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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气象台说,今年梅雨季节很可能不会下雨,但是实际上,现在没有一天可以算得上是好天气。每天都是这样要下不下的样子。
虽然雨很少下,但是有雾的天气却很多,就像是盛夏一样。也就是说:人体不适指数达到了八十多。在这种天气下,不光人的身体不舒服,就连大家的精神状态,也陷入了一种快要发疯的地步。
时间:昭和三十五年六月二十二日凌晨四点。
地点:东京都世田谷区成城町。
在这之前的晚上,也是起了很大的雾,成城町的树木也特别多。在那些树的树梢上,雾凝成了水滴,从树梢上滴下来的水滴,让人以为是刚下过雨一样。八点钟的时候,温度还有三十度。口鼻就像是被人用布堵住了一样,完全喘不过气来。连离市中心那么远、而且一直都那么干燥的成城町都这样了,那人口密集的城市中心,究竟会有多难受,恐怕是可想而知了吧。
好在,过了深夜十二点以后,温度开始下降,不适指数也下降了好多。但是,雾气还是一样浓厚。
这天早晨,成城警察署所属的田村巡查,开始了第二次巡逻。
怀中的电筒一会儿打开、一会儿关闭,就这样,田村巡查在自己的巡逻区域里慢慢地巡视着。街道还在黎明前黑暗的包围中,雾气也还是那么重。
这附近是东京有名的高级住宅区,田村巡查现在巡逻的地方,两边是很多漂亮的房子。街道就像是围棋的交错线一样,整齐干净。
但是,田村巡查也知道,在这些壮观的家院中,也有不少可疑的人物。因为,很多建造这些家院的人,都在战后没落了,所以,现在住户中,有很多人都是战后从别的地方搬过来的。在他们里面,混有不少来历和背景不明的人。前不久,在这儿的某个外国人居住的大房子里面,警方就搜出来大量的毒品。这件事情让整个町里面的人都吃了一惊。
“咦。”
田村巡查突然站定了下来,把怀中的手电筒,指向停在眼前的一辆汽车。
汽车是“奥斯丁”牌的,汽车的前灯和尾灯都关了。田村巡查昨天晚上大概九点半左右巡逻路过这里。那个时候同样的,这辆车子也是同样地停在这个地方。但是那个时候,车子的前灯和尾灯都打开着。
这儿的街道有十米宽,所以是允许路面停车的。
最近,有车的人也越来越多,那些车主也不全都是有自己的车库。所以那些没有车库的车主,就将家附近的路面的角落,作为停车的备用车库。就是现在田村巡查走着的这条路上,前后也都停着不少汽车。
但是,这辆汽车停放的位置,多少有点奇怪。车子停放在非常接近道路中央的地方。当然,有十米宽的路面,就算这样停车,也不会影响到别人的行驶。但是像这样靠近路中央停车,多少有点不合常理。
田村巡查正在想去提醒车主时候,突然,从车子的后面,跑出来一个男人。田村巡查用怀里的手电一照,原来是个戴着像龟壳一样厚大的眼镜的男人。那个男人头戴一顶旧旧的折帽,穿着同样旧旧的、有点肥大的雨衣,一副被电筒给吓着了的样子。年龄大概是四十五、六岁左右。长着乱糟糟的胡子,显得有气无力。
“喂,你,这个,是你的汽车吧?”
“没那回事。我只是一个过路人而已。”
“你在这种地方干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刚巧鞋带掉了,所以,就凑着这儿的尾灯在系鞋带呢。”
不过,看他的那身凌乱的打扮,也不像是有车的人。
“你,知道这辆车子的主人吗?”
“我怎么会认识,我只是刚巧路过这儿罢了。”
“不对,我不是问你认不认识。我是问你:知不知道这辆车的主人,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我只是刚巧路过这儿罢了。”
田村巡查随手拉了一下驾驶室的门,居然一拉就开了。在引擎的开关上,居然还插着钥匙。
“这家伙还真不小心啊,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请问,这辆车子怎么啦?”
