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木箱内的确躺着一把锋利的古剑,可那把青霜古剑居然断成了两截,并不是一把完整的神剑。这可是一把斩头神剑,要砍断一个人头何其困难,怎么可能断掉。我不相信地抓起青霜剑,犹如抓起一块冰,冷得又松开了手。
顿时,美好的想象破碎了,我不肯相信这是真的,有谁那么无聊,会运送一把断掉的宝剑。木清香蹲下来看了一会儿,没我那么失望,好像青霜剑断掉了,这事比人会说话还要正常。黑风木箱里除了青霜剑,就只有一匹白色的帛布,用来托住锋利的剑身。我看到剑鞘被放到一边,可能是拔剑捅了什么东西,把剑给弄断了。
我百思不解,说道:“这艘船到底是运茶还是运玉石,难道真的只是运一把断掉的青霜剑吗?”
“断掉了,它也是一把名剑。”木清香回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根本没理解我的本意。
我耐心地说:“剑已断了,直接扔掉,或者重新铸造便是。如此兴师动众地运送一把剑,即使是干将莫邪都没这待遇,青霜剑的名气还没那么大呢。”
每次争论时,木清香都是点到即止,不和我继续争下去。我自觉无趣,嘴巴就闭上了,惋惜地看着青霜剑。难怪历史上一直都只有一把青霜剑的传说,我还以为孪生剑是虚妄之说,谁会想到这把剑在西汉时就断成两截了。究竟还有什么东西那么坚硬,砍不断就算了,青霜剑反被折断呢。
木清香觉得我在自寻烦恼,对此她想都不愿意想,断就断了,难道想破头了,青霜剑会自己变回原样吗。我忍不住说事情不简单,你也不想一想,这里是深山老林,没事运送一把断剑干嘛。这到底是运出去,还是运进来,我们都不清楚。如果是运出去,这么说运河尽头可能是个铸剑的剑炉;如果是运进来,尽头处也可能是个剑炉,他们是想把青霜剑恢复原貌。
如果真是如此,问题就来了——为什么要在偏僻的地方建造剑炉,为什么不选一个位置近一点的地方。由此可见,运河尽头并不是剑炉,究竟尽头是天堂还是地狱,我们不走过去就不能找到答案。
黎明前的茫茫森林,犹如被笼罩在魔鬼的身影里,没有一丝的风声和树叶摩挲声,静得能听到别人的心跳声。我和木清香对断掉的青霜剑没有兴趣,这种东西拿出去卖,肯定是砍头的死罪,不如留下原处好了。如果叫考古队进来,到时候他们问我怎么发现这里的,那也不好回答,正常人谁会到这里来呢。
我和木清香清理了干净后,找不到一个活人,于是就准备离开这艘古船。这时,古船上又传出嘣嘣声,依旧是六声拖沓的求救暗号。之前,我们听到求救声,心中已有一种恐惧感。当茶猿死了,雪雉跑了,船舱清空了,现在一览无余,打出求救声的会是什么人。手电筒的光柱在船舱里来回扫动,这里空间是半封闭状态,在夜里有一种压迫感。尽管船舱被整理干净了,但古船越看越觉得渗人,甚至记得这艘船又晃了一下,好像还在水里漂动一样。
我悄声问身旁的木清香:“你听到那声音没?又有了!”
木清香点头表示听到了,显然她也感到纳闷,还以为事情告一段落了,没想到根本没接触到事件的核心。我怕茶猿没死透,又去看了看它们的尸体,的确已经断气了。我虽说不信鬼神,但这些年见识了不少的怪事,科学也没法解释清楚,也许这一回真的见鬼了。木清香本身就是一个谜,可她却不相信有鬼,宁愿相信还有别的东西躲在古船上。
声音还是持续,我们站在船舱内,能感受到声音的震动,仿佛传送到了空气里。我正细心倾听,想要找出声源,李小北就要死要活地大喊一声,差点没吓断魂。我们已经十多分没报平安了,李小北高喊再不现身,他就要冲锋陷阵了。我长叹一声,看了木清香一眼,走出去晃了晃手电。
报信后,我回到船舱,商量道:“要不,咱们就别管了,现在人都不到,怎么救人啊?如果是鬼在求救,我们也无能为力,你说是不是?”
木清香不肯就范,语气平缓地说:“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看看。”
我急道:“这可不行,把一个女人留在这里,要是有危险,那不就死定了。”
木清香奇怪地望着我,说道:“外面的世界不是提倡男女平等吗,你怎么经常瞧不起她们?”
