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来的时候,邻居已经把妇人和周雨亭分开了。妇人怒火中烧,不停歇地叫骂,周雨亭伤痕累累,头发凌乱不堪。大家都劝她去医院看看,她不动,只是坐在那默默地哭。
妇人是方莉莉的妈妈,前两天刚刚听说了女儿死亡的真相——原来卖淫是假的!女儿是被冤枉的!脏心烂肺的老师害死了莉莉!
在方莉莉死的不久前,她曾给家里寄去过一笔数目可观的钱。当时妈妈就有点儿纳闷,一个大学生怎么能凭打工就挣那么多?出事之后,她就一直以为那钱是女儿卖淫挣的。而直到这时她才终于恍然大悟,那竟然是冯泰的脏钱!他就是用那些钱逼女儿干了那件事,最终害女儿丧了命!她是抱着拼命的态度走出家门的。她来到莘江,辗转打听到了冯泰的住址。她知道冯泰已经死了,但没关系,他还有家人,既然找不到冯泰的坟扬他的骨灰,那就在他的家人身上动手吧!总之莉莉不能就这么窝里窝囊地死了,拼上老命也得为女儿出这口恶气!
警察很快弄清了事情的大概,告诉方莉莉的妈妈,不管你女儿是被谁害死的,这和他的家属没关系,动手打人是违法的。如果觉得女儿死得冤枉,可以打官司,可以上告,一切要靠法律说话,别再闹下去了。
方莉莉妈妈一听,更加有恃无恐:“好啊!靠法律说话,那你们现在就把办冯泰那个案子的警察给我找来!让他给我说清楚,冯泰害死了我女儿,他明明知道为什么不追究?学校逃脱责任,警察也看着不管吗?还有天理吗?他是什么警察……”民警劝了她半天,无济于事。她根本听不下道理,哭闹不止,寻死觅活,说什么就是要见办案的警察。民警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无奈之下只得给魏兆国打了个电话。其实这本来也不是魏兆国该管的事,是方莉莉妈妈和音乐学院的纠纷。但听完了民警的介绍,魏兆国觉得情况特殊,出于一个警察的责任心,他决定出一次面。他一边让民警把方莉莉的妈妈先带回公安局,一边通知谢岚也立即赶过去。
周雨楼推开了校长室的门,王玥在椅子上抬起头。
“周主任?快来快来,请进。”她站起身,把周雨楼迎进屋里。周雨楼一语不发,脸色非常阴沉。王玥很快就看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周主任,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周雨楼在王玥面前站下。她感到那不是个礼貌的距离。
“你喝酒了周主任?”王玥闪开周雨楼,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水,递过来,周雨楼没接。
“周主任……”
“你演得真像啊。”周雨楼说。
王玥一脸茫然,“演什么……周主任你……”
“我找了这么久,没想到那个神通广大的人居然是一个弱女子,而且就是你一贯做尽了好人的王玥。”
王玥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慌,换来周雨楼的一声冷笑。
“周主任,你说什么……”
“萧海鹏你认识吧?”
王玥的水杯掉在地上。
方莉莉的妈妈下手不轻,医生给周雨亭的伤口消毒时,她疼得直攥蒋丹的手。治疗没花太多时间,她俩从医院出来时,谢岚那边的交涉还没结束。蒋丹先把周雨亭送回家,然后也去了公安局。
一上楼,她就听见了方莉莉妈妈的哭声,她循声过去,推开会客室的门。
会谈看来没什么进展。方莉莉的妈妈旁若无人地痛哭着,谢岚和老何无奈地坐在一旁,魏兆国也似乎束手无策。看见女儿进来,谢岚摆摆手手,示意她出去。魏兆国出来,把她领进他的办公室,让她先在那等着。
艺术学校的楼顶像一个空旷的足球场。这的风比地面猛烈得多,无遮无挡直钻人的毛孔,但这并不是让王玥全身乱颤不停的原因——周雨楼的手扼在她脖子上,逼着她探出头去,看清了她和地面的距离。
“撒一句谎我就把你从这推下去!”周雨楼恶狠狠地说,“你知道我杀过人,所以我根本不在乎再杀一个。”他弯下身,在耳边问她,“老实告诉我,除了你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就我一个……真的,就我知道,没第二个人。”
“三十万花光了吗?”
