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终于打开了,黎斯也看到了门外人的脸,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人,面黄肌瘦,穿着一身破烂的布衫。
“你要找唐夫人,刘喜娘?”黎斯望着妇人问,白珍珠靠在黎斯身旁,盯着妇人。妇人偷偷瞧了黎斯一眼,点了点头。
“嗯。方才你说,二十年前,你曾经帮助过唐夫人。真有此事。”黎斯再问,妇人还是点点头,黎斯又问:“你跟唐夫人是什么样的关系,你又是如何帮的她。”
妇人紧张的望着黎斯,眼神躲闪,似在犹豫,黎斯也不着急,只是等着。终于妇人像是想好了,张嘴刚待要说,冷不丁从几人身后又冒出来一个人,却是唐府总管王翠。
王翠看了妇人几眼,神情突然起了变化,上前拉住妇人道:“张妈,你是张妈。”
那妇人也看到了王翠,脸上现出喜色,连忙点头:“王……王总管,我就是张妈,终于见到你了。”
王翠拉住张妈,握住她手转脸对黎斯说:“黎大人,这位是张妈,我家小姐小时的奶娘。小姐出生时不吃任何人的奶水,当时急坏了夫人,后来多亏了找来了张妈,才解了燃眉之急。”王翠转脸又看张妈,说道:“这许多年夫人一直想要找你回来重重谢你,却一直不得你音讯。今日重来唐府,张妈可是有事。”
“哎……”张妈先叹息一声,而后道:“还不是这场大水,家都被大水冲没了,我也变得无家可归,还有我那可怜的三岁孙儿。若不是遭此大灾,我也不会来找唐夫人,还请唐夫人看在昔日旧情上,救老奴和吾孙一命。”张妈说着,已经跪下了。
王翠赶紧拉张妈起来,眼睛不觉红润了,点头说:“我家夫人从来惦记着你,放心,她一定会帮你。”
“谢谢,谢谢。”张妈又跪下对着王翠磕头,王翠对黎斯道:“黎大人,唐家旧事就不打扰您了。张妈,你跟我来吧。”
张妈跟着王翠去了,黎斯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久未说话。白珍珠拉了拉黎斯衣袖问:“黎大哥,你想什么。”
黎斯回过神来,看着白珍珠一脸专注的望着自己,摸了摸鼻子笑说:“我在想,今晚上吃什么。”黎斯说罢,自己往回走,白珍珠愣了一会儿,才转身去追黎斯:“黎大哥,你等等我。”
酉时,文绣阁。
唐玲卷缩在自己的床上瞪着双眼看头顶的白色床幔,两天了,整整两天了,只要她一闭眼就会做那相似的噩梦。先是凤儿血淋淋的出现,然后是娘面无表情如同死尸一样的面容,接着就是一个身穿白素裟衣的女子,站在凤儿和娘的身后,遥望唐玲。
唐玲看不到白衣女人的脸,却又觉得她并不陌生,自己一定见过她。她是谁,她会是凶手吗?是她害死了凤儿,害了娘吗?她找到了我,唐玲心中恐惧、退缩,那白衣女子就会逼近,唐玲一个劲的退,退到最后碰到了一面冰冷的墙壁,墙壁里伸出了一双手,就那么把她拖进了里面,唐玲每每此时惊醒,额头满是冷汗。
两天内,她做了不下十次类似的噩梦,她不知自己最后落下的墙内是什么,地狱吗。门外的丫鬟又在一遍一遍敲打着门窗:“小姐,吃饭了,你多少吃点吧,要不身体熬不住啊。”
丫鬟的声音像是蚊子一样令人讨厌,唐玲抓起床上枕头扔在门上,大喊:“滚,滚,都滚!”
