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锐的眼睛像是黑夜里闪烁的两颗宝石,动也不动地望着它——黄泉客栈。
他在黑暗里端坐了不知多久,呼吸压到了最低,他在等,但却连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在等什么,只是有种直觉让他等下去,就像是野兽即将捕食猎物前的潜伏。
一阵微弱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蒙锐的眼睛亮了,那只他等待许久的猎物正在靠近。
“不!”熊冲从噩梦里惊醒,满头大汗,他在黑暗里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围,宋鱼水竟然没在。熊冲愣了愣神,还是准备出去找一下宋鱼水,毕竟继桑顺生死未卜,张春良惨死后,剩下的就只有自己跟宋鱼水了。
熊冲站起身,走到门口又退了回来,用脚扫了扫低着脑袋的那个囚犯,说:“喂,有没有看到我大哥出去?”
囚犯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里装满了恐惧和慌乱,他摇摇头,紧闭着双唇,从牙齿缝隙里挤出来几个字:“我,我没看到活人!”
“死疯子!”熊冲踢了他一脚,但马上发觉囚犯话语的奇怪,为什么他不说没见到人,却偏偏说没看到活人?
熊冲走回他身边:“你方才说的话什么意思?没见过活人,难道你见过别的人?”
“呵……”囚犯突然笑了两声,“别的人,别的人,这个世界上除了活人,就只有一种人,就是死人!”
熊冲觉得背后发凉,胸口莫名其妙生出一团怒气,他一把兜住囚犯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给我最好老实说话,否则我轻饶不了你。”
“刺啦!”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听上去像是有人在用刀子割着墙壁。熊冲扔下囚犯,走到门口,犹豫不决地问了一句:“谁在外面?”
“别,千万别出去啊!”囚犯摇头道。
“少废话!”熊冲提起腰刀,伸出脚狠狠朝着门踢了过去。
“咚!”木门被蒙锐一脚踢开,他迅速进入房间里,堵住了门口位置,对着黑暗中冷冷地说:“不要藏了,你已无路可逃!”房间里有股淡淡的香气,蒙锐没仔细辨别这味道,他再一次开口:“好,那我让其他人都来见见你的庐山真面目!”蒙锐渐渐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他看到房间里正中靠墙位置有一张灵牌台,但台位上却什么都没有,其余摆设跟其他房间无异。
“慢,慢着!”黑暗的房间角落里终于有人说话了,他缓缓走出黑暗。蒙锐看见了他的脸,还没来得及继续问话,倏然,一个人擦着蒙锐的肩膀冲进了黑暗里,蒙锐立即说:“不要杀他!”
门口冲进来的是宋鱼水,他一把扼住了从黑暗里走出来的那人的脖子,手背青筋暴现,显然用了重力,而从黑暗里走出来的人,竟然是金贝。“是你?”宋鱼水微微吃惊,但随即喝道,“快点告诉我桑顺在哪里?还有王善的尸体被你藏在哪里?否则,我不会松手!”
“我……我……”金贝脸色已经憋得通红,嘴唇发紫,手里摇晃着一方手绢,蒙锐在宋鱼水身后说,“你这样掐死他,又有何用?”宋鱼水松手,金贝大口喘了两口气说:“我,我没藏人,更没藏尸体啊!”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宋鱼水语气灼灼地问。“昨半夜搜客栈时我找不到了我的手绢,这是我最喜爱的手绢了,是皇城珍凤坊精制的,整个大世王朝不超过一百块。手绢遗失了,我当然得回来找喽,谁知道刚在这间屋子里找到,就被你们两人当贼给抓起来了!”
“哼,找手绢?简直是鬼扯,你最好……”宋鱼水语气阴森冰冷,像是刀子要刺进金贝的耳朵里。“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黄泉客栈的宁静,也打断了宋鱼水阴森的目光,他听出惨叫声是来自自己房间的方向。“熊冲!”宋鱼水转身冲了出去。宋鱼水回到房间,但只有张春良的尸体同低头不住颤抖的囚犯,宋鱼水急了,大喊:“熊冲在哪里?”囚犯抬起头,脸上全是泪水,他趴在地上哭求道:“求求你,放我走吧,我保证什么也不说,死也不说!”
蒙锐随后赶来,宋鱼水一巴掌掴在囚犯脸上道:“告诉我,熊冲呢?”
