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复员军人顺着他手指的位置,望到他对面一块平滑的院石上。
一阵沉默,双方互相审视着对方,各自点燃了一只香烟吸起来。复员军人抽了几口,又吝惜地把烟头掐灭,放回口袋里,望着佐伯讲起来:“根据川地先生的遗言,在谈这个案件之前,请您先谈谈由美子的情况。他说,由美子是这个案件的导火线,案件就是在她的周年佛事上发生的。”
刚刚平静下来的佐伯,又激动起来,他极力控制住自己,讥讽地说:“这是川地君说的吗?”
“是的。”
“我不知道川地先生为什么要这样想,不过……”佐伯抽了一口烟。接着说,“如果是由美子的事,谈多少天我也不会厌倦,因为我一直在深深地怀念着她,我今天来这儿的目的,就是为了回忆同她在一起生活时,那一段愉快的往事。哈哈哈哈!……你瞧我,已经到了这把年纪,还说这些,你不会耻笑我吧!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她曾经是我掌上的一颗明珠,不!应该说她永远是我掌上的一颗明珠,她永远活在我的心中!刚才看到她生前喜欢的百日红树,经历了战火,又奇迹般地盛开了花朵,我激动得哭了。就是你刚上来,同我说话的时侯,我正在哭泣。哈哈哈哈!……你取笑我这个既愚昧又懦弱的男子汉吧,我已经无所谓了!”
佐伯从内心发出一阵甜美的笑声,他脸上泛着红润,眼睛里湿漉漉的,晶莹的泪水又流了下来。他闭了闭眼睛,把泪水收回去,接着说:“由美子是我一手抚育成长起来的,从九岁时,我把她领回家中抚养,那时我24岁,大学刚毕业。我决心把她培养成未来的情人或妻子。因为我有恐女症,一见到年轻女子,就会全身紧张,羞怯得抬不起头来。这就迫使我不得不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违背常理,来选择妻子或情人。在大学里,我读过,也许是受书中主人公的影响,大学毕业那年,我心中产生了一个想法——模仿源氏君的作法,收养一个女孩子,把她精心培养成自己理想的情人。我虽有恐女症,但在十岁以下的女孩子面前,还没有发作过。这时,我遇到了由美子。”
佐伯眼睛里隐隐约约露出一丝对往事的留恋。他的行为,确实超出了人们爱情的常规,但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来有一点越轨的感觉,似乎很平常。
听着他的讲述,复员军人也偷偷地咽下了一口涎水。
“由美子是我心目中最理想的女孩,也是我想象中未来妻子的形象。我曾苦心物色过许多女孩子,最终得到了她。我刚才说过,我领养她时她刚9岁,是个可怜的孤儿,不,准确地说是个弃儿,因为她的母亲还活在世上:那是个水性扬花的女人,她在由美子3岁的时候,就和情夫私奔了。以后父亲抚养她,可在她满8岁时,这位唯一的亲人,也弃她与世长辞了,她被人卖到艺妓馆,当实习艺妓——也许是老板看中了她长的漂亮,这才买下了她。有一次,我无意中遇到了她,产生了怜香惜玉之心,并且对她一见钟情。”
讲到这里,佐伯又吸了口气,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慢悠悠地讲下去:
“为了她,我确实费了一番周折,但在这个金钱万能的社会里,我利用父母留给我的一大笔财产,疏通道路,终于把她从艺妓馆里买了出来。我父母下世早,婶母把我养育成人,我大学毕业的前一年,她也下地狱去了,周围已经没有亲人干涉我的事情,所以,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我决心按照我的喜好,把她培养成一位高贵、典雅、娇媚的女子。这个目的可以说基本实现了。把由美子领回来以后,我就送她到学校去读书,初中毕业后,我没有送她上高一级的学枝去继续学习,因为我不能容忍,当时青年女学生们的那些放荡行为。在她中学毕业的第二年,她15岁的时候,第一次月经来潮时,从此我就占有了她。”