“嗯,停车的位置有点奇怪。想提醒一下车子的主人。”
“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啊,刚才叫住你,真是对不起了。”
田村巡查一直目送着那个男人走到二十米外的另外一条路上,然后向北拐去。他又在原地等了五分钟,但是车主还是没有回来。
田村巡查也不能一直就在这辆车子旁边等着。因为,这辆车子,也还算不上违反什么停车条例,最多,是到了快要违反的地步。而田村巡查也还要继续巡逻下去。
不过,田村巡查还是对引擎开关上面还插着钥匙这件事情,感到有点在意。但是,如果说插着钥匙的话,那么,也许是汽车出现了什么故障也说不定。对,一定是车子有了什么异常的状态,车主一定是去叫修车工了,所以,就这样搁在这儿了……这是昨天晚上九点三十分左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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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辆车子还是像昨天一样停在原地。但是,车前灯和尾灯都关掉了。这样看来,应该是车主回来了吧,难道,是修车工没有来吗?
田村巡查伸手去拉车门,发现车门已经上了锁。朝里面看了看,原来插在引擎上的钥匙也不见了。绕到后面,发现尾灯也已经关掉了。
昨天的那个男人还在这儿系鞋带的……田村巡查无意识地将怀中的电筒朝那儿照了照,没想到,“咦?”在黑暗的地方,他突然发现了奇怪的东西。
在后面车厢的下面,凌乱地散落着烧尽了的火柴。数了一下,一共有六根。田村巡查取了一根看看,发现上面还带着雾水,显得湿湿的。从那还比较新的痕迹来看,应该从火柴点燃到现在,并没有经过多长时间,其他的五根也都是一样。
好像是有谁点着火柴,在这儿找什么东西一样。不过,是谁呢?会不会是昨天晚上的那个戴着厚片眼镜的男人呢?
田村巡查觉得不会。虽然之前自己没有发现他,但是,如果在这辆汽车的阴暗角落点火柴的话,自己一定会有所察觉的。
田村巡查把怀里的手电筒关了,在周围检查了一下,结果,如果不点火柴的话,周围什么也看不见。
左侧是堆着大谷石的小石墙。小石墙上面有一些泥土,用黄杨树篱笆围着。篱笆里面还亮着紫色的诱蛾灯。但是,由于被那些茂密的树木挡着,那诱蛾灯的灯光照不到篱笆外面来。
大约二十米外,就是个丁字形的路口,昨天,那个戴厚片眼镜的男人,就是从这儿拐过去的。那个灯柱就是路灯,不过,在雾里面也什么都看不清楚。这二十米也是车头朝着的方向,车子的后面就完全是黑的了。
田村巡查在这儿找了一下,只有那几根火柴。如果是那个男人在这儿点火柴的话,田村巡査一定是能看到的,除非,他是从这个街道的相当远的另一端走过来的。
那么,就是后来回来的车子的主人,在这儿找什么东西呢?
“咦!”田村巡查突然狠狠地咬住嘴唇。
那个男人……那个戴眼镜的男人在这儿系鞋带,是纯属偶然吗?如果不是那个男人点的火柴,那么,是不是那个男人注意到了火柴,所以才在这儿看的呢?
这么说来,昨天晚上九点三十分左右,田村巡查在这儿检査的时候,也没有发现什么需要注意的东西,他只是注意到:车子的尾灯亮着。
田村巡査再次把怀里的手电筒拧亮,照着路面,绕着汽车走了一圃。
突然,田村巡查站住了。
被清扫得很干净的沥青路面上,有几个发黑的红色斑点散落在这儿。田村巡查颤抖地用手指去触摸了一下,那红色果然沾到了指尖上。
“什么啊?原来是上当了。”
好像是有着不祥的预感一样,田村巡查慌忙抬头看了看。这条街道上颇为有名的楼树排成一排,黑绿色的树叶长得非常茂盛,树枝都长到了街道的上方。在路面上散落的红色斑点,原来是从树上掉落下来的樱桃,被行人或者汽车压到以后,像血一样散落到路面上了。
田村巡查刚喘了一口气,结果,在下一个瞬间,一下子又被吓得跳了起来,而且是毫不夸张地挑了起来。原来,是从那边黄杨的篱笆里面,突然有一只烈性犬,开始叫了起来。
黄杨树篱色里面,是有名的法律学者K先生的宅第。田村巡査也知道,那里面有一只叫做尼罗的牧羊狗。那只狗受过良好的训练,开始就不怎么叫。它应该从一开始,就从篱笆里面,一直在监视着田村巡查的行动,然后,突然开始叫了起来。
“喂,好了,好了,不是坏人啦,是警察先生。好了,尼罗。”
田村巡査做出像是讨好尼罗的样子,把手放到头上。
刚才跳起来的时候,有什么硬的东西碰到帽子了。田村巡査身高五尺六寸。
“奇怪!”
