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重新调查十九年前的那幕惨剧,金田一耕助、智子,以及几位相关人员决定立刻前往月琴岛。途中,他们在修善寺稍微歇脚之后,便分乘三辆汽车,超过天城,朝下田急行。
最前面的汽车里坐着大道寺欣造、茑代和文彦。当然,总管伊波良平也规规矩矩地坐在前座。
第二辆汽车里坐着智子、阿真和神尾秀子,女佣阿静坐前座。
至于最后一部车则坐着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以及参与修善寺杀人事件调查行动的亘理局长。
多门连太郎因为九十九龙马的案子尚未结案,所以仍被留置在警政署。
驹井泰次郎则因为被证实和歌舞伎戏院的命案无关,已经获得释放,但是他很快便打电话来声明,今后再也不和智子来往了。
这件事并没有在智子心里激起任何涟调。事实上,驹井泰次郎的退出宣言,反而让她有种解脱的感觉。
此刻,一行人为了解开长达十九年的密室杀人之谜,一起朝着月琴岛急驰而去。
“对了,金田一先生。”
当车子翻越过天城之后,亘理局长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开口问道:
“今天早上下田警局曾打电话来,据说他们找到前一阵子在松籁庄饭店被杀的姬野东作的一位朋友。”
“姬野东作的朋友?他也是个跑江湖的艺人吗?”
“是的,是的,那个人就是姬野东作以前岚三朝剧团的团员之一,现在正在下田的剧场担任看管鞋子的工作。我想或许可以从他那儿问出一些具有参考价值的事,所以便请下田警局予以协助。”
“那太好了,实在非常感谢。”
金田一耕助心里顿时感到振奋不已。
“对了,那个人是不是曾在昭和七年的秋天,也就是智子生父惨死的时候,和岚三朝一行人去过月琴岛?”
“对,那个人叫做田岛修三,根据他的说词,月琴岛每年祭典的时候都会邀请岚三朝剧团去表演,可是经过那次事件之后,大道寺家便中止了这项惯例,所以那一年也是他最后一次去月琴岛。”
“原来如此。”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
(说不定可以从田岛修三的口中,发现十九年前那桩杀人事件的谜底。)
等他们一行人来到了田时,已经是下午两点钟左右了。
原本海上保安厅准备好一艘快艇,以便让他们随时都可以出发。但是为了顾及同行的老人,所以大伙儿决定先到旅馆休息一下。
利用这段时间,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在亘理局长的带领下,来到下田警局。三人一进入局长办公室,下田警局局长立刻站起来迎接。局长姓工藤,是个办事效率非常高的人。
亘理局长替他介绍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官之后,工藤局长便笑着对金田一耕助说:
“啊!您的大名早已如雷贯耳,这次能够一睹风采,真是万分荣幸呀!刚才我和亘理局长通过电话,才知道这阵子发生的修善寺杀人事件,竟和十九年前的命案有关,实在令人吃惊。要是你们这次去岛上能顺利找到一些线索就好了。”
“是啊!对了,听说有位叫田岛修三的人也来到这里了?”
“嗯,他从刚才就一直在这儿等候。喂!去叫田岛过来一下。”
田岛修三大约六十岁左右,满头白发,肤色微红,身上穿了一件绣着剧场名字的工作服。
“田岛先生,这位就是来自东京的著名侦探,他想请教你一些昭和七年秋天发生在月琴岛上的事情,请你尽量说得详细一些。”
田岛修三一脸怀疑地看着金田一耕助,过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
“嗯,你就尽管问吧!”
“田岛先生。”
金田一耕助把身子靠向田岛修三问道:
“登菇节庆是十月二十一日,那么你去月琴岛的时间是……”
“我是十九号去的。登茂节庆是在二十、二十一这两天,不过,通常都是节庆前一晚举行的庆祝活动比较热闹些,所以我们每年都是在前一天就抵达月琴岛。”
“那么你早什么时候离开月琴岛的?”
“二十一号的傍晚。由于二十一号通常只演到四点左右,所以我们收拾完东西便立刻离开了。”
“那么,你们是在那位青年失足摔下悬崖之前离开月琴岛的,是吗?”
“是的。不过我是在两三天之后,才从报上得知这件事的。”
“关于这件事情,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那倒没有,不过我知道那个失足掉落悬崖的青年曾经帮我们拍过照。”
“嗯,那些照片我也看到了。听说那名青年在拍下你们的照片回去之后,又拍了一些蝙蝠的照片,当时你们演的戏剧和蝙蝠有关吗?”
