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王翠坦白罪行后我也怀疑,王翠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后来进入唐府当总管,她如何会接触到如此邪恶的巫毒之术,想来,应当是你暗中使鬼,让王翠习得了巫毒之术。还有唐玲,唐玲疯疯癫癫,表面看似是因为在蝶恋阁里看到了被吊死的凤儿而导致了她精神崩溃,加之之前因为毁容她的性情已经变得喜怒无常不可琢磨,于是,她也成了你最好的下手目标,若我所测不错,唐玲的疯癫也是被你暗中使用了巫术所害。”黎斯缓缓说来,唐九观只是不语,望着那边唐小小。许久唐九观开口:“黎兄,即便这个女孩听到了我同喜娘的争执,知道我不是唐九观,但你又如何想到我就是死了七年的杜蝶。”
黎斯点头:“我并不知道你就是杜蝶,先前种种怀疑也只是对你唐九观身份有虑,我无法想到唐九观面容之下的另外一张脸属于谁。直到今天申时我重新回到了唐府,重新去了唐玲的文绣阁,唐玲的失踪一直悬于我心头,一个活人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不见,而文绣阁一侧窗户被完全毁坏,显是有人曾经试图闯进文绣阁,威胁唐玲。这个人,想必就是唐兄了。我在文绣阁里静静待了好久,终于被我发觉了藏于墙壁内侧一扇混为墙色的门户,打开,不多久,我又发现了一间封闭的房中密室,原来文绣阁就是原来唐夫人所居住的庭院,里面同样建有密室。接着,我就发现了唐小小跟唐玲,在得知我身份后,唐小小将她所知全部隐秘一一写于我知。”黎斯说完,看着唐小小,回头对吴闻同白珍珠讲:“原来,那日在冰窖内救我们三人的就是唐小小。”
“至于你杜蝶的身份,乃是唐小小在蝶恋阁密门缝隙间看到你宽衣解带,知晓了你是个女人,后来又有唐九观找人给杜蝶所绘的画像,比照过后,唐小小就知道了伪装成唐九观的就是你这个本应该死于七年前那场大火的唐家二夫人。”黎斯摇摇头,道:“若唐兄还有什么疑问,我还有一个更为简单直接的办法,之前因为无证无据不便提出,现在可以。唐玲、唐小小都是唐九观的亲身骨肉,你如再执意下去,大可以来一场滴血认亲。”
“罢了,罢了,天意如此。”唐九观摆手,缓缓踱步走到蝶恋阁一侧窗边,眼中还是惊奇的看着唐小小,终于叹息一声:“我认了,我的确不是唐九观,而是杜蝶。”唐九观说着,轻轻在面上一扫,一张无比精致细薄的人皮面具被扫落下来,露出了唐九观粗狂面容之后的脸,那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绝色面靥,这张脸自然属于杜蝶。
“黎兄不愧当世神捕,杜蝶已然心服。”方才还是厉声厉色的唐九观,转眼变成了风情万种的绝美女子,这转变让在场每一个人都觉得有些措手不及。斯望着杜蝶美艳的面容,也有微微目眩,问说:“唐兄,不,杜蝶。若非唐小小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恐怕你的真正面目永远不会拆穿。”
“所以我说天意如此,若非刘喜娘当日一念之仁,保住了唐小小,今天她的冤情便不会得以澄清。还有王翠,算也死的值了,失而复得了一个女儿。”杜蝶摇头,青丝凌乱散下,却未增加杜蝶狼狈之态,只多了别样的疏懒风韵。杜蝶望着唐小小:“唐小小,你没看错,也没听错。七年前那场大火,其实便是我自己所放的,我找来了一具死去的女尸送入火海里代替我,而后我就贴上了人皮面具,以唐九观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转眼,已是七年了。”
“你装扮成了唐九观七年,未被发觉已经是奇迹了。”黎斯道。
