。”美绪含恨说道。
电车驶出了新大久保站。一面眺望著高架铁桥下亮著头灯的车阵,美绪思索著。的确是正如圭史所言。四个月前,发现到有个以自己为目标的跟踪狂存在时,虽然心理上是觉得有点不太舒服,但是万万也没有料想到自己居然会被杀害。如果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的确就是超乎常识的事件了。
自己真的会死吗?就在日期跨入二十五岁生日的那个瞬间。
电车抵达了池袋之后,美绪的心情就越来越沉重了。这里是她曾经下定过决心,再也不要来的地方。这是个在还没有察觉到自己所被赋予的青春与时间是有限度的时候,毫不吝惜加以挥霍浪费的繁华闹区。
走出西口,一面走在霓虹灯闪烁的街道上,一面想著,那个时候,自己或许有些焦急也说不定。但是,是对什么事情感到焦急呢?
“这里有形形色色的人呢。”眼睛看著周围杂踏人潮的美绪,看过手表确定了时刻之后说道。“二〇〇一年五月二十四日下午六点四十四分^现在,就在这个瞬间,也有人因为有什么好事而正在欢天喜地吧。”
圭史看著美绪,像是在问她究竟想说什么。
“从那样的人眼中看来,这根本是无法想像的吧。居然有个被人预言说会在六个小时后死去,正在愁眉不展的女孩。”
“对不起。”
“我不是在责备圭史你啦。”说完之后美绪想到,周围拥挤的人潮,在有预知能力的人眼里,又会是什么样子呢?“我只是稍微这样想了一下。在这些人当中,可能也有比现在的我遭遇到更大的不幸,而正在哭泣的人吧。”
“因为是包罗万象的东京嘛。”
“嗯”的一声,美绪很诚挚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们是要往哪里去啊?”
“丰岛警察署啊。”
“警察署?”圭史吓了一跳似地,说著停下了脚步。
“有一只跟踪狂色狼啦。”美绪皱著眉头说。“为了这件事情,我曾经找这里的一位刑警商量过。”
“那么,你心中猜想到的可能线索,就是那个跟踪狂喽?”
“没错。”
来到丰岛警察署前面时,美绪的行动电话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正是她打算要去见的那位刑警打来的。出乎意料的偶然,让美绪的精神稍稍提振了一些。说不定运气正站在自己这一边呢。
美绪拜托圭史等她一下,便走进了警察署的玄关。
一走到生活安全课,三十几岁的年轻刑警泽木,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美绪端出一张笑脸来说道。“因为你好像有打电话给我。”
“你刚好来到这附近吗?”
“因为想要见一下泽木先生啰。”美绪在说出自己的来意之前,先问了刑警打电话给自己的原因。
“只是在想,在那之后不知道怎么样了。”泽木这么说道。
“我也是为了这件事情来的。那个跟踪狂的真实身份,还没查出来吗?”
“很遗憾的。”
美绪察觉到自己有被人跟踪,是在二月初的时候。电话费帐单没寄到她手上,因而收到逾期缴纳的通知书,是整个事情的开端。从那之后,明明应该有寄给自己收件的信件类,却平白无故地从信箱中消失,也开始在深夜里接到恶作剧电话。透过电话听筒所能听到的,是以机器改变过声调,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后来,甚至在答录机里听到了“你想要去天国吗?”的留言,美绪于是冲进了丰岛警察署里去。因为她和生活安全课的泽木刑警,是从以前就认识的。
“两个礼拜前我跟你提起这件事的时候,你说已经没有在跟踪你了,对吧?”
“是啊。”美绪也觉得有点奇怪地点点头。
“那,你今天晚上来这里是?”
美绪虽然想要把圭史预言的事情说出来,但是觉得可能会被嘲笑而作罢。很少有男人能够了解相信占星的女人心。取而代之的,美绪提起那个由自己找到线索,认为可能是跟踪狂男子的姓名。“你们有针对沼田先生做过调查吗?”
“没,要是没有证据的话,警察是不能采取行动的。”
“一定要有证据才行吗?”
这样一来,请求刑警至少保护她一个晚上的些许期待也落空了。对一个为了预言而胆颤心惊的女性,警察是不会去保护她的吧。可以倚靠的只有圭史而已,这么一想,美绪突然眉头皱成一团。如果照这样下去的话,到了深夜十二点的时候,跟自己在一起的人就会是圭史了。
但是,美绪立刻就打消了自己的疑心。要是圭史打算要杀害自己的话,应该不会大费周章地编造假预言才是。
“怎么了?”
因为泽木这样问起,美绪只好回到原本的话题上。“沼田先生的地址或是电话呢?”
“这我倒是知道。”
泽木翻阅放在桌上的大型笔记本,告诉她沼田的联络地址。美绪把它抄在自己的万用记事本上。
“是有什么麻烦事吗?”
美绪点点头。“虽然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了。”
“生日?”泽木眉开眼笑了起来。“那真是恭喜啊。”
“谢谢。要是我能够平安无事地活到明天的话,再告诉你详情吧。”
泽木好像把它当做是玩笑话。“生日礼物要什么好呢?”
他用这样若无其事的口吻说道。
美绪担心在外面等候著她的圭史,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了生活安全课。
以前的约会俱乐部女孩回去之后,泽木刑警离开自己所属的部署,朝著走廊尽头的会议室走去。在那里的入口处,挂著一块写著“连续砍杀行人狂事件共同搜查本部”的牌子。
走进里面去的泽木,在入口附近的座位上写著报告书的刑警身旁停下脚步。
“现在,方便吗?”
泽木一开口,熟识的搜查员便抬起头来。针对两名女性遭到刀子刺杀的砍杀行人狂事件,泽木向他探询。“这个事件的第一个受害者,我记得是在生日的那一天遭到袭击的吧?”
“是啊。”刑膂点头称是。“不仅仅是第一个人,第二个人也一样。在日期转换到生日的那一瞬间,就被杀了。”
“等一下。我之前听说,这是个无选择性随意砍杀路人的杀人狂所犯的案子啊。”
“情况已经有变化了。也可以认为是纯属偶然,目前是朝著这两条线去追查的。”刑事课的搜查员好似很厌烦般地,看了一眼刚刚正在写的报告书。“但是,如果两位被害人是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的话,为什么要选生日那一天呢?”
“会不会凶手是在女朋友生日的那一天被甩了的?”泽木说。
“那样的作法,也太残忍了吧。”搜查员也笑了。
“或许是把礼物给捏个粉碎啊什么的。对异常者来说,也有异常者自己的一套理论的。”
“其他,还有什么两位被害人的共通点吗?”
