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下,向下,再向下。黎斯的脚步没有停止,向下的道路没有尽头,黎斯心中莫名地有了一种只身步入地狱的感觉。
路渐渐变得幽深,但终于到了尽头。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底洞穴,洞内足有几十丈左右的空间,黑色阴冷的石壁上同样镂刻着一些繁杂难懂的符号和图案。在地穴中心有一个丈许的石台,黎斯一眼看到了躺在石台上面的白珍珠,白珍珠还在昏迷,细长的睫毛在听到了黎斯的呼唤后,微微耸动了一下。
黎斯放下一颗悬着的心,白珍珠无性命之忧。
白珍珠身侧,有一个长三寸左右的金属盒,金属盒上布满了绿色的锈迹。黎斯打开盒子,盒子中静静平躺着一卷古老的竹书,三个龙飞凤舞的篆体标在第一册竹页中央——形人师。
“这就是蓬石山藏匿的形人师之术,可为什么会在地穴深处,搁放在白珍珠身侧?白珍珠又是被谁送入了这幽深如地狱般的神秘地穴?”黎斯毫无头绪,白珍珠睁开了眼睛,看到了黎斯,流着委屈的泪水扑进了黎斯的怀里。
黎斯轻轻安慰她,当视线落在平台旁边时,黎斯的目光倏然收紧,那里是什么?
黎斯将白珍珠抱离平台,深吸一口气,缓缓将丈许外的巨大石台推动。
灯光隐灭,一个高大身影如鬼魅般蹿入蚁骨楼四楼。高大身影进入蚁骨楼的最高一层,他轻轻冷笑一声:“瞒天过海之计着实高明,现在左右无人,你应该可以出来了吧。”
这里正是蓬石山生前寝房,巨大金碧辉煌的石床上还躺着蓬石山拼凑而成的尸骨。
高大人影等了一会儿,缓步走到石床前:“昨夜的意外和不测可谓一出接着一出,应该就是你故意布局的吧。他们中了你的障眼法之计,但要欺瞒贫道,你还需要多下点功夫和本钱。”高大身影抓起蓬石山灰暗的头颅,一双手暗涌内力。
但闻“砰”的一声,一颗头颅已在他手中变成了一堆齑粉。但仔细看时,却能看出这齑粉并非骨粉,而是灰色的石粉。
“好个鱼目混珠之计!蓬老友,可以出来了吧。”高大身影露出了冷峻面容,正是高挽道髻,手持一平清风浮尘的松寿道人。松寿道人紧闭的双眼此时在黑暗里瞪得滚圆,如同两颗发光石扫视着大床后面一块巨大石墙。松寿道人冷哼一声:“我知你就藏在这个房间里,你故意布此局,为的就是将当年师家同门一一残杀。一乃绝你师门出身的秘密,二嘛,当然还是为了那半卷形人师之术。可对?”
“吭!”大床后面的石墙内传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松寿道人就等此时机,一柄浮尘在空中散射成根根钢刺刺进那面石墙,石墙被刺穿一个大洞。洞内赫然端坐着一名全身黑衣、头戴黑面具的男子,男子只露出一双犀利眼睛,死盯着松寿道人。
“好久不见,师弟。”黑衣男子苍老的声音从墙洞内传出,“师弟一向可好,倒是让师兄挂念多时了。”
“哼!你还跟二十年前一模一样,喜欢假惺惺。二十年前,你对师门大长老表现出供若亲父般的尊敬,到头来还不是暗地里给了他一刀?二十年后,却又在这里装作关心师兄弟,我倒要问你,言重是谁杀死的,王当又是被谁逼迫了十年,积郁而亡?他们可是你的师弟?”松寿道人继续揭露出真相,原来言重、松寿道人、王顺的爹王当、蓬石山皆是出自二十年之机关世家,师家。
“哼哼,这也怪不得我,他们都妄图染指形人师之术,而形人师之术我苦苦追求了一辈子,又如何能让他人抢走?这个世界其实很公道,要得到一样东西,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他们付出的就是命!”黑衣人便是死而复生的蓬石山,蓬石山冷望松寿道人,“却不知松寿师弟想要付出何种代价?”