“只因伪装成唐九观后,因为挚爱女子的离世,让重情义的唐九观自此再也不近女色,甚至同刘喜娘分房而睡,故此,我才侥幸避过了七年漫长的时间。这期间,我每一天不是战战兢兢而过,总是担心会被人拆穿。但王翠说过的一句话没有错,纸永远包不住火,只是早晚而已。终于,七年后,刘喜娘的贴身丫鬟凤儿在未经我同意替我整理过书房后,发觉了我一直隐藏的秘密。”杜蝶望着床上的刘喜娘,眼中流露出悲伤之色:“刘喜娘很快找到了我,趁我洗澡时冲了进去,发觉了我是女儿身。我拿住了她,送回蝶恋阁,她便骂我,声嘶力竭的骂我,撕扯我的衣服,因为那之前我已经差遣走了蝶恋阁里所有的丫鬟家丁,于是我任由她打骂于我,因为我知道,接下来,我将做一件对不起她的事。黎兄所猜不错,苗疆孔雀岭的巫毒之术的确不会是王翠这种终生未离开过定阳县的乡野女子所能够掌握的,那是我偷偷将绘有巫毒之术的图页塞入她死去相公的遗物里诱骗她去学习的,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我可以嫁祸于这个痴情女子。至于王翠、刘喜娘及唐九观之间的关系,因为王翠曾经示意同我重温旧情,于是我派人去了东甄村仔细调查后知晓了一切,后来王翠对于唐玲的过分关注和照顾又引起了我的疑心。刘喜娘应是她的仇人,她不可能如此在乎仇人的女儿,于是我偷偷乔装成刺客去了张妈家,威胁张妈说出了王翠偷龙转凤的真相,但对于刘喜娘移花接木将王翠女儿重新送还给王翠的过程,张妈却并未对我提及,所以我也是从黎兄口中才得知了这曲折之后的曲折真相。话说的远了,刘喜娘知晓了我的身份,我就用巫毒之术封死了他的六识,令她变成了一具活死人。而后,我找到了凤儿,因为就是她发现了我的秘密,我自然不可以留她,于是我杀了她。刘喜娘的死人病,凤儿的惨死,我需要一个替罪羊的凶手,于是我嫁祸给了我自己,也就是七年前惨死于蝶恋阁内的杜蝶,我利用截断的凤儿残手将杜蝶复仇的谣言散播了出去。”
“如此,那为何杀小杏?”黎斯问。
“凤儿发觉我的秘密后,不仅只告诉了刘喜娘,还告诉了她最好的姐妹,小杏。于是,小杏也必须死。”杜蝶平静的说,面容没有丝毫波澜,似杀掉两个人并非她自己,她只是在说别人的过往一般。
“七年前,你假死之后,那些无辜得了怪病不久离开人世的丫鬟,想来也是你下的毒手。”黎斯想到七年前同样得怪病离奇死亡的唐府丫鬟,问说。杜蝶点头:“那几个丫鬟在我身边侍候了四五年,对于我太过了解,我若想安全在唐府乔装成唐九观,她们必须要除掉。”
“你做事如此谨慎,冰窖内凤儿衣角遗留的白素裟残角应当是你为了嫁祸唐玲而故意留在凤儿身上的了。”黎斯想到说,杜蝶点头:“我素知大世神捕的威名,自知那些神鬼传说蒙骗不了你。于是,必须得有一个真正的凶手出现才可令你罢手。”
“其实你大可不必那样费尽,想办法除掉我们三人便是,就像是偷偷将冰窖的石门关上。”黎斯言罢,杜蝶轻笑说:“黎兄大可以说出来,没错,关你们进冰窖的人就是我。那晚小杏被杀,唐府一片大乱,恐短时间内不会发现你们三人的失踪,待发现时,你们也早已经冻死在冰窖里了,这本是我最好的打算。但可惜,往往天不随人愿。”杜蝶转头看向唐小小,唐小小双眼回望杜蝶,唐小小目光空灵如同夜空,杜蝶不觉转开了目光。
