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昆仑离开后,苏苓沉思了片刻,然后掏出手机给子琦打电话。电话接通后,立刻传出了熟悉亲切的声音。
“你好,请问是哪位?”
“是我——”
“小苓,你在哪里?”
“我……”
苏苓的心情不自禁地颤了一下,没想到子琦称呼自己的语气和声音跟几年前一样,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她愣了片刻后急忙说:“我在老城东关这边,你在忙什么?”
“起床后去爬紫云峰了,刚回来,正准备洗澡呢。”
苏苓知道他为什么回来的第一天就去爬紫云峰,三年前子睿哲就是爬紫云峰的时候意外坠崖身亡的。以前曾听子琦说过,小时候父亲就经常带他爬紫云峰,然后在峰顶上教他习武打坐。子琦一定是去祭奠父亲了。
或许是没有听到苏苓说话,子琦在电话里问道:“你是不是有事?”
“想请你帮个忙,不知道你有没有空?”
“什么事?请说吧。”
“东关陈家客栈里发生了一起案子,死者是在昨晚睡觉时死去的。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死者身上也没有任何外伤,看起来像是猝死,不过直觉告诉我事情好像不是这么简单。”
“你想让我做什么?”子琦直截了当地问。
“我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两个针灸留下的痕迹,死者在去世前可能做过针灸,想请你来判断一下死者的具体死因。”
“死者是在什么穴位做的针灸?”
“在胸腹部有两个针灸的痕迹,具体是什么穴位我说不上来。”
电话那边沉默了几秒钟,随后又传出子琦的声音:“对不起,我不想参加尸检……”
苏苓很清楚子琦为什么会拒绝。子睿哲坠崖死亡后,子琦一直就不相信父亲的死是意外,但是案发现场找不出任何的凶杀证据和线索,所以无法立案调查。子睿哲死后是苏苓负责做的尸检,而她出具的尸检结果也无法确定子睿哲是被谋害,为此子琦跟她大吵了一场,离开后就再没有同她联系过,如果不是这次回来,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再有任何联系。她知道他父亲的死在子琦的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所以听到对死者进行尸检,才会本能地拒绝。
“子琦,我之所以想请你过来一起对死者进行尸检,还有一个原因,我发现死者身上可能藏着秘密,而且感觉跟神医门的圣典秘籍有关系。”
“死者跟神医门的秘籍有什么关系?”
“两三句话说不清楚,等你过来后我再详细告诉你。”
“好吧,告诉我具体地点,我马上赶过去。”
“我让人开车去接你吧,你就在大门外等着。”
结束了与子琦的通话,苏苓马上给派出所的王所长打了一个电话,让他安排人开车去把子琦接来,随后把一次性的口罩、帽子、鞋套、汗布手套等东西准备好,放在椅子上等子琦来后使用。这是进入案发现场必需的装备。
叶雪寒提着勘查箱从卧室出来,他已经勘查完了现场,可疑的痕迹都已经进行拍照和采集,而且用吸尘器把卧室内的地面和炕上分别吸了一遍,把收集到的微量物质分别存放起来,这些东西需要回实验室进行分析和检测。看见苏苓准备的东西,他好奇地问:“苏队,这是给谁准备的?”
“给昨天回来的那个医学博士,我请他来协助咱们研究一下萧碧菡的死因。对了,勘查现场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萧碧菡使用的电脑?”
“没有,不过刚才我注意到写字台旁边有笔记本电脑使用的电源线,如果不提电脑,还想不起这件事。”
“这么说萧碧菡写剧本的手提电脑有可能是被人拿走了。”
“莫非萧碧菡的电脑里藏着什么秘密?”
“刚才廖昆仑说萧碧菡写的这个剧本叫‘寻找失落的中医秘籍’,事实上在这座城里就藏匿着神医门的一部圣典秘籍,据说这部秘籍的价值难以估量。”
“这部秘籍就藏在咱们老城里?”叶雪寒惊讶地问。
“不错,而且已经藏匿了上千年。”
“这件事太令人震惊了,没想到咱们长陉城里还有这样的秘密,以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还有更令人震惊的,藏匿秘籍的线索就在傅教授被抢的那幅古画上。”
叶雪寒睁大了眼睛吃惊地问:“苏队,你是哪里得到的这些消息?我平时就最爱看那些寻宝的探险书了,没想到咱们也能遇到这样的案子。”
“先别考虑寻宝的事,你再把整个屋子仔细寻找一遍,看看萧碧菡是否把手提电脑藏在什么地方了。”
“好的,我马上再找一下。”说完,叶雪寒转身又走进卧房里。
苏苓坐在旁边的圈椅里,静静地梳理思路。直觉提醒她,萧碧菡的死很可能与神医门的秘籍有关,所有事情似乎都是围绕着这部中医秘籍发生的。到底是谁在寻找《禁方》?这个神秘人好像无处不在。
就在苏苓沉思默想的时候,子琦在一名警察的陪同下走进来,苏苓跟地打过招呼,然后把一次性鞋套、口罩等东西递给他。
子琦一边穿鞋套一边问苏苓:“你在电话里说死者与神医门的秘籍有关,究竟是怎么回事?”
