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宫坐落在邺城城外最高山脉灵山最顶端,传闻旧址乃是千年前一飞升剑仙尘世所居的仙洞,凭空而望,整个邺城宛若一盘纷乱的铁色棋盘,俱在眼皮之下。凌云宫地势高,宫殿周围常年生有云雾,就如同置于天上云间一般。此时,凌云宫之主凌天明正轻轻扶栏,眉眼起伏落下,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身后传来了一声温婉的话声:“天明,有客到。”
“哦。”凌天明深深吸一口暮气,将外物逼出脑海,转身对青红轻轻笑说,“终于来了。”
古风尘多年前曾经上过一次灵山凌云宫,见识过凌云宫之富丽堂皇,宛若人间幻境。而布惊雷跟石问天却是第一次来到凌云宫,不由得时时被所见到的景致所吸引,尤其是竟然在宫殿内也可以看到浮起的白色云雾,就如是步行于云端一般,就此一点,凌云宫一名,实至名归。三人缓行来到凌云宫大殿之上,大殿足够宽敞,布惊雷暗自比较,即便三个惊雷堂加在一起也不若人家一半大小,大殿面积几十丈,置身此处,让人不由得感到心旷神怡。
布惊雷却在凌云宫大殿中看到了另外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三请四请也没有请动的无声道人跟武圣,两人落座品茶,见布惊雷同古风尘到此,起身相迎。无声道人说:“不想布堂主同古先生也来了凌云宫。”
“哼,我倒是想邀道长一同来,却不是脸面不够大,请不动道长吗?”布惊雷话中带话。
无声道人捋须淡淡一笑,并不继续答话,另一旁武圣干脆低下头喝茶,完全当做看不到布、古二人。
“各位又一次久候了。”洪亮的声音响起,凌天明步履缓慢地从后厅中走来,红颜知己青红紧随左右。凌天明一出现,殿里的几个人都自觉地站起身,无声道人跟武圣交换了一个眼色,而后几个人又重新落座。
“虽然各位就在灵山之下的邺城,但来既是客,请品尝凌云宫自育的云雾茶。”凌天明首先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做了个请的姿势,大伙儿一同品尝了这茶水。
“好茶。”布惊雷感叹,凌云峰上,云雾迷绕,果然连培育出的茶品也是极品。
凌天明微微一笑,接过青红递来的白纱擦拭了嘴角,而后目光从殿内人脸上扫过,道:“好,现在应该言归正题了。不知各位来到我凌云宫所为何事?”
布惊雷跟古风尘对望了一眼,看了看不远的无声道人跟武圣,说:“是有事,只是想单独跟凌盟主说一说。”
凌天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淡淡地一笑,眼光凌厉地望向布惊雷:“都是归州同道中人,布堂主但讲无妨。”
布惊雷还想继续劝说,衣袖却被古风尘拉了一下,这一拉布惊雷顿时会意。对了,不若就趁此时拉无声道人跟武圣进来,这两只老狐狸始终躲在窗户纸后面,不如现在就捅破了,万一事有所变,还有两个同盟。
布惊雷安心地说:“既然凌盟主这样讲,我布某人那就敞开了说了。”
“可说。”
“布某人来凌盟主的凌云宫只为一件事。”布惊雷放慢了语速,“就是请凌盟主道出屠杀芙蓉山庄同金枪帮的真相!”
布惊雷惊雷般的问话一出,古风尘、石问天以及无声道人跟武圣的目光都齐齐射向凌天明,凌天明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的神情波动,脸色微微苍白,说:“我这里没有你要的真相。”
“哈哈,凌盟主。事到如今,你也不要再有所隐瞒了。”布惊雷声音越发响亮,恨不得让整座灵山上下的人都听到他所讲的话,“凌盟主即便否认,但杀害叶芙蓉全门、罗胜全门的人就是你!你所为的只是要封住他们两人的口,隐藏一十七年前那件事情的真相!”
“如何来的这么多真相?”凌天明淡淡地说,“一十七年了,一十七年,浮生一梦啊!”
“就是一十七年前,你为了得到今时今日的地位,为了在江湖中打响名头,而召集了我、叶芙蓉、罗胜、古风尘、逢绿城五人共同设计布置下了一场瞒天过海的好戏。”布惊雷说到此,嘴唇微微抽搐,毕竟是在心底隐藏了一十七年的巨大秘密,此时说出来不亚于内心中天崩地裂。
布惊雷稳定下,继续说:“一十七年前,朝廷做势召开了五州风云台大会,选拔五州盟主,而就在这五州风云台里却出现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天下第一剑——风千烈。他杀五掌门十二教主后,又连杀了朝廷一十二名内廷侍卫,而后逃离风云台。至此,江湖同朝廷下了双重通缉,无论死活追拿风千烈。而当时盛传风千烈无路可逃回到了归州,而你就在此时召集了我们五人,联合设下了一场大骗局。先是在江湖中透风,说风千烈出现在了老家凤翔岭,而后遭遇我们归州武林同道的围剿,最终剑败于你凌天明手下,退入凤翔岭中。接着你拿出了不知从何处得来的风千烈的独门暗器——风云镖,利用风云镖伤了几人,再找了一个无辜的替死鬼赶入凤翔岭里,折了他的手脚,再放一把大火活活烧死了他,这个替死鬼就成了死了的风千烈。而风千烈也就先败于你手,而后惨死于凤翔岭里。你名利双收,而按照事先所讲,我们五人也得到了江湖同朝廷双重的犒赏,金钱同名声同样是双收!但真相呢,真相就是一十七年前,我们根本连风千烈的影子都没有见到,我们蒙骗了整个江湖同朝廷。我们约定固守这个天大的秘密一直到死,但谁料到在一十七年后的今天,某个人为了图得内心的安宁,竟然要杀光所有知晓内幕的人。逢绿城早已病亡,而叶芙蓉、罗胜惨遭灭门,却不知下一个,凌盟主想要杀谁呢?”
