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喝的酩酊大醉的汉子一路踉踉跄跄走来,他们喝的太多了,走进了一片阴气森森的荒地,周围只有几株深绿色的嶙峋大树,一双双碧绿色的眸孔从树顶冷望着两人。
“大强,是不是有些不太对呀。我怎么觉得这不是回家的路呢?”左边稍微瘦小点的汉子发现了不对劲,高大汉子大强不以为意的摇摇手:“看,我说你不行吧……喝多了,这不就是在回家的路上了啊!”
“谁不行,我还能喝……哇!”瘦小汉子拍胸脯逞强,结果吐了出来,强子哈哈大笑:“这就吐了!怎么样,还是你强哥厉害吧。”
瘦小汉子吐了几口,突然拉住强子说:“大强,你看前面是不是跪着一个人。”
“跪着人,你胡说……”强子后半截话被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也看到就在前面不足十丈的地方,跪着一个人。那人低着脑袋一动不动,身前是一座黑色庞大的坟茔。
“坟地,怎么走进坟地了?”强子手心冒汗,同伴颤抖的讲:“这天黑地冷的,突然有个人跪在墓地里,会不会是那个?”
“你这胆小的孬种。我才不信有鬼!瞧我的!”强子借着酒劲上头甩开了同伴,几步走到那人后背,伸手刚想拍他肩膀,倏然,那人仰面倒了下来。脸就冲着强子,脸上眼睛没有了,只有两个血淋淋的血窟窿,嘴巴、鼻子、耳朵里都有黑血流出来……强子吭哧了半天,想跑,却发觉双脚无力。
再看,那人嘴巴一张,两个大肉丸一样的眼珠子从嘴里滚了出来,正滚到强子的脚边,布满鲜血的黑色瞳孔死死盯着强子。
“妈呀!”强子惨烈的大叫一声,昏了过去,不远枯树顶端的寒鸦被惊飞。
这是十二月的第六天,初六,也是进入十二月以后最冷的一天。一大早天空中有了一层薄薄的冷雾,走在雾气里,看到的是对方哈出的热气,还有朦胧模糊的脸。
白珍珠在客栈里闷了几天,今天死磨硬泡跟着轩辕善和黎斯出门了。黎斯并没有再想去娘子军那边,一出客栈门,三人碰见了惊慌失措的长良县令崔吉。崔吉看到三人稍微平静了些,语气焦急说:“轩辕兄,又,又有人死了。”
“在哪里,谁?”轩辕善不禁问。
“长良城外墓地,死的是郭方瑜。”崔吉说完,黎斯和轩辕善的眉头同时抬了抬。
辰时三刻,三人来到了长良县城外的墓地。城外的墓地大致分为了东西两部分,西边是大批普通的墓冢,密密麻麻堆积在一起,坟头耸立。东边则是坐落在一个山头之上的孤零零巨大的坟茔,坟茔前肃立着几面白玉石所雕刻成的墓碑。显而易见,西边是老百姓的坟墓,而东边这占山为王的自是有身份或者有财势的人的祖坟。
白玉墓碑中间一块上书——光苑郡先祖考王贤禄太府君之灵。
墓碑前深深弯腰跪着一人,便是死了的郭方瑜。郭方瑜空洞洞的眼眶瞅着地面,鲜血布满了脸颊,乍看去犹若从地狱爬上来的凶灵恶鬼一般,黎斯也忍不住心中泛起凉意。一旁是发现郭方瑜尸体的两名醉汉,现在酒早被吓醒了,正在跟相关捕快说着发现死尸的经过。强子说完了,两只腿的腿肚子还在转筋,他肯定的又补充了一句话:“我看到……他在笑!没错,没有眼珠子的脸在对着我笑,说不出的恐怖。”强子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黎斯目光深深望着王氏祖坟,轩辕善则瞥去郭方瑜尸体的那边:“七窍流黑血,像是中毒死的。”
“这个等仵作检查过后,再说吧。”黎斯缓缓道。
崔吉安排捕快将郭方瑜的尸体运回了黑屋子,白珍珠小心翼翼的靠在黎斯身后,手轻轻拉住了黎斯的手,黎斯感觉到她手掌冰凉,回头笑了笑说:“早说了让你留在客栈里,你就不听。害怕了?”
“没,才没有。”白珍珠小声说:“又不是没见过死人。”
“像不像?”轩辕善突然开口说。
“嗯?”黎斯不解。
“像不像在王氏祖坟前面忏悔赎罪。”轩辕善嘴角有了一抹说不明的弧度。
“王亲修的案子同郭方瑜有无关系还不定论,说什么都早。我现在关心一件事。”黎斯道。
“什么事?”
“毛义在哪里。”黎斯吐出一句话。
搬抬郭方瑜死尸的捕快突然叫道:“这里有东西。”黎斯等人闻言赶去,发现郭方瑜手里捏着一小块青色的碎衣片。黎斯顺时想到了昨日的青衣长袍男子,是他?