“哈哈,想要我的命!如今我已非二十年前任你鱼肉的小师弟了。”松寿道人冷喝一声,手中白色浮尘在他驱使下如同有了生命般,在半空里凝成一股白结,袭向蓬石山。
蓬石山黑色长衣鼓动,一条围绕在他腰部的长鞭在蓬石山面前同浮尘迎上。但见白光突闪,两人各自持兵器打成一团,松寿道人一柄浮尘使得出神入化,但眼见的却是蓬石山的银色长鞭更占上风。
再片刻,松寿道人一招守势略慢被蓬石山逮住,蓬石山大喝一声,长鞭如同长了眼一样直刺向松寿道人脖下,松寿道人再守却为时已晚。但在蓬石山全力击杀松寿道人的一刹那,平地里,从大床下翻滚而出一道人影。人影滚到蓬石山脚下,甩出一柄长剑刺向蓬石山胸口。
“去死!”人影低呼,杀死蓬石山就在须臾间。偏偏地里从门口似闪电般闪过一人,手中砸下一个黑色的铁盒将偷袭的攻势完全破解。
蓬石山和松寿道人的打斗被突然闯入的两人打断,齐齐停下手。蓬石山看偷袭自己之人,道:“果然是你,王顺!”
“蓬石山,算你逃过方才杀劫,但今天你必死于我剑下!我要以你的血来祭奠九泉之下的亡父神灵。”偷袭蓬石山之人便是失踪的王顺。王顺脸色苍白,看着拦截下自己的人:“黎捕头,蓬石山乃十恶不赦的坏人,你帮他,违背天理。”
黎斯将黑色铁匣放在地上,摇头说:“我拦你杀他,是因为你不能杀他。”
“哈哈,笑话。”王顺大笑两声,门口这时出现了三人,是白露和王氏祖孙。王顺笑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杀他一百次也杀得。我为什么不能杀他?”
“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根本就不是蓬石山。”黎斯突然出口,望向戴面具的蓬石山。蓬石山从脸上揭开面具,王顺不由得大吃一惊,面具下的人竟是刑彪。
“刑彪……难道又中了蓬石山的诡计?蓬石山,你这狗贼,敢不敢出来同我一战!”王顺面向四面空壁,大喊。
“王公子,你无需再找。蓬石山就在这里,你的脚下。”王顺顺着黎斯目光,看到了铁匣子。打开匣盖,里面蓬石山冰冷的头颅正安放其中。
“这颗蓬石山的头颅是我从蚁骨楼密室发现的,发现后我当即找到了刑堂主,同他共演了一出蓬石山死而复生的好戏,就是想诱你出来,王顺。至于松寿道人便是蓬石山师弟的身份,乃是在先前暗中搜查真人的裹衣行装,发现了一片同蓬石山所设机关的金色符号相同的印记竹片,由此黎某才推断出松寿道人也是师出师门。这一趟金岛之行,大有可能也是为了形人师之术。”黎斯看着几人,“先前蓬石山头颅乃是仿作,只要细心便会发现,当时我便有了蓬石山未死的假设,直到我找出了真的头颅才打消了这个想法。诸位同样有了此心思,于是一一潜来找寻蓬石山。而蓬石山寝房的墙内密室,则是刑堂主透露给我的,我便让刑堂主藏身其中,引诱诸位一上钩。”
“蓬石山真的死了?”王顺像是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一幕。旁边松寿道人走上来,从匣中提起蓬石山的头颅,端详了一会儿,终于说:“没错,果然是蓬石山。”
“如果蓬石山已死,会是谁仿造了假头颅?”王顺想不明白,抬头却发觉松寿道人的目光盯着自己。松寿道人说:“你承认了是你杀了蓬石山。我看除了替你爹报仇之外,你也想得到形人师之术吧?”
“胡说!”王顺苍白面上似因为激动,涌上一片红云。
“不管你是否想要古卷,但确是你杀了教主。”刑彪扔下长鞭,从衣袖里抽出长刀。
“依仗人多吗?哈哈,来吧。我宁可一死,也决计不会落于你等手里!”王顺震剑大喝,“来!”