复员军人吃惊地望着地,佐伯的表情仍旧很平静,沉缅在自我陶醉里,清瘦的面孔又一次泛起了红潮。
“你可能觉得我的行为是兽性的。可是,你也要为我想一想,为了这一天的到来,我已经坚守童贞,苦苦熬了六年!再也无法忍受下去了。开始,她很惊讶,出于少女羞涩和本能,极力进行推拒,向我苦苦求情。但我充满了信心:只要有了第一次,她就是属于我的了,以后可以放心地等待她身心的成熟。但是没有想到,她经历了第一次之后,成熟的很快。我宛如置身于鲜花盛开的花坛之中……”
佐伯愈讲愈兴奋,他已经完全陶醉了。
“如果我们是同一代青年人的话,情爱的花朵也许不会那么芳香。同龄男女青年尽管感情上投缘,但出于羞涩和做作,他(她)们的性生活,是互相制约的。由于我和由美子相差15岁,虽然已经发生了性关系,但她仍管我叫叔叔,像孩子向大人撒娇那样,可以恣意行动,她犹如一眼永远也吸不干的清泉。我拥抱她的时候,同样如饥似渴,满足了她所有的要求,共同度过那一个个销魂的夜晚,我们性生活的快乐,是一般夫妇所达不到的。当时,我还年轻、血气方刚,正处于精力旺盛的时期,肌肉丰满,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可不像规在这样,成了个干瘪的小老头,夜生活对我们来讲,永远不知疲倦。”
他醉心于往事的幸福回忆之中,一对暗灰的眸子,射出幸福的光芒。
略停了一下,他擦去嘴角的口水,忘情地说:“我们没有沉溺于夜生活的快乐,我也没有忘记对她的教育和培养,正如刚才所说,我要把她培养成一个绝色女子、培养成对外是叔侄女,室内是夫妻的那种西方成语中的标致女性。我的苦心没有白费,她长到20岁的时侯,出落得千娇百媚,如花似玉,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活力,任何男人都会被她的风姿所倾倒。因此招惹了一群男人,像色狼一样围绕在她的周围,川地先生自然也就是其中之一。”
陶醉在美好的回忆中的佐伯一郎,忽然又回到了现实中来,他望着复员军人,愤愤地说:“你是川地先生的战友,应该了解他的情况,至于他在战场的情况,我一概不知,但他在入伍之前,却是个出了名的淫棍。他比由美子小三岁,长得也很帅气,对女人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这家伙也是个孤儿,在横滨长大,14岁就开始玩弄女性,不管是妓院的妞儿们,还是良家的女孩子,被他糟践过的女人数不胜数。你也许会问:我是怎样知道的,在他接触由美子的当初,我就雇用私人侦探,对他进行了调査,不仅对他,这是我的惯例,每当有人接近由美子的时侯,我都要进行细致地调查,了解他的品行如何,你也许会问,那么,我为什么不把这些色狼,从由美子的石榴裙下赶走呢?我坚信由美子有迷人的一面,但她又有高贵、自傲的一面,不必担心她会被那些浪荡公子们的甜言蜜语所欺骗,她相信只有我,才能使她生活上和肉体上,得到最大的满足。另一方面,我出于虚荣心,把那些垂涎三尺的男子们,绕着我亲手培养起来的美女屁股后边转来转去,可望而不可及的焦虑与烦恼,看成是人生的一大快乐,我要炫耀自己独占花魁的最大满足。如果不是发生那场令人诅咒的战争,我们就会长久地、恩恩爱爱地生活下去。”
说到这里,佐伯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情绪也低落了下来,说话似乎有些勉强。他抬起头,呆滞的双眼毫无目标地眺望远方,有气无力地说:“每当我想起这件事,就肝肠寸断、痛不欲生。事情的大致经过是这样的:昭和16年(1941年)初夏,我接到入伍通知书。当时我36岁,由美子21岁。由于战场形势紧张,兵源不足,征集36岁左右未经训练的男子入伍,是很普遍的现象。对此,我已经有了思想准备,只是放不下由美子。我物色了四位朋友,把由美子托咐给他们照看。这四位朋友分别是:五味谨之助,志贺久平,鬼头准一和川地谦之。