“你先前是打算将王翠推出来,也是你告知了王翠关于凤儿尸身上遗留白素裟残角的事,王翠自然知晓唐府内拥有白素裟衣的只有三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昏迷的刘喜娘,再一个就是唐玲。王翠果然就在唐玲白素裟衣里找到了残缺的一件,而且唐玲疯癫成狂的病越来越严重,不时还会拿着剪刀来伤害他人,这种种假象让王翠不得不相信唐玲就是杀死凤儿同小杏的凶手。王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唐玲的突然失踪则让王翠不顾一切,她担心唐玲失踪又是去杀人了。她为了保护唐玲,于是自己跳了出来欲替唐玲顶罪,就有了蝶恋阁内她扬刀欲杀刘喜娘的一幕。”黎斯缓缓道完,杜蝶注目黎斯,轻轻颔首:“黎兄说的没错,我就是想让王翠自己跳出来,这般,于她于我都好。我原本计划的是先掳走唐玲,再王翠出来承担罪责,最后疯癫的唐玲在唐府某个角落自杀身亡,如此一切就圆满了。但还是那句话,天不随人,偏偏唐玲在文绣阁神秘的消失了。”
唐玲还是痴痴傻傻的坐着,此时听到别人喊自己名字,面上露出凶狠的神情,又很快变得迷茫。她转过头看到了刘喜娘同唐小小,站起身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唐小小望着唐玲,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唐玲的手。
“你为何定要杀唐玲?她本是个无辜的孩子,同你们大人之间的纠缠并没有关系。”黎斯看着唐玲,突然想到什么:“莫非你有什么秘密被唐玲所知晓。”
“黎兄好见识。”杜蝶说:“七年前,定阳县郊黑石山上,唐玲不巧看到了应当是死人的我。我那时穿了一身白素裟衣,她吓坏了,我还没有动手,她就自己滚下了山。然后,唐玲的脸变成了那样,而且她的脑袋滚下山时撞到了山石,忘记了之前所看到的事,也是我一时心慈手软,放过了唐玲。本也一切安好,但偏偏最近两年,唐玲的脑痛频发,老做噩梦,说自己看到一个穿白素裟衣的恶鬼想要杀她。我问了大夫,唐玲越频繁的头疼说明她有可能恢复曾经的记忆,于是,我不得不再次将矛头对准唐玲。她也得死。”
“还有一个问题,唐九观呢。”黎斯深深望着杜蝶,摇摇头说:“我想过很多原因,也还是想不通。你即便说了这许多,我也依旧不懂你做这许许多多事情的根源是什么?七年前,唐九观那般珍惜你,你为何要将自己葬送在一场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大火里,而后又假冒唐九观在唐府待了七年,你装神弄鬼究竟是为了那般。杜蝶,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想明白吗?”杜蝶缓缓走到蝶恋阁靠窗位置,柔声道:“蝶恋依依情所钟,碧落黄泉永无隔。世间种种皆落寞,此情长寄美人冢。”
“这是当时九观送于我的诗,他说过,他这一辈子如果定要死于一人手里,他希望那个人是我。”杜蝶缓缓转首,摔碎了墙角的几个酒坛。酒坛里装满的不是烈酒,而是一坛坛黑油,杜蝶从怀里抽出了火石,打着火石,而后侧目众人:“这已不再是曾经的蝶恋阁,这里也没有唐九观、杜蝶,有的只是回不来的记忆。走吧。”
吴闻抱起刘喜娘,白珍珠拉着唐小小冲到了门外,黎斯想要阻止杜蝶,杜蝶倏然抽出了墙上金刀,金刀熠熠生光,杜蝶就那么平静的看着黎斯:“黎捕头,黎兄,很抱歉,你的问题我最后还是不能同你说明白,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你会从另外一个人口里得知我的故事,一个名叫杜蝶的女人的故事。走好。”杜蝶将金刀横在脖颈,黎斯无法,只得退出蝶恋阁。
黎斯退出来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黑火从蝶恋阁内吞咽了出来,黎斯分明看到了那道清丽的身影瞬间湮灭在炙热的大火里。
“这就是宿命吗?终究注定了要葬身火海。”黎斯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