田村巡查在黑暗当中,用手去摸时碰到了自己帽子上的东西。好像有个坚硬的金属件挂在帽子上。田村巡査退了一步,用怀中的手电去照那个东西。原来是樱树的树枝上挂着一个奇怪的东西。
是钥匙。钥匙上系着粉色的带子,带子的一端挂着银色的铃铛。带子打结的地方,正好挂在楼树的树枝上面。
那会不会是汽车后备箱的钥匙呢?但是,为什么后备箱的钥匙,会挂在这个地方呢?田村巡査还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他还是先从櫻树的树枝上面,把那把钥匙拿了下来。
田村巡査用怀里的电筒照着看了看,觉得好像就是后备箱的钥匙。刚才点燃那六根火柴,是不是就是为了找这把钥匙呢?
不管怎么说,先试试看吧。
手里的钥匙,正好可以插到后备箱的钥匙孔里。就在用手要把后备箱的盖板打开的时候,田村巡査多少有了一点兴奋和踌躇的感觉。
后备箱的盖板掀了起来。突然,一股异样的味道扑鼻而来.啊,是血腥味道!
田村巡查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立刻恢复过来,用怀里的手电,对准了后备箱。
田村巡査一下子停止了呼吸,冰冷的恐惧感无法控制地,顺着后背涌了上来。
后备箱里面塞着一具女尸。快要被血的气味给窒息的田村巡査,把脸转过去了一下,可是,立刻又鼓起勇气,重新面对后备箱里面的情景。
女人的身上,包着暗红色的雨衣。雨衣是乙烯树脂的质地。已经被搞乱的头发,遮挡着女人的半边脸,像一条僵死的蛇一样,缠绕着女人的头部。珍珠耳环在田村巡査怀中手电筒的照射下,闪着昏暗的光泽。
田村巡査像武士一样,把滴下来的汗珠擦了一下。然后,再次把目光移到后备箱中。雨衣只是套着手臂,所有的纽扣都没有系上。虽然还看不出来雨衣下面穿的衣服,可是,可以看到她胸口的斑斑血迹。
是受到袭击了吗?被剌杀的吗?现在还没法说清楚。
田村巡査的目光, 突然被一个奇怪的东西给吸引住了。似乎是扑克牌。正面因为被溢出来的血给浸过了,所以还不太清楚,但牌好像是皇后的样子。
田村巡查想在向署里报告之前,再看一下女人的脸。因为,那个珍珠耳环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由于女人的脸是朝着另外一端的,所以,田村巡查必须要把身子探过去,才能看到。
虽然对她生前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但是,果然是田村巡査认识的女人。这个女人就住在这里附近;这辆汽车也开始想起来了,是她丈夫的车子。
正在田村巡查扩开胸部,深呼吸的时候,东方的天空开始发亮了。田村巡査这时侯才发觉,原来从刚才开始,尼罗就一直在吠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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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早晨,金田一耕助从自己的住地绿之丘庄走了出来,正打算去银座的画廊沙龙·维纳斯看看。因为同乡一位前辈的公子,现在正在那个沙龙办个人画展。为了礼貌,他该去捧捧场。
金田一耕助现在感到非常疲倦。刚刚在前几天把那桩棘手的案子处理完,心力交瘁;另外还有,就是这个季节的不适指数。他略微有点神经质似的感觉。
所以,既然打算要去画廊打个照面,那就顺便去信州或者东北边去旅行一下。目的地还没有定下来。打算到时看去上野的火车的情况再决定。
不过,在那之前,还要去个地方。这次的事情,得到东京警视厅的等等力警部的大力关照,所以如果到东京的话,就顺路去打个招呼,略表谢意。
六月二十二日上午十点左右,金田一耕助从汽车上走了下来,站在了警视厅的门口。他还是老样子:身上是染成草木色的夏天的和服,穿着草屐的白色袜子变成了灰色,手里拿着小旅行包。他刚一走进搜査一课第五调查室,立刻感觉到了房间里面的一股杀气。等等力警部正被媒体记者们围着接受轮番提问。
“这不是金田一耕助先生吗?”当警部越过新闻记者的头看到金田一耕助的时候,不由得一边笑着,一边从桌子边站了起来,“您不是说去旅行了吗?”
