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珍珠在驿馆里闷了两天,终于趁着雨势变小的功夫拉着黎斯出来了,黎斯瞥了瞥白珍珠说:“丫头,虽然雨小了些,但大街上也没人、没摊子。出来逛什么?”
“大街上是没摊子,但两侧有店铺啊。我听驿馆的衙役说这附近有两家特别好的胭脂阁和绸缎庄,金州的香花胭脂可是出了名的,我怎么也得瞧瞧。”
于是,小丫头逛完了胭脂阁和绸缎庄,最后肚子饿了,黎斯陪着白珍珠去了包子铺喝茶吃包子。白珍珠大口吃包子,黎斯瞅着包子却觉得脑袋有点大。
“黎大人。”包子铺外进来一个蓝衣捕快:“大人你果然在这里。”
“你知道我在这里?谁找我?”
“是辽大人,不,应该是跟你同来的那位老先生找您。他说如果你不在驿馆,就一定会去长街后的陈记包子铺,我已经在包子铺旁等了你半个时辰了。”
黎斯跟白珍珠准备回县衙,一扭头,黎斯忽的看到包子铺对面的一家店铺,是一家刚开张的店铺。黎斯瞅着店铺名字,眼神亮了一亮,对白珍珠道:“丫头,你不是还没逛够吗。这样,你接着逛,然后帮我一个忙。”
“嗯,什么忙?”
天蓝城县衙,停尸黑屋子。
辽宽觉得有些气闷,虽然黑屋子里常年燃着熏木驱赶黑屋子里的冷气还有尸气,但对于不经常进来黑屋子里的人多少总会不适应。
“老死头,我来了。”黎斯急切的声音从黑屋子外传来,眨眼,黎斯就来到了黑屋子里。
“老先生,黎大人已经到了,可以说说你找我们来的目的了吗?”辽宽问。
“嗯。”老死头用他特有的低沉缓慢的语调道:“找辽大人来这里,是想告诉你,黑脸并非自己溺水而亡,而是被人杀害。”
“啊?”辽宽诧异问:“怎么可能?”
“黑脸如果是被人害死的,那苏木就还有嫌疑。”黎斯接着老死头的话说道,刘光道:“黎大人,就算黑脸是被人杀害的,也不会是苏木,他没有杀人的时间。”
黎斯将目光转向老死头,老死头等几个人的话音安静下来,才再次用沙哑的声音道:“苏木杀人的可能,存在!”
“怎么会?”辽宽和刘光都不解,老死头继续说:“苏木不可能成为凶手的铁证只有一个,就是杀人的时间。黑脸死于二十日辰时,而苏木在十九日下午离开了天蓝城,到了二十日晚酉时才回到天蓝城。所以他不可能有杀人的时间,对吗?”
“是。”辽宽道。
老死头微微沉一口气道:“如果黑脸并非死于二十日辰时,那么所有的推论就都将会被推翻。”
“请老先生说明白。”辽宽知道老死头并未危言耸听之人,于是聚精会神听老死头接下来的话,老死头于是道:“我跟县衙仵作在黑屋子观望黑脸尸体时,发现了一个从未被发现的线索。一个活的线索!”
老死头望了身后的仵作一眼,仵作会意的从一个黑箱子里取出了一个铁盘子,上面有一只蠕动的黑色怪虫,两角四对足,黑虫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臭味。
“老先生,这是你的证据?一只虫子!”辽宽闻到了臭味,用手捏住了鼻子问。
“这不是普通的虫子,这是尸虫。再准确的来讲,它是一种存生于水中的尸虫,名叫水盘虫。”老死头夹起来黑虫,黎斯等这才看清楚黑虫四足下有许多细小的毛足,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毛足像吸盘一样吸附在死尸表面,让虫体蚕食尸体,所以才有了水盘虫这个名字。老死头将虫子放回盘子里道:“这是一只幼虫,大水盘虫会将虫卵产在死尸体内不易被破坏的角落,比如脑内,比如耳骨中。这只幼虫就是从黑脸的耳骨里发现的,当我看见这只幼虫时就想到了黑脸的死存在了很大的问题。”
“为什么?”刘光不解道:“不就是一只虫子吗?”