“没有!都在那张卡上,我一动没动,我现在就去给你……”
“你留着吧!永远都归你了。”
“求求你别杀我,求求你……”那是真正的筛糠。
“你发短信的时候可不是这个语气。”
“我知道你恨我,真的,我现在也很后悔做那些事!但其实我也帮了你,如果不是我从杀人现场拿走你的论文,警察就会去找你,你现在可能已经……”
“用我跪下来谢你吗?”他更加用力。
“求求你放过我……”
“我只想知道一件事,我真的很好奇!你现在就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那一切的?”
“是赵梦东的弟弟,赵铎!我认识他……”王玥逃命似的说。
魏兆国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老魏呢?”他问蒋丹,“刚才有人说看见他了。”
“哦,他在会客室,正在……”
“你是老魏什么人?”
“是他朋友。”
“那麻烦你把这个交给他。”男人递过来一张光盘,态度相当不耐烦,“告诉老魏,是窃听器的电量不足导致信号发射出现了问题,实际上冯泰和那个周……什么谈话的内容都还在,已经拷在这张盘里了。跟他说,以后别再骂我们技术科是废物了。”
“哦。”蒋丹接过光盘。
“还有,绝版啊。”男人叮嘱蒋丹,“让他保存好,原始数据已经销了,再出问题可就不怨我们了。”男人嘟嘟囔囔地走出办公室。
蒋丹看着手里的光盘。
“冯泰和那个周……什么的谈话内容”?她想起了在医院的那天晚上。她也知道魏兆国那天使用了窃听器,但是窃听器中途发生了故障,后面的谈话内容没有听到。
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呢?
蒋丹看见办公桌上的电脑正开着,屏保画面泛着刺眼的光,一个小耳机就放在显示器旁边。她走过去,拿起耳机,把那张盘放进光驱里。
王玥命悬一线。
她就蜷在楼顶的屋檐旁边,周雨楼的手稍往前用点力她就立刻粉身碎骨!那个姿势让她没胆量说一句谎话。
“我是在网上认识赵铎的。那时候我刚和我丈夫离婚,一个人很无聊,就经常上网打发时间,后来认识了他。他很会讨好人,我看他人不坏就没跟他隐瞒我的身份。可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在办公室收到了一张光盘,全都是我和他在床上的画面!他说他急需三千块钱,让我立即给他,否则就把光盘复制在音乐学院散发。我懵了!赶紧联系他,但他无论如何都不接电话。我又去他家找他,他搬家了。我担心他真的会狗急跳墙把光盘公布出去,没办法就只好把钱给了他。我巴望着噩梦彻底结束,那个混蛋永远在我的生活里消失。可后来我又看见了他,就在音乐学院门口……我吓坏了!以为他来找麻烦。我偷偷看了一会儿,才知道是他开车追了尾,他正在跟那个司机解释,然后他回到车里,打了个电话就走了。我也赶紧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在后面,一直偷偷跟到他的住处。我想,以后他要是再缠着我,我就找到他,跟他当面说清楚。后来那样的事果然又发生了!有一天下午,我又接到他的电话,他说他遇到了难事,这回他一下开口要四万块!我当时真想去找他,可最终还是没有那个胆量。那个家伙丧心病狂,我担心见了面麻烦会更大。我又不敢报警,只能咬咬牙又给他拿了一万块钱了事……出事那天,我们俩研究完校庆演出的节目单之后,我回到家,发现我女儿正在发烧,我就和萧姐带她去医院打吊瓶……”
“萧海鹏?”
