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31日,晴
明天就要去白虎警署为警员们做心理评估和心理辅导了,这也将是我与彭涛的正面交锋。
时值盛夏,整座城市好像被丢进了火炉,热得没天理,挂在高空的骄阳吐着炽热的气息,空气中充斥着阵阵柏油的焦味。
此时,tMX市白虎警署刑侦五处弥漫着更加炎热的紧张气氛,赵署长、李警司以及五处的警员们正穿着笔挺的警服,右手环住警帽,笔挺地站在办公室的过道里,令其显得有些拥挤,也引来了路过此地的其他部门同事的好奇眼神。
赵署长先发话了。
“各位五处的警员们,近段时间发生了一些事,和我们战斗在一起的一名同事殉职了。我知道大家心里都不好过,但为了市民,大家都坚持在工作岗位,我代表警署谢谢大家!”他说完向全体警员敬了个礼,接着道:“相信大家也知道,警察是一个高危职业,我们的职责就是抓捕犯人,我们所接触的都是社会的阴暗面,学会自我调节是各位的重要任务,所以署里请来了一名优秀的心理医师为大家做心理辅导,”他说着向大家介绍站在他斜后方的柏皓霖,“这位是柏皓霖,之前曾与大家共处过一段时间,相信大家并不陌生,皓霖,你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
柏皓霖向前走了半步,环视着在场的二三十名警员,态度诚恳。
“感谢赵署长和李警司给我这个机会!我记得上第一堂心理学课,教授问我们为什么选这门学科时,有同学说:‘学心理学的人能看透别人,可以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其实这是将心理学神化了。心理学只是一门研究人类心理活动规律的科学,针对这些规律,可以将人类的行为引导至更健康的方向。
“其实我学心理学纯粹是业余爱好,可是在文泽殉职后,我就常常想,自己能不能为这个特殊的群体做些什么?在人们酣然入睡的时候,你们可能正穿梭在孤巷,抓捕罪犯;在人们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你们可能正竭尽全力为受害者讨回公道,没有时间陪伴自己的家人。最近发生了很多事,对大家或多或少地产生了一些影响,如果大家愿意的话,我愿意做你们最好的聆听者。”
“皓霖的办公室暂时设在支援部法医鉴证处的旁边,”赵署长补充道,“虽说是大家自愿,但我还是希望每一个人都能抽时间去皓霖那儿坐坐。”上司口中的“希望”,实际与强制无异。
散会后,李警司将柏皓霖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皓霖,你之前跟我提过可以对警员做心理评估?”
“是的,心理评估有助于您掌握他们的心理活动,掌握了心理活动,基本上也就能掌控他们的行为活动。”
“那麻烦你了。”李警司点头道。
“请恕我直言,李警司是否有什么疑虑?”柏皓霖问。
“何出此言?”李警司奇道。
“这就是我的专业范畴了。”柏皓霖笑笑。
“那件案子真让你说中了。”李警司也不瞒他,“确实执法人员所为。”
“我也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柏皓霖谦逊地说。
的确,如果不是他设计让彭涛与李望龙互相残杀,自己悄悄躲在暗中监视,他怎么会知道?至于李望龙脸上的淤伤,那只是他给李警司的心理暗示。
“为了排除与我的手下有关,我需要一份他们详尽的心理评估。”李警司道。
“明白了。”柏皓霖答应着,却猜想着李警司这么做的背后是否还有更深层的原因——会不会他已经在怀疑彭涛了?
柏皓霖离开李警司的办公室,刚走了几步,彭涛像从地里钻出来似的,突然挡住他的去路。
“我记得你是法学院的学生,什么时候变成心理医师了?”
