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晚,已经开始习惯海夜特有的喧嚣声后,黎斯眼皮渐渐沉重起来,毕竟两天来他都没有睡过觉。迷迷糊糊间,他恍然觉得有个人影站在自己眼前,黎斯努力想要睁开眼睛,无奈眼皮上如缀万斤铁石,怎么都睁不开。终于,眼皮睁开了一道缝隙。
眼前的,是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突出的眼球死死盯着黎斯,声音飘忽而无法捉摸,如同从远处大海里传来的一样。
“还我头来……”黎斯胸口猛地一抽,从噩梦中惊醒,不远的露台上一只黑色的蝙蝠惊飞而起,飞入黑色的苍穹。
刑彪的意识在逐渐模糊,但他依旧瞪着眼睛看着王顺。不多会儿前,门外还传来手下的交谈声,一切都很安静,一切也都很正常,但刑彪却觉得这一切都太过于正常,也太过于平静,因而导致有一丝诡异的危险。
王顺的呼吸声在半个时辰前就变得有节奏,他已经睡熟了。刑彪揉了揉眼睛,或者自己的神经绷得太过紧了。今晚上加派到十人守在门外,还有自己留在门内看押,等到明天一早就安排人手将王顺先押送往北海府衙,进入府衙大狱。
心神稍微舒缓,刑彪的呼吸也慢慢开始变得有节奏。
“哧哧……哧哧!”石室门外,当班的一名罗海教大汉听到了一种让他背脊起鸡皮疙瘩的声音,像是人笑,又像有人在哭,或者是有人在同时的哭笑。
“喂,你们听到没?”大汉询问身旁九个跟他一同守门的同伴,九个人摇摇头。有人说:“我说刘大胆,你是不是害怕了,就这点胆子还敢叫大胆?”
其余人也跟着笑了几声,方才那鬼祟的声音果然就不存在了。刘大胆暗道,看来是受到了白天鸟毛老道说什么妖孽鬼祟的影响,才会出现幻觉。刘大胆想着,不觉身体一阵疲乏,靠着墙壁眯起了眼睛,感觉自己睡着了,睡梦里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了,而且声音越来越近,已经快要到身旁了。
刘大胆拼命睁开眼睛,空空的走廊两头只有黑暗隐藏在那里,根本没有任何人。
“哎!”刘大胆叹一声,活动了下脖子,一仰头,他倏然看到自己脑袋顶上有一个人正站在那里,站在墙壁上,不,应该说是吊在墙顶。而且,这个人没有头颅,只有躯干和四肢,摇晃在半空里,如同腐烂的枯枝。
“啊!”刘大胆惊呼一声,他急忙去拉身旁的同伴,“老毛……鬼!”
刘大胆呼唤了同伴几声,都没有人回应他。他转过头,一排站立的九个同伴在同一瞬间扑到在地。
那无头鬼尸扑了下来,伴随着刘大胆一声绝望的大喊。
“呼!”刑彪睁开眼睛,满屋子只有黑暗,方才点燃的油灯已经熄灭了。他在黑暗里搜寻着王顺的呼吸声,但王顺那有规律的呼吸声却消失了,刑彪想去摸刀,稍微扯动,却发觉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刑彪低下头,黑暗的墙壁深处,伸出了一双冰冷惨白的手死死地压在自己肩膀上,压得自己动弹不得。刑彪用力挣扎,却发觉不仅仅是肩膀,自己全身每个地方都动不得分毫。再看,一双一双冰冷惨白的手从墙壁、床底、头顶伸了出来,渐渐将刑彪湮灭在无法挣脱的黑暗中。
“咚咚!”门外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黎斯打开门,一道娇小的身影扑进门内,是白珍珠。白珍珠头发凌乱,黑黑的眼珠子乱转,小心地问:“黎大哥,你有没有听见怪声音?”