“死者是位编剧,正在长陉老城拍摄的这部电影就是她创作的,而且这部影片叫‘寻找失落的中医秘籍’,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编剧、中医秘籍,几个字都触动了子琦的神经,他突然想起昨晚三药在电话里提到那个女病人是一个编剧,急忙问道:“死者是个男的还是女的?”
“是女的,叫萧碧菡。”
“是个女编剧!”子琦的语气似乎有些吃惊。
苏苓急忙问:“怎么了?你认识她?”
子琦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苏苓从他的表情看出,他心里有事没有说。随后两人一起进到卧室,苏苓默默地用手指了指炕上的尸体,什么话也没说,静静地观察着子琦的表情。
子琦走到炕边弯腰察看了一下萧碧菡的脸,忽然觉得这张面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于是歪着头仔细端详了一下,尖尖的下巴,高挑的鼻梁,性感圆润的嘴唇,有种说不出的高贵气质,不过他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女人。
苏苓见他双眉紧蹙,一副沉思默想的神情,轻声问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子琦微微摇了一下头:“只是感觉这个人有些面熟,仔细看了一下,好像没有见过她。”
“你给那么多人看过病,看着面熟也不奇怪。”
子琦随后指着死者身旁的炕沿问道:“我可以到上面去吗?”
“可以。”苏苓简单地回答。
子琦的鞋上套着干净的新鞋套,所以直接踩着炕沿爬上炕,然后蹲在尸体的旁边,从头部开始,逐渐往下仔细地察看着死者身上的每一处地方。苏苓把勘查放大镜递给他,同时指了指死者胸部的针孔。
子琦透过放大镜,发现针灸痕迹竟然是在中府穴上,愣了一下,急忙去查看期门穴,果然也有针灸痕迹,他顾不上细看,急忙又拿起死者的左手腕,在太渊穴上也发现了针灸留下的针孔。子琦心里明白,眼前的死者就是昨晚到诊所找三药看病的那个人。子琦的脸随即阴沉下来,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苏苓在旁边默默地注视着子琦,发现他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猜想他一定有重要发现,便轻声问道:“你发现了什么?”
子琦的眉梢不自觉地跳了两下,脸上流露出复杂的表情,他好像没有听到苏苓的问话,思索了片刻后又低下头,用放大镜仔细地查看着死者胸部的中府穴,紧盯着这个穴位看了有大半分钟,又把放大镜移到期门穴上,看了一会儿后脸上浮现出疑惑的表情,自言自语地说:“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子琦,你看出什么来了?”苏苓又问道。
子琦抬头看了她一眼,流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情,吞吞吐吐地说:“我……我……”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最后含含糊糊地说,“这两针下得有些诡异。”
子琦的奇怪表情没有逃过苏苓的眼睛,两人交往十多年,相互之间都非常了解,子琦属于那种根本不会撒谎的人,苏苓猜到他一定是有重要发现不好说出来,所以才会吞吞吐吐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不动神色地问:“你说这两针有些诡异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什么,子琦显得有些神情紧张,迟疑了一下,张口结舌地说:“她……她的死很可能与这两个腧穴的运针有关……给她下针的人好像运反了针……”
“她的死与针灸有关!”
这个结论让苏苓很吃惊,急忙又说:“你能讲具体一些吗?”
子琦没有说话,他先将右手的汗布手套摘下来,然后俯身跪在炕上,掀起洁白的床单,把右手伸到床单下,慢慢地往里面摸,一直摸到尸体的下面,感觉到手指湿漉漉的,随后抽出手,把拇指与其他四个手指轻轻捻搓了一下,又用鼻子闻了闻手指,轻声说:“看来我判断的不错,死者在临死前出了一身大汗,床单下面的褥子还是湿的。”
“这个与她的死因有关?”
子琦依然没有理睬苏苓的询问,又默默地查看了一下死者的臀部下面,洁白的床单上有明显的尿液痕迹,于是拿起尸体旁边的薄被,用没戴手套的右手仔细地摸索着,随后用肯定的语气说:“她在死之前一定出现过寒热交加的状况,先是体表寒冷,随后是大汗淋漓,热退后便会死亡。刚发病的时候她会先盖上被子,不过等到身体发热时很可能已经陷入昏迷,无力把被子掀开,所以被子里也有许多汗液……”
苏苓心想,子琦的推测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萧碧菡死亡的时候盖着被子,于是又追问了一句:“你认为死者在失去意识前仍然盖着薄被?”
子琦不知道苏苓进来时死者身上没有盖薄被,不容置疑地回答:“这有什么可怀疑的,你摸一下,被子上的汗液还没有蒸发干,摸起来还有些发潮。”说完从炕上跳下来。
苏苓看着他轻声问道:“能告诉我萧碧菡的具体死因吗?”