“我说了,业余爱好,”柏皓霖早知道彭涛会质疑他,不慌不忙地说,“我的办公室有我的学位证书和行医执照。彭警官有兴趣的话可以验证。”
“这么厉害不去开诊所,却到警署做什么心理辅导,你是不是脑子坏了?”彭涛冷哼道。
“文泽的死给了我很大的触动,”柏皓霖盯着彭涛的眼睛,缓慢地说,“我也想为他做一点事。”
“哈,文泽死了这么久你现在才想为他做点事?”彭涛嗤笑道。
“我想还不晚。”柏皓霖说着冲他笑了笑,即使是笑容也是冷冰冰的,“彭警官,我在办公室恭候您的大驾咯。”
“好说!”彭涛瞪着柏皓霖,那眼神几乎要将他吞没。
看着柏皓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内,彭涛敲响了李警司的门。他知道柏皓霖进入警署的目的绝不单纯,很有可能是冲着自己来的,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尽快将李望龙的案子结束!
“进来!”李警司应着。
“李警司,我想谈谈李望龙的案子。”彭涛推门而入,坐在了他的对面。
“案子有什么进展吗?”李警司正在刻章,他一边问,一边头也不抬地轻轻吹了吹粘在章上的屑儿。
“我们查到杀童案的凶手曾有一个未婚妻,而且在李望龙死亡的时候,她没有不在现场证明。”说着他拿出了与之有关的资料。
“好,你放着吧。”李警司依旧头也没抬,道。
“是。”彭涛见李警司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心中暗喜。
待彭涛关上门后,李警司便放下了手中的活儿,翻看着他给的资料,发现这名女子早在五年前就已嫁作他人妇,并育有一儿一女,试问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凶手?至于不在现场证明,她的笔录上说当晚她丈夫出差,家里只有她和孩子,照顾孩子睡下后,她自己也睡了。而李望龙的死亡时间是深夜,并无人证明她当时确实在家。不过试问,那段时间有多少人有不在现场证明?
“荒唐,实在太荒唐了!”李警司将资料重重地放下,愤然道。
可是他依然想不出彭涛的动机,他是在保护什么人吗?彭涛这人一向利益至上,他愿用自己的职业生涯做赌注保护的绝对是非常重要的人!
“难道凶手是李鹰?李鹰失手杀害了自己的儿子,所以彭涛才费尽心思为他遮掩?”李警司猜测道。
这是目前最合理的答案,却没有任何证据支撑,李警司长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表面是负责管理五处的警司,却早已名存实亡。外面那些看似对他毕恭毕敬的部下早就站在了彭涛一边,他只是光杆司令一个,连可以信任的人也没有。
李警司自嘲地苦笑着摇摇头,他手中的玉章字已成形,是小篆体的“忍”字。
两天后,支援部,柏皓霖办公室
正式进入警署为警员们做心理评估和辅导已经两天了,这两天柏皓霖已经接触了大部分的五处警员,只余下包括彭涛在内的四人没有评估而已。
柏皓霖用手指缓缓地敲击着桌面,在他来之前就已料到没那么容易让彭涛配合,所以故意透露给李警司知道是执法人员所为,李警司现在也怀疑着彭涛。按理说彭涛至今没有接受心理评估,李警司应该以“命令”的形式强迫他才对,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动静呢?
难道李警司现在在警署已是孤立无援,警司的职位亦是岌岌可危,所以他选择了保持缄默?柏皓霖停止了手指的动作,暗忖:不,应该是李警司几十年来已经学会了在这幢已被腐蚀的大楼里如何独善其身吧?如果只是以假设方式逼迫彭涛,只会引起他的警觉,李警司必然会相当谨慎,这点我疏忽了!
先前柏皓霖已经打电话告诉宫婷自己现在公务缠身,暂不方便与她面谈,只是偶尔电话聊几句,而彭涛这两天正“卖力”地查探着李望龙被杀一案,鲜少回家,更是令她胡思乱想,疑神疑鬼。只要柏皓霖按下按钮,这颗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炸。
但现在还不是引爆的时候,必须以某件事为契机,让李警司彻底怀疑彭涛,让他两面受击,彭涛一定会自乱阵脚。
这计划看似已布置妥当,却只欠东风,柏皓霖本人不方便介入调查,更不能现在就与彭涛正面交锋。
柏皓霖重重地揉着太阳穴,思索着下一步棋应该如何走,突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柏皓霖直了直身子,端正坐好,应道。
门打开了,一张陌生的脸孔出现在柏皓霖面前。
“你好,我是从青龙警署调到刑侦五处的易云昭,李警司让我先到这儿报到。”一名青年警察笔直地站在那儿,他的年纪与文泽相仿,五官端正,眉宇间有一股浩然之气,此时他双脚自然站立,两手侧放于腿旁,看起来笔直挺拔,他说话的时候身子不自觉地向前倾。
“你好,请坐。”柏皓霖示意他坐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我叫柏皓霖,最近正在对警员做心理辅导。”在他看来,易云昭的站姿就已经包含了多种信息:自信,做事谨小慎微,喜欢三思而后行,一旦决定的事就会雷厉风行地去做。
“心理辅导?”易云昭面带疑色,但还是坐了下来。
“你从事警察这个职业多久了?”柏皓霖微笑着问他,好似朋友间聊天。
“一年半。”
“这期间有没有遇到令你印象深刻的案子?”
