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平是个五十开外的中年男子,身材精瘦,脸颊干瘪,皮肤漆黑暗沉,一对不大不小的眼睛里闪着凶狠狡诈的光。高竞觉得单从长相上看,骆平非常符合罪犯的外貌特征,他就是那种看第一眼就会令人心生戒心、小心提防的人。如果把他放在一群嫌疑人中,办案民警也许会首先查看他的身份证是否跟通缉令上的某个人相吻合,因为只要一看到他,警察就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他抓过的无数恶棍和社会渣滓。
总而言之,他面相不好,长了一张恶人脸。
对于骆平的过去,高竞让下属做过一番调查。
骆平,1954年出生,初中文化程度,1983年与白丽莎结婚,当时他是个体经营户,在本市最早的一条商业街有自己的店铺,服装生意做得颇为红火。白丽莎与骆平结婚后不久便进入电视圈发展。1989年骆平的服装店铺遭遇一场大火,之后生意便一落千丈。1990年,骆平跟白丽莎离婚。离婚后,骆平开始转行经营餐饮业,但他开过好几家饭店,都相继以失败告终。目前,他生活窘迫,靠打零工为生。
骆平在自己简陋的出租屋里接待了高竞。高竞一坐下,他就递上一根烟,见高竞摇头拒绝,他便自己点上一支抽了起来。
“白丽莎生日派对那天,你是什么时候到的?”高竞冷冷地注视着他。
“大概6点多,我不记得了。”骆平仰头盯着破损的天花板想了想说。
“你是什么时候走的?”
“我没看具体时间,吃完饭就走了。”骆平一边抽烟,一边斜睨了高竞两眼,这让高竞产生了想把他铐回警局严加盘问的冲动。
“你跟白丽莎是什么时候离婚的?”
“离婚十几年了。”骆平叹了口气,轻轻咳嗽了几声。
“你们为什么离婚?”
“为什么离婚?”骆平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那当然是因为人家攀上高枝了。她当上女演员了,看见的男人多了,哪里还瞧得上我这个小生意人?”
高竞知道骆平虽然生意做得不错,但他毕竟只是个小生意人,他的财力离白丽莎的要求肯定还有一段距离。高竞一开始总是想不通,为什么美貌的女演员白丽莎会选择一个长相猥琐的小生意人当老公呢?后来他查了年份就想通了。骆平跟白丽莎结婚的时候,正是白丽莎的事业处于最低谷的时期。那时她大约24岁,因摔伤背脊被宣告从此无法再从事舞蹈表演。当时的她一定相当苦闷,前途一片晦暗,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在那时候,如果有个男人趁虚而入,是很容易俘获她芳心的。不过,高竞想,一旦等白丽莎闯过了这道难关,回头看看也许就会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了,而骆平可能后来也明白了两人之间的差距,这可能就是他们结婚七年后终于和平分手的缘故。
“可是你们离婚后,白丽莎好像一直都在经济上支持你,对吗?”高竞问道,这是上次施永安向他透露的。说起白丽莎的这前后两位老公,还真是反差巨大,施永安说话黏黏糊糊,像在演言情剧,高竞跟他谈话时总是担心对方会突然扑到他身上大哭起来,他唯恐避之不及;而现在的骆平,高竞却老想揍他两拳,叫他老实点,因为光看脸就知道他不老实。
“啊,你是说她给我钱?那不错。但那不是她应该的吗?她混得可比我好。”骆平的脸上露出恬不知耻的阴笑。
“她支持你做过哪些生意?”
“我开饭店是她出的钱。”
“你开过几家饭店?”
“三家,其实,也算不上饭店,就是一般的小饮食店,卖个炒菜,面点什么的。”骆平翘起二郎腿“嘿嘿”笑道,“花不了她几个钱,每家店投资不会超过二十万。这对她是个小数目。”
说得真轻巧,一而再再而三地拿别人的钱去冒险,最后输光,还这么理所当然。不过高竞觉得奇怪,为什么白丽莎会甘愿拿钱给他?
“你做生意把钱都赔了,难道白丽莎就不生气?”
“她?当然不高兴喽,女人嘛,都一样,心眼小,只知道钱。不过警察先生,她来钱容易,两腿一张,上个床,什么钱都来了。”骆平轻蔑地说,“她们女演员哪个不跟导演睡觉?再说有一阵她也自己投资开过饭店,生意做得还不错呢。”
“她开饭店?”