五味先生是我中学时期的校友,大学毕业后,在筑地某商事会社作事,他在读大学时期,曾受到我多方关照,年龄比我小三岁;志贺久平是我大学时候的同学,过去很少来往,后来由美子出落得非常美貌,他忽然足迹频繁。当时他在一家私立大学当教员,喜欢写诗;鬼头准一先生是我家的寄食学生,聪明伶俐,大学毕业后,在十分景气的军需会社施展才能,年仅30岁;最后是川地谦之先生,他是你的战友,我就不再介绍了。这四个人都是由美子的疯狂崇拜者,而且恰巧都是独身。你可能不理解,我为什么净选这些危险人物来照顾由美子呢?这是我采取的一条以毒攻毒的苦肉计,利用他们之间的妒忌心理,互相牵制,从而起到护卫由美子的作用。我入伍前,特意举行了一次酒会,邀请他们与由美子一块为我饯行。我到了部队以后,几乎没有进行任何训练,就被送到前线作战,仅6个月时间,我腿部受了伤,转到后方医院治疗,膝盖以下做了截肢手术,安上这条假肢,成了残废人。出院后,我退出现役,昭和17年(1942年)回到家乡,终于同我心爱的由美子久别重逢。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还不到一周时间,可怜的由美子竟然服毒自尽了,我痛惜手中的一块瑰宝丢失了……”
佐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擦去脸上的泪水,陷入极度痛苦的沉思之中。
复员军人被他的悲哀所感染,为他失去由美子而恻然。夕阳余辉照耀下的市之谷,渠水泛起一束束红色的光,不知是什么小鸟在树林上空飞翔。
“您知道尊夫人自杀的原因吗?”
“不知道,她既没有留下遗书,也没有什么遗言。”
复员军人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有深究,突然转移了话题:“那件惨案,不就是发生在由美子周年忌辰的佛事上吗?”
佐伯沉着脸点了点头。
复员军人从口袋里又掏出那只半截香烟,点上火慢悠悠地吸起来,直到烟头烧疼了手指,才丢到地下,用鞋底踩灭,盯着佐伯一郎说:“就要接触到问题的核心了,让我们一块来回忆一下,这个案件的经过吧,您先说还是我先说?”
“谁谈都可以。”
“那么,您先休息一下,由我来谈谈,你已经累了。我曾经听川地君反复讲这件事,不请楚的地方,我也多次询问过他,基本掌握了这些情况,有出入的地方,请您大胆提出更正。”
复员军人像小孩似地,斜着头边回忆边讲起来:
“在做佛事的前几天,你就把请柬发给了那四个人,邀请他们,来商量筹备由美子周年佛事活动。这四个人就是五味谨之助、志贺久平、鬼头准一和川地谦之,他们是您应召入伍时,委托的由美子保护人。接到邀请,他们在佛事前两天内,先后来到您家,但川地先生因为有别的事,佛事的前一晚住到了别处,于佛事当天中午过后,他才来到,这给案件的发生投下了阴影。”
佐伯点了一下头。
“不过,在事件发生前,有一件事很值得注意,我以为:这是案发的前兆。此事发生在川地先生外出时间内,据川地对我的讲述:他是后来听别人谈到的。佛事的早晨,您喜欢的那只警犬,突然痛苦地狂叫起来,不一会儿就口吐鲜血而死。当时,人们都很惊讶,但因为只是死了一个动物,所以就被人们忽视了。没有想到这是一起食物中毒,等后来案件发生后,大家才醒悟过来,原来警犬之死,起着投石问路的作用。”
佐伯阴沉着脸,又点了点头。
“这就接触到了案件的主题。据说,您邀请大家来的目的,是为夫人做佛事。可奇怪的是,您没有请和尚来做道场,而且,这次安排,完全按照您的意图,取消了所有带佛教意味的仪式,让大家以痛饮,去告慰由美子的在天之灵。太阳刚落山,酒会就开始了,日本酒、啤酒、香槟酒摆满了桌面。晚上八时,主宾五人都喝得酩酊大醉,这时,您又取出了白兰地酒……”
“不,不是白兰地,是杜松子酒。”
“对了,是……是杜松子酒。当时,酒会的地点在西式客厅,按您的部署,酒会在客厅的一角,桌上放着个银质托盘,托盘上并排摆着五个酒杯,您亲自斟满了杜松子酒。正当您端起银盘,分配酒杯的时候,老佣人从客厅外唤您,您放下银盘就出去了。请问,老佣人找您有什么事?”