囚犯嘴角被掴出了鲜血,他伸手指了指外面。宋鱼水房间外面还有一间十分狭窄的小客房,房门上挂着一把大锁,宋鱼水站在门外,从门缝向里面瞅了瞅,黑咕隆咚根本看不到东西。
“门锁着,熊冲怎么可能进去,你骗我!”宋鱼水转身想去找那囚犯,却被蒙锐拦住了去路。蒙锐目光似箭,冷静地说:“难道不能是有人将熊冲锁在了屋子里?而且这屋子里有血腥味。”
宋鱼水果然也闻到了淡淡血腥味,方才他太过着急而疏忽了,宋鱼水蛇棍出手一击,铁锁落地。宋鱼水倏然推开了门,映入宋鱼水同蒙锐眼中的是大片黑色,而在黑色的最深处有一抹流动的红色。那是泅了一地的鲜血在无声流淌,而在血泊里静静躺着一个人。
“熊冲!”宋鱼水语气悲愤。
熊冲整个人躺在血泊里,瞪大了双眼望着头顶,而他的双脚已经被割断了,人已经死了。在房间蒙锐却并没有看到断足,宋鱼水拳头握得咔咔作响,他死死盯着熊冲临死前的表情,那是像见了鬼一样的恐惧、绝望的面容。
“谁,是谁?”宋鱼水一脚跺在地上,地上方砖被踩碎了两块,蒙锐目光顺着熊冲的视线向上望去,在高高的屋顶上,似也有一抹殷红色。
“啊!”门口传来了一声惊呼,是尾随而来的金贝,这当儿客栈其他人也来了。朱菊儿扭着头不敢看,朱杰的脸色凝重,张大头没来,而那神秘老者也没过来。
宋鱼水插回蛇棍,抱起熊冲的尸体一步步回到了房里,然后重重关上了房门。
“爷爷,为什么会死人,真的有鬼在杀人吗?”朱菊儿颤抖地问。
朱菊儿的话音刚落,黄泉客栈外一声霹雳巨响,外面的风雨更猛烈了,这也就意味着黄泉客栈剩余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留在这里不知到何时。
蒙锐出神地看着头顶,身旁飘过来了一个人,蒙锐微侧目看过去,是那白袍老者。老者饶有兴趣地也看着高处,而后问:“你为何不走,外面的毒河应该困不住你。”
“你呢?你为何不走?”蒙锐不答反问。
“我想看看这里究竟会死多少人,而且我很久没见过鬼了。”老者说。
“我也想见见这只鬼!”蒙锐自言自语说。
天色微微放亮,外面的大雨也终于停歇了一下,这是入住黄泉客栈后的第五天,卯时时分,金贝就自己偷偷溜了出去,好像还有张大头,两人嘀嘀咕咕。张大头自己从木房里抱出了一大堆木料,不知要做什么。
宋鱼水完全不开门了,在房间里守着尸体,朱菊儿只能将饭菜搁在门口。白袍老者还是找不到人,蒙锐一早起来,来到了客栈外面,身后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蒙锐淡淡地说:“如果想跟踪别人,就应该将脚步声放得更轻一点,起码比我的要轻。”
朱菊儿脸色一红说:“你早知道了。”
“你一早要去哪里?”朱菊儿接着问。“不知道,随便看看。”蒙锐在客栈外的荒野上转悠了一圈,最后停在一排白玉石堆砌而成的墓地前,不同于野坟,这里的坟冢修建得气派。蒙锐数了数,总共有五座坟冢。“这是谁的坟?”朱菊儿的脸色微变,说:“是黄泉老先生一家人的坟。”
“一家人,都有谁?”
“黄泉老先生,他夫人、两个女儿,还有一个最小的儿子。”
“都死了?”朱菊儿点点头:“我听爷爷说黄泉老先生的家人死于多年前在客栈发生的一场意外火灾,除了外出的黄泉老先生外,所有人都死了。我跟爷爷是火灾后,客栈重新整修时被黄泉老先生收留的,所以具体也没有印象。”蒙锐一一从坟冢前走过,而后摸了摸肚子说:“回去了,肚子饿了。”
“救命,救命啊!”不远处传来了呼救声,蒙锐同朱菊儿循声赶去,却看到毒河中央张大头蹲在一块厚重木板上,木板浸泡在毒河里已经开始腐烂,再不多会儿,张大头肯定就掉河里了。
“抓住!”蒙锐扔过去一根粗树枝将张大头拉了回来,张大头一上岸,就大喊:“金贝你个死人,说好一起过河,一有危险就扔下我自己逃命了。我,我要揍你!”
张大头直奔客栈而去,蒙锐微微摇头陪着朱菊儿也回到了客栈。客栈一楼西角,金贝瘫跪在地上,嘴角的肌肉不停抽搐。
“你个见死不救的家伙!”张大头气势汹汹而来,但见到金贝脸色又变得胆怯起来,问:“怎么了,你在看什么?”金贝的目光锁定在一扇开启的门内,蒙锐赶来,门内正对几人的位置有一面灵牌台,台上静静地立着一排灵牌,死人的灵牌!蒙锐心头猛震,他明白金贝为何如此吃惊了,就在昨夜他清楚记得,这灵位台上根本一个灵牌也没有,而现在的灵牌却又从何而来?“鬼……是鬼!”金贝冷汗直落,终于憋足了所有力气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