“关于这一点嘛,”搜查员留意了一下四周有没有媒体的人之后,放低了音量说。
“两个人在遇害之前,都有被跟踪狂纠缠过。”
“关于那个跟踪狂,有线索吗?”
“根本没有掌握到半点线索。除此之外还有一点,今天去探听查访时,知道了一件很奇妙的事情。两位被害人,在快要被杀害之前,都有向朋友透露说,遇见了一个预言自己会死的男人。”
“你说什么?”泽木反问道。“预言?”
“对啊。两位被害人都有被预言说,自己是有遭人杀害的命运的。”搜查员说完后,像是要窥探一下泽木的反应般,停顿了一下。“我虽然也是觉得半信半疑,但是有许多人作证哪。”
“预言……”泽木以诧异的表情反覆说著这句话,然后问道。“那个预言者的真实身分,已经查出来了吗?”
“还没有。目前,正在清查被害人的交友关系。今天晚上十点钟左右,可能会有新的情报进来也说不定。”
“要是知道了详细的情形,可以麻烦你告诉我吗?”
“好啊。”点头表示同意的搜查员,突然一脸认真地问道。“你还真是超级热心哪。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有……”含糊其词的泽木,抬起头来看墙上的钟。
晚上七点十五分。
距离原田美绪迎接二十五岁的生日,还有四小时又四十五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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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绪走出警察署时,圭史正站在路树下等她。
“有什么线索吗?”
“我拿到了那个叫做沼田的人的地址和电话号码了。”美绪一面往前走一面说道。
“谁是沼田?”
“以前的朋友。”
“为什么会觉得那个人就是跟踪狂呢?”
“就是觉得嘛。”变得不太高兴的美绪,对一脸完全无法理解的圭史说道。“我虽然是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但是有所谓的女人的直觉。”
“喔,”还是满脸莫名其妙表情的圭史,问了一个她最不希望他问的问题。“是以前的男朋友吗?”
“才不是呢!”不自觉地拉高了嗓门的美绪,往前走了五公尺左右之后就后悔了。往旁边一看,圭史好像为了自己伤害到美绪的感情而感到内疚,垂头丧气地低著头。
“对不起啦,我那么大声说话。”道了歉,美绪心里想著。向刑警打听来的沼田的地址,是在西日暮里。在到达那里之前,还有充裕的时间可以跟圭史说说话。
压抑住盘据在心头的苦涩回忆,美绪开始娓娓道来。“我啊,是在十八岁的时候来到东京,进入短大的。”
圭史虽然依旧低著头,但似乎有在听美绪所说的话。
“两年内,靠著父母寄来的钱尽情玩乐。之后虽然进入了一间小小的设计事务所工作,但是因为工作很无趣,一年就辞掉了。辞职后就开始打工。一开始是在便利商店之类的地方工作,但是没多久就找到了一个相当划算的工作。”
在专门给女性看的事求人杂志上找到的约会俱乐部,位于池袋。光是看广告,是无法了解详细的业务内容的。虽然也有想过这可能会是特种营业之一,但是时薪四千圆确实有著莫大的魅力。美绪给自己一个借口,想说只去听听看对方怎么说就好,便前去造访了广告上的地址。是在池袋车站附近,位于铁路沿线上的一间公寓里的一户。
“事后回想起来,还真是运气好呢。因为那里,真的是一间很踏实稳健地在做服务业的店。一些没有女朋友的寂寞男人们会打电话过来。事务所的社长会先打听出对方的喜好,再分配适当的女孩子。然后就约会个两个小时左右后结束。就是去吃吃饭啦,或是让对方买衣服给自己之类的。”
现在身上穿著的衣服,也是那个时候人家买给她的。但是,她已经忘记买给她的那个男人长得什么样子了。
走到JR池袋站的美绪,连同圭史的车票也一并买了之后,步上月台,断断续续地接著说下去。
“在事务所里,虽然不多啦,倒也有几个性情合得来的朋友。像是刚刚放了我鸽子的好惠就是。每个人都跟我一样,都是一些想要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的女孩子。在她们之中,虽然也有人为了钱,而超越了那一条界线。”美绪说著,窥视了一下圭史的表情。“你也许会认为这是很差劲的工作,但是一看到客人们那么高兴的样子,就会觉得自己应该多少有帮上别人一点忙吧。也算是相当值得做的事呦。”
美绪像是叮嘱似地说完之后,圭史点了头。
“但是,在客人之中也有麻烦的人——”
第一次和沼田见面,记得是在一个炎热的夏日。说是二十六岁看起来却有点老,还略显肥胖的客人,擦著不断冒出来的汗出现在美绪面前。在咖啡厅喝茶,以及走路到附近的购物中心的时候,沼田几乎都没有说话。过了约定好的两个小时,跟客人分手之后,美绪反省自己的应对是不是太差了。但是到了下个月,又接到了沼田的指名。
像这样不愉快的时间一再反覆。下个月,再接下来的那个月也是如此。这个人究竟对自己有些什么需求啊,美绪开始稍微感觉到有点毛毛的。
但是,过了年之后,和沼田的交往就很唐突地结束了。因为约会俱乐部被警察给查获了。美绪虽然并不知情,但这家店的经营者有雇用未成年的高中女生。美绪被警察叫去好几次,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了泽木刑警。
丢掉钣碗的时候,美绪已经二十四岁了。一想到从今以后要做什么的时候,就突然开始觉得后悔了,在电视里面,那些为节目锦上添花的女艺人们,已经变得个个都比自己年轻了。来到东京之后的六年里,自己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一想到这里,失去的大量时间让她大受打发。然后,就开始被某个人跟踪了。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会怀疑那个叫做沼田的人啊。因为工作的地方停止营业之后,马上就出现跟踪狂了。”
“大致上,道理还算是说得通啦。”一脸理解的模样,圭史点头赞同。
两人所搭乘的电车,抵达西日暮里车站了。下车走到月台上之后,美绪总觉得有些在意圭史的感想,便开口问道。“我说的事情,你觉得怎样呢?”
