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看着德国人手里的图纸时,另一只手不自觉地触摸到了洞内的金属墙壁,手心有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有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气侵入到我的手中,使我立刻把手缩了回来。
这时,德国人中有一人大声喊了起来,其他人听到叫声都围了上去。看他们的表情似乎都有些兴奋,我也急忙跟了过去。
只见喊叫的那人满脸激动地一手拿着图,一手指着墙壁上的一个部位,正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我看络腮胡子也在旁边,就绕了过去,走到了他的身边,悄声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络腮胡子扭头看了我一眼,随口说了一句:“终于找到了。”
“找到了?找到什么了?”我不甘心地问。
这时,全体队员都看向科恩,络腮胡子也不再理会我。
科恩神色凝重地放下自己的背包,然后从里面掏出一个盒子,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东西。
看到这个物体,我不禁发出声:“沃尔福斯贝格六面体!”
科恩听到我的声音,眉头似乎皱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停止手中的动作。只见他在墙壁上仔细观察了一下,然后伸手点了一下,本来看似无任何缝隙的墙壁上竟然裂开了一个小口,从里面缓缓伸出来一个小平台。科恩小心翼翼地把手里的东西放了上去,然后这个平台竟然又自己缓缓地收缩了回去。
我身旁的络腮胡子不自觉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他也是觉得这一切太不可思议了。
络腮胡子扭头低声对我说:“知道吗?根据我们手里的资料,这里的一切全部都是机械联动的,没有一丁点儿是电子芯片控制的,在纯机械制动的情况下,能够做到刚才那样,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这时,科恩做完刚才的动作,向我走了过来,在我身边站定后,低声问我:“你是怎么知道沃尔福斯贝格六面体的?”
我笑了笑,说:“我看过《世界未解之谜》这本书,其中提到过这个沃尔福斯贝格六面体。”然后我简单地把洛桑告诉我的关于这个六面体的情况说了一遍。
科恩显然并不相信,他紧紧盯住我的眼睛,说:“我知道书上介绍的六面体的知识,但是那上面只有一个横切面的照片,实际上这个物体是个八面体,你一眼就能认出来,肯定是知道这个物体的。”
科恩的这句话说得我有些不好应答。我并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只不过是之前洛桑曾经提到过“八面玲珑”是代表八面体这个东西的,所以我一看见科恩拿出一个八面的物体来,自然而然地就想起洛桑所说的那个物体,所以“沃尔福斯贝格六面体”这几个字就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了。
正当我不知怎么回答科恩的话时,突然看到络腮胡子手里拿着的那张纸,立刻用手指着那张纸说:“我是看到这个图案才想起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的。”
科恩凶狠的双眼从我脸上移开,看了一下络腮胡子手里的那张纸,上面果然画着沃尔福斯贝格六面体的横切面,于是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半信半疑地转身离开了。
看着科恩离去的背影,我心里的疑惑更加多了起来:这些人自称是死士,如果说的是真话,那显然是在执行一项必死的任务。他们为什么要带着我这样一个和他们毫不相干的人呢?不但是个累赘,而且还得提防着我,难道他们让我跟着还有别的目的?他们连死都不怕,还有什么事必须让我来做呢?想到这里,我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们将来让我做的肯定是比死还要痛苦百倍的事。
络腮胡子拍了拍我的肩膀,说:“想什么呢?快走吧。”
我心里明白,络腮胡子表面上是在照顾我,实际上一定是科恩安排他来看管我的。
这时,我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一种咝咝的声音,就像蛇吐芯子发出的声音一样。我从小就对蛇比较敏感,所以仔细听了一下,声音似乎是从我的头顶上发出的。我抬头往上看了看,头顶上是那些盘根错节的玻璃管与铁管,就是有条蛇,恐怕也不太容易分清。
那群德国人看来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也都举头观望着洞顶。
我拿起灯,想把它关掉。科恩向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不必关掉。络腮胡子站在我身旁说:“从发出的声音来看,似乎是……动物。”
我听了心里说:废话,能发声音的当然是动物,这一点儿连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
络腮胡子又说:“在深洞中的动物长年生活在黑暗中,视力已经退化了,基本上看不到什么,对光也不敏感,所以关不关灯都不会影响它们,但是它们的嗅觉和听觉是非常发达的,捕食猎物都是靠这两项功能。”
我狠狠地瞪了一眼络腮胡子:“那你还不马上闭嘴!”