“我,还是他?!”布惊雷望了望古风尘。
在场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是变得紧张起来,无声道人和武圣侧着目光偷偷望着凌天明,但凌天明模样却没有丝毫改变,仍然是淡漠得如同一块石头,他缓缓说:“你说的是真相,但即便如此,我手里依旧没有你要的真相,因为我没有杀叶芙蓉同罗胜。”
“凌天明!”布惊雷突然直呼了凌天明的姓名,而后从怀里取出了那枚自罗胜口中得来的碧绿珠子,这颗珠子是布惊雷花了好大功夫从衙门里“请”来的。
“你口口声声说跟灭门惨案无关,那你可认得此物?”
“这?”凌天明脸色终于变了一变,他摸了摸衣袖里的凶剑——天命剑。凌天明道,“这颗珠子如何在你手中?”
“你先不要问我。这颗珠子可就是你镶嵌于天命剑剑柄处的三颗百年寒玉珠之一?”
凌天明点了点头:“错不了,就是它!”
“哼!你承认就好,你的寒玉珠遗失了,但它却出现在了罗胜的口中,罗胜临死前将这颗寒玉珠吞入口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得死死的,就是为了将凶手的真面目告之我们。凌天明,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好像我已经百口莫辩了。”
“杀罗胜、叶芙蓉你有动机,罗胜二人并非寻常武夫,而是开帮立派的个中高手,想要杀他们,需要高绝的武功和心智,你有这样的实力。最关键的是,这枚寒玉珠就是直接证据,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你,你的确是百口莫辩。”
“你可承认了?”古风尘问。凌天明望着杯中微微波动的云雾茶,说:“你们已经认定了我是凶手。我承认与否又有何用处?还是说说你们想要如何吧。”
古风尘再同布惊雷对视一眼,布惊雷道:“我们已年过半百,早过了在武林中争强好胜的年纪,可以说,我们想要的只是让自己还有家人们平平安安地活着。”
凌天明看着两人,眼神渐渐飘浮如同覆盖了一层薄雾:“你们要的并不多,也不过分,但有些时候,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并非你我可以改变。”
“哼!”布惊雷握紧了拳头,“你果然不肯放过我们?”古风尘也从座位上赫然站起,阴冷地说:“凌天明,今天既然我二人敢把你的绝世秘密说出来,就豁出了性命,大不了跟你来个鱼死网破。我二人自知加起来也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们已经安排了手下将你一十七年前瞒天过海、欺骗天下人的事实刻印成册。我们只要不能活着回去,这些书册就会在三天内流传到江湖中每一个帮派之中,到时,即便你武功再如何高绝,也绝对不是整个武林和朝廷的对手,莫忘记了风千烈!”
凌天明凌厉地射出一道眼光打在古风尘身上,古风尘顿时感觉被冻结住了,只觉得被凌天明绝杀的眼光所慑,甚至忘记了去掏出怀里的成名兵器——银光刺!
凌天明微微吐出一口气,又收回了目光,脸色瞬间苍白下来:“不管你们做了什么,也无论你们打算以后对我做什么,我说过,有些事情不是你我可以左右的。”
“好!”布惊雷抖出惊雷环,一双银光灿烂的双环叮叮回响在凌云宫殿偌大的殿中,清脆悦耳。布惊雷已然摆出了决战的姿态,道:“既如此,我布某人就在此领教天下第一凶剑的锋芒!”
事已至此,古风尘也无回头路可走,他掏出了怀里的银光水母刺,一双锋利短刃提在胸前,但古风尘刚刚运转真气,就突感胸痛,一口甜血喷了出来。他微绿的瞳孔痛苦扭曲,恶狠狠地望向高高在上的凌天明,狰狞道:“你个卑鄙小人,竟然在茶中下毒?!”
布惊雷也发觉了异状,一口鲜血同样也喷了出来,只有一旁始终没饮过茶的石问天一脸茫然地望着布惊雷。凌云宫的大殿之内,凌天明轻轻地从自己座位上站了起来,望着下面的两人,目光中流出一种深切的悲伤,喃喃说:“我说过,你我,无可左右!”
“噗!”一口鲜血突然也自凌天明口中喷出,鲜血溅落在地,凌天明却微笑着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女子,道:“青红,今夜注定了漫长,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