“与其说是女人的直觉,不如说是推理吧。”
“不是这件事啦,”说著,美绪降低了声调。“我是说我从事的工作啦。”
“我觉得没什么啊。”视线往下移,圭史说道。“反正又没有给别人添麻烦。”
听他这么一说,美绪满脸的不高兴。圭史说的话,跟自己在心里头不断反覆说给自己听的借口是一样的。
走出剪票口的地方就有一个小报摊。在那里买了住宅地图,把跟泽木刑警问来的沼田的地址两相比对。美绪估算从车站大约要步行十五分钟。
“那,现在接下来打算要怎么做?”圭史问道。
美绪用行动电话,拨了通电话到沼田的家里去试试看。对方正在电话中。
“沼田现在在家。”美绪感觉到自己紧张地说。“当然是要趁著对方不注意的时候冲进去啊。”
“什么?”圭史惊吓到说不出话来了。“然后呢?”
“如果沼田是跟踪狂的话,那应该会有从我家偷走的信件才对啊。把它找出来去跟警察通报。只要有了证据,警察就会来救我的。”
“但是,沼田先生这个人,会闷不吭声地看著你去搜他的家吗?”
“所以说要换你出场啦。沼田要是想要妨碍我的话,你就用——”但是美绪看到了圭史白晰细弱的手腕之后,改变了战术。“有没有什么可以拿来当武器的东西?”
两人动作迅速地把四周张望了一圈。虽然有个状似商店街的一角映入眼帘,但除了餐饮店之外,其他的商店都已经拉下铁门了。
“好吧。那由我直接去跟沼田谈判,圭史就默不作声地站在旁边,尽可能地装出一张凶猛可怕的脸来。”
“我知道了。”
接著在住宅区中错综复杂的街道里走了二十分钟,迷路了好几次之后,才终于找到了沼田的家。位在一条禁止车辆进入的狭窄巷道的尽头,共有六户人家的两层楼公寓,就是沼田的住处。
美绪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速,看了一眼写在记事本上的‘一〇二号室’的文字,再对照著抬头看著那间屋子窗户里的灯光。沼田在房间里。
美绪沿著砖墙边走到了公寓的入口。然而就在那里,她停下了脚步。一〇二号室的门敞开著,光线流泄到玄关前的阴暗处。
正在这个时候,从房间里走出了一个年轻的男子。手臂粗壮肌肉结实的男子,并不是沼田。手上拿著垃圾袋,头上缠著白毛巾。让人感觉到架势十足的身影,是个喜欢祭典的青年样貌。
“有事吗?”男子好像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开口打了招呼。是个听来不像是跟踪狂的同伙的干脆爽快的声音。“是有事要找沼田吗?”
“是的。”发觉到男子正在做什么时,不禁愕然。“在搬家吗?”
“对啊。我是来帮忙的。”
“里面的东西,都已经处理掉了吗?”
“不要的东西啦。”
正想著该怎么办才好时,圭史开口了。“那么沼田先生,现在在哪里呢?”
“已经碰不到了。因为他已经出门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他回岛根的老家去了。我现在在做的是善后处理。”
美绪和圭史,彼此互望了一眼。
“他是什么时候回老家去的?”
“刚刚啊。他说要搭今晚的长途巴士。”
“我想要去给他送行,”美绪急中生智地撒谎道。“巴士是几点从哪里出发?”
“晚上九点三十分,从新宿西口出发。”
美绪看了一下手表。时间才刚刚过了晚上八点。
“非常地谢谢你。”
最后由圭史道了谢,两人开始折回方才走过的来时路。
“回老家去?”美绪拚了命地试图要整理思绪。“不是打算要来袭击我的吗?”
“虽然我不太想要去怀疑别人,但这会不会是在制造不在场证明?”圭史如此说道。“对周围的人说,自己要搭深夜巴士回老家去。但是,那个晚上却留在东京——”
“就是这样。”美绪抬起头来。“把住的房子退租掉,换句话说,就是什么啊?”
“远走高飞?”
“对呀。这不就是犯罪者特有的行动吗?”
于是美绪加快步调,思考下一步棋要怎么走。要是到新宿西口的巴士乘车站监视的话,就能够知道沼田到底有没有搭上巴士。如果,他本人没有出现在那里的话,那么圭史所说的制造不在场证明的看法,应该就不会有错了。但,就在那个时候,圭史突然停下了脚步。
还以为是怎么了,不以为意地转过头去看的美绪,在看到圭史的脸之后让她倒吸了一口气。那张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所有的肌肉都松弛著,简直就像是能剧面具般的脸。
从圭史半闭著的嘴巴里,冒出了微弱的声音。“……是幻影。”
美绪吓了一跳,凝视著正在预见未来的圭史的眼睛。
在那之后的数十秒内,圭史的双眼失去了焦点。终于,在光线重新回到模糊的视线中时,他眨了眨眼睛之后面对著美绪。
“你看到了什么?”美绪戒慎恐惧地问道。
“是个老太太。”
“老太太?”
“是我没见过的老太太。但是,容貌跟你有几分神似。”
听到这句话,顿时瞠目结舌。美绪长得很像她的外婆。这位外婆,现在因为脚骨折,在故乡的医院住院中。
圭史继续说道。“地点,是在一个很像是医院的地方。”
“等一下。”美绪慌张了起来。“我的外婆,的确是在医院里。但是,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才对。”
“但是,我看得到啊。是孩子,还是孙子啊什么的人吧,聚集在病床的周围。大家都很悲伤。”
“我有在那里面吗?”
圭史像是试图要搜寻记忆似地偏著头,然后说道。“没有。”
美绪从侧背的皮包里拿出行动电话来,拨了老家的电话号码。心中一边祈祷著外婆平安无事,一边把耳朵贴在听筒上,铃声响了两下之后电话通了。可是,她所听到的,是她自己回乡下的时候录下来的,电话答录机里的问候语。“你好,这里是原田家。现在不在家——”
不祥的预感高涨。在公家单位上班的父亲,和全职家庭主妇的母亲,这个时间都应该会在家才对的。是外婆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先不管那么多,美绪赶忙留话要他们回电话到她的手机后,挂上了电话。
“关于你外婆的事情,”圭史说道。“我觉得似乎跟今天晚上的这件事情有关。是为什么住院的呢?”
“两个星期前,被车子撞了,对方逃逸无踪。”
“撞人逃逸,那犯人没有捉到啰?”
“是啊。”美绪说完之后,不自觉地看著圭史的脸。“那也是跟踪狂干的好事?”