“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她请示我,早晨死去的警大,应该如何处置。”
“啊,明白了。从您出去到返回,一共用了多长时间?”
“也不过两、三分钟吧,我只是简单地囑咐了几句,就急忙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事后,诗人志贺久平说:在您离开客厅之后,他等得不耐烦,于是就靠近银盘,先端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将余下的4个杯子位置调换了,其他人也看到了这个场面。志贺久平喝了一杯酒,回到自己的座位,鬼头准一也想去银盘中端起一杯酒喝下,他正要嗶的时侯,看见您回来了。他急忙把酒杯放回银盘内,缩着脖子,偷偷地躲回自已的席位。你走到桌前,端起托盘,向在座的四个客人递酒。”
“不过,在断起银托盘的时候,我发现,其中一只杯子空了,于是我一边说:是哪个馋鬼于的,一边又重新斟满了杜松子酒。”
“是的。就在您向大家递完酒以后,发生了这个惨案。对于当时的经过,川地先生讲的很详细,大致是这样:你首先端起一杯酒,递给了左边的鬼头准一,然后是志贺久平,第三杯给了五味谨之助,最后盘中剩下了两杯酒,你把银托盘伸向川地先生,请他自已挑一杯……”
“是的,因为川地先生就坐在桌子对面,他的手够不着,我只好把托盘伸向他。”
“这时,坐在您和川地中间的五味谨之助,从托盘中取出一杯酒,放到了川地先生的面前。”
“是的,这一点,不想川地先生还记得很清楚啊。”
“因为当时主管警察,在进行现场调査时,着重盘问了这个疑点。酒杯分完以后,大家举手碰杯,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空袭!’请问,这个人是谁?”
“是鬼头准一,他是个冒失鬼,经常把事情搞错,这次,他又误把电车喇叭声,错当成了空袭警报。”
“因为当时战争形势紧张,大家一听‘空袭!’都顿时神经质地放下酒杯站起来,还有人跑到了窗口。很快,大家就清醒了过来,知道是搞错了,奚落着鬼头准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端起酒杯喝起来。一会儿,五味谨之助突然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起来,口吐污血、气断身亡,请问,五味谨之助从喝下酒到发作,大约有多长时间?”
“这……有两、三分钟吧。不过,喝杜松子酒的人除了五味谨之助之外,还有我,而川地先生根本就没有沾唇!”