寒鸦陆续的从远处枯树上起飞,似被一阵阵冰寒杀意所感染,枯树尽头缓缓走来两人,两人走得都很慢,但也可以说,每一步走得都无懈可击。没人可以抓住他们松懈的时机偷袭他们,就像是两股寒风肆虐这平静的山谷。
前面有一小片树林,黄将道:“貌似有动静,哼哼,这蘑菇崖上有一伙穷凶极恶的山贼。”
魏独命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默默走他自己的路。
小树林中停着一辆马车,头戴席帽身穿马袍的年轻男子双手都在发抖,车里的娘子询问:“相公,为何又停了?”少妇掀开帘子,却看到自家马车近前有十几个举刀扛枪的莽汉,为首一人是个大光头。
大光头双眼露出凶狠恶光:“嘿嘿,小娘子姿色还不错。这次虽然没多少油水,但抢个压寨夫人也不赖。”
“各位好汉,求求你们放我们走吧。这里,这里全部的钱都给你们……求求你们!”男子哀求,少妇放下了帘子不敢再看,怀里的孩子被话声吵醒,缓缓睁开了紧闭的眼睛。
“大爷今个心情不错,饶你一命。不过这小娘子留下。”光头大汉坏笑着说,身后的一帮手下起哄的大笑不已。年轻男子握紧拳头,举起手里的马鞭咬牙喝道:“你们这群败类,我跟你们拼了!”
男子扬鞭冲向光头大汉,光头大汉眼皮都没抬,撩起一脚将男子踹了个脚朝天,身后又是一阵哄笑。
“兄弟们,随我迎压寨夫人回寨。”光头大汉跨过男子,撩起车帘,手下立即大呼:“迎夫人回寨!”
少妇躲闪光头大汉抓向自己的手臂,怀里的孩子被吓坏大声啼哭了一声,倒把光头大汉吓了一小跳。光头大汉冷笑:“这孩子哭声洪亮,说不定将来能有大出息。不若一起带回寨里去给我做个干儿子。”
“不,别动我的孩子!”少妇用力咬了光头大汉一口,光头大汉怒极,举手扇了少妇一巴掌,孩子哭得更厉害了。
树林里突然有了风,刺骨的很,光头大汉从马车里收回脑袋。树林深处一个身穿玄色长衫的男子步伐缓慢的走来,他的眼神似乎看不到包括光头大汉在内的任何一个山贼,他的语气同样缓慢但像一枚枚冰锥砸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滚!”
只有一个字,简单明了。光头大汉在自己手下人面前被人骂滚,他愣了愣反应过来,忍受着周身的冰寒,他咬牙切齿的回击:“臭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爷爷今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啊!”光头大汉怒喝一声,却没敢自己单枪匹马冲上来,挥手喊:“亮点子,扯活!”十几个山贼冲了上去,匍匐在马车前的年轻男人看到了一阵刀光剑影,犀利的白光让他闭了上眼,再睁开,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所有山贼都瘫倒在地,鲜血染满了他们的身体。
而玄色男子在马车前停住了脚步。
林中风吹开了马车的帘子,玄色男子看到少妇怀里的孩子已经不再哭泣,孩子对着他甜美的笑了一下。
“走,快走。”玄色男子挥了挥手,转身再次消失在了来时林中。男子想起什么,突的大声喊:“谢谢壮士相救,在下平阳徐晋怀,给壮士磕头了!”
徐晋怀跪下“咚咚咚”的磕了三个头,爬上车辕,架着马车冲出了树林。
魏独命清理了玄色长衫上的血迹,黄将三角眼眯了起来:“我以为你不会出手,这事根本同你无关。”
魏独命冷漠的回了一句:“我出手,是因为那些人废话太多。”说完,魏独命若有深意的瞧了黄将一眼,黄将知趣的闭了嘴。
两人沉默无声的走了一个多时辰,天色渐暗,黄将抬头望着日头说道:“明日就到雁荡山了。”
魏独命没说话,只是走着自己的路。
长良县城,酉时三刻,黎斯和白珍珠、轩辕善刚刚吃过晚饭,崔吉的家仆过来请三人过府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黎斯三人过来崔府,崔吉连同有孕的崔夫人,还有一个年轻的丫鬟正在堂里相候。见黎斯三人来了,崔吉吩咐下人上茶上点心,而后对黎斯介绍了年轻丫鬟的身份,原来这丫鬟名叫红杏,竟是崔夫人老家的亲戚,因老家变故被迫来到长良县谋生,后进了王亲修府邸当了丫鬟。就在王亲修被杀后,崔吉来到王府调查案件情况,恰巧被红杏瞧见了,她认出了崔吉。不过来来往往都是官衙捕快,崔吉也忙的焦头烂额,红杏不敢贸然相认。后来经过两天,红杏打听清楚了崔吉的府邸,这才相认来了。
崔夫人拉着红杏的手,眼睛红红的,红杏也是很激动。黎斯笑说:“亲人相逢,可喜可贺啊。”
“是,红杏就不再回王府了,我已经帮她赎了身。但这不是重点,黎兄,杏儿在王府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呃,红杏姑娘可否详细的说说。”
红杏点点头:“其实我是觉得有一个人很奇怪。”
“谁?”
“王老爷贴身伺候的丫鬟,碧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