“蝙蝠?”
田岛修三觉得不可思议。
“这个……应该不会吧!若说是其他和蝙蝠有关的……”
“请你仔细想想你们演出的戏服或道具上是否有蝙蝠的图样,或者那一带是否有蝙蝠出现?”
“不,我们并没有这样的戏服或小道具,而且当时是大白天,所以蝙蝠不太可能在那时候出现。”
金田一耕助原本满怀希望,这下子顿时有种跌落谷底的感觉。他无奈地看着田岛修三,沮丧地问道:
“你们剧团究竟有多少人?”
“一共有十二人。”
“十二人?”
金田一耕助哺哺自语之后,突然皱着眉头看着对方。
“你确定是十二人?没有错吗?”
“不会错的。我当时不是演员,只是担任总务之类的工作,所有人的生活全归我打点,所以印象很深刻。当时整个剧团一共十二人。”
“但是我看过你们的团体照,好像有十三个人呀!”
“十三人?应该不会吧!”
田岛修三说完之后便陷入沉思,突然他又笑着说:
“啊!我想到了,一定是岛田也跟我们一起照相。”
“岛田?岛田是谁?”
金田一耕助感到心跳加速,他感觉到破案的关键似乎就快出现了。
“他是月琴岛上的人,非常喜爱戏剧,还专程到下田来接我们。我们演出的时候,他也常自愿要求担任跑龙套的角色,好像自己也是剧团一分子似的。因为我叫田岛,他叫岛田,因此我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他的名字。”
“那个人究竟有多大年纪?”
“这个嘛……他很年轻,可是又有些老成,所以我也猜不出他的实际年龄。不过他相当风趣,而且常常讲笑话逗我们开心。我们离开月琴岛的时候,他也搭同一条船送我们到下田。”
金田一耕助不由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全身的血液也跟着沸腾起来。这时候,一个奇怪的念头渐渐浮上他的脑海。
“金田一先生,怎么了?”
等等力警官和亘理局长都看着他。
过了一会儿,金田一耕助才叹了口气说道:
“啊!没、没什么。田岛先生,非常谢谢你,那么今天就问到这儿吧!”
金田一耕助眼中闪着希望的光芒,他目送田岛修三离去之后,便转过头对工藤局长道:
“局长,有件事想麻烦你。”
“你有什么事请尽管吩咐。”
“我想跟你借调两三个人,可能的话,最好是擅长搜索住家的人。”
“嗯,没问题。”
工藤局长想了一会儿,立刻叫来三名刑警,命令他们跟金田一耕助同行。
等他们一行人回到饭店时,大道寺家的人早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金田一耕助只好趁着在前往码头的途中,拉住神尾秀子问道:
“神尾老师,月琴岛上有没有一个叫岛田的人?”
神尾秀子歪着头答道:
“没有吧!我记得月琴岛上没有这样的姓氏。”
“真的吗?请你再仔细想想,十九年前发生命案的时候,月琴岛上是否有这么一个人?”
“没有,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前,月琴岛上从来没有这种姓氏。”
神尾秀子斩钉截铁地回道,金田一耕助只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们很快便来到海岸边,六月的伊豆海闪着仲夏耀眼的波光,对岸的灯塔就像是大海之往一般耸立在海面上,码头附近的渔船桅杆也如林木般排列着。
金田一耕动又开口了:
“十九年前举行祭典时,岚三朝的剧团有多少人?”
神尾秀子回头看着金田一耕助,声音低沉地说:
“这……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我实在有些记不得。不过,我想应该可以查得出来。”
“为什么?”
“你也知道,岛上并没有旅馆,所以那么多人来只能分开住宿。而当时负责分配住处的人便是我,因此我只要查查以前的账本,就可以知道哪里住几个人,哪里又住几个人,全部加起来就知道总共有多少人了。只是,金田一先生,你问这些有什么用意吗?”
神尾秀子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颤抖,不过金田一耕助故意装作没注意的样子。
“没什么。对了,那账本现在在哪里?”
“在月琴岛的大道寺家。”
“啊!待会儿回到岛上,请你立刻查阅一下好吗?不过,这件事千万别对其他人说哦!”