“我只办了一件案子,为时一年半。”易云昭自嘲地笑笑,好像在告诉柏皓霖自己根本不是当警察的料。
“你介意告诉我关于这桩案子的细节吗?”柏皓霖望向他,掩饰不住眼里的惊讶。
“介意,”易云昭本能地拒绝,可话一出口又有点后悔,毕竟对方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随即说,“你不会相信的,直到现在我都觉得那只是一场梦。”
“看来是国家机密了?”柏皓霖转移了话题,“你做警察,你的家人一定很担心你吧?”
“还好。”易云昭敷衍地回答。
接着柏皓霖又问了一些其他问题,易云昭都一一作答,但他的回答都模棱两可,柏皓霖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易云昭离开后,柏皓霖通过警署配给他的电脑查到了易云昭的资料。
正如易云昭本人所说,他是一年半前从警校毕业进入青龙警署,这期间他三次被停职。至于他调查的唯一一桩案子,因半月前资料库意外着失火,与该案有关的资料被付之一炬,没有留下半点资料,即是说,只有易云昭本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真有意思。”柏皓霖低喃着。
被停职三次依然彻查此案,说明这名入行不足两年的警察必定有着超凡的韧劲;资料库失火说明他已经破了这桩案子,只可惜此案牵扯太多,政府不能让世人知晓,以“意外失火”为由,将全部证据尽数毁去,也由此可以想象一名刚从警校毕业的新人在侦破期间曾遇到多大的阻力。
所以易云昭才会对人如此戒备,所以他才会三缄其口,所以他才会将自己隐藏起来,所以他行事才会处处小心。
柏皓霖迅速给出了易云昭的心理评估报告:
谨慎,不畏权势,极富正义感和责任感,是一块难得的璞玉。
他刚将报告写好,就接到李警司的电话。
“皓霖,新来的易云昭来找你了吗?”
“是的,我刚写好他的评估报告,马上拿给您。”柏皓霖顿时明白了李警司的用意。
“我在办公室等你。”李警司挂了电话。
柏皓霖放下听筒后,嘴角微微带笑,自言自语:“李警司想的和我一样吗?”
看完柏皓霖的报告后,李警司露出满意的微笑。
“你对他的评价很高啊!”这话不假,柏皓霖给其他警员的评估报告大都比较负面,一方面他知道那些警员大都已被彭涛收买,另一方面他们也的确被彭涛之流腐蚀,早已忘记了当初他们进入警署时立下的誓言。
“应该说,只要稍加引导,他会是一个相当不错的警察。”柏皓霖客观地说。
“可是他在青龙警署的风评却不太好。”李警司有些犹豫。
“如果李警司不相信的话,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打赌?”李警司不明其意。
“给他一件棘手的案子,看他会怎么处理?”柏皓霖提议道。
“但现在警署的案子大都已经破了,另外还有一些是抢劫、偷盗这样的小案子。”李警司沉吟道。
“我是一件案子的目击证人——差不多两个月前,一名私家侦探被杀死在小巷里,这起案子至今未破,就将这桩案子交给易云昭如何?”