“我也不知道。”
不过这倒是很诡异的事情。就算是个跟踪狂好了,也很难想像他会专程跑到老家所在的甲府,去袭击外婆。
一边开始再次迈步朝西日暮里车站走去,美绪的心中浮现了怀疑的念头。圭史是真的预知到未来吗?自己该不会只是被信口胡诌、自称是预言者的他给耍得团团转而已吧?但是,单单被好惠爽约的这一件事就解释不过去。这事的确被圭史给说中了。
美绪改变想法,觉得也只能够相信他了。如果圭史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预言能力者,那么漠视他所说的话,是会攸关到自己身家性命的。
到了车站,站在自动售票机前的美绪,突然在那里停下手来不动。因为她在考虑,如果现在回老家去的话,事情会变成怎样呢?想离开这个潜藏著某个意图要杀害自己之人的大都市,回到有双亲等候的故乡去。
“要是搭电车的话还来得及。”美绪说道。“我的老家是在甲府。只要搭中央本线,一班车就到了。”
“然后呢?”
“回到我爸爸和我妈妈的身边去,确认外婆平安无事,然后迎接二十五岁的生日——”
“对不起。”先道了歉之后,圭史说道。“这我无法赞同。”
“为什么?”
“你会遭到袭击的地方,目前还不清楚是在哪里。也许是你甲府的老家也说不定。如果是那样的话,可能连在你身旁的人都会被卷进去。”
美绪瞪大了眼睛盯著圭史。“你是说会被杀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我是说也有那样的可能。”
从美绪的嘴里发出了深深的叹息声。因为如果不想把别人也给牵扯进来的话,就只能够独自一个人迎接生日的来临。“要满二十五岁,还真的是一件让人心情沉重的事呢。”
如此便决定了下一个行动。也只能够去新宿西口,确认沼田有没有出现在长途巴士的乘车处了。
买了车票之后,美绪问道。“那么,圭史什么时候要说再见呢?”
“说再见?”
“要是跟我在一起的话,有可能会被一起卷进去的,不是吗?”
“我会一直陪著你的。直到你的生日到来。”
“啊?”觉得出乎所料,美绪看著圭史的脸。对方的表情是很认真的。“是说你要负起责任的意思吗?”
但是圭史什么也没有说。
望著圭史那看似痛苦的表情,美绪直觉地认为,一定有什么事。圭史在隐瞒著什么。但那究竟是什么,她完全无从得知。
刑事课的搜查员来到丰岛署的生活安全课,是在晚上快要九点的时候。
待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候的泽木,立刻问道。“预言者的真实身份查出来了吗?”
“不,还没有。”说完,搜查员在泽木旁边的座位上坐下来。“想来跟你讨教一下,借重你的智慧。出现了另外一条线索了。”
“怎样的线索?”
“两位被害人的接触点。她们都曾经属于同一个约会俱乐部。”
追查两件杀人狂砍杀行人事件的搜查员,对著眉头深锁的泽木继续说道。“两个人都对自己的工作加以隐瞒,在这之前我们并不知情。”
“等一下。那个约会俱乐部是不是叫做……”泽木把今年一开春,就被生活安全课所查获的俱乐部名称说出来。
“就是那一间。”刑事课的搜查员点了点头。“凶手是在那里出入的客人,或者是经营方面的人,这二者之一。”
“如果要当时的资料的话,还留著呢。”泽木朝著堆放在置物柜上方的牛皮纸箱,用下巴指了一下。
但是搜查员连看也不看那里一眼,“只有一点是怎样也无法理解的。”他说道。“就是那个跟踪狂。”
泽木探出身来,催促他接著说下去。
“假如纠缠两位被害人的跟踪狂是凶手的话啦。那家伙事先就已经知道被害人们的地址和电话号码。所以才能够跟踪的。”
“当然是这样子啊。”
“但是很难想像约会俱乐部的女孩,会把自己的个人资料告诉客人。如此一来,曾经在那里出入的男人们就从搜查线上被除名了。另一方面,知道她们的联络地址的俱乐部经营者,早就已经被逮捕了。”
稍微思索了一下,泽木叹口气说。“的确是很奇怪。”
“就是这样啊。如果是连被害人的地址都知道的人是凶手的话,那剩下来的就变成只有在同一家店里的约会俱乐部女郎了。”
“但是,要说是女人犯的案的话嘛,有点……”
“我也这么认为。所以才来借重你的智慧啊。”
“那个预言者呢?”泽木抬起头来。“那家伙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啊?”
“果然是这么回事啊。”搜查员说完,抬头看著墙上的时钟。“也只好等了。因为出去打听问案的家伙们,还要一个钟头左右才会回来。”
时间是晚上九点刚过。
距离原田美绪迎接二十五岁的生日,还有三个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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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红街角的照相机量贩店的霓虹灯熄了,让人感觉到周围似乎突然间变得十分凄清。
位于新宿西口的长途巴士车站。想要找长凳子却遍寻不著,美绪和圭史只好并肩坐在护栏上,让疲倦的双脚休息一下。
美绪心里期望著沼田不要出现。只要一知道那个男人就是跟踪狂,并且意图要谋害美绪的性命的话,至少就能够从寻找嫌犯的辛劳中获得解脱。之后,就是选择一个沼田绝对不会出现的地方,在那里等著日期转换到第二天就好——
一想到这里,美绪突然地抬起头来。因为她察觉到,奇怪。假设有某个人正在伺机加害自己的话,是要怎样来寻找自己目前的所在位置呢?实际上美绪从今天的下午六点开始,都是在做一些连自己都预测不到的行动。
心想,该不会自己一直都在被人尾随跟踪吧,随即转头望向背后。
“啊!”的一声,不自由主地叫了出来。
圭史看著美绪,以眼神问她是什么事。
“是沼田啦。”美绪害怕到背脊发冷地说道。
“呃,在哪里?”圭史瞪大了眼睛。
从新宿车站蜿蜒而来的道路转角上,站著一个肩上背著运动背包,看似笨拙的男子。
那张脸并没有朝向这边,只是呆呆地眺望著巴士尚未进站的车道。
美绪虽然立刻把脸背转过来,但仍然斜眼偷看著沼田的身影。“他一直在跟踪我们。会带著背包,是准备要远走高飞的啦。”
“但是,”圭史也以轻声细语说道。“那就奇怪了哦。在沼田的家里,有个来帮忙搬家的人吧。根据那个人的说法,一直到黄昏之前沼田都在自己家里。”
“会不会是一伙的呢?”
这时,听到了虫隆的响声,大型巴士进站了。视线追随著巴士前进的沼田,脸转向了这边。
美绪想要转移视线,却失败了。沼田一副要过来探问她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丝毫也没有改变,终于缓缓地走上前来。
在无意识中,美绪抓紧了圭史的手臂。
走到眼前来的沼田,用缺乏高低起伏的声音说道。“是纱也佳吧。我是沼田啦。你还记得吗?”
