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点点头,说:“你就别老想着猪食了。”
奶奶不满道:“叫我别想着猪食?我还没责怪你老不关心家里的事呢!天天就知道跟鬼神打交道,鬼能养着你吗?神能给你猪油,给你酱油味精吗?”奶奶朝爷爷翻了个白眼,接着说:“不是我在家里照管庄稼和猪鸡狗,庄稼早就干死了,猪鸡狗早就饿死了。”
爷爷并不因为奶奶的这番话生气,而是学着古人抱拳向奶奶求饶:“老伴呢,真是托你的福气啦。你老人家立了大功劳!”
其实奶奶也并非真的生气,听了爷爷的话,反倒不好意思起来。
“你画这么多符咒干什么啊?”奶奶问道,“你最近不是闲得慌吗?我看也没有什么人来找你呀。”
爷爷挥挥手道:“你就别问这么多啦,去煮你的猪食吧。你天天就操心栏里那头猪,哪来精力操心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咯?”爷爷的话说得有些刻薄,但是奶奶从来不以为这是讥讽她。奶奶认为农村家的妇女本职就应该这样,天经地义的事情。
“我看,你是不是要插手女色鬼的事情?你不是说不插手的吗?”奶奶猜测道,“你画这些符咒是不是准备对付女色鬼啊?”
爷爷连忙丢下毛笔捂住奶奶的嘴巴。
奶奶奋力挣脱爷爷捂住嘴巴的手,毫不在乎地说:“你怕什么怕?还怕女色鬼听到了不成?它的耳朵能长到我们家的泥巴墙上来?”
爷爷解释道:“它随时可能在任何地方,你能提防住它吗?说不定就在窗户外面偷听呢!”
奶奶连忙降低了声音,却还倔犟地说:“怕什么?你怕,我还不怕呢!你父亲不是鬼官吗,他保护着我们呢。它女色鬼敢对我们怎么样!”她一面说一面踮起脚往窗外看,似乎女色鬼此时真就躲在窗下偷听。
“不怕?不怕你看什么呢?”爷爷撇着嘴笑道。
奶奶探头看了半天,没发现什么,转过身来一本正经地问爷爷:“你这些字不像字、画不像画的符咒真能对付女色鬼吗?我看就只是几张经不起太阳晒、经不起雨水淋的薄纸,能有多大作用!”
“你再摁住那椅子上的符咒试试。”爷爷朝椅子那边努努嘴,示意道。
“刚才不是试过了吗?没有什么呀。”奶奶不以为然。
“你刚才摁的时间太短,你摁稍微久一点儿试试。”爷爷说。说完,爷爷又拿起毛笔重新开始他的“创作”。
奶奶刚才试过了椅子上的符咒,此时根本没有什么警觉性,放心地将两只手都摁在了符咒上,眼睛还充满疑惑地看着爷爷,不知道爷爷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爷爷侧头看了看奶奶,露出一个含义不明的笑。奶奶看见爷爷的笑,顿时心里有些慌张,却面不改色地假装毫不在意地紧紧摁住黄色的符咒。
就在此时,只听得“嘭”的一声,一阵耀眼的火苗照亮了整个屋子。
奶奶惊叫一声,慌忙将手移开椅子。因为符咒上的火苗已经如蛇的舌头一样突然蹿了出来,意欲舔舐奶奶的手。火苗来得迅速,去得也飞快,一如两块石头相撞碰出的瞬间火花。奶奶收回手再看去,椅子上已经没有了任何痕迹。火苗不见了,发出火苗的符咒也销声匿迹,无影无踪,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咦?”奶奶摸了摸椅子上刚才符咒所在之处。“那纸就这样烧掉了?像鞭炮的药引似的,这么快呀!”奶奶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我的手也没有烧伤熏黑呀。”
爷爷笑道:“如果你是鬼,你的手就烧得没有啦。呵呵。”一面说,一面禁不住露出得意之色,挥舞毛笔的时候也更加轻盈,起落如一只活泼可爱的蝌蚪。那只蝌蚪就在黄色的纸面跳跃,跳跃出更多的符咒。
“是鬼就烧掉手了?”奶奶捏着声音问道,明显不相信爷爷的话。
“是呀。这个火可不是一般的柴火。这个火可是……”爷爷停了停,“说了你也不知道,你还是不晓得的好。”
“我跟你这么久,也见你画过不少的符咒。可是从来没有发现过这样的符咒啊。原来你一直隐藏着这手绝技呀。”奶奶不但没有因为爷爷的得意而生气,反而随着爷爷的情感兴奋起来,说话的时候也手舞足蹈。
“可不是我隐藏你。”爷爷说,“这是那个一直暗暗保护我们的父亲告诉的。”
“我说你父亲能保护我们,可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别把我真当成傻子了。”奶奶不乐意道,“他早已经死了,怎么告诉你?”
爷爷笑而不语。
“难道,”奶奶伸出一个食指上下舞动,有话堵在嘴里说不出来,“难道……”
“对!”爷爷轻快愉悦回答,忍不住眉飞色舞。有时,他们俩的交流不用把语言全部说出来,只需一个人说出其中的两三个字,对方就可以知道后面要说的是什么。
其实,奶奶早在没有嫁给爷爷之前,就跟符咒有过很亲密的接触,所以对这些符咒不是很陌生。那个事情发生在奶奶的娘家。
不记得那次是闲聊还是给我讲故事,奶奶曾经给我提到过,她的娘家地坪前面有一口老井。井口很小,却深不见底。井水稍带甜味,村里的人都喜欢在这里打水。再说,那时候也不是每家都有钱打个自家专用的水井,所以这口井自然而然成为村里绝大多数人的生活依赖。
偏偏这个村子里有个淘气的小男孩,在一次放学归来的路上故意蹲在井口上大便。这个小男孩见井口小,刚好将两只脚蹲在上面,跟自家的茅坑没有多大区别,便做了这个小小的恶作剧。
可是这个小小的恶作剧却使村里人大伤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