“就是那家西湖大饭店,还有东湖大饭店,生意都好得出奇,她有的是钱。”
这两家饭店高竞都听说过,在本市属于较高级的中餐厅,他没想到这两家饭店的老板居然是白丽莎。
“不过,我不明白,就算她再有钱,她为什么要给你花?”高竞觉得只有两种可能,一是白丽莎脑子笨,容易上当受骗,二是她有什么把柄握在骆平手里。
骆平似乎很乐意回答这个问题。
“那是她用得着我。另外,我们还有个女儿,她虽然瞧不起我,可女儿跟我感情不错,所以白丽莎是看在女儿的面子上给我钱的。我想找她要钱,就先找小文帮忙。”骆平说着,把目光投向桌子,高竞看到在那里放着一张骆小文跟他的合影,那大概是好多年前的照片了。骆小文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她背着书包站在父亲的前面,脸上笑盈盈的,背景好像是一家小饭店,旁边有棵梧桐树和一家邮政局。
“这张照片是哪一年拍的?”
“2001年吧,当时小文17岁生日,我们两个一起去吃了个晚饭。”
“是什么饭店?”
“小龙门饭庄,那是家小饭店,老板是我哥们,不过早就倒闭了。”骆平“嘿嘿”干笑了两声,脸上出现老犯人追忆监狱生涯的神情,“那小子不会搞饭店,只会搞女人,所以没过几年,好好的饭庄就成了空壳子。”说到这儿,他浑浊的眼珠忽然朝高竞这边转了转:“警察先生,这件事好像跟白丽莎的事无关吧?”
“好吧,”高竞点了点头,“继续回到那天晚上。你知道白丽莎为什么邀请你吗?”
“我哪知道?白丽莎叫我去,我就去,我管那么多干吗?反正只要有好处拿,我管她呢!”骆平又笑笑。
高竞估计,这个骆平每次见白丽莎都少不得向她要钱。
“她是怎么通知你的?”
“她让小文通知我的,我想都没想就来了。”
高竞抬头看了一眼这张老流氓似的无耻的脸,决定给他点打击。
“你知道白丽莎买毒药的事吗?”
“我不知道。”骆平摇了摇头。
“真的吗?要不要再想想?”高竞冷冷地盯着他的脸。
他的眼神显然让骆平有些不安。
骆平歪着头,观察了他两秒钟,才说:“我不知道。”
“但是,向白丽莎出售毒药的药贩子说认识你,那是怎么回事?”高竞已经将当天晚上所有在场的人的照片给药贩子悉数认过,药贩子非常明确地指出了骆平的照片。
骆平的脸色顿时变得极度紧张,他的脸越发干瘪了。
“妈的!”他骂了一声,但没有回答高竞的问题。
“那个人说,就在白丽莎买药的当天,他还见过你,因为你经常向他出售你从别人那里回收来的各种药品,所以他跟你很熟,他只是不知道你的真名罢了。”高竞平静地看着他,就像看一只被罩在玻璃罩里的蟋蟀。
骆平的脸上掠过一丝慌乱。
“哈,那又怎么样?我知道又怎么样?白丽莎想要干点这种事,还不都是来找我?”骆平心虚地瞥了高竞一眼。
“她让你帮她找毒药?”高竞问道。
“她说想买点‘毒鼠强’药饭店里的耗子,我只是把药贩子的电话给了她,是她自己去找他的。我不知道她究竟想干吗,这女人的鬼心思多的很。”骆平不以为然地耸耸肩。
“你没陪她去吗?”
“她不要我陪,我站在她旁边她嫌丢人。这女人一旦得了势,别提有多势利了。”骆平皱皱鼻子满怀感慨。
“你刚刚说,她经常找你帮点这种忙,她都找你干过什么?”高竞抓住了这个话头。
骆平笑了笑,一副老油条的模样。
“唉,别提了,都他妈是些不上台面的烂事。比如这次买药,再比如让我去调查什么人,再比如跟她演戏骗男人啦……反正找我都没好事,不过呢,我当然也不是白给她干。”骆平邪恶地“嘿嘿”笑起来。
“她让你调查什么人?”