“嗯。”对方用她在约会俱乐部所使用的假名称呼她,美绪虽然有著极端不好的感觉,还是点了点头。
沼田交互地看了美绪和圭史之后,问道:“约会?”
也不能够突然地改变姿势,美绪便紧紧抓住圭史不放地回答道。“是啊。”
“你们很相配呢。”在沼田这么说的口吻里,完全感觉不到任何的疙瘩。
感到意外的美绪,多少有些恢复冷静,开始观察沼田的表情。在约会俱乐部交往的时候,印象中是很古怪。现在的沼田,则像是附体的邪魔被赶走了似的,一脸轻松爽朗。
“沼田先生呢?”美绪试著一问。
“要回乡下去。”然后沼田稍微看了一眼新宿车站的方向,接著说道。“虽然是来到了东京,却连个什么好事也没有。所以才要回去的。”
听到这句话,美绪在惊讶之余,也感觉到沼田是在说真的。这个人既不是跟踪狂也不是杀人犯,只是都市里的生活让他精疲力竭,真的打算要回故乡去了。
“那再见啰。”沼田抛下这句话,开始朝著敞开车门的大型巴士迈步前行。
“等一下。”美绪从护栏上站起身来。“可不可以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
“当初你来店里的时候,为什么老是指名找我呢?”
停下脚步的沼田,用一脸很伤脑筋的表情分别看著美绪和圭史。
察觉到对方的细心关怀,美绪说道。
“没关系的。因为他知道我以前所做的工作。”
“那我就说喽。因为我觉得如果是纱也佳的话,应该会了解我吧。一事无成的自己所感受到的痛苦。”
“痛苦?”美绪覆述了这句话。像是在反问自己似的。
沼田的视线往下移,看著脚下的柏油路。那个模样,看来就像是个一无可取的人。他好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抬起头来微笑。那是第一次面对著美绪所展露出来的微笑。
“虽然只是短暂的约会,我很快乐呢。谢谢你。”沼田只留下这句话,就搭上巴士走了。
“一定得告诉他才行。”美绪显得很狼狈。“我一定要告诉那个人,我的本名才行。”
“为什么?”圭史问道。
“因为沼田先生,连我的本名都不知道就——”
“如果你有感觉到过意不去的话,这样就够了,不是吗?”
美绪停止行动,看著圭史。
“而且我觉得现在,应该要一直等到巴士开出去为止才对。这样才能确认他是不是真的要回故乡去。”
美绪吃了一惊,难道还在怀疑沼田吗?但是,却没有打算要责备圭史。因为她想到自己之所以会解除对沼田的怀疑,纯粹是来自于极端个人化的感伤。
过了五分钟之后的九点三十分,长途巴士依照时刻表,准时从新宿出发了。
沼田就这样依然不知道美绪的本名,回故乡去了。
美绪沉默不语。在巴士乘车处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坐下来,心不在焉地望著手表发呆。
“还有时间啦。”圭史鼓舞般地说道。“来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吧。”
美绪虽然把眼睛往上一扬,却是一言不发。见到沼田,让她因而察觉到自己过去是戴著假面具的。早在开始进入俱乐部工作之前,从一踏上这个闹区的那一瞬间开始,自己不就是一直自称为纱也佳吗?
刺耳的电子声响,把美绪拉回现实中。一看行动电话上面的来电显示,是甲府的老家打来的。
美绪慌忙接起电话,气喘吁吁地问著电话那头的母亲。“你们跑去哪里了?外婆没事吧?”
“关于那个啊,”母亲说这句话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起劲。“我跟你爸爸两个人,现在才刚刚从警察局回来呢。”
“警察局?发生了什么事?”
“撞人后逃逸的那个人,被逮捕了啦。”
手机依然贴著耳朵,美绪开始僵硬。
“说是隔壁村的上班族。好像是因为工作赶时间,所以才会撞上的。”
美绪心想,这样一来线索就没了。因为开车撞外婆的,是个和跟踪狂没有关系的人。
“那么,外婆还好吗?”
“嗯。医生还很吃惊地说,以老年人来讲,骨头算是愈合得蛮快的呢。”含笑诉说的母亲,问起女儿:“那,美绪你下一次是什么时候要回来啊?外婆很想念你呢。”
美绪在悲伤涌上心头的同时,拚命地想要找话说。如果在今天晚上十二点自己会被杀害的话,这将会是最后一次和母亲谈话了。
“妈,”美绪用精神充沛的声音说道。“你不要担心。我在这边还过得去。等到我二十五岁了,就会回家去的。”
“明天就是生日了嘛。虽然早了一天,先跟你说声生日快乐。”
“谢谢。改天再打电话给你。”
“嗯”的一声,母亲挂上了电话。
美绪凝视著已经挂上的电话,看了好一会儿。由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乡愁像是满到要从心头氾滥出来似的。
甲府的市区,就如同只把涩谷的一个区块单独切下来放过去那般。就连狭窄巷道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满了美绪孩提时代及青春时期的回忆。但是一旦进入高中,开始考虑未来升学要读哪里的学校时,就一股脑地只想著要离开那个城镇。美绪心中怀抱著梦想。离开小小的故乡,前往东京。还没有决定要去做什么。但是总觉得只要去到东京,就像是路边的小石头那样多,好像遍地都会有快乐的事情似的。
在叹气的同时也一面把疲劳给吐了出来,美绪说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像这种时候,就只要想些会顺利成功的事情吧。”在桌子的那一头,圭史很开朗地说道。“如果,能够平安无事地度过今天晚上的话,要做什么?”
“我才没办法想到那么远呢。”
“想想看嘛。”
“住在一个小小的房子里。”美绪很唐突地说道。像是把从小时候就模模糊糊地在心中描绘的梦境,用言语描述出来那般。“小小的家里住著很多的家人。而且,每个人每天都充满欢笑地过日子。如何呢,这样子?”
“我觉得很好啊。”圭史一脸很愉悦地说道。“你啊,是个‘梦想家’呢。”
“啊,美女?”
“不,是梦想家。照英文的意思,是用来称呼那些会作梦的人。”
在发音上,英文的梦想家跟日文的美女听来是一样的,所以梦想家等于美女。脑海里浮现出这样无聊的谐音俏皮话,美绪不禁感到好笑。觉得心情稍微舒畅了些。
“梦想家(Visionary),是跟幻影(Vision)有关联的词汇吗?”