神尾秀子一言不发地点点头,但她的嘴唇不知道怎么回事,变得越来越白,毫无血色。
汽艇急速地前进,月琴岛眼看着就快到了。
从海面上看过去,月琴岛就像故事书中的插图,覆盖全岛的绿树丛中,隐约可见中国特色的屋瓦、朱红色的柱子。不过由于年代久远,这些建筑物的颜色都显得有些灰暗。
这是智子上生土长的故乡,当初她下定决心向这里告别,没想到仅仅离开二十多天,命运又再度把她带回这里。
此刻在智子眼中,这美丽的故乡竟然变成一只不知名的怪物。她觉得似乎有一只巨大的黑手覆盖在岛上,阻断阳光的照射。
汽艇上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就连一声咳嗽也听不见。
大道寺欣造面无表情,呆呆地望着前方的水平线;茑代则低着头紧紧抱住文彦的肩膀。
当汽艇绕过琴杆呷的尖端时,智子终于忍不住浑身发抖。
这时,有人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回头一看,只见神尾秀子眼角噙着泪水,不过智子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她自己也想放声大哭。
外祖母阿真更是虚弱地闭上双眼。这二十几天当中所发生的种种事情,早就令她感到疲惫不堪了。
汽艇渐渐放慢速度,不久便停靠在码头旁。
码头上的留守人员及五六位岛民都出来迎接他们,这些人和阿真、神尾秀子一一打招呼寒暄,不过并没有人高声谈话,因为大家都明白智子这次回来,绝对不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惟有伊波良平依然踱着小碎步,在碰到旧识的时候,夸张地和对方打招呼,反而让人觉得很怪异。
不久,大伙儿都下了汽艇,三三两两地朝大道寺家走去。
从码头到大道寺家只需步行十五分钟,金田一耕助不知不觉中又和神尾秀子并肩走在一块儿。
“金田一先生。”
神尾秀子看看四周,压低嗓门问道:
“我曾经寄给你那个记录了许多编织符号的暗号表,你觉得怎么样?”
金田一耕助吃惊地转头看着神尾秀子。
“哦,那个东西啊……我夹在笔记本里,现在也带在身边。你想知道什么吗?”
“没有,我只是随便问问。”
“神尾老师。”
金田一耕助轻轻叫了一声。
“你是不是认为这里将会发生一些需要那些暗号的事情?”
“不,不,我没有这个意思。”
金田一耕助非常仔细地观察着含糊其辞的神尾秀子,突然间,他注意到一件事。
“咦?神尾老师,前些日子你在歌舞伎戏院走廊上拿给我看的项链坠子怎么不见了?”
“哦,那个呀……”
神尾秀子的脸颊微微泛红,随即摇摇头说:
“我弄丢了。”
“弄丢了?”
“是啊!我也没注意是掉在什么地方了。唉……这阵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整个人总是恍恍惚惚的。”
看着神尾秀子的脸,金田一耕助知道她在说谎。
(可她为什么要说谎呢?)
金田一耕助实在觉得很奇怪。不过,他仍继续问道:
“对了,前几天我听智子小姐说,你对十九年前发生的惨案有很强烈的责任感,因为你认为之所以会发生这些事情,都是因为昭和七年的夏天,智子小姐的母亲和日下部先生所犯下的错误是……”
“一点儿也没错,这些都是我自己的疏忽所致。”
“这么说,这个事件其实早在昭和七年的夏天,当大道寺先生——也就是当时的速水欣造和日下部达哉两位青年来月琴岛旅行时,就已经种下祸端了?”
神尾秀子定定地盯着金田一耕助看。
“嗯。如果说得更明确一点,应该可以追溯到更早以前,也就是昭和六年秋天的时候吧!”
“昭和六年?”
金田一耕助不由地回头看了神尾秀子一眼。
“昭和六年的秋天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道寺先生,不,当时的速水欣造原本是一个人来旅行,他非常喜欢月琴岛上的山光水色,所以第二年他就邀日下部先生来岛上一游,后来就发生那桩惨案。因此严格说起来,所有事件的开端就在昭和六年的秋天。当然,这不是谁的责任,只能说是大家的命运。”
神尾秀子悲伤地叹了一口气,突然她注意到前方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哎呀!外婆,你怎么啦?”
一直走在神尾秀子前面的阿真,不知是头晕还是怎么了,脚步突然站不稳。要不是一旁的智子及时扶住她,她肯定会摔倒在路上。
“啊!来人哪……外婆她……”
听到这个求救声,大伙儿全都跑上前去。
只见阿真的脸色发白、呼吸急促,额头上还不时冒着冷汗。金田一耕助握住她的手,觉得一股寒气直逼过来。
他心里知道阿真已经不行了,不过表面上还是装出非常平静的模样。
“大概是贫血吧!有没有人可以背一下这位老人家?”