子琦的表情非常复杂,让人捉摸不透究竟是何原因。他把手里的放大镜递给苏苓:“你仔细观察一下死者胸部两个腧穴的针孔。”
苏苓接过放大镜:“我刚才已经看过了。”
“你再仔细观察一下,先看乳房下面的期门穴。”
“哦,好吧。”
苏苓打开放大镜手柄上的光源开关,将放大镜贴近死者乳房下部的期门穴,同刚才一样,看到的就是一个圆圆的针孔。
“你注意观察针孔周围的皮肤组织,是不是呈现向内凹陷的状态?”
经过子琦的提示,苏苓注意到针孔周围的组织果然向下凹陷,因为针孔非常细小,如果不用放大镜贴近仔细观察,很难发现这种细微变化。她点点头:“嗯,你说得不错,的确是这样的。”
“你再看上面的中府穴,与期门穴刚好相反,针孔周围的皮肤组织是呈现向外张开的状态。”
苏苓把放大镜移到死者左侧的胸口上方,仔细地察看了一下中府穴上的针孔。与子琦所说一致,针孔周围的皮肤组织是向外张开,刚才她只是发现了这两个针孔,并没有仔细观察针孔的形状,说实话,这种细微变化,如果不是专业人士,外行人也是很难分辨和察觉出来的。她抬起头看着子琦,好奇地问:“两个针孔周围的皮肤组织为什么会出现不同的状态?”
“针灸治疗要根据病人身体气血的虚实来进行,正气虚弱应用补法,邪气盛实则用泻法,而补与泻都可用针刺来实现。行针要诀中说,进针慢而出针快并急按针孔的为补法,进针快而出针慢不按针孔的为泻,正因为不同的运针方式,所以形成了针孔外观和形态的差异。”
“哦,我明白了,在期门穴的针刺是运用的补法,所以针孔周围的皮肤组织向内凹陷,而中府穴刚好相反,使用的是泻法,因此针孔向外张开,难道萧碧菡的死与运针有关系?”
“不仅有关系,很可能是导致她死亡的原因。”
苏苓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子琦似乎知道萧碧菡得的是什么病,她紧盯着子琦缓缓地问:“你怎么知道萧碧菡需要采取什么样的治疗方法?”
“我……”
子琦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刚才只顾思考萧碧菡的死因,忘了这个关键性的问题。他不想说,因为说出来就会牵扯到三药。
“子琦,希望你把真相告诉我,你肯定认识萧碧菡。”
子琦显得有些尴尬,摆摆手无奈地说:“我真不认识她。”
“那你怎么会知道她的病情,而且知道针灸时运反了针?”
子琦低下头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一脸痛苦地说:“是三药给她做的针灸。”
“三药做的针灸?”
子琦的话让在场的苏苓和叶雪寒都暗暗吃了一惊,如果萧碧菡是因为针灸而死亡,那三药就要负法律责任,难怪子琦的表现这么反常。
苏苓了解子琦的性格,如果没有充足的把握,绝对不会轻易地下结论,况且还牵扯到三药。她急忙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是三药给她做的针灸?”
子琦把昨晚三药在电话里求助的事情简单讲了一下,最后气愤地说:“昨晚在电话里我跟三药讲得很清楚,死者的症状是肝旺犯肺,这种情况要用‘平木佐金’的方法来治疗,也就是‘泻肝清肺’,在病人的期门和中府各扎一针,先将体内的邪气泻出,为什么死者腧穴上的针孔显示情况刚好相反?而且还……”
子琦欲言又止,同时瞥了苏苓一眼,目光中有种让人难以琢磨的奇怪眼神。他随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愤愤地说:“我打电话问一下三药,为什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等一等。”
苏苓急忙制止了子琦:“先不要给三药打电话,办案注重的是证据。子琦,我想知道在这两个穴位下针怎么就造成了萧碧菡的死亡?”
“如果是一般人在这两个腧穴下针不会有大问题,关键是要看这个人得了什么病。如果治疗方法适得其反,使病人丢掉性命并不是没有可能。”
“我知道,所以才让你讲清楚。”
子琦看了一眼炕上的尸体,感觉在这里谈这种事对死者有点不尊重,于是对苏苓说:“到外面去说吧。”
“好吧。”
苏苓答应一声,抬手示意子琦先走,在子琦走到房门口的时候,苏苓突然向叶雪寒做出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
看到苏苓的手势,叶雪寒马上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领神会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一身不吭地走出了房间。来到院子外面的胡同里,叶雪寒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廖昆仑的电话。
“廖队,我是小叶。”
“有什么事情?”
“给萧碧菡针灸的是子家诊所叫三药的医生,而且萧碧菡的死可能与针灸有关,苏队让你马上安排人调查三药的情况。”
“好的,我马上安排人去诊所。”
打完电话后,叶雪寒又匆忙走回院子里,他也很想知道萧碧菡死亡的原因。案情似乎越来越离奇,在穴位上扎两针竟然会把人扎死,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另外他感觉这件事情的背后似乎还隐藏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