“嗯,也好,”李警司饶有兴趣地接受了,“如果你输了可得请我喝酒。”
“那是当然。”见李警司答应,柏皓霖这才笑了。
柏皓霖离开李警司的办公室,路过彭涛的办公桌时朝他瞥了一眼,正好与彭涛带有敌意的眼神相撞,柏皓霖干脆停了下来,走向他:“彭警长,不知何时赏脸到我那里喝杯茶呢?”他的头往左侧,用眼角看着彭涛,同时手背在身后,身子微微向前倾,双脚平行而立,看似很有礼貌,可是他的肢体语言却极具挑战和攻击意识。
“有时间一定去。”彭涛一边说一边假意开始整理文件。
“恭候大驾。”
在柏皓霖离开刑侦五处时,注意到易云昭已被李警司叫去了办公室。柏皓霖向还浑然不知自己即将走向末路的彭涛冷冷一笑。
下午,柏皓霖刚送走一名前来做心理辅导的警员,电话就响了起来。
“你好,心理咨询处。”
“小柏,云昭已经破案了,你来问询室吧。”是李警司。
“这么快?”柏皓霖惊诧不已,从易云昭接到这起案子到现在只有半天时间,他甚至都没有来询问过他这个目击证人。虽说只要认真查探,应该很快会将侦探的死和彭涛联系起来,可这速度实在堪比光速!
易云昭,果然值得期待!柏皓霖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看来他的计划很快就能实施了!
三楼,问询室
柏皓霖到达时,李警司、彭涛、易云昭和超市的店员都已经到了,易云昭见人来齐了,走到房间中央,道:“在说出犯人的名字前,我想先向大家确认一下。”易云昭望向柏皓霖,“柏先生,根据你的笔录,你是在半夜去超市买东西时听到了枪响是吧?”
“确是如此。”柏皓霖点头道。
“其间没有停留?”易云昭又问。
“当时并没有意识到是枪响,所以没有。”柏皓霖答道。
“店员,你还记得柏先生购物的时间吗?”易云昭面向超市店员,问。
“是凌晨零点二十左右,有当时的录像为证。”店员被询问过很多次,对答如流。
“根据法医的验尸报告,死者身中两枪,一枪在腹部,另一枪在眉心。”易云昭义正词严,“这说明凶手是冲动杀人,而且有同伙。”
听了易云昭的话,彭涛如芒刺在背,他不自然地移了移身子。
很好,就是这样。柏皓霖见彭涛已有些慌乱,暗暗叫好。
“另外,我在支援部查到的子弹有问题,有人调换了子弹!”
“什么?!”李警司惊讶地叫了一声。
“凶手是谁,我已经成竹在胸!”易云昭说着目光犀利地扫过众人。
彭涛已是汗如雨下,他没想到这个新来的警察这么厉害,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已查到他头上,万一让他真的找到了证据,岂不是一切都完了?
经过漫长的扫视时间,易云昭的目光最后定格在一人身上:“凶手是你吧?柏皓霖!”
“我?”晴天霹雳,柏皓霖宛如被一通暴雷击中。
“啊?”李警司也惊讶不已。
“你杀了侦探后,才去超市买东西,以作不在场证明,然后在回去的路上又补了一枪,这根本是你自编自导自演的杀人案!”易云昭句句指指向柏皓霖,严丝合缝。
“你好像搞错了吧?店员也可以证明,是在我走了之后才听到枪响的。”柏皓霖对易云昭的指控有些措手不及,他不明白易云昭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是啊,我也听到了响声,是在柏先生离开后没多久。”店员也为柏皓霖作证。
“果然是这样。”易云昭笑了。
“果然是哪样?”李警司也想知道真相。
“你们两个是同伙!”易云昭两个剑指分别指向柏皓霖和超市店员。
“啊?!”晴天霹雳,柏皓霖和超市店员同时被暴雷击中。
“我刚才就说过了,凶手有同伙,你们两个策划了这起谋杀案,又以目击者的身份出现,原以为可以骗过警方!”
“原来如此,我真是看错了你们!”彭涛紧跟着落井下石。
“请等等,”柏皓霖打断了他们的一唱一和,“既然你说是我杀的,那我的动机呢?我干吗要杀一个私家侦探?”
“是啊!云昭,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李警司也不相信易云昭的推断。
“动机就是,”易云昭停了停,大声道,“私家侦探其实是你的亲生父亲!”