络腮胡子咧嘴一笑,似乎不当回事,接着说:“洞内生长的动物,由于空间所限,都不会很大,所以你也不必这么紧张。”
虽然络腮胡子这么说,但是我看到科恩的表情比较严肃,如临大敌一般,我也不敢大意,不再听络腮胡子的唠叨。他在我旁边不停地说话,万一哪个动物真是靠听觉来猎食,那络腮胡子和离他最近的我就是最危险的了。
这时,科恩冲着大家做了个手势,似乎是让队员们集中退后,于是,这群德国人便训练有素地围成一圈,然后慢慢退到墙壁附近,散开靠墙蹲下。络腮胡子拉着我也跟着退到了他们跟前。
咝咝声虽然仍旧不停地响着,但是声音却越来越小,似乎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我松了口气,把灯放在了地上,然后手往旁边的墙壁伸了过去,想借力站起来,正好按在一个嶙峋的树根之上,很轻松地就起来了。我刚想低下身子准备把放在地上的灯捡起来,脑子里猛然一惊:在这个如此之深的洞里,怎么可能有树根?再说,刚才下来的时候都看过了,墙壁全是光滑的金属,哪里来的什么树根?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头也没回,立刻往前面跑了两步,边跑边大声喊:“快离开这儿!”
等我转身看时,那个“树根”正挥舞着,碰倒了我放在地上的那盏灯。随着灯光一灭,我的眼前一片漆黑,紧接着听到了一声惨叫。这声音肯定是德国人里的一员发出的。
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紧紧地趴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把一个东西放在了我的手里。我摸了摸,知道是个夜视仪,急忙套到了头上,眼前立刻呈现出一片绿色,终于能看见东西了。
我看到科恩几个站在我的旁边,络腮胡子一反刚才满不在乎的神态,紧张地端着从解放军尸体上摘下来的冲锋枪,四下扫望着,一边问我:“你刚才看到什么东西了?我们的一个队员失踪了。”
看来刚才由于我提着手灯,所以他们都没有戴夜视仪,在我大喊的时候,他们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灯光就已经被碰翻熄灭了,等到他们戴上夜视仪,已经有队员失踪了。从刚才惨叫声的惨烈程度来看,恐怕没有什么生还的希望了。我现在戴的夜视仪,估计就是失踪队员遗留下来的。
我把刚才见到的情景讲述了一遍,科恩听后沉思了一下,对大家讲了起来。科恩一边讲,络腮胡子一边给我翻译:“刚才出现的东西,我手里得到的资料里并没有写,看来这里随时会有意外情况发生,每个人都不能再单独行动。”
此刻我最担心的还是张凡他们几个,虽然我从水里出来时没有见到他们,但是我有预感,这几个人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这个地下有如此巨大的空间,结构也非常复杂,很可能被冲到了另外一个洞穴里去了,但是刚才看到了那个攻击人类的生物以后,让我又开始担心他们几个人的安危了。
