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一从各个小房间内走了出来,当先一个肥头大耳,名叫言重,是个京州的珠宝商人。而后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乃是个戏子,名叫郑显之。接着,是一个着黑色长裙的女子,女子容貌美艳,名叫白露,是北海方城的酒坊老板娘。然后出来的有两人,是一老一少,老者满头白发由身旁少女搀扶着走了出来。老者姓王,平时被呼做王老头,少女是他孙女,也没有什么正经名字,因为是个天生哑巴,便被唤做小哑巴。再出来的是一个名叫王顺的世家子弟,最后出来的两人一个是道士,道号松寿,还有一个是个镖头,名叫包亮。
八人形形色色,职业背景各不相同,若非罗海教这一条纽带,估计八人这一辈子也鲜有碰面的机会。
“各位,为何在蓬石山教主宴席散后没有离开金岛,反而多逗留了一晚?”黎斯问。
“这位捕头大人,人不是我杀的,绝对不是我!我只是个生意人,那天是喝过了头,不是不想走,是走不了啊。”珠宝商人言重首先辩解。
“我也是,喝多了。”郑显之也说。王顺那边也说:“我也是,那天喝得头疼欲裂,我是被大家灌醉的,等醒来就被扣留在了房间里。”
“你们呢?”黎斯看向一老一少。王老头立即说:“捕头大人,我们留下来是为了领取教主寿宴那天表演的份子钱,别的我们都不知道。”
刑彪在一旁说:“王老头跟他孙女有一手琴箫共鸣的绝技,在教主寿宴当天曾经表演过,也的确是我的手下让他们等寿宴全散去后再去领钱。”
“哦。”黎斯目光转到了道士脸上,松寿道人仙风道骨,微闭着一双眼睛说:“我不是为了寿宴而来。我是被请来给蓬石山占卜星象命运的,本是定在今天同他相见。”松寿道人看了一眼身旁的包亮,说,“包亮则是保护我安全的,所以也一直留在岛上。”黎斯看了看刑彪,刑彪点点头。
黎斯沉吟,转向最后一人,那个明艳动人的女子——白露。白露微笑说:“我是个酒师,来给蓬教主重新灌注蚁骨楼酒坑中的药酒,还没配好药酒,当然也不能走了。”
“好像每一个人都有不错的理由。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隐瞒了什么。”黎斯自言自语地说,又询问了几句。黎斯细心注意每个人所穿的衣衫,看有没有被撕破的地方可以同那块神秘红色布料挂钩,但很可惜,没有任何收获。
天色不早,估计今天也就只能到这里了,八人由罗海教教众陪同去吃饭。黎斯再问刑彪:“刑堂主,你可有印象,他们几人中有没有人来到岛上后换过衣衫?”
“换衣?”刑彪仔细想了想,“王氏祖孙为了上台表演,自然换过。对,我记得白露也换过,好像是被酒水湿了衣服,那个郑显之也换过,别人就没印象了。”
“好,那我们先去吃饭吧。”黎斯转过身,才发现白珍珠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下楼找了好大一圈,才发现白珍珠这丫头原来一直留在酒坑旁,观赏那些珍奇的玩物。
“哎,丫头,能不能离开时跟我说一声?”黎斯长吐一口气,如果把这古灵精怪的丫头搞丢了,他还真没法跟轩辕善交代。
“哼,你跟我轩辕哥哥一样。我跟在你们身边嫌烦,我一走开,又啰啰嗦嗦的,我跟你说,我的功夫并不比轩辕哥哥的差哦,我们是同一个师父,只不过师父偏心而已。”白珍珠不依不饶地说。