“啊,警部先生,您怎么会知道的?”
“刚才往责府上去电话的时候,管家山崎先生告诉我的。”
“有什么急事吗?”
“你看了这些家伙就知道了吧。又有件事情要拜托您了。”
“不……不……不会吧!我……我……我刚……刚刚……刚刚打……打算要……要……要出……出去旅行呢……”金田一耕助一惊讶便口吃。
“说是旅行,不是还没决定去哪儿吗?”
“所以才对山崎说,要去看火车的时刻表,再作决定嘛……”
“金田一先生,您也到这儿来啦。”这时,几个认识的记者,从旁边挤了过来,第五调査室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新井,金田一先生的旅行包就交给你保管了。里面可是有先生的贵重物品,所以要好好保管。哈哈哈哈!……”
“怎么,就这么哂,真是身不由己啦。”金田一耕助一脸无奈,只好摊了摊手。
“先生,请,请给我吧。”
竭尽全力还是没能挡住。最终,金田一耕助只好绝望地把印画着小老虎的旅行包递给了新井刑警。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啦?”
“这个就要慢慢说了。各位。”等等力警部看了看周围的记者们,“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在现在这个阶段,我们还什么都不清楚。现在,还只是调查阶段。我们马上和金田一先生一起,到现场再勘察一次。各位如果有兴趣的话,也请一起来吧。可以吗,金田一先生?”
金田一耕助原来还想最后再抗争一下,可是立刻就顺从了。因为他也理解警部的苦衷。
金田一耕助在处理完案件之后,总是会陷入那种非常郁闷的塊地。他会被那种就像是无可救药的孤独感所围困。来此之前,还在活跃跳动的脑细胞,就似乎变得麻木了,与此同时,那种起反作用的疲倦感,就会接踵而来。
如果只是疲倦感那还好,怎么说呢,就好像开始有种讨厌自己的感觉。对这种以揭露他人罪恶而谋生的自己来说,感觉非常不好,然后,逐渐就产生了自我厌恶的感觉。随着这种厌恶感越来越严重,心里也就越来越想着,要从这种无可救药的孤独感中摆脱出来。
金田一耕助不想让等等力警部看到他现在的自己;不是,应该说,与其说是不想,还不如说是自己正在感到难受。
金田一耕助没有必要有那种厌恶自己的感觉,因为他一直都是在做着正确的事情。这样的安慰和赞赏,在这种时候,也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不对,应该说,这样,反而只会让这位男子陷入更加孤独的境地。
这时,等等力警部提了个建议,让他尽量多的去参与难度高的案件的侦破。不过,这个方案的出发点,只是为了把这个男人从那种孤独感中拯救出来。因为在遇到极为困难的问题时,金田一耕助就能重新振作起来。这时候。他就不会再去考虑成败得失。就像是一个求道者,为了发挥出自己的最大能力,而会极尽其所能。进行一番拼搏。
从警视厅到成城町。坐汽车大约要一个小时。在这段时间里,等等力警部没有多说什么。是为了想让金田一耕助直接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然后自己下判断。多余的先入为主的印象,在这种情况下,是绝对禁止的。
所以,金田一耕助在汽车里面得到的信息,就是下面的几点。
1、早上天没亮约四点左右,停在成城町路上的一辆汽车的后备箱中,发现了一具女尸,以及发现的前后经过。
2、现在,尸体停放在成城町的财医院。
3、汽车还在被发现的地方停着。
4、遇害者好像是成城町一个叫李泰顺的中国住客的妻子。
5、发现汽车的地方,是距离李先生的住所大概五百米远的马路上。
6、作案的现场,好像是李家的遇害者的卧室。
大概就是以上这些,但是,金田一耕助感兴趣的是,为什么会有“罪犯把尸体移到别处”的说法,这是为什么呢?