在这群德国人当中,除了络腮胡子给我的感觉还算可以外,另外的人总让我觉得阴森森的。这些人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让我跟着他们,我的判断应该是让我做一件非常危险的事。这群德国人已经知道他们此行必是有来无回,连死都不怕,却不愿意自己做这件事,看来这件事的可怕程度应该超越了生死。本来整个事件的诡异程度让我的好奇心极度膨胀,准备先看看这群德国人到底为什么来这里,现在竟然出现了一个袭击人的生物。想到这里,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趁机跑掉,看看能不能找到张凡他们几个,然后一起出洞,不再理会这里会发生什么事了。
科恩讲完话,又四下扫望了一下,接着就往前走去。
这群德国人确实训练有素,自动围了过来,形成一个圆形,慢慢跟着科恩移动。
这些人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都没怎么注意我,但是络腮胡子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让我根本没有机会跑掉。
几十米的距离,竟然用了四五分钟,当队伍慢慢移动到另外一个洞口时,头顶上突然掉下来一个东西,正好落在我旁边,这让我们几个人都吓了一跳。络腮胡子反应很是迅速,蹲下身子的同时举起枪就射向头上。
等我们抬头看时,上面并没有什么东西。这时科恩走过来,看了看刚才从上面掉下来的东西,竟然是一具尸骨,白花花的骨头上面还带着一丝血肉,看来是刚刚被撕裂不久。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惨状,不由自主地惊呼了一声。
射了几发子弹后,络腮胡子端着枪一直盯着头顶上面,直到我的叫声发出来,这才把视线转移到我脚下的那具尸骨上面。
科恩也走了过来,看到尸骨脖子上的铭牌还在,便蹲下身子,用手挑起铭牌看了看,然后回过头向大家点了一下头。我明白了,这具尸骨就是刚才被那个不知名的生物卷走的德国队员。这才几分钟的时间,刚才还能说话走动的一个壮年男子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等科恩站了起来,我问他:“刚才你的队员被生物袭击,你作为队长首先应该考虑如何救人,为什么你却不管队员的死活,而是继续向前走?”
我问这话的意思其实也是想到我原来的一个疑问:刘建国作为科考队的队长也是在队员出了问题时不管队员的死活,一心只想完成任务。莫非当队长的都是这么冷血的吗?
科恩看了我一眼,冷冷地用中国话说:“我其实没必要给你解释这些,但是看在以后让你做的那件事的分上,可以告诉你一句,我们这次任务的重要性高于我们任何一个队员的生命,其中也包括我。”
我对科恩说的“看在以后让你做的事上”这句话非常敏感,也印证了我的想法,以后真的有一件他们都不愿意去办的事要让我来做,这让我想要离开这群德国人的想法更加明确了,但是络腮胡子一直在后面盯着我,让我没有半点儿儿逃跑的可能。现在也只能跟在他们队伍中间,然后寻找机会了。
我看着地上那具血淋淋的尸骨,突然冒出来一个疑问:“这才刚刚过去了几分钟的时间,按说这个能袭击人的生物没有必要这么快吃完自己的食物,而且我们也移动了一段距离,看来这个怪物似乎是故意把尸骨扔到我们身旁的。”
科恩点了点头,说:“我也想到了,如果不是巧合的话,只能说明,这个生物有智能。它一定是想警告我们,不要再继续往前走了。”
我和络腮胡子面面相觑,心里还是有些怀疑,难道这个东西竟然有如此明确的目的性?