三名刑警之中体格最健壮的一人立刻把阿真背起来,此时的阿真早已虚弱得犹如风中的枯草一般。
“金田一先生,我外婆没有问题吧?”
智子全身颤抖地问。
“放心吧!她没事。神尾老师,你和智子小姐先回去准备一下老夫人睡觉时所需要的东西,记住!尽可能让她双脚保持温暖,还有,记得叫人去请医生。”
于是智子、神尾秀子和女佣阿静便一起先走,伊波良平也随后跟去。其余的一行人则继续爬上长长的缓坡。
“唉!上了年纪就是这样。”
金田一耕助不知不觉和大道寺欣造并肩走在一块儿。
“是啊!再加上这阵子又接二连三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大道寺欣造语气冰冷地说着。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大道寺欣造才又开口低语道:
“金田一先生,如果我们遵照那封警告信函做的话,或许对大家都好,你说是吗?”
金田一耕助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反问:
“大道寺先生,你一直很在意那封信是吗?”
大道寺欣造考虑了一会儿,才声音沙哑地说道:
“金田一先生,关于这件事……其实我有一个想法,不过这或许只是我自己的胡乱猜测罢了。”
“即使是胡乱猜测也不要紧,只要你想到什么,都请尽管说出来。”
大道寺欣造又想了一下子,才缓缓说道:
“我们是在五月初接到那封警告信函,从信封上的邮戳来看,信是在东京投递的,所以写这封警告信函的人应该是在东京。
“而且从这封信中也可以看出,寄信人非常清楚十九年前发生在月琴岛上的事情,这么说来,那个人当时应该在月琴岛上。如果事情发生的时候,那个人在岛上,而五月份左右那个人又在东京,那么茑代符合这个条件,良乎也符合这个条件,可是这两个人都没有理由这么做,所以就只剩下九十九龙马了。”
“但是九十九龙马似乎也没有理由这么做。他为什么要阻止你把智子小姐接回东京呢?”
“金田一先生。”
大道寺欣造语气严肃地说:
“或许他是故意反其道而行之!老实说,就因为接到那封警告信函,反而让我更下定决心要把智子接到东京来住。
“你应该知道,九十九龙马深爱琴绘,或许他曾通过旁人得知智子的容貌很像琴绘,于是就把过去对琴绘的爱意全部转移到智子身上。而且警告信函中曾经提及十九年前的意外是他杀,当时最清楚这件事的不正是九十九龙马吗?
“此外,从警告信函中的书写风格来看,可说与九十九龙马的怪异性格十分吻合呢!”
“这么说来,这一连串的杀人事件全都是九十九龙马所犯下的罪行喽?但是九十九龙马后来却死于别人之手,这又该怎么解释呢?”
“不,或许我们该把上次那件事和这次的连续杀人事件分开考虑。我一直相信多门连太郎那个青年因为正巧闯入,所以错手杀了人。金田一先生,多门连太郎究竟是何方神圣?为什么他总是缠着智子呢?”
金田一耕助避开大道寺欣造咄咄逼人的视线说:
“这一点我也不明白。对了,大道寺先生。”
他若有所思地看看四周说:
“十九年前在这个岛上,知道智子的亲生父亲死于他杀而非意外,而且今年五月也在东京的人,除了九十九龙马之外,还有一个人。”
大道寺欣造紧锁着眉头问道:“是谁?”
“神尾老师。”
“神尾老师?”
“是的。神尾老师四月底曾为了先去看智子的新居,一度前往东京不是吗?虽然她在东京仅仅滞留数日,可是也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寄出警告信函了吧!”
大道寺欣造先是睁大眼睛,接着才语气激动地说:
“可是,神尾老师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道寺先生,神尾老师爱琴绘小姐,也爱智子小姐。如果智子小姐离开月琴岛和异性结婚,那么对神尾老师来说,将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
“金田一先生!”