我语塞了,这娘儿们不开窍,我刚才是关心她,怎么就扯到歧视女性的话题上了。好在敲打声仍持续着,我就转过身要去找一找,也许还有遗漏的地方。一转身,我才想起来,这艘古船有两层船舱,第二层还没去过呢。亏得木清香心思缜密,居然漏掉了这么重要的地方,最后竟是粗心的我最先想起来。
第二层船舱在古船的最下面,走下去时有一道坚固的梯子,是用上等的黑风木制造的。通常,最后一层船舱用来储存货物,如果这是一艘护玉古船,那么最后一层船舱里极可能有千年古玉。顺着梯子走进去,里面的空气很沉闷,但下面并不是密封的,所以里面的气体不会让人昏迷窒息。
第二层船舱全用黑风木建造,这里除了厚厚的灰尘,其他还保持原样,别没有出现第一层船舱的坍塌现象。我惊奇最后一层船舱用料精良,甚至还有青铜镶嵌,一切都整整齐齐的。不过,这层船舱是古船底部了,这部分要触水甚至触礁,用料都是黑风木并不夸张。昏暗的船舱内摆满了箱子,还有一个被锁着的库房,我心想青霜剑为什么不放在这一层,这里不是更安全吗。
我弯腰要去敲敲那些木箱,看看里面装了什么,这时古船里竟有呜咽的声音冒出来。六声求救已经停了,现在换成女鬼哭泣般的声音,着实让人摸不着头脑。木清香环视一周,并未见到活人身影,到现在还一脸镇定。我庆幸地想,要不是有她在身边,我可能早待不下去了,大概她是我命中的福星。
我听了就说:“今晚怕是不能睡了,不把古船拆了,找一万年也找不到答案。会不会古船上死的那些人冤魂不散,许久未见活人,今晚就拿我们寻开心?”
本以为木清香会说我迷信,怎料她点头道:“你说的不是不可能,但如果真是那时留下来的冤魂,他们肯定不会用这方法,因为六声求救法在西汉还没发明。你难道忘了,六声求救法是陆羽写出那首诗以后才创出来的吗?”
我刚才一直被氛围干扰,倒没想这么深,此话有一定的道理。现在六声敲打已经停了,换成了女人般的哭泣声,这种情况没让人毛骨悚然,也让人尿裤子了。木清香仰头听了听,最后给个猜测,可能是风刮过森林,并不是女鬼的哭声。我也不想疑神疑鬼,索性骗自己相信这个猜测,但又觉得这一定是哭声。
可是,我刚骗了自己,船舱里的哭声就变得更真切了。我迟疑地走向船舱里的库房,提心吊胆地在旁边听了听,他妈的,哭声就在这库房里面啊!我吃惊地叫木清香过来确认,这回肯定没错,我的耳朵不会那么背。这一回,就连木清香也感到意外,哭声果然就在库房里,想否认都不成了。
这间库房只有一扇门,没有一扇窗户,不晓得库房是不是都这么设计的。我跟随手电的光柱,打量这间阴森森的库房,它用了厚实坚固的黑风木,历经千百年也未被腐蚀。库房是封闭的,那扇门没有锁,但我试着要推开时,却怎么都推不开。木清香伸手拉我退了几步,接着用手电照着那扇黑风木门,叫我仔细看上面的字。
那是两个古字,扭得像麻花一样,要认出来挺费神的。秦汉往前推,他们的文字都属于上古汉字,比起唐宋以后的难认,可又比甲骨文简单点。(称为上古汉字,只是一个现在的学术称呼,当时自然不叫汉字)我感觉认识这两个字,看了很久又认不出来,于是就问木清香那两个字到底说了些什么。
“是禁止。”木清香立刻答道。
“禁止?你没开玩笑吧,汉朝时有禁止这个词了吗,不是现代才有的?”我质疑道。
木清香奇怪道:“你不是说,你的专业是中文吗,难道没读过司马迁的〈史记〉?”
那种无味的古书我怎么耐心看完,看个开头就扔掉了,倒是看过、等书。木清香不懂我选书的目的,也没有深究,认真地对我说《史记》记载了上自中国上古传说中的黄帝时代,下至刘彻(汉武帝)的历史传记。《史记·循吏列传》就曾提及:“世俗盛美,政缓禁止,吏无奸邪,盗贼不起。”
由此可见,“禁止”一词早在西汉时就有了,其他典籍也有这个词。至于与现在的词义是否一致,那不需讨论,总之差不了多远。我问木清香怎么知道那么多,《史记》都能背出来,她说这是在深山大宅里的一本书,以前读过一次而已。我心说该不是吹的吧,看一次也能记住,怎么不去记别人的银行密码呢。
不管怎么说,这个“禁止”也有不许别人出入的意思。我听着那阵哭声,心里毛毛的,莫非古船当时就关了女鬼在里面,要不没事写个“禁止”干嘛。听着断断续续地哭声,木清香也说出里面关了什么东西,愣头愣脑地想去推门,完全不顾忌库房里是否真的有鬼。
我见状就大叫:“你疯了,把门打开,难道不怕鬼?”
木清香对我说:“你以为几块木头就能关住鬼吗?放心吧。你刚才不是推了门,没推开吗?”
我点头说是啊,门上又没锁头,难不成门是从里面锁的。如果真是如此,那门被锁上以后,里面的人不是出不来了吗。正琢磨库房里是人是鬼,哭声嘎然而止,古船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