汽车到达成城町了。
“先生,是不是先去看看汽车呢?”警察体贴地问道。
“那就拜托警部先生了。”
金田一耕助就像是把自己全都托付给等等力警部了一样,顺从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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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涉谷方面开过来的汽车上看来,在成城车站在右边,穿过小田急电车的交叉路口,一直往北边,大概两分钟,再往右边拐个弯,大概五十米的道路的左侧,就停着发生案件的那辆汽车。
金田一耕助和等等力警部、新井刑警三个人,从汽车上下来;而从现场的人群中走出来的,是成城署的三浦刑警。
“金田一先生,有一阵子不见了。看来,这次又要麻烦您了。”
因为金田一耕助拼助先生以前曾经接触过成城署辖区内发生的一些事件,所以,和他们也都比较熟悉。
“三浦君,山川君呢?”
“主任在医院等着您呢。听说金田一先生要来,大家都很高兴。”
金田一耕助首先看了看那辆汽车。听说在日本有“奥斯丁”牌汽车的,最晚只有1960年型。这辆车是1957年型的,大概是那之前三年前的车子。有不少人说,这种车型不容易驾驶,所以后来停产了。
“金田一先生,我来介绍一下吧。这位就是刚才提到的田村巡查,也就是这桩案件的发现者。田村君,这位就是金田一先生。”
“啊。能见到您真是太荣幸了。”
“金田一先生他啊,想从你的口中,直接听到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整个过程。可不要遗漏任何细节啊。”
“是,我明白了。”
田村巡查是东北出生的,说话有点东北口音。但是,关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事情经过,他却说得非常详细。
“这么说来,昨天你注意到这辆汽车的准确时间,是什么时候?”
“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戴厚片眼镜的男人,从那边丁字路口,向遇害者住处拐过去以后,我又等了五分钟左右,想等到车子的主人回来。那个时候我看了手表,正好是九点二十五分。”
也许是为了向金田一耕助表达敬意吧,田村巡查使用的是很久以前的军队里面的语气。
“那么,你最初看到这辆汽车,大概就是在九点二十分了。”
“是。”
“那么说来,车子的主人,应该在那之前,就将车子丢在这儿了。”
“是,但是,我想也许车子的主人,是不是回来过一次呢?”
“为什么会这么想啊?”
“是,昨天晚上还在引擎开关上的钥匙,不仅找不到了,而且,昨天晚上还开着的车门,今天早上已经关得紧紧的,还上了锁。再说,昨天晚上还亮着的灯,今天早上全部都关掉了。”
“另外,车子的主人,为什么会把钥匙放在开关上面呢?难道,他不知道最近发生过多起盗车事件吗?还是说他胆大到,竟然想让盗车贼乘机把有尸体的车子给盗走呢?”
“不是这样的,金田一先生。”这时候,三浦刑警把话头打断了,“这辆汽车的引擎发生故障了。”
“啊,那是在这儿才熄火的吗?”
“是,是的,所以才会这样。我想:一定是罪犯想从离这儿五百米远的杀人现场,把尸体转移到其他地方去。但是,到了这儿,车子发生故障没法动了,所以,不得已,只好把车子丢在这儿逃跑了。”
“原来如此。也就是说,就算引擎开关上有钥匙,也没法开动汽车了。”
“对,就是这样。”
“那么,这辆汽车是遇害者家里的车子吧?”
“对,严格地说,应是遇害者的丈夫李泰顺的车子。”
“可是,田村先生。”
“是!”
“你在这儿遇到的那个戴厚片眼镜的男人,他是和这件事情有关系的人呢,还是仅仅是过路人呢?”
“现在回想起来,只有那个男人才有嫌疑。虽然,他是往遇害者住宅方向拐过去了,但是今天早上,我在那附近打听过了,那儿没有和那个男人长相相似的人。所以,当时要是问清楚那个家伙的住址、姓名和职业就好了……”
田村巡査今天并不值班。但是,作为这桩重大案件的发现人,他兴奋得连制服也没脱,两眼充满血丝,一看就是睡眠不足的样子。
“但是,如果对方是凶手的话,也不知道会不会说真话……哦,对啦!……你还记得那个男人的相貌吗?……”
“是……看是看到了,可惜不是很清楚。但是,那个男人的胡子乱糟糟的,无精打采的,垂头丧气,有气无力。”
“那么,也就是说,那个男人也没有特地掩饰自己的相貌了,对吗?”