“是衍生语。”
“那,圭史也是喽。因为你会看见幻影。”
美绪这么一说,圭史突然沉默了下来。换上一脸从相遇到现在,偶而会看到的痛苦表情。
在寻找那表情中究竟隐藏著什么时,美绪觉得自己似乎是了解到圭史的苦恼了。他在非出于自己的意志下所看到的幻影,全部都是别人的恶梦。恐怕,圭史虽然能预知到许多人们的不幸,却是完全无能为力的吧。
美绪想起自己目前所处的状况,看了一眼手表。
时间已经过了晚上十点了。
距离日期变换到第二天,还有两个小时——
“已经查出预言者的真实身份了。”
接到这样的内线电话,泽木刑警朝著共同搜查本部走去时,是晚上的十点十分。
从会议室里走出来的搜查员,提供了最新的情报。“预言她们会被杀害的人,是一个叫做山叶圭史的无业男子。是第一个案件的被害人的男友。”
“男友?”泽木反问道。“被害人的?”
“是的。”
“预言第二个案件的人,也是同一个男子吗?”
“对啊。那个时候,据说他好像是自称为江户川圭史,这恐怕是个假名。应该可以视为是同一个人没错。”接著,追查两件杀人狂砍杀行人事件的搜查员,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就只差一点点了。”
泽木好像稍微花了点时间,才理解到这句话里的意思。他终于抬起头来说道。“我真是太大意了。那个预言者就是凶手啊。”
“你到现在才发现到吗?”
搜查员一脸被打败的表情。“因为会在事先就知道被害人会被杀害的,只有凶手,或是共犯才有可能。”
“接下来会怎样呢?”泽木问道。
“不能太乐观。在现场并没有能够断定就是山叶圭史犯案的证据。暂时还会持续暗中侦察吧。”
“没有证据吗?”陷入沉思模样的泽木,略带著开玩笑的口吻说道。“要是我掌握住了那个证据之类的东西的话,是不是应该可以高升到本厅去呢?”
“原来你是打这个主意啊。”搜查员笑道。“追根究底地问个没完,我才正觉得奇怪呢。”
“就算不可能去本厅,说不定至少也能够跟生活安全课说再见呢。”泽木说道。
回到新宿车站的美绪,打了个电话给好惠。既然沼田不是跟踪狂,那么在约会俱乐部里认识的所有男人们,全都成了嫌疑犯了。
“有可能会是跟踪狂的客人?”
在电话那一头的好惠,花了点时间想了一下之后说道。“达哉吧。”
这个有点耳熟的名字,让美绪挺直了身子。“是怎样的人?”
“我的男朋友啰。”
美绪想起来了。是下午六点出现在毛伊石像前的男子。“别开玩笑了啦。”
“对不起。”好惠虽然一边笑著,却也充满自豪地说著。“不过,我和达哉是在那家店里认识的哦。”
“没有其他人了吗?”
“当然不可能会有啰。客人是不会变成跟踪狂的啦。”
“为什么?”
“我说你啊,会把自己的地址啊什么的,很大嘴巴地告诉客人吗?”
啊的一声,美绪顿时为之语塞。的确正如好惠所言。
“而且,社长也有警告过吧。”
点著头的美绪,想起了被警察逮捕的约会俱乐部经营者的脸庞。满脸阴郁的社长,总是很亲切地对女孩子们说,回家的时候要注意有没有被谁给跟踪了。
至此,美绪终于能够捕捉到那个想要杀害自己的男人的面貌了。
是个滥杀无辜的歹徒。
是跟平常的生活完全扯不上半点关系的男人。一碰面就劈头砍了过来的砍杀行人狂。
美绪领悟到,这一切都是命运。现在,这样子跟圭史一起行动,也是事先就被决定好了的命运,从现在算起的两个小时后,会遇上砍杀行人狂的剧本是早就已经被编写好了。
电话的那一头,好惠询问起话说到一半就顿住的美绪。“喂喂?怎么了?”
“对了,你身上有没有带什么防身用品?催泪喷雾啊电击棒之类的。”
“那种东西,我才没有呢。”但是好惠说,她有个军事通的男性友人。“只要去那个人那边,也许可以借得到呢。”
和圭史一起在五反田车站下车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四十分了。从那里步行个十分钟左右,终于来到好惠的男性友人所居住的公寓。
距离生日来临,还有一小时又十分钟。
“既然这样的话,也只有靠自己来保护自己的身家安全了。”美绪抬头看著眼前的六层楼公寓说道。“圭史在这边等我。”
“为什么?”
“你负责在这里警戒,看有没有人跟踪过来啊。如果没有任何人来的话,那么会在十二点时出现的,就会是个不分青红皂白随便砍杀路人的杀人狂了。”
“我知道了。”
美绪走进公寓里,往好惠所说的那个军事通的房间走去。搭电梯上到五楼,走到走廊尽头深处的那个房间,便看到挂著一个写著“菅原”的牌子。按了对讲机稍等了一下,剃了一头军人发型,果然很像个军事迷的男子出来应门。
“好惠已经告诉过我是怎么回事了。”菅原说道。“里面请吧。”
“我可以在这里拿吗?”
美绪虽然是隐瞒住害怕地说,但对方似乎是察觉到了。
“对于非战斗员我是不会动手的啦。”军事通一脸不满地说完,走回到房间里头去。之后拿著各式各样的东西出来。“防犯喷雾、电击棒、安全头盔和防弹背心。要哪一个?”
美绪虽然想全部都要,但似乎是不可能搬得走的。“没有刀子吗?”
“有是有,但是不能借给你。”
“为什么?”
“你会因为违反枪炮弹药管制条例而被捕。”
美绪勉强地点点头,首先伸手拿了防弹背心。
于是菅原就问了。“敌人是带枪来的吗?”
“是刀子。”
“这样的话防弹背心就没用了。”
“为什么?”
“防弹背心啊,只能够把手枪的子弹弹回去,是没办法防范刀子的攻击的。”
“没办法防范?”美绪目瞪口呆地说道。“那么,在可能会遭到刀子袭击的时候,该怎么办才好呢?”
然而就在要听取对方的回答之前,行动电话开始响了。正打算要立刻把电源切掉的美绪,看了来电显示之后,慌忙地接起电话。
“我是泽木。可以问你一件奇怪的事情吗?”刑警马上开门见山说道。“现在,在你附近,有没有一个自称是预言者的男子?”美绪吓了一跳。“你为什么会知道呢?”