松寿道人同刑彪对望一眼,方才还是势如水火,不死不休的两个对头,此时却站在同一阵线。松寿道人自然不会轻易杀死王顺,蓬石山死于王顺手中,形人师之术的古卷的下落多半同王顺有关,先将王顺擒住,才最重要。
“一齐上。”松寿道冷冷道,刑彪于他身侧同时扑向王顺,但扑到一半,两人同时嗅到一股淡淡的似乎似无的香气,身形都为之一顿,随即,全身发软地倒在了地上。
“有毒?”刑彪挣扎着想站起,却是徒然。他回过头,白露正缓缓走进房间中央,站到王顺身旁。
“竟然是你,你跟他是一伙的?”刑彪道,一旁松寿道人的神情好不到哪里去,紧闭了双眼,似在运功强行压制毒发。
“无用的,你们中的是我精心研究了多年的‘百凤归巢’,乃是我用了一百种毒草毒花配制出的,即便可以逼出毒粉,非一天两夜也难以办到。”白露轻轻说。
“你为何要帮助这个凶手?”松寿道人问。
白露没有说话,转脸看向黎斯。黎斯笑了笑说:“若我推测不错,白露姑娘也应该是王家的人,王当的女儿,王顺的姐姐。”
王顺面上露出诧异神色,不由得开口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黎斯从怀里摸出一个紫色小瓶晃了晃说:“白露姑娘还记得这瓶虫粉吗?”
白露目光闪烁,点点头说:“记得,是我给你的。”
“虫粉难闻,有股子让人窒息的气味。所以白露姑娘在瓷瓶外身涂抹了淡淡的花香来驱散那股呛人的气味,而这种花香我方才在王顺身上也嗅到了,想来,他的身上应该也有你的虫粉。还有,昨晚在关押王顺的石室里,我在王顺睡卧的石床旁悄悄洒下了一堆石粉,当晚有人将王顺救走时,他的脚印就不经意印在了石粉上,事后我发现脚印是个女子的。于是,我肯定你跟王顺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再看你们两人年龄容貌,推测你们乃是姐弟。”黎斯将他心中推断说了出来。
“果然厉害,不愧是大世四大神捕。”王顺说,“白露的确是我的亲姐姐,本名王露。姐姐为了能确保报仇成功,三年前就隐姓埋名,以酒药师的身份藏在了蓬石山身旁。”
“既然就在蓬石山身旁,要杀他用毒不就可以?”黎斯说。
“说的容易。那蓬石山平时异常谨慎,过嘴的食物和酒水都会经过两重验查后才会食用,所以姐姐根本没有机会下手。而且,下毒杀人,不能一解我心中的愤仇,最好将蓬石山千刀万剐才最解恨。”王顺说。
刑彪看着白露,回忆说:“昨晚我听到有人进入石室救走王顺,想要起身却发觉手足无法动弹,而且接连产生了幻觉。难道就是着了你的道,白露?”
“不错。”白露接口说,“我用了一种无伤的迷粉,先迷昏了石室外的守卫,让他们自行走到蚁骨一楼大厅。迷粉也让你产生了幻觉,我才可以顺利就救走我弟弟。但是,我们所做的并非想伤害无辜,言重、包亮之死同我们都无关系。我们只想为亡父报仇,杀掉蓬石山。”
“说的好听,你既然能杀一个,就保不准会杀第二个。蓬石山既然已死,那言重和包亮非你们下杀手,还会是谁?”松寿道人闭着双眼说。
“我姐姐没撒谎。”王顺说,“就像昨晚我说过的,我是一剑刺死了蓬石山。但我并没有将他分尸,更没有对其他人下杀手!”
“不是你所做,难道真会是金岛上的幽灵所为?”刑彪不由得脱口而出。
“桀桀,桀桀!”一阵怪笑声倏然从门外悠长的走廊里传来,众人错愕间,一道长长的黑影缓缓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