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在临近黄昏的时候飘落得大了起来,凛冽的寒风从四面围剿过来,破败的憬悟寺里似乎成了一座完全不能遮挡风霜的空旷之地。
大殿的门板早已不见了踪影,肆虐的寒风裹挟着雪花从空旷的坝子里无所顾忌地冲进大殿,将大殿里燃起的那堆旺火扑得东倒西歪。
村子里的人此时都紧紧地围在火堆旁团着身子取暖,火堆里散发着红薯被烤熟的香甜味。
这诱人的香味并没有吊起大人们的胃口,每个人的心里此时都空荡荡冷飕飕的。
张幺爷和张子恒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大殿里的人现在不光担心独自一人出走的白晓杨,他们更担心出去寻找白晓杨的张幺爷和张子恒。
破庙外边,不时传来野狗古怪诡异的叫声。这声音在寒冷的风雪中嘶吼,高一声浅一声,像是迷失的灵魂在呻吟哭泣,听了让人毛骨悚然。
黑子蜷缩在大殿的门槛下,支棱着耳朵听着外边的动静,只要外边一响起野狗的叫声,它就会将埋在腿间的脑袋抬起来,睁着一双乌漆漆的眼睛警觉地注视着外边空旷的坝子。
大殿里的气氛随着天色的转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压抑,就连春前他们一帮小孩子,这时也各自偎依在各自的大人怀里,稚气未脱的脸上笼罩着忧愁。
失去了主心骨的心是散乱慌张的,所有的人都被越来越浓的恐惧感包围着。
幺婆婆这时朝张子乔说:“子乔,要不你带几个人到外边去看看幺爷他们?”
张子乔将双手拢进袖筒里,朝黑糊糊的大殿外望了望,头摇得就像拨浪鼓似的。
五婶说:“还是都不要出去了,外边已经黑灯瞎火的,万一再出点啥事情,就更麻烦了。”
幺婆婆也不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只有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五婶又说:“今晚上大家就围在火堆边烤火,都警醒点,就是要睡也换着班地睡。这个庙子连块门板也没有,穿墙漏壁,没关没拦的,半夜里万一会进来啥野物也说不清楚。”
五婶的话又把大伙儿的心说得悬了起来。
幺婆婆感觉到了大家心里生出的害怕,连忙朝心直口快的五婶说:“五婶,你就不要东说西说的了。这庙子虽说没有关拦,总还有菩萨在暗中保佑我们的。大家都不要怕。”
幺婆婆的话音刚落,蜷缩在门槛下的黑子突然站起来,异常警觉地朝着已经被冰冷的黑夜完全浸透的外边汪汪地吠叫了两声。
大家对黑子的叫声既熟悉又敏感,张子乔首先说:“一定是幺爷和子恒哥回来了。”
听张子乔这么说,幺婆婆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起身就朝大殿外走。而外边却传来两声咳嗽声,不是张幺爷的声音,是陌生人的咳嗽声。
刚迈出两三步的幺婆婆一愣,停住了。
听到咳嗽声的黑子却安静了下来,朝着黑漆漆的外边摇起了尾巴。
大家正纳闷时,兆丰出现在了大殿的门外。
兆丰的出现顿时令大家的心宽敞了许多,眼睛里满是亲近和热切的神情。
兆丰抖了抖身上的雪花,跺了跺脚,然后才跨进门槛。
黑子用乌漆得发亮的眼睛看着兆丰,朝着兆丰讨好地使劲摇着尾巴。
兆丰躬下身,拍了拍黑子的脑袋,说:“好眼水,一下子就认出我来了,呵呵……”
张婆婆刚刚悬起来的一颗心也落了下来,朝兆丰说:“是老前辈来了,快过来烤火暖和一下身子。”
兆丰望了一下大殿里的人,首先问:“幺爷哪?”
张婆婆和五婶对望了一眼,欲言又止,脸上的一丝慌乱掩饰不住。
兆丰立刻猜出一定是有发生了什么事情。一闪念间,发现少了白晓杨,于是又接着问:“小杨子呢?”
幺婆婆和五婶脸上的神情越是慌乱起来,眼神躲躲闪闪的,就是不接兆丰的话。
兆丰知道一定是又出事了,表情变得不再轻松,望着幺婆婆,说:“幺婆婆,究竟有出啥事了?小白怎么没跟你们在一块儿?”
幺婆婆还想躲避兆丰询问的眼神,而兆丰盯着她的眼神焦急而又迫切。终于,幺婆婆小着声音说:“小白她一个人走了。幺爷和子恒出去找去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兆丰一听,脑子瞬间有点发蒙,说:“一个人走了?走哪儿去了?”
幺婆婆无奈地朝兆丰摇头,泪水又在眼眶中打起转来。
“小白是多久走的?”兆丰又问。
“有一个多钟头了。”幺婆婆说。
兆丰的眉头使劲地皱起来,说:“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幺婆婆说:“我们也不晓得小白的气性这么大,说走就走了,招呼也没有给我打一个。”
兆丰已经来不及问白晓杨出走的缘由,焦急地说:“你们赶紧告诉我,她是从哪个方向走的?”
这时春前挺身走了出来,说:“爷爷,我晓得白姐姐是从哪儿走的,我给你带路去找她。”
兆丰不敢迟疑,连忙说:“好,赶紧带我去。”
春前二话没说,撒开脚丫子就朝大殿外边跑。兆丰不敢怠慢,转身疾步跟了出去。黑子低吠了一声,也纵跃出门槛,风一般地刮进了黑沉沉的雪夜里。
幺婆婆哆嗦着嘴唇,双手合在胸前,小声地连声念叨起来:“阿弥陀佛,菩萨保佑,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不要再出事情了,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大殿里的人都愣愣地看着幺婆婆,一颗颗心都仿佛是掉进了冰窖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