“果然是有啊。”泽木似乎很满意地说,并针对在被害人的生日当天所发生的两件杀人狂砍杀路人事件,以及预知到此事的那个男子的事情做说明。“共同搜查本部认为,那个江户川圭史,本名山叶圭史的人就是凶手。”
美绪哑口无言。选择在年轻女性的生日加以杀害的猎奇杀人者。在耳朵一听到那句话的同时,她似乎忽然明白了圭史行动的意义。会一直和自己在一起,不就是为了要在日期转换到生日的那个瞬间,动手袭击自己吗?
还有,一想到跟踪自己的人该不会也是圭史时,肩头一阵不寒而栗。如果不仅只是自己,就连朋友也被盯上了的话呢?调查了好惠的预定行程,那么她已经忘掉约会的事情,不就也能够在事先就知道了吗?
“但是——”美绪虽然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先让我想一下。”很快地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片面地挂断电话了。
深深注视著美绪脸庞的军事通,一脸担心地说道。“我也有可以提神醒脑的白兰地啦。”
刚刚切掉的电话,马上又开始响起。是泽木又重新打了过来。
美绪一脸愕然的表情,凝视著来电显示画面。犹豫半晌之后一接起电话,电话那头的泽木就说道:“有一件事情想要拜托你。”
晚上十一点十分,美绪走出了菅原的公寓。怀里抱著一个装了许多沉重物品的纸袋。
透过街灯的光线一看,圭史站在脚踏车停车场旁边。
“花了不少时间啊。”圭史说著朝著这一边走过来。“我一直在这里监视,但是没有任何人过来。”
美绪点点头,脚步朝著五反田车站前进。然后她向圭史问起。“喂,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著我?”
圭史吓了一大跳似地看著她。“江户川圭史,是你的本名吗?”
凝视著美绪的圭史说道:“是女人的直觉吧。”然后低下头去。
美绪一面横越深夜里没有半个人的公园,一面等著对方的回答。
“本名是叫做山叶圭史啦。撒谎的事情,我道歉。”
“为什么要叫江户川呢?”
“在美国,有个叫做爱德嘉·凯西的预言家。我是取他的名字发音编出日文来的。”
“模仿爱德嘉之名,给自己取名为江户川,是从江户川乱步以来的传统嘛。”美绪尽可能地装出一副开朗的样子来。“但是,为什么要用假名呢?”
“因为要是说预知到杀人事件的话,一定会被人怀疑的。”
“该不会你之前也曾经预知过吧?”
此话一出圭史便沉默不语。美绪虽然在等待答案,但是自称为预言者的男子,却再也没说任何一句话了。
生日已经迫在眉睫了。走到通往车站的大马路上,美绪拦了一辆计程车。圭史虽然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但在美绪的催促下,还是坐上车去。
之后过了二十分钟的晚上十一点四十五分,计程车来到位于乃木坂的办公大楼区。周围已经杳无人烟了。在下了车的美绪与圭史面前,有一栋还在兴建中的大楼。
“要进去这里面吗?”抬头看著钢筋裸露的建筑物,圭史问道。
“是啊。要在这里迎接二十五岁的生日。”美绪说著,把已经空了的纸袋丢在当场。
走进和隔壁大楼之间的缝隙,便找到一个给施工相关人员出入用的侧门。
穿著高跟凉鞋的美绪,一面注意踩稳脚步,一面走进一片漆黑的建筑工地里去。然后找到楼梯,跟圭史一同往三楼走去。
“就是这里。”
找到了堆满著耐热板的小房间后,美绪把挂在入口旁的照明灯具开关打开。塑胶格子里的电灯泡亮了。这时候,距离生日即将到来的时间,已经剩下不到十分钟了。美绪和圭史并排著坐下来,等待自己即将满满十五岁的那一瞬间。
“有一件事情我想要让你知道。”好似再也无法忍受沉默般地,圭史开口说道。“一个月前,我眼睁睁地让我的女朋友死了。”
美绪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著圭史的侧脸看。他的双眼,就跟在看见幻影的时候一样失去了焦点。
“明明早就知道了的,却完全无计可施。在那之后,在她的丧礼上,我从吊唁者之中,发现了另外一个人。发现一个命中注定要死于非命的人。那个人,是我死去的女朋友的友人。我跟她说了幻影的事情,但是她并不相信我。后来那个友人也死了。”说完圭史用双手抱头。“幻影会成为事实。是会实现的。”
“才没有那回事呢。只要努力的话,一定能够改变未来的。”
用像是要说服的口气说话的美绪,只溜转了眼珠去瞧了一眼手表。
十一点五十六分。
在越来越不安的气氛中,美绪从皮包里拿出行动电话来。拨了‘117’之后,就听到手机里传来很机械化的人工报时声。
“下面音响,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三十秒。”
美绪就这样接通了报时台,没挂断地把手机放在地板上。大约八个榻榻米大的小房间里,开始响起生日前的倒数计时。
“于是呢,”圭史继续说道。“我就去把你给找了出来。”
“咦?”美绪凝视著圭史。“怎么找?”
“因为我知道我的女朋友,以及在那之后第二个被杀害的女孩,都曾经待过同一个约会俱乐部。于是,我就一个接一个地去追查在那里工作过的女孩子。透过认识的人再去找她认识的人。就这样,去寻找会让我看到幻影的人。”
“那个人就是我。”
“是啊。”圭史自言自语般地说完之后,把纤细的指尖伸向自己的脚踝。在长裤的裤管内侧,有个装著刀子的刀鞘。
从行动电话里,传来报时的声音。
“下面音响,晚上十一点五十六分十秒。”
圭史拔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刀子。并且,“就快了。”他说道。“再过一下子,就是你的生日了。”
美绪将紧张的视线,从预言者身上转移到门口。圭史也察觉到有人来了吧,转头望向那边。在那里,终于出现了一个等待已久的人影。
“不准动!”泽木刑警厉声说道。
手上握著刀子的圭史,吃了一惊后赶忙摆好架式。
“把刀子丢掉,手放在墙上!”如此叫喊著的泽木,手上握著手枪。
圭史把眼光移向美绪。
“是他们提出要我当诱饵协助搜查的啦。”美绪说道。“说是要我把预言者带到这里来。”
“下面音响,晚上十一点五十七分十秒。”
圭史以茫然失措的眼神,直盯著美绪看。就在这时候,响起了突如其来的枪声。
“照我说的话去做!”朝天开枪恐吓的泽木,再次将枪口对准了圭史。“要是不听话我就开枪。”
停止动作的圭史,突然重新面向泽木,挥舞著刀子准备要动手袭击。下一瞬间,朝著圭史的枪口冒出了火花。胸部中弹的圭史,由于那强大的冲击力而使身体向后翻转,倒卧在后方。接著在双脚痉挛了一阵之后,终于再也无法动弹了。
“下面音响,晚上十一点五十七分三十秒。”
“刚才真的好危险啊。”一面听著微弱的报时声音,美绪说道。“真是谢谢你。”
“不客气。”泽木笑著说道。“这样就能够迎接生日的到来了。”
美绪仍然保持著紧绷表情的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来。
泽木瞥了一眼倒地不起的圭史,把拿在手上的枪收进上衣里面的枪套中。然后从另外一边的内袋里,拿出折叠式的刀子来。
美绪的笑容消失了。视线像是被吸引住似地,转向那把刀子。
美绪以沙哑的声音问道。“那、是什么?”