易云昭的一席话雷惊四座。
“亲生父亲?”柏皓霖不知他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是的,他想与你相认,但你怎么也接受不了事实,你们两人就搏斗起来。在慌乱中,你拿出刚买的黑枪将他误杀!”易云昭一脸如同亲眼看到的坚信。
“就算再怎么不相信,也顶多是发生口角,怎么会打起来?另外,既然是失散多年的父子相认,为什么会选在深夜的偏僻小巷?”李警司首先提出质疑。
“这是私家侦探的职业习惯嘛。”易云昭肯定地说。
“这跟职业习惯没关系吧?”李警司无言。
“杀了人后你就后悔了,所以调换了子弹。”
“如果是我从尸体中取出子弹,警察怎么可能没发现?警察将子弹取走后,就放在物证室,我怎么可能拿得到?”柏皓霖问。
“这就是这桩案子的关键所在了!”易云昭大声说,“这桩案子之所以一直未能破案就是因为你运用了超能力啊!”
“超,超超超能力?”李警司差点被易云昭的话噎死。
把希望寄托在这家伙身上,我真是疯了!柏皓霖想起自己给易云昭做的心理评估,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柏皓霖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生气:“告诉你一件事,希望你不要难过:你说我先杀了死者,然后再找到店员,他与我一起到了后巷,又补上一枪,对吧?”柏皓霖见易云昭点头后,接着说,“可是之前我看过超市的录像,店员由始至终都没有离开过!警方最早排除了他作案的嫌疑。”
“难道是他也运用了超能力?!”易云昭望向超市店员。
“怎么可能!”李警司和店员异口同声地叫道。
“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希望你不要更难过:我看过死者的资料,他的年纪是三十六岁,而我的年龄是二十四岁,如果你的推理成立的话,即说他十二岁的时候就生下了我,请问这可能吗?死者也有超能力?”
“啊——!”易云昭后退了两步,深受打击的模样。
“呵呵,看样子你根本没有看过资料,只是随意猜测的吧?”柏皓霖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快气炸了,亏他如此看好易云昭,他的表现令他失望之极。
“是啊,小易,我一直见你在玩拼图,你真的好好地调查过吗?”彭涛顿时倒戈相向。
“拼图可以给我带来灵感。”易云昭一本正经地回答。
“什么灵感?你以为你在写小说啊!一会儿写份检讨给我!”李警司已无语到极点,说完他拂袖而去。
“唉。”彭涛长叹一声,也紧随李警司离开了。
易云昭崩溃地靠在墙边,柏皓霖看了他一眼,连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正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易云昭突然说话了:
“柏先生,这是一起普通的案件吧?”
“是。”柏皓霖没好气地说。
“我明白了。”易云昭站起身,“那我就用普通的方法来破案吧!”
从一开始就应该用普通的方法!真不知道他那莫名其妙的自信从哪儿来的!柏皓霖不满地想,但什么也没说,离开了问询室。
看来是不能指望易云昭了,虽然时机不成熟,但柏皓霖也只能孤注一掷。他回到办公室,拔通了宫婷的电话:“宫女士,你好,我是何医师,抱歉,这几天公事繁忙,不知您和您丈夫怎么样了?”
彭涛想起刚才易云昭的话,就觉得好笑,亏他还担心得要死,看来易云昭与传闻中的一样,脑子有些不正常。
彭涛暗自得意,他正准备抽根烟,小小地庆祝一番,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彭涛一看,见是李鹰打来的,赶忙将烟收了起来。
“喂,李哥,已经有犯罪嫌疑人了,嗯,放心吧,我不会让望龙死得不明不白。”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李鹰那边虽是暂时稳住了,可结案之前他都放心不下,彭涛拿出他的报告,走向李警司的办公室。
但还不到十分钟,彭涛就丧气地从李警司办公室走出,请求逮捕犯罪嫌疑人的报告又一次被李警司驳了回来,气得彭涛牙痒痒的。
彭涛烦闷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如果是普通的案子,他还有办法让高层给李警司施加压力或是越级上报,但这是李望龙的案子,而警署的高层都是李鹰的人,他们都盯着自己,让他更不敢轻举妄动。
现在怎么办?李鹰那边催得紧,李警司又迟迟不给自己开绿灯,彭涛头一次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实在不行就用老方法,屈打成招?彭涛咬咬牙,把心一横:就这么办!有人招供,李警司想不结案都不行!