络腮胡子朝我扬了扬手里的冲锋枪,低声对我说:“不用怕,不管这个生物有多聪明,毕竟也是血肉之躯,碰上子弹照样会送命。”
科恩这时又叽里呱啦地用德文讲起话来,我估计就是类似赛前动员大会之类的讲话。果不其然,科恩讲完话后,那几个德国人开始激动起来,举起拳头在空中挥舞了几下,然后兴奋地向前面走去。
我悄声问络腮胡子,科恩刚才讲的什么,络腮胡子笑了一下没有回答我,只是向我挥挥手,示意我跟上队伍。
我边走边考虑如何脱身,嘴里一边嘟囔着饿,一边把手伸进背包里装作找吃的东西,其实是想看看里面有没有能帮我逃脱的东西。在里面摸索一番后,果然在背包里发现了一个相机,我立刻就有了主意。
我看了看队伍,科恩走在前面,后面有几个队员跟着,而我在他们的后面。我又扭头看了看络腮胡子,他正紧握着冲锋枪,一边四下观察着。从他紧张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现在最关心的是那个未知的生物,而不是我。
我慢慢地从背包里掏出相机,快速地举起来,在按动快门的同时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夜视仪。闪光灯的亮度对于夜视仪来说是致命的,因为夜视仪的原理就是把看不见的红外图像转换为可视图像,夜视仪里的某个元件可以把微弱的光放大到几万倍甚至几十万倍,使人的肉眼可以觉察到,但是夜视仪里的微光管和变像管非常怕强光,如果有过强的光线照射过来,就会把管子的光电阴极烧坏,导致夜视仪不能使用。虽然有的夜视仪有防强光保护,但是作用非常有限,并不能起到完全保护夜视仪的作用。
闪光灯的亮度足以让这群德国人的夜视仪完全失灵。我的耳边传来一阵阵叫骂声。我放下遮挡夜视仪的手,看到这群德国人正在用手揉着已经摘下夜视仪的眼睛,看来这瞬间的强光对他们的眼睛也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我快速地向进来时的地方跑去。这群德国人应该不会太快就找到手灯之类的东西,所以我并不担心他们能追上我,而是害怕那个有着蛇一样触手的生物突然冒出来。我边跑边紧张地扫望着四周,在跑过一段墙壁时,突然看到上面似乎画着什么图案,大概是和墙壁金属有关,所以线条和色彩都是淡淡的,如果不是近距离,很难发现。
但现在我没有时间观察画的是什么图画,一心只想逃到上面。我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并夹杂着德语的叫喊。我飞快地跑到刚才下来的铁链旁,双手抓住铁链,飞快地向上爬去。
这次向上爬的速度竟然比刚才下滑的速度还要快,不大一会儿,我就爬了上来。我在洞口盯了一会儿,打算如果有人追上来的话,就用脚把他给踹下去。不过待了一会儿,也没见人上来,应该是德国人认为完成任务更重要,而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卒吧。
紧张的心暂时平静了下来,我坐在地上,环视着这个刚才来过的巨大石洞,看到远处武成和那两个解放军战士的尸体依稀还在原地。在如此大的空旷洞穴里,身边只有三具尸体陪伴,心里不免产生了空虚和恐惧感。
从原来被水冲进来的地方返回显然是不可能的,我扶着黑黢黢的石壁,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出口。整整转了一大圈,石壁严丝合缝,竟然连一点儿缝隙都没有。在洞穴中间的地下河水有几个分岔,水流缓缓流淌着,流到石壁便消失不见了。我在背包里找到一个笔记本,在上面撕了几个纸条,扔到了水里。纸条流到石壁旁边时竟突然下沉,消失不见了。看来这下面肯定是有洞口,但是像纸条这样的漂浮物都能下沉,说明在这个表面看起来流淌缓慢的河水下,一定是暗流汹涌的激流。
我试了几条水流,无一例外都是这样。我失望地靠在墙壁上坐了下来,这才感觉到肚子已经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我在背包里拿出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吃饱以后,我慢慢地走到那三具尸体旁边,想看一看能有什么发现。
那两个解放军战士身上的冲锋枪已经被络腮胡子拿走了,僵硬的尸体仍然保持着拿枪的姿势;背包还在身上背着,似乎并没有人翻动过。这时,我突然对洛桑之前所说的话感到有些怀疑了——如果按照洛桑所说,他所怀疑的杀害科考队员的人有两个,是因为没有见到过那两个人的尸体,其中武成的尸体就是其一,但是现在三具尸体都同时在这里出现,洛桑应该连解放军的尸体也没有见过才对,那么,洛桑没见过的尸体至少是三具。看来洛桑并没有跟我们说实话。想到这里,我心里感到紧张起来:张凡、何影他们如果侥幸从水里脱险的话,那么和洛桑在一起仍然是非常危险的。
我靠在石壁上,仔细地分析着自从见到洛桑以来他说的每句话,想从他的话里找出更多的破绽。
想着想着,一直在紧张状态下没有休息过的我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