“川地君也这样讲。由于五味谨之助的暴卒,现场形势和气氛突变,有人急忙请来了医生,根据医生的提醒,大家这才报的警。迅速赶来的刑警,对尸体进行了检查,认定五味君是饮下掺有氰化钾的杜松子酒,这才中毒致死的。因此,谁是下毒者,也就成为侦破的重点。”
讲到这里,复员军人把目光转向残阳似血、夜幕将临的废墟上,各种残留物,在斜面上描绘出千奇百怪的阴影。他心情沉重,略停了一下,继续说道:“第一个受怀疑的对象自然是您,因为这5杯酒,是您亲自斟倒的,又是您端给大家,有可能趁大家喝得迷迷糊糊之时,暗中向杯中下毒,尔后按目标把酒端给某个人。因此,当时就对五个酒杯进行了化验,当然,五味先生和您的杯子,都没有化验的必要,因为您的酒已经喝干了,如果有毒的话,您早就同五味先生一样,一命呜呼了。其余三个酒杯的化验结果,也都没有发现有毒。所以,您就成为重点怀疑对象。”
佐伯点了下头。复员军人接着说:
“如果您承认是投毒者的话,案件很快就结束了,但问题并不那么简单。您申辩说:斟完酒以后,你就被佣人唤出去了,这中间,志贺久平从银盘中端了一杯酒喝了,而且还把其他的酒杯调换了位置。如果是您下毒药的话,早已弄不清楚,究竟是哪个杯子里是毒酒了,况且,您已觉察到酒杯摆放的位置有变化,一个不留神,就会自食其果,可是您在递酒的时侯,没有一点犹豫的表情。刑警后来对五个酒杯都进行了目测,肉眼根本就看不出有什么不同之处。因此,他们排除了对您的怀疑,对不起,我还忘记说一句:当您返回客厅,重新向志贺久平先生喝过的酒杯里斟酒时,鬼头准一就坐您身边,他证明您没有下毒的机会。”
佐伯又默默地点了一下头,毫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的脚尖。
“排除了你就是投毒的人以后,志贺久平和鬼头准一就成了第二个和第三个重要的怀疑对象。因为他们两人都靠近银盘,动过酒杯,因此就有投毒的机会。但是如果他们中的一个是下毒的凶手的话,谁能肯定有毒的酒杯,一定会被递给五味谨之助呢……这是不可能的,因为遂酒杯的不是他们而是您,弄不好,他们会自食其果。这样,就排除了对他俩的怀疑。警方又设想:毒药可能是在分完了酒以后下的毒,关键就在鬼头君错喊‘空袭!’,因而引起骚动的那一瞬间。”
佐伯低着头,一言不发。夜幕即将降临。
“因此,川地谦之成为第四个怀疑对象。在他喊叫时,大家都急急忙忙把杯子放下,朝窗户外面注视,可能这时有人乘乱,把毒药投到五味谨之助的杯子里。这样,警方又详细调査了在场人员所坐的位置。我也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问题。据川地谦之对我讲,当时情況是这样的,五味谨之助和川地背靠客厅中央的桌子,听到喊叫声,五味谨之助腾地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可是川地先生当时没有动,鬼头准一先生当时一边喊,一边跑到了窗口,志贺久平先生端着洒杯,一屁股坐到客厅一角的沙发上。这样,靠着五味谨之助最近的人,自然就是川地谦之,只有他才有向五味谨之助酒杯里下毒的机会,而且,志贺久平事后还证明,他亲眼看到川地谦之趁五味谨之助惊慌站起,向外张望之机,偷偷地把自己的杯子和五味谨之助的杯子调换了。在刑警严厉的审问下,川地先生也承认调换过酒杯。这样,川地先生也就成为了无法逃避的投毒嫌疑犯。”
“但是,川地谦之却对我辩解说:他调换酒杯的时候,并不知道杯中有毒,而是他在端起酒杯正要喝的时候,发现杯中漂浮着一根短头发,他虽然用指尖挑出来,扔到地上,可总觉得恶心,正当他踌躇不定之际,鬼头准一先生突然喊了一声‘空袭’,人们发生骚动。他于是就趁五味谨之助站起身来,向外张望的时机,偷偷地同他调换了酒杯。”
说到这里,复员军人闭住嘴,向四周望了望。太阳已经落山了,黑幕笼罩着旷野,百日红花朵失去了光辉,变成黑乎乎的一团。
“当然,川地先生的辩解,是难以使人相信的。不过,按照法律程序,还是接受了他的申辩,重新进行调査分析。川地谦之辩词中值得注意的是:他与五味谨之助先生调换酒杯的原因,是因为杯中有一小截头发。刑警当时怀疑到:这截头发,是不是用作投毒酒杯的标记呢?如果是这样,就应考虑酒杯在分递前,就已经投了毒,这样,问题的焦点,就又回到递酒杯的人身上来。”