彭涛打定主意,在离开之前,他注意到易云昭正站在他的位置上,左手托着右手,右手摸着下巴,正看着桌上完成了一半的拼图发呆,不禁好笑。
次日,约莫上午十点,彭涛带着一个满身泥污,脸上、手上还有瘀痕的小个子男人,扬扬自得地走进来,坐在门边的两名警察见他抓了个人回来,急忙迎了上来,把人押走了。彭涛径自往李警司的办公室走去,路过自己的办公桌时,他注意到有个包裹放在桌上。
“彭哥,早上有个快递公司的人送来的。”坐在他前面的警察道。
“好,谢了。”彭涛停留下来,在心中细想一番,似乎没有人会给他寄东西,他满肚狐疑地打开包裹,当看清包裹里的东西时,彭涛惊出了一身冷汗。
包裹底部赫然放着几张照片和一部手机,那照片正是他与李望龙在木屋里扭打的照片,其中一张还能清楚地看到他将李望龙推向墙边撞上黑山羊角的那一瞬间。
彭涛深吸了一口冷气,他已无暇细想这些照片是谁寄给他的,他只知道这些证据已足以将他送进监狱,伴随他的不仅仅是身败名裂,他非常清楚,李鹰绝不会轻易放过他!
就在彭涛走神的当儿,包裹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他急忙将照片放在贴身处,接起了电话。
“喂?”声音竟有些发抖。
“东西看到了吧?”对方的声音有些奇怪,应该用了变声器。
“你,你想怎么样?”彭涛清楚对方没有将照片交给警方而是寄给了他,极有可能是敲诈他。
“一百万。”对方也不拐弯抹角。
“什么?!”彭涛以为自己听错了,周围的同事听他的尖叫都回过头来看他,他急忙往外走,并压低了声音,“我哪有这么多?”
“给你一天时间准备,交易的地点再通知你。”对方已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
“喂?喂!”彭涛想再说什么,可回应他的只有急促的忙音。
“彭哥,刚刚那犯人……”一名警察走过来向彭涛报告。
“先拘留二十四小时!”彭涛烦躁地挥挥手,他也没心思去管他了。
“是。”警察见彭涛心情不好,识趣地离开了。
彭涛从没受过这种侮辱,他掩住面孔,不想让来来往往的同事看到他满脸的怒火,但他脑海中却浮现出李望龙浑身是血的模样,耳边回荡着刺耳的警笛声。
不行!他不能就这么认输!他的仕途不能就这么毁在一个杂碎身上!!
彭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方是谁。
知道他的身份和地址,难道是内部的人?不,之前他因为杀童案上过电视和报纸,上面黑底白字写了他的姓名和所属单位,只要稍稍留意,谁都会知道他的身份:那么什么人会去木屋附近拍下照片呢?路过的人?也不太可能,平虎山国家森林公园极大,而且他已经派人在通往木屋的路上设下路障,将原先的路隐藏起来,寻常人根本不可能找到那里:会不会是黑帮正好在附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无意间撞见的?
该死,现在想这些什么用?关键是逮到他,杀他灭口!他不是想要钱吗?很好,他就要他有命拿,没命花!
彭涛将牙咬得“咯咯”作响,只恨不得将敲诈他的人咬成碎片。
就在彭涛心情烦躁至极时,他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是宫婷打来的。彭涛看着手机屏幕上她的名字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接起了电话,极不耐烦:“什么事?”
“……我想问问你今天回来吃饭吗?”宫婷听出了他的不快,但还是问道。
“再说吧!”彭涛生硬地说完挂了电话,如果不是她假称儿子被绑架,他也不会杀死李望龙,更不会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了。对宫婷,他早已没有了好性子。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宫婷肺都要气炸了,这几天他对自己不闻不问就算了,连儿子的死活也不管。更令她气恼的是,当他知道自己是在骗他后,连骂都没有骂她一句,好似连骂她的兴趣都没有了。若不是听了何医师的话,想缓和他们紧张的气氛,她也不想给他打电话,没想到他的态度会如此冷淡,冷淡得还不如陌生人!