“你看了还不知道吗。是刀子啊。”
“下面音响,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十秒。”
“为什么会拿著那种东西呢?”
“这就是我要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呀。”泽木脸上浮现出扭曲的笑容。“二十五岁的生日礼物呢。”
“下面音响,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二十秒。”
美绪开始慢慢地往后退。宛如在配合她的步调似地,泽木从正面逐渐逼近。死盯著对方眼睛的美绪,感觉到刑警的双眼已经饥渴得迫不及待了。
“对年轻女孩子的生日,我有不愉快的回忆。”泽木喃喃自语似地说道。
美绪被逼到房间尽头的墙边上,已经无路可逃了。
“下面音响,晚上十一点五十八分五十秒。”
“我这是在除魔消灾。”泽木把刀子架在腰际。“为什么要践踏我的一番好意呢?为什么不肯照我说的话去做呢?”
泽木诉说的对象,并不是美绪。模糊失神的眼眸,似乎正看著拒绝并伤害了他的另外一名女子。
“我的生日还没到啦!”为了要争取时间,美绪叫喊著。
“二十五岁的你,已经让我等不及了。”
“下面音响,晚上十一点五十九分整。”
美绪从泽木旁边抽身而出,试圃想要逃脱。但是泽木伸手捅出来的刀尖,已经确确实实地刺进了美绪的胸口。
“呃。”低声呻吟后,美绪当场倒地不起。
泽木蹲在美绪身旁,把她的下巴往上抬向正面,准备要切断她的脖子。紧接著,他却出乎意料地停止动作,一面发出苦闷的惨叫声,一面缓缓地往后跌落。
美绪抬起头来。圭史手上拿著染血的刀子,站在那里。
“没事吧?”他问道。
“还好。”以手按住胸口的美绪,满脸苍白地站了起来。“圭史呢?”
“嗯,没事。不过那个冲击力还真是猛。”
跟军事通借来的防弹背心和防刃女用背心,似乎是发挥了功效。
“没想到他会在一分钟前发动攻击。”低头看著伸手按住背部,不断呻吟著的泽木,圭史说道。“但是,你为什么知道这个刑警是凶手呢?”
“因为我发觉到,知道全体约会俱乐部女孩子的联络地址的人,只有负责问案的刑警。而且,今天,有打电话给我的,只有这个人而已。他是打算要在夜里叫我出来的吧。”美绪眼睛看著圭史。“但是,在知道有预言者存在之后,他改变了计画。不但要把我杀了,还想要将罪名嫁祸给圭史。”
点头表示赞同的圭史,把手上的刀子扔在地上。然后以哀伤的口吻喃喃叹道。“这样子,总算是帮她报仇了。”
“下面音响,凌晨零点整。”
随著行动电话里传来的声响,美绪和圭史彼此互望著。听到每一秒钟喀一下的发信声响过五次之后,一声长音宣告著日期已经翻转到第二天了。
“生日快乐。”满脸笑容的圭史说道。
“我从来也没想过,年满二十五岁,会是这样的高兴。”
美绪说完,当场蹲在地上,哭泣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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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受了重伤的杀人犯,经由赶到现场的急救人员之手,送往附近的医院去。
美绪和圭史,被刑警们带到管辖警署去,接受盘问攻势。因为知道就算是说出预言的事情,也不会被采信的,因此两人说了除此之外的事情。女朋友惨遭杀害的圭史,就说是他个人在追查事件的真相。大致上问完事情始末,让两人同意配合接受从当天下午开始的调查侦讯之后,刑警们就释放了他们。
当美绪和圭史走出警察署时,四周天色已经大亮了。
“喂,圭史。”一面并肩走著,美绪说道。“接下来你打算要怎么办?”
“什么要怎么办?”
美绪尽可能装得若无其事地问道。“不会想要和我交往吗?”
圭史停下了脚步。美绪在等候他的回答。
停了一会儿,“你打算要拦计程车吗?”圭史这样问她。“我要等地下铁的头班车喔。”
“这就是答案?”
“嗯。”圭史貌似诚恳地回答道。
“我明白了。”美绪很爽快地说完后微笑著。觉得这是自己的作风。
“你接下来打算要怎么办?”圭史问道。
“不知道。但是呢,我已经知道只要肯努力的话,未来是一定能够改变的。”
“说的也是。”圭史点头说道。
“谢谢你陪我一起过生日。我很高兴。”
“我也是。”
“那拜啰。”
“嗯。”
于是美绪在握了圭史伸出来的手之后,独自跨步向前走去。
圭史站在原地不动,有好一会儿,就这样目送著美绪的背影离去。
直到她的背影终于走出视线范围之后,幻影便在他的脑海里浮现了。那是跟前一天晚上所看到的相同的景象。
站在病房里的,那个大概是她丈夫的人,并不是自己。
确认了这一点之后,圭史将意识移到幻影的中心。
躺在病床上,眼看著就像是快要断气了的老太太。
看起来哀痛欲绝的家人们,环绕在周围。有儿子媳妇俩。也有女儿和女婿。还有五个年龄或大或小的孙子在场。
圭史心想,大概,那位老太太,是和许多的家族成员一起住在一栋小房子里的吧。就如同她从孩提时代起,在脑海里描绘的那个梦想一般。
抬起头来的圭史,开始在心里头,对著二十五岁的美绪诉说。
六十年后你将死去。
但是,在那之前,我想一定会是一段很棒的人生呢。
译者简介:
赖樱英:
一九六四年生,台北市人。东吴大学国贸系毕业。曾任外商公司业务秘书,软体公司行销主任,目前为专业从事日文翻译之自由工作者。译有《虫卵的排列》(合译)、(合译)、《恋爱诈欺师》(合译)(以上三书由新雨出版社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