“怪声音是什么声音?”黎斯笑了笑问。
“说不上来,我刚才躺在床上,就听到了有声音,那声音像是从墙壁内传出来的,好吓人。黎大哥,这里变得好可怕,一点都不好玩,我们走吧。”白珍珠拉着黎斯手臂,半认真半撒娇地说。
“好,等明天天一亮,我先送你回府衙。”黎斯看出白珍珠是真的害怕了,他并不想考验这小丫头的耐性。
“嗯。”白珍珠点点头。
黎斯送白珍珠回房间,倏然,三楼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影子贴在墙壁上,跟黑暗几乎融为一体。黎斯立即想起了第一晚上出现在蚁骨楼下的黑影,还有那场在岸边莫名而起的大火,黎斯将白珍珠送进房间里说:“在房间里面不要出来,记住关好门。”
黎斯转身走向走廊尽头,他并没有注意,不过一会儿,白珍珠的门又打开了。白珍珠看着黎斯消失的背影,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跟了来。
墙壁在,黑影不见了。黎斯顿了顿,拐到了看押王顺的石室外。石室外没有一个人,黎斯记得刑彪是安排了十个罗海教教众看守石室门外,他们人呢,是没有来,还是出了意外?
刑彪感觉到黑暗里有人在推搡着自己,而那些纠缠在自己身体上的双手迅速地消失,刑彪终于获得自由,他猛地从黑暗里坐起来,面前站着一个人。
“谁!”刑彪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波动。
“我。”黑暗里一张脸贴过来,是黎斯。刑彪长长吁出一口气,对面王顺的石床上空空无物,王顺不见了。
“王顺呢?”刑彪茫然站起。黎斯对他说:“跟我走。”
三楼宾客所休息的小房间里,松寿道人没有在房间里,白露也没在房间里,最后来到王老头祖孙的房间,黎斯推开门,斑驳月光下,一个纤细的背影坐在床侧,望着窗外的月光。
“小哑巴。”刑彪说。
“你爷爷呢?”黎斯发现王老头并不在房间里,小哑巴却像是听不到,缓缓转过身,躺在了床上,像是要睡觉。
“你……”刑彪刚想上前将小哑巴拉起来,楼梯口出现了几道人影,刚好是松寿道人跟王老头。
“你们去哪了?”黎斯问。
松寿道人跟王老头对视一眼,王老头说:“刚才我们听到外面有动静,然后就跟出来看了看,结果看到有好几个人跌跌撞撞下了楼,像中邪一样,我跟真人就跟了过去。”
“好几个人。”刑彪喃喃说,“难道是我安排守在门外的手下?”
蚁骨楼一楼大厅里,果然躺着那十个罗海教教众,它们都酣然入睡,任刑彪怎么喊叫都醒不过来。
“还少一个人,白露在哪儿?”黎斯道。
“没看到。”王老头摇摇头。
“不好,白露有危险。”黎斯转身冲上了楼,刑彪和松寿道人、王老头也跟在后面。小哑巴不知道何时也来了,搀扶着王老头一齐走,蚁骨楼二层没有,三层也没有,终于,黎斯在蚁骨楼四层,安放蓬石山尸体的大床侧找到了昏迷的白露。白露眼皮不停跳动,面容神情似很痛苦,像在做着一个可怕冗长的噩梦。白露被叫醒了,看到了几个人,慢慢回忆说:“我只记得黑暗里有个人按住了我的嘴,然后我就到了这里。”刑彪想起来自己的经历,不由得低声说:“莫不是真有幽灵鬼魂不成?”
“对了,我记起来了。那个按住我嘴的人,他……是没有头颅的……”
白露说完,低下头看着大床上平静躺着的蓬石山,蓬石山无头颅的尸体似微微动了一下。黎斯思绪变得很乱,白露几人回到了房间。再加上王顺,失踪的人已经变成了两个——言重和王顺。黎斯忍不住轻叹一声。
黎斯回到房间门口,倏然停住了脚步,他一步步退回到旁边的门旁,那是白珍珠的房间。房门敞开着,黎斯心中一紧,冲进房间里,白珍珠并不在房间。
黎斯赶紧将蚁骨楼重新搜找了一遍,没有找到白珍珠一点踪影。黎斯确定了心中那个最不好的想法——白珍珠也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