“彭涛啊彭涛,我跟你同甘共苦这么多年,你就算不看在我们夫妻情分上,也应该看在儿子面上吧?”宫婷握着听筒的手不住抖动,似乎想将它捏碎。
挂上电话后,彭涛开始重新思考自己应当何去何从。
要想引对方现身只能在他付钱的时候,也就是说他要先弄到一百万,他的薪水虽不高,但隐形收入却不少,现金方面应该能拿出三十万,余下的七十万可以先把房子抵押办贷款,对,就这么办!
正在这一刻,在李警司的办公室,李警司仔细阅读易云昭提交给他的报告,看了两三遍后,又问他:
“你确定吗?”
“是的。”
“我知道了,”由于之前的闹剧,李警司不敢轻易下定论,“云昭,为免打草惊蛇,你先不要声张。”
“嗯。”易云昭颔首。
待易云昭离开后,李警司再将他的报告看了几次,确定找不出丝毫破绽后,拿起电话:“是枪械管理处的徐警司吗?我是刑侦五处的李立安,我想请问上次检查警员配枪是什么时候?一个月前?有没有警员出现子弹缺失的情况?是吗?可不可以把名单给我一份?好的,麻烦你了。”
挂上电话后,李警司焦急地等待着,过了约五分钟,电脑的邮件系统弹出一个提示窗口:
您有一封新邮件,请查收。
李警司打开邮件里的附件,表格中的名字并不多,他迅速看了一遍,有些难以置信,再仔仔细细地又看了一遍,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在名单上,赫然写着包括了赵署长在内的十三个人的名字,其中不乏署内的高官,比如支援部的陈警督、缉毒三处的张警司、巡警七处的徐警司和特别行动部的段警督这些警司级别以上的官员。正因为有这么多高级警官,枪械管理处才没有和以往一样对他们进行全署通报批评,事情也就这么被瞒了下来。
李警司当然不会认为近期内有这么多人同时丢失子弹会是巧合,他见名单上有一人是五处的警员,就将他叫进来询问。
警员见李警司突然问起子弹丢失的事,支支吾吾地说大约一个半月以前,自己和几个朋友一起喝完酒,醉醺醺地走在街上时,有人提议比赛枪法,谁在十米之外射中放在地上的酒瓶谁就赢。
李警司又问当时有何人在场,警员也都一一说了。
在记下那些名字后,李警司又给名单上他比较熟识的几人打去了电话。他们的理由不一,有人说用子弹里的火药点烟味道更浓,就试了试的;有把子弹借给人变魔术,子弹就这么消失了的;还有说他也不知道子弹是何时丢失的。
但是当时在场的必有一人:彭涛!
李警司拿起桌上的电话:“云昭吗?按你的想法行动吧!”
就在李警司已经将怀疑的目光锁定在彭涛身上时,彭涛已经赶回了家,此时正好宫婷去幼儿园接孩子,不在家,他急忙将取出放在卧室里的存折和房屋产权证,准备在银行下班之前赶去凑足一百万现金。
刚走到楼下,宫婷带着他们的儿子回来了,孩子一看到彭涛就扑上来,想让他抱,彭涛少见地拒绝了:“爸爸有事,和妈妈先回家去。”
“你去哪?”宫婷见彭涛神色慌张,警觉地问。
“你少管!”彭涛生硬地说完径自离开。
宫婷暗觉不对,她急忙奔回家中,见卧室里的抽屉被拉开,往里一看,不由吸了口凉气,里面的存折和房屋产权证都不翼而飞!
看着空空如也的抽屉,宫婷的双肩不住抖动着,她的脑中浮现出她不相信却时常在她脑中盘旋的画面,她几乎抑制不住地想大声尖叫,几乎控制不了自己想摔东西、想杀了他的冲动!
杀了他?!宫婷捕捉到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又像是找到了释放长久以来关押在她内心深处的恶魔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