门外人影晃动,过了一会儿,丫鬟们见唐玲不开门,走了。文绣阁的卧房里重新陷入到一片死静里,唐玲感觉到了不自在,很不自在,像是有根锋利的梅花针刺在心口那般难受。她四下里将卧房里转望了一遍,终于发现,桌子上静静放着一样东西。
七年前,唐玲出了一场意外,从山上滚了下来,锋利的石头划破了她的脸,在她脸上留下了三道无法泯灭的伤疤,此后唐玲变得十分敏感而且自卑,而她的文绣阁里再不允许一样东西出现,那就是镜子。唐玲不想看到自己被毁去的容颜。
而此刻,桌子上静静放着的一样东西,正是一面铜镜。
唐玲发疯似的从床上跳了下来,抓起铜镜狠狠扔在地上,铜镜被摔得变了形,唐玲继续冲上来用力的踹铜镜,似要将镜子踹的粉碎一样。倏然,她停住了所有的动作。
铜镜的镜光里,唐玲看到,文绣阁的窗外有一个静默的影子站在外面。刚刚入夜的寒风吹得人影衣衫翻动,那翻动的形状跟自己在梦境里所见一模一样,是她,是她……那个身穿白素裟衣的女人,她终于来了。
唐玲呼吸急促,盯着窗户,一步步后退。那薄薄的窗户似受到了无来由的风力变得扭曲,向房间内凹陷,渐渐出现了裂痕,一道道爬满了窗棂。唐玲几乎看到了真实飘动的白衣,来了,终于要来了,那可怕的诅咒终于还是来临了!宿命,终是无可脱逃。
唐玲退到墙边,再无可退,耳边传来窗户震碎的声音。唐玲心灰意冷的闭上了双眼,猝然,唐玲感受到自己被一双手抓住了,紧紧的。
她低下头,一双手正从身后冰冷的墙壁里伸了出来,拽着唐玲,无所阻止的陷入了进去。
东跨厢房,唐府菜席一一上桌,最后上来的是一只白冰雕刻而成的蟠桃,桃口微开,里面阵阵浓郁香气传了出来,这菜有个奇怪的名字叫——一口桃。在冰桃里装下金酥皮鸭,冰镇后的酥皮鸭口感一流,白珍珠望着白桃已经开始流口水了,白珍珠笑嘻嘻的对黎斯道:“我等不及了,先吃了。”
白珍珠用筷子叉开冰白桃桃口,一只烤的流油的金酥皮鸭出现在三人面前,白珍珠用筷子再一插,那酥皮鸭的鸭肚被稍微一碰,竟是自己摊开了,露出了肚内白凄凄、血淋淋的一样东西。
白珍珠只瞧一眼,再也忍不住转头大吐去了,吴闻也是强忍住才没吐出来,房间内伺候的丫鬟惊叫的捂住了嘴。黎斯目光平静,望着酥皮鸭肚内的东西,那是半截人类的手掌。
这是小杏的残掌。黎斯用筷子将手掌挑翻过来,残掌血肉模糊,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可以追查了。黎斯抬头问丫鬟:“这道菜你是从哪里端来的?”
“是……是从膳堂直接端来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丫鬟说话变得结巴,黎斯明白,这是被吓坏了。黎斯问罢丫鬟,依旧一筹莫展,正自沉思时,一人匆匆走进了东跨厢房内,正是唐府总管王翠。
王翠一脸焦急脸色,看到黎斯,眼泪竟是禁不住流出来,带着哭音道:“黎大人。小姐,小姐不见了。”
唐九观白天去定阳县城执行公务,至今还未回来,黎斯先自赶来了文绣阁。文绣阁唐玲的闺房内,黎斯缓缓转目,一边窗户已经被毁坏,房间地面上扔着一把变形的铜镜,除此,房内陈设没有变化。
王翠叫来了伺候唐玲的两名丫鬟。两名丫鬟说她们从未离开过文绣阁,两人一直待在文绣阁外室小廊里等小姐出来吃饭,但等了好久唐玲都未出来,后来其中一个丫鬟听到了摔东西的声音赶过来一看,发现小姐闺房的窗户被毁坏了,人也不见了。
若想从文绣阁出去,必经过两个丫鬟所待的廊子,但丫鬟没有看到唐玲出去,说明唐玲应该还在文绣阁里。黎斯在唐玲闺房内寻找了两遍,站在房间中央,转脸面对那扇坏了的窗户,后退着一步步向后靠去,走没十步,黎斯背脊贴上了一面冰冷的墙壁。
“黎大人,小姐究竟去了哪里,她会不会有事。”王翠紧张的望着黎斯,黎斯没说话,目中神转,似想到了什么。
这边王翠喃喃低语:“一定是她,是她不肯放过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