白珍珠说着,手里一滑,一个白瓷瓶子落下地,黎斯赶忙纵身在白瓷瓶就要摔碎的一刹那接住了瓶子。黎斯低头看瓶子,幸好并未损伤,便摇头说:“你小心点,不是自己的东西更要爱惜。”
“嘻嘻,我只是想试试你的功夫是不是有那么好,现在看来,起码你的反应还不错。”白珍珠捂着嘴调皮地笑了笑。
黎斯无奈了,盛放古玩珠宝的木架也都是用北海深山里珍贵的寒铁木所制,这罗海教看来的确是家大业大啊。
海边的黑夜往往来得更早一些,吃过晚饭,黎斯又陪着白珍珠去海边转悠了一圈,看了看大海,那夜幕下的大海就如同一束看不到尾际的悬挂着的绸,猎猎作响。白珍珠觉得兴奋激动,黎斯何尝不是,黎斯的记忆里,大海只是一片黑色蠕动的天,灌输在他童年的大片时光里。
“回去吧。”黎斯先说。
蓬石山之死还没有头绪,八名嫌疑人都没能离开金岛,黎斯向他们承诺,留守金岛五天,五天后就会放他们离开。
黎斯闭上了眼睛,耳边隐约传来了大海声。那声音起先模糊,后来渐渐开始冲击黎斯的耳膜,终成为呼啸之声。
“呼!”黎斯从床上坐起,他的房间是刑彪特意安排的,比其他人的要大不少,而且有一个露台。黎斯走上露台,一轮明月悬挂于海天相连处。
倏然,一种异样的感觉袭上了黎斯的背脊,像是被人在暗中偷窥一般,而且这感觉越来越强烈。黎斯低下头,露台外面,一人静静站在黑暗里望着黎斯。
那人一身黑衣,几乎同黑夜完全融为一体。黎斯同那人对峙了盏茶时间,那人突然蹿入了旁边的石林里,黎斯微微一顿,迅速地冲出了房间,冲出了蚁骨楼,也进入到石林里。
那人还在远处,停住,同黎斯对视。黎斯慢慢靠近,他慢慢走远,像是一个幽灵一样,不见如何身动,他的人就已经在几丈之外。
黎斯深吸一口气,猛地冲了上去,两人或一人一幽灵穿梭在黑夜下黑色的石林间,渐渐成了两个黑点。
“黎大哥?”白珍珠小声在门外叫了两声,黎斯没答应,白珍珠抿着嘴唇,推开了黎斯的门。虽然白珍珠还没见过蓬石山的尸体,但她也跟黎斯一般,一闭上眼就听闻耳边有种声音,像是海的声音,又像是某人的哀号。白珍珠再顽皮,也只是个小姑娘,觉得害怕,只能来找黎斯了。
黎斯的房间空空的,白珍珠失落地喃喃自语:“黎大哥?”
“咔咔!”一阵听上去毛骨悚然的声音传来,乍一听像是骨头被咬碎的声音。白珍珠握紧了小拳头,摸出了防身用的一把匕首。声音是从旁边的露台上传来,白珍珠走上露台,呼啦啦一只黑色毛茸茸的东西扑到了白珍珠的脸上,白珍珠闭着眼睛挥刀,感觉有血溅在了自己脸上,她看也不敢多看一眼,逃了出去。
一直冲出蚁骨楼好久,白珍珠这才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地抬起头。面前不远,一张扭曲痛苦却又满怀仇恨的嘴脸出现在白珍珠眼中,白珍珠目光下移,那张开的大嘴里正在吞噬着一截人的白骨,凄惨白森的骨头。
“啊!”白珍珠大叫一声,昏了过去。
黎斯终于还是跟丢了那人,他一直追到金岛岸边,赫然发现那艘自己乘坐而来的海船正燃烧着熊熊大火,咔嚓咔嚓木头爆裂的声音从大火里传来。而那人就站在大火里,望着黎斯,黎斯揉了揉眼,却又没了那人的影子。黎斯茫然站在岸边,突然,他听到了一声凄惨而熟悉的叫声,这惨叫声是白珍珠的。黎斯没有迟疑,转身向着声音传来处奔去。黎斯看到白珍珠时,她正昏迷在地上,面前不远有一尊屹立的黑色石雕,海中修罗鬼!海修罗,专门吞噬迷失在大海深处无路可走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