大道寺欣造本想说些什么,但他迟疑了半晌,却只是张着嘴巴,一句话也没说。
这个时候,一行人正好来到大道寺家的门口。
由于医生及时赶到,给阿真做了注射,所以阿真的情况目前已经稳定了许多,不过仍令大家担心。
“她年纪大了,身体十分衰弱,所以……”
医生摇摇头,无奈地说着。
“不过,她暂时不会有事的。”
医生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
听了医生的话,智子才放下心,她把昏睡中的外祖母交给女佣阿静照顾,自己则和神尾秀子一起来到客厅,面对所有远道而来的客人。
“智子,外婆的情况怎么样?”
大道寺欣造语气温和地问道。
“这个嘛……情况不是很乐观,但目前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智子强忍住眼中的泪水,简短地回答。
听完智子的话,在场的每个人都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没有人开口说话。
“这……唉!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大道寺欣造神色黯然地说道。
“老夫人一定是极力忍受着痛苦回来的,而我竟然没有注意到,实在很抱歉。”
神尾秀子双手撑在榻榻米上,低头向大道寺欣造赂罪。
大道寺欣造则轻轻点点头,转向智子说:
“那么,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大家千里迢迢赶来,可是外婆的身体却……”
“爸爸,这是两回事。正因为大家千里迢迢赶来,所以我想请大家仔细调查一下那间上了锁的房间。”
看来智子已经下定决心查个清楚了。
“现在立刻着手调查吗?”
“是的,现在立刻调查……”
“哎呀!智子小姐,你也不需要急于一时嘛!现在正好是用餐时间,先请大家用饭吧!”
神尾秀子说的不无道理,因为大家在下田耽搁了一阵子,再加上外祖母阿真身体情况不佳,这一切忙完之后也已经六点了。
智子这才不好意思地说道:
“对不起,我只顾着自己的事,忘记大家也饿了。老师,我们一起去准备晚饭吧!”
“我也去帮忙。”
茑代立刻站了起来。
由于正值夏季,大家吃过晚餐后,天色依然很亮。
“那么,智子小姐,现在就让我看一看那间神秘的房间吧?”
金田一耕助放下茶杯,双手撑在矮桌上看着智子,现场立刻弥漫着一股紧张的气氛。
“请等一等,我去拿钥匙。”
智子一面走出客厅,一面回头对神尾秀子说:
“老师,请你先带各位去那个房间,我随后就到。”
“好的。那么,各位这边请。”
“茑代,你就留在这里收拾一下,顺便留意老夫人的情况,不用跟来了。文彦,你要乖乖和茑代在一起哦!”
大道寺欣造吩咐道。
“老爷,你放心吧!”
茑代脸色苍白地回应大道寺欣造的话,然后转头对文彦说:“大少爷,你就和我在一块儿。”
“嗯。”
文彦乖巧地点点头。
“金田一先生。”
神尾秀子趁机低声对金田一耕助说:
“你刚才问我岚三朝剧团的人数问题……”
“有结果了吗?”
“是的,一共是十三人。”
“十三人?没有弄错?”
“没有。”
神尾秀子说完,便先跑去开离馆的门。
金田一耕助的心犹如风雨中的小船一样,剧烈地摆荡个不停。
根据田岛修三所说,岚三朝那个剧团一共是十二人,可是岛上的记录却是十三人。那么,多出来的那个人一定是叫“岛田”了。
也就是说,那个男人在月琴岛居民的眼中是跑江湖的艺人,而在这些艺人的眼中他却是岛上的居民。
(难道这个男人故意要使双方对他的身份产生误解吗?)
金田一耕助想到这里,突然觉得一直潜藏在心中的谜底终于浮现在亮光中。
“金田一先生,你怎么了?”
等等力警官吃惊地拍拍他的肩膀。
“没、没什么。”
“你的脸好红,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亘理局长也担心地看着他,因为此刻金田一耕助已经从脖子一直红到头顶上去了。
“没、没什么,请不用为我担心。啊!就是这个房间吗?”
神尾秀子点点头,拉开窗帘。
当她站在左右对开的房门前时,金田一耕助忍不住回头对后面跟上来的大道寺欣造说:
“大道寺先生,你知道这个房间吗?”
“当然知道啦!”
大道寺欣造轻咳一声,然后清清嗓子说:
“唉!我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这里竟然会藏着这么一个可怕的秘密。当初我一直以为琴绘只是想要完整地保留对智子亲生父亲的回忆罢了。”
“对了,神尾老师,琴绘女士为什么一直保留着命案现场?”
“这是因为自从发生那件惨案以来,琴绘小姐便不断地责怪自己。她故意保留这个房间来提醒自己犯下的错,所以琴绘小姐死后,大家也只好依照她的遗言,保留了这个房间原来的样子。我想琴绘小姐即使在死后,也一直不断地苛资自己吧!”