“对,所以,我也就没有再详细追究下去了。如果那个男人和这桩案件有关系的话,那他确实是胆子够大的了。”
“那么,最后……”金田一耕助抬头看见了用红布扎起来的楼树树枝,“就是这根树枝上面挂着那个有问题的后备箱钥匙吧?”
“是的。”
“这么说来,为什么会特地把钥匙挂在这种地方呢?是罪犯特地挂上去的?”
“金田一先生,关于这个,我有一些想法……”
“啊,田村君,请说。”
“关于这个问题,从早上开始,我也一直在冥思苦想。然后,我想到一个问题,不知道对不对……”
“啊,请不要有顾虑,尽管说出来吧。”
“其实,这家有条叫尼罗的牧羊犬。那条狗一般不叫,只是看到很可疑的东西的时候才叫。我昨天也是被它突然的叫声吓了一大跳。就在我跳起来的时候,钥匙碰到我的帽子了。”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然后呢……”
“是,罪犯在这儿引擎熄火,而打算弃车而逃的时候,可能把车子的后备箱打开了一下。”
“那是为什么呢?”
“这个我还没有考虑到。”田村巡查的脸一下子变红了。
“啊啊啊,对了,难道他把后备箱的盖子打开了吗?然后呢,怎么样啦?”
“然后,罪犯又把后备箱的盖子上了锁。在这个时候,突然被尼罗的叫声吓了一跳,钥匙从手里飞了出去。结果,罪犯没注意到钥匙挂在了树枝上,只顾着擦了火柴,在地面上寻找钥匙……”
应该说,田村巡查的推理非常漂亮。虽然没有想到罪犯为什么会再打开后备箱的盖子,这点有些不足。但是除了这点以外,其他的演绎就非常完美了。挂着红色标记的楼树树枝,正好在那个位置。
后来,等到这桩案件破案并抓住罪犯后,事实证明了田村巡查的推理非常正确,大家也给了他很髙的评价。
金田一耕助重新在周围进行了勘察。
黄杨树的后面,是有名的法学家K先生的住宅。与那间房子隔了一条街的,是一家幼儿园。虽然地方很大,但是,晚上关门以后,就等于一个人也没有了。幼儿园的旁边,是孟松竹的竹林,大概有二百坪的面积。
“你有没有在这个附近问过,那条狗大概是什么时候开始叫的呢?”
“是的,是的,其实,我今天早上,已经问过这里的管家了。昨天晚上,我和那个戴厚片眼镜的男人说话的时候,尼罗也叫了一下。我喊了一声以后,它就立刻不叫了。那是九点二十二三分左右,那个管家记得很清楚。不过听说在那之前五分钟左右,尼罗曾经狂吠了一阵子。那条狗平时不怎么叫的,所以,管家也打算到院子里面去看看,让尼罗不要再叫。”
田村巡査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不禁把帽子取了下来,擦了擦头上的汗。今天看来,他还是满脸涨得通红,像是很兴奋的样子。
“原来如此,那么,一开始让尼罗叫起来的,如果是罪犯的话,那么,罪犯应该是在九点十七八分左右,从那里逃跑的了。那之后,那个戴厚片眼镜的人到了现场,再以后,才是你到了现场。”
“是的,是的,是这个顺序。所以,一定是那个戴厚片眼镜的家伙,看到罪犯在这儿擦火柴找东西了。”
最后,金田一耕助将后备箱的盖子打开看了看。
在后备箱的底部,还有着一大片血迹,一种异样的味道扑鼻而来。
后备箱里面,放着一只备用胎,轮胎中间放着装有工具的工具袋,旁边装油的桶上,也溅了不少血。突然,在盖子的内侧,他发现有两、三根长发,紧紧地粘在上面。金田一耕助看到这个,不由自主地把头缩了回来,身子抖动了一下。
“难道是……”金田一耕助不禁想起了什么。
(如果是罪犯在这儿,把后备箱的盖子打开的话,那他是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