“哼!”老死头冷哼一声道:“莫小看这虫子,人留下的证据都可以伪造,但这只虫子留下的证据就绝对不会欺骗你。”
“水盘虫的虫卵孵化成幼虫的时间是固定的,是二十四个时辰,也就是两天。”老死头将最后的时间说的重些:“这只水盘虫幼虫是二十一日辰时孵化出来的,已经蚕食过一次尸体,那么大水盘虫产卵的时间就是二十四个时辰之前,也就是十九日辰时左右。那也就意味着,黑脸的死亡时间并非是二十日辰时,而是推前了一天,是十九日辰时左右。”
“这个时间,苏木应还在天蓝城内吧?”老死头说完了水盘虫,望着众人。
辽宽和刘光被老死头的一番关于尸虫的推论惊得目瞪口呆,刘光忙说:“是,苏木十九日早晨还在城内。”
“那也不对啊。”辽宽又发现了问题,望着老死头道:“县衙的仵作曾经说,尸斑判断黑脸的死亡时间只有一天左右,这些尸斑又怎么解释?”
“温度和湿度是影响尸斑产生、演变比较重要的两个因素,具体说,就是温度越冷尸斑出现的时间就越慢。现在是三月末,背靠大山的天蓝城十分寒冷,加上连续几天的大雨侵袭,温度是一降再降,这已经让尸斑的产生时间和演变速度变慢了许多,但这些还不至于产生太大的误差,让尸斑晚了整整十二个时辰。于是,黑脸在我迷惑不解的时候,告诉了我真相。”
“黑脸?”刘光听老死头说的煞有其事,不自觉打了个冷战:“但他已经死了,他怎么会告诉你真相?”
老死头嘴角挑了挑说:“黑脸不用说话,他就已经告诉了我真相。”
“你们看。”老死头用尸检的银镊子夹住了黑脸的手指甲,轻轻一抽,手指甲就轻而易举的脱离了手指。老死头拨弄着手指甲,边缘角质已经变得疏软。辽宽不解的问:“老先生,手指甲怎么了?”
“一般人死亡后五天到一周内,手指甲、脚趾甲开始边缘卷缩、硬度退化,而后才会慢慢脱离手指。而黑脸不过才死了两天,他的手指甲不可能软化脱落的这么快。”
“怎么会这样?”
“如果不是自然脱落、软化,就是有了外力促使它更加快速的软化。这种外力可以是很多种因素,我只说最有可能的一种,就是——水。”
“水?”
“不错,如果要达到死者指甲软化脱落的程度,死者至少需要在冷水中浸泡超过两天,或者更久。”老死头浑浊的目光渐渐露出了一抹光亮:“这也就是说,死者至少在水里泡了两天。天寒大雨再加上尸体在冰冷河水中浸泡了两天才导致了尸斑出现比正常时候晚了整整十二个时辰。”
“原来如此,那他是怎么死的,在黑脸身上并没有发现别的致命伤啊。”刘光不解问,老死头道:“黑脸双脚处的瘀伤并不是磕碰留下的,瘀伤伤处齐平往下,应该是被脚下悬挂的重物坠压后留下的伤痕。”
“黑脸是被人制服后,双脚拴上重物,扔进河底淹死的。是这样吗?”黎斯顺着老死头的推论说了下去,老死头缓缓点头:“大致如此。”
辽宽听完老死头的话,恍然道:“但黑脸如果是十九日辰时死的,然后被弃尸幽河里,不可能直到两天后才发现他的尸体吧。”
“凶手可能早就计划好了一切,杀死黑脸后将尸体连同盛金银的箱子还有木船一起藏在幽河上流的某个隐秘的地方,等到二十一日再把尸体和小船从上流放了下来,让我们发现黑脸的尸体。”黎斯道:“凶手很聪明,这么做是想混淆黑脸的死亡时间。”
“有可能。”辽宽点头,身后刘光突然怪叫一声:“不对!黑脸杀胡氏是在二十日凌晨,如果黑脸十九日就死了,那么是谁杀了胡氏,难道真是噬鬼?”
“浩然人世当然没什么鬼神,如果黑脸不可能死而复活杀了胡氏,那就只有一个答案。”黎斯望着石床上黑脸的尸体:“杀害胡氏的并不是黑脸,而是另有其人。”
“但更夫三喜明明看到了,就是黑脸。”
“不,更夫看到的只是一张长满了黑色毛斑的脸,他并没有看清楚那张脸属不属于黑脸。”黎斯目光凝聚,辽宽双眼发亮说:“黎大人是说,有人冒充黑脸杀了胡氏。”
“是,有此怀疑。”
“黎大人还怀疑苏木?”辽宽道,黎斯点头:“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苏木同黑脸的关系最为微妙,也最有嫌疑。”
“接下来该怎么办?”刘光道:“要不要去曹府抓苏木来审问?”
“不要,切勿轻举妄动,以现在我们所掌握的线索仅是对黑脸死亡的质疑,还不足以对案件盖棺定论。”黎斯道:“先以苏木作为主要的嫌疑人寻找线索,同时调查苏木同黑脸、杨杰夫妇的关系,确定他的杀人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