“琴绘女士是什么时候锁上这个房间的?”
“在命案发生后,我便立刻将门上锁了。”
“那么,琴绘女士经常进出这个房间吗?”
“不,她通常只是站在门外哭泣。”
金田一耕助搔搔脑袋,一句话也没说,眼中却闪闪发光。
这时智子已经拿来埋在山茶树根下的钥匙。
“让各位久等了,因为我把钥匙理得稍微深了一点。”
金田一耕助仔细一瞧,只见钥匙上果然还沾着泥土。智子用手绢将钥匙擦干净之后,便交给金田一耕助。
“金田一先生。”
她的语气中充满了拜托之意。
“希望你调查这间房子之后,能减轻我母亲的罪孽。”
金田一耕助把双手放在智子的肩上。
“智子小姐,这件事我没有办法给你保证。不过,如果我可以在这间屋子里找到某样东西的话,那么杀你父亲的人就有可能不是你母亲。只是这必须靠运气,毕竟那已经是许多年前的往事,想要找出有力的证据,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没有关系,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好。不过,要是您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的话……”
“那就只好请你想开一点了。”
金田一耕助打开门上的锁,推开左右对开的门。一行人不由地屏住气息从金田一耕助的身后往屋里瞧。
这间房子里有些昏暗,在六月高温的烘烤下,迎面扑来一股刺鼻的零味。
金田一耕助伸手打开室内的照明灯,然后回头看着站在身后的智子。
“智子小姐,这个房间跟你当初看到的样子比起来,有没有什么不同?”
智子不安地环视一遍室内的状况。
紧闭的窗子、靠墙的床铺和长椅、放在长椅子上装毛线的篮子、房间中央有一张中国特色的桌子、桌上那把断柄的月琴……
她微微颤抖地说道:
“没有……没有什么改变。”
“啊!我的毛线篮子在那里!”
神尾秀子似哭似笑地低声说道。
金田一耕助回过头去对神尾秀子说:
“神尾老师,十九年前发生命案的时候,你曾目睹过命案现场。请问当时日下部先生倒在什么地方?”
“嗯……这个……当时他就坐在桌子的对面……”
神尾秀子正要到所指的地方去,却被金田一耕助轻轻制止住。
“神尾老师,请你不要靠近那里,否则恐怕会影响搜查工作。”
“啊!对不起,我一时冲动,所以……”
“没关系。那么,你进来的时候,日下部达哉当时是什么情况?”
“哦,他坐在桌子对面,趴在桌上,所以门一打开,我正好看见他的头就像石榴般裂开,而桌子上都是血……此外,尸体旁边还有一把断柄、沾满鲜血的月琴。”
“你所说的月琴就是那一把吗?”
金田一耕助指了指桌上很旧的月琴,然后回头看着神尾秀子。
“神尾老师,我以前也曾见过月琴,可是它那么轻,真的可以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吗?”
“啊!这个……”
神尾秀子脸色惨白地转头看着金田一耕助。
“事后我也曾注意到这件事,因此我拜托琴绘小姐再进房间看一次,可是她却怎么也不答应。”
“嗯,原来如此。那么,当时你还注意到什么事?”
“这……件事我一直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当九十九先生来这儿,抱起日下部先生时,我竟发现他的脸好像在笑的样子……”
“你是说日下部先生在笑?”
“嗯,他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露出顽皮的笑容,令人看了好心疼。”
神尾秀子说着,忍不住看了着智子。智子则面无血色地望着金田一耕助和神尾秀子。
“日下部先生笑得非常调皮……”
金田一耕助缓缓抓着头,静静地思考着。
“啊!非常谢谢你。对了,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吗?”
“应该没有了。”
“是这样啊!那么,请大家在客厅稍微等候一下好吗?我想请警方的人员进入这个房间里搜查。局长,请!”
亘理局长和等等力警官,以及下田来的三名刑警进房之后,金田一耕助便从里面关上门,并插上门闩,锁上门锁。
此刻金田一耕助的眉宇之间充满了干劲,使所有的人不由地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金田一先生,你究竟想要在这里做什么?”
“哦,警官。”
金田一耕助咽了咽口水,缓缓说道:
“我想借大家的力量,在这个房间里找一样东西……大道寺先生、智子小姐,你们可以到客厅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