“对,她是我们家的保姆,我和我丈夫离婚之后她一直住在我家。那天从医院出来已经很晚了。在回家的路上,我忽然在一家录像厅门口看见了赵铎的车!就是他开的那辆夏利,没错!灰色的,车牌号清清楚楚地记在我脑子里,那就是他的车!我当时突然有了个想法,在我印象中他一直是一个人住,所以那时候他家里应该没有人。我想,不如干脆趁现在到他家去,把他的那些录像带拿走,那样以后就再也不用担心他来骚扰我了,于是我就去了他家……”
魏兆国办公室。
周雨楼激动的声音从耳机中传出来:“……开枪,开枪啊!打死我!你不就是要这样吗?开枪!别让我看见周雨亭下半辈子在世界上受罪!混蛋……你知不知道你毁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你毁了雨亭一辈子?丧心病狂的王八蛋!我真后悔让我妹妹嫁给你……”
“周雨楼!”蒋丹听见冯泰说,“让雨亭嫁给我是你这一辈子做得最‘对’的事。如果不是因为她,你以为你能道貌岸然地活到今天吗?”
耳机里突然安静下来,只有两个男人的喘气声,过了一会儿,蒋丹听见一个低低的声音。
“白小溪怎么死的?”
这回连喘气声都没了。
一片死寂……蒋丹屏住了呼吸。半晌,她听见冯泰笑了。
“呵呵……”转而大笑,“哈哈……我果然没有猜错,就是你干的!”
周雨楼结结巴巴地开口:“我干……什么?你说、说什么?”
“别装糊涂了,周雨楼,你自己干过的事何必那么惊讶呢?”
“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白小溪……”
“想不到啊……周雨楼也会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可惜外面那些警察看不到你这样,否则他们就搞不懂兴师动众来了那么多人,到底是为抓谁了。”
“你住口……”
“算了,周雨楼,我要死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说真话,我怕我做鬼也要来找你。”
过了一会儿,蒋丹听见丈夫说:“你怎么知道的?”……她猛地把耳机扔在了桌子上!
她盯着那个耳机,像是在看一个冒出咒语的魔鬼!过了一会儿,当她又颤颤地把耳机戴上,她听见丈夫说:“是我杀的。”……她几乎昏死过去……冯泰问:“为什么?”
她听见丈夫恨恨地回答:“是她逼我这么做的!”
楼顶。
重回那个夜晚对王玥和周雨楼来说都是巨大的折磨。王玥感到周雨楼扼在她脖子上的手一直都在抖着,不过她自己抖得更凶!
王玥说:“那天,我到赵铎家时已经快11点了。我本来以为最麻烦的就是开锁,可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家的房门竟然没锁,开着条缝,里面黑糊糊的一点儿声也没有。我走进去,打开灯……你知道我看见了什么。那差点儿把我吓死!然后我发现……那个死的女孩竟然是表演系的白小溪!我不知道为什么白小溪会和赵铎死在一起,我没工夫想那些。我当时想,赵铎死了,警方早晚要来,那我就更得把有我的那盘录像带拿走。于是我竭尽所能地翻,把所有的录像带都收了起来。我清理了现场,临走的时候,我忽然想起床底下还没看,于是我过去,蹲下……突然在床那边的地上看到了一样东西!我当时就觉得很眼熟,我战战兢兢地绕过尸体走过去,拿起来,终于看清了,那竟然是你的专题论文!
“我非常惊讶!我当时就断定你今天晚上一定来过。因为那论文是几个小时以前谢院长刚给你的,我亲眼看着你把它揣进了西服里怀。我当时来不及多想,就把论文和录像带放在一起拿走了。我对天发誓!我当时那么做只是想保护你!要是警察发现了你论文在那儿,即便没杀人你也说不清楚。第二天我特意观察你。早上,我在学校门口叫我女儿的时候,我发现你特别紧张。后来在院长室,谢院长向你要论文,你说放在家了,接着你摸了一下西服的衣兜,接着,突然间你的表情就变了!当时他们谁都没注意,只有我知道那是为什么。于是我更相信,他们的死一定与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