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雅和伊凉他俩快放学了,我今天告诉她俩,把老师也带来一起吃午饭,最近家里的蔬菜和瘦肉很多,需要多些人消化掉。
“浪费可耻”。山村的大墙上,就用白油漆刷了一条这样的标语。这是村委会敦促村民们在日常生活中自律的。但我知道,即使是这个村子里面小卖部的掌柜,也舍不得把长了毛的咸菜丢掉,而是拌上米醋和香油,给全家老小下任务指标似的吃掉。
剧组那些人折腾他们的,只要不拆了我的竹楼,我就给老村长一个面子。那老头这会儿最怕的和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官威”受到挑战,因为天外来客了,他非要以自己的想法给别人留个好印象。这其实是一种自卑在作祟。
我在院子里的小竹棚烧饭,依旧是土豆炖猪肉,和野山菜蘸甜面酱。老村长坐在我的院门口,利用我的竹桌陪那几位叼中华香烟的男人和自居华裔的女人说着话。其它人却忙碌着,他们在我的院子里,又是挖坑,又是支起架子,忙得不亦乐乎。
芦雅和伊凉牵着女教师的手回来时,我已经煮好了一大锅香喷喷的肉。她们三个一进门,看到院子里尽是陌生人,老村长还坐在院门口陪一些人喝茶,就急忙跑上了竹楼,趴在二楼走廊的栏杆上,好奇地看着下面这些人。
我端着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炖肉,伊凉提着一竹篮洗干净的野菜。我们四个人,今天要在二楼的走廊将就着吃午饭了,因为桌子被老村长借去陪客人喝茶了。
“所有剧组都有,准备开拍。”正吃着饭,却听到院门口夏导演喊了一句。芦雅、伊凉、女教师三个人,几乎同时放下了碗筷,像待补的雏鸟般探出脖子,往走廊下看去。
刚才那位穿着黑色丝袜和红色高跟鞋的焦佩鸾女演员,已经更换了演员装束,成了一位手提宝剑、周身素裹的女侠客。她在众人的扶持下,晃晃悠悠上了架在院子一头的梯子,然后撩起裙带,把一根金属钩子挂在腰间。
“各就各位,‘神龙侠女之我是公主’第九回。Action。”胡监制拿着一个山村串乡小商贩式的喇叭,小跑着递送到夏导演跟前。夏导演坐在小竹桌旁,急忙咽了一口茶水后,对着那位化妆成侠女的焦佩鸾女演员喊到。
“无耻淫贼,你哪里跑。看剑!”随着女演员一声呵斥,做了一个向上飞跃的假动作之后,她便哗啦一下,顺着预先搭好的钢丝绳滑了出去。只见她像被人提着裤腰带似的,滑到半空时忙挥剑前刺。
结果,“轰!”的一声,从搭好的钢丝绳另一头传来。我的心咯噔一沉,顿时有些恼火。随着爆炸声,原本好端端的竹墙篱笆,突然崩碎倾倒了一扇。
“好,好强的剑气。好啊!哈哈哈……”坐在院门口喝茶的夏导演,立刻拍腿称赞,一种无形的带头作用瞬间沸腾。“好,好好,不愧是才女啊,有英姿,有气势……”一群人附和着嚷嚷。焦佩鸾有点难为情,暧昧地瞥了夏导演一眼。夏导演很是受用。这一切,全被胡监制看在眼里。老村长仍然嘿嘿傻笑,酒劲儿未消。
“哇!她好厉害啊!那是什么武器?”趴在二楼走廊栏杆上的芦雅,托着俏皮的小脸,惊讶地问。“炸药。那不是武器。他们先在竹墙后面埋了炸药。这里常有拍电影电视的剧组来采景,我没上大学那会儿就见过。”女教师拍拍芦雅的后脑,笑她一脸幼稚的傻样子。
我站起身子,从二楼走廊上望着院门口的夏导演。胡监制看到了我的火气,急忙不满地对我挥手喊道:“看什么看,不就一扇竹板子吗,完事赔你钱,吃不了亏。”
“没事,没事,你们继续拍。回头我让大儿子过来给他修补好就是了。”老村长人醉心不醉,他知道这些人随手掏出几张百元大钞不在乎,就急忙搭了腔,化解矛盾的同时,又给自己创收了维修费。
“老村长不愧是全村之首啊!识得大体,懂艺术,懂文化呢!这些年轻人就是跟您比不了。一扇破篱笆,比起咱们民族的艺术瑰宝,算得了什么?我以前拍戏,轿车、楼房都炸过。没什么稀奇。”夏导演说完,扭脸白了我一眼。
他似乎很明白,只要挟持了老村长的癖好,一切隶属于村长权辖的山民,不过尔尔。听了吹捧之后,老村长像哈巴狗接到骨头似的,频频点头说:“哪里,哪里,过奖喽!过奖喽!”
“你这无耻淫贼,害死了我师父,今日我要为家师报仇雪恨。”焦佩鸾扮演的角色,香腮绯红,俏眉冲冠,对着另一名扮演窃贼的角色怒斥。
“嘻嘻。香奈儿小姐,息怒啊!你师父是个老色鬼,我是为了保护你,才杀了那个老东西。”扮演窃贼的角色,嬉皮地说到。
“你混蛋。我师父从小养育了我,对我恩重如山。你这淫贼用奸计害死我师父不算,居然还污蔑他老人家。本姑娘今日非杀你不可。”焦佩鸾越来越入戏,她的五官几乎要从面颊上飞散出去。
“什么!我污蔑那老贼?你每次洗澡时,那老家伙就偷窥你,我可是亲眼所见。他明地里道貌岸然,为人师表,背地里拿着你内衣自渎。我可是亲眼所见,这老东西常在三更半夜飞上妓院屋顶,是个偷窥风流韵事的主儿。告诉你,我的确被你的几分美色所吸引,但我不会诬陷你师父。既然你师父罪有应得,我看你就从了我吧。哥有的是银子,够你穿金戴银。嘻嘻嘻……”扮演窃贼的男子,极力展示自己反派的演技。
“你这无耻淫贼,竟敢如此中伤我恩师,如此轻薄于我。今天,我就让你死在本姑娘的剑下,死在这……”焦佩鸾扮演的女侠刚说完,只听得一声“看镖”,那名窃贼偷袭出了一颗石子,直奔气愤填膺的女侠而去。
“当”地一声响,一枚类似棍枪头般的铁器,从我们居住的竹楼屋顶投掷下来,刚好丢进了平日给大白鹅喂食的铝制破盆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