说到这里,复员军人窥视了佐伯一眼,他还是皱着眉头,低头不语。
“因此,您又一次成为了重点怀疑对象。假如那根头发是毒杯的标记,就同川地谦之调换酒杯没有关系,凶手也可以按照自己的计划,巧妙地避开有头发的杯子,从鬼头准一先生开始按照顺序,依次递酒给志贺久平、五味谨之助,如果川地谦之的酒杯,的确是您亲手递过去的话,你就推卸不了责任。但问题是,您把托盘伸向川地先生时,请他从仅余下的两个杯子中,自取一杯,这样问题又复杂化了。可以设想,如果川地端去的那杯是没有头发的酒杯,结果又当如何呢……按照人们的习惯,一般是用右手取东西,您可以把毒杯放到他顺手可取的位置。不过,根据川地谦之的回忆:因为距离远,他取酒不便,是五味谨之助先生当时代取了一杯,递给了他。而五味谨之助的位置在川地 谦之先生的左边,他取下的酒杯,恰是川地先生并不顺手的那一杯。分析的结果,对您的怀疑又产生了动摇,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刑警从川地先生的手提包里,突然发现了容量为一盎司的氢化钾小瓶子。”
那位复员军人瞟了佐伯一眼,继续说道:“关于川地谦之先生的皮包里,竟然有个小药瓶的事,志贺久平、鬼头准一和您是知道的,因为在事发前两天,在客厅里商量办佛事的时侯,川地先生曾从皮包里取出手帕擦汗时,不小心把一个小药瓶带了出来,滚到了地上,川地先生顿时显得异常狼狈,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川地谎称是胃疼药,经刑警化验发现是氰化钾。疑点又移到了川地先生的头上。这时,川地谦之急忙改口说:因为当时社会动乱,战争形势紧张,此药是准备遇到紧急情况时自杀用的。当然,这种不合逻辑的解释,自然谁都不会相信。如果那天早晨不发生警犬中毒的话,川地谦之肯定要被指控有罪。”
“……”
“正是那条警犬中毒,成为川地的救星。由于五味谨之助当时已经中毒死亡,人们便联想到了早晨的警犬中毒事件。幸好死犬和犬食都没有处理掉,刑警对此进行了化验,证明警犬是食用了掺有氰化钾的食物而死的。可是,川地君从头天晚上到当日中午,一直在外未归,而那个小瓶子和皮包,也一直放在您这里,警犬根本就不可能是他毒死的。当川地谦之的小药瓶,从皮包里掉到地上时,在场的人看到他的狼狈相,已经感到可疑。可能是有人乘他外出时,把瓶中的药粉偷偷拌入犬食进行试验,在确认是毒药以后,设法用来毒死了五味谨之助先生。根据老佣人的回忆,他早晨拌好犬食以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把犬食放到厨房门口,趁机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碰到五味谨之助从厨房里出来,可是,五味先生恰好又是被害者。”
复员军人看着佐伯,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说道:“根据老佣人的证词,又冒出了五味谨之助是否自杀的疑问,这是人们作梦也没有想到的。刑警对五味谨之助当时的处境进行了调查。五味谨之助就业的商社,在战争中倒闭了,他已经成为失业市民,而且身染重病,贫困和疾病的折磨,使他对人生失去了信心,多次在人们面前开玩笑说,死人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处理结果,是以五味谨之助自杀了结此案,结论是:在川地谦之同他调换酒杯以后,五味谨之助自己下毒,饮酒身亡。志贺久平当时也说:他虽然看到川地先生和五味谨之助调换过酒杯,但是由于‘空袭’骚动,他早已吓得灵魂出壳,对五味谨之助在干杯前的举动,他并没有注意。而且,当时的有关人员,也都认为这是最理想的解决办法。当然,如果不是处于战争年代,这种草率结案,是不会令人满意的。另外,事件发生以后不久,主要的嫌疑犯川地谦之即被征召入伍,派遣到遥远的海外战场,所以,警方也就顺水推舟,以五味谨之助服毒自杀了结此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