“他让我调查一个男人。我七托八托,终于找到一个朋友认识派出所的人,后来一打听,对方竟然是个警察,这可真让我没想到。这白丽莎对警察还挺感兴趣的。”骆平把烟掐灭在一个盘子里。
“你调查的那个男人叫什么名字?”高竞马上警惕起来。
“姓郑,郑成功的那个郑,名字我忘了。”
郑恒松?白丽莎在调查郑恒松?高竞心头一阵兴奋,看来真相离他的猜想越来越近了。
“她有没有告诉你,为什么让你调查这个人?”高竞进一步问道。
“她没说。”骆平使劲摇头,“只要她不让我白干就行了,其他的我不管她。”
“她让你调查这人是什么时候的事?”
“哎哟,好几年前的事了,记不清了。”骆平摸着脑袋,一脸茫然。
“那你调查到什么程度?”
“嘿,我那哥们说,这姓郑的是反黑组的老大,手下很多,而且这人深不可测,杀人不见血,黑帮见了他都怕,我可不敢惹他。我后来对白丽莎也是这么说的。我就告诉了她这个人的名字和职业,他的电话是保密的,我没查到。”骆平好像有点害怕郑恒松,他那典型的小蟊贼口吻和表情差点把高竞逗笑。
“好吧,再来谈谈另一件事。1995年,报纸上登过一则你跟白丽莎的消息,那是怎么回事?”高竞说的是那次强奸事件,莫兰把这篇报道给他看,他也觉得事情不太合理。
骆平再度发出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嘿嘿”笑声。
“我刚刚说了,配合她演戏骗男人,不就是这件事?她说让我假装强奸她,然后她要上报纸,为的就是博取某个男人的同情。”
“谁?”高竞觉得其中的关系可真复杂。
“沈是强呗。”骆平笑道,“白丽莎当初是他的情人,后来白丽莎怀孕了找他结婚,他死活不肯,这才转手让给了我。”
原来如此。这么说,白丽莎当时嫁给骆平是迫不得已。骆平娶了白丽莎可真是两头得好处,沈是强肯定也不会亏待他。可是从莫兰那边得来的消息,朱倩曾经说自己的父亲是个舞蹈演员啊。
“白丽莎当初怀孕,有没有把这孩子生下来?”高竞问道。
“当然生下来了,不过,后来那孩子让白丽莎她堂姐家给领养了。那是个女孩,比小文大一两岁。”骆平对此好像漠不关心。
“可是我听说那女孩的亲生父亲是一个舞蹈演员。”
“那不就是沈是强吗?沈是强原来是舞蹈团的,后来结婚找了个女人,靠岳父的关系才混进了文化圈。你别看他现在人模狗样的,原先还不就是个舞男?”骆平提到沈是强,一脸鄙夷。
“你跟沈是强是什么关系?”
“我?我是他的邻居加哥们,不过那是在小时候,现在他可不当我是哥们了。人家可混出人样了。”骆平看着手里的烟,好像在跟烟说话。
“那你们演那场戏怎么就能博得沈是强的同情。有这种效果吗?”高竞继续问道。
“因为是沈是强让她嫁给我的,她想告诉那个姓沈的,他给她找的人不怎么样,其实她等于在怪他。结果这事一登报纸,沈是强马上就托熟人找戏给她拍。在那之前,她演的都是配角,后来基本上就都是主角了。”
高竞觉得听起来,白丽莎更像是在威胁沈是强,看看你干的好事,让我嫁给这么糟糕的男人,离婚后还纠缠我,这都怪你。我真恨不得把你我的事通通说出去,我要告诉全世界,我跟你还生过一个孩子……会是沈是强杀了白丽莎吗?
“你知道是谁写了这篇报道吗?”高竞问道,他决定找找这个写文章的编辑。
“我哪知道?我只负责演演戏,收收钱,其他一概不管。”骆平得意扬扬地抖起了腿。
这话好像也有道理,白丽莎应该不会把内情告诉他。
“白丽莎派对的那个晚上,你吃完饭后去了哪里?”
“我吃得很饱,就在马路上瞎逛。”骆平的眼睛狡猾地转来转去。
“好吧,最后一个问题,白丽莎一般会把药品放在哪里?”高竞问道。
“我不知道。”骆平摇了摇头,随后“嘿嘿”笑道,“也许放在她钱包里吧?”
高竞离开骆平的住处后,便通知下属密切注意骆平的动向,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是第一个被明确证实知道白丽莎购买毒药的人,所以有必要重新调查此人的证词。按照计划,高竞接下来的安排是要去沈是强的办公室,会会这位新闻传媒集团的报社老总。
但是现在离约定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他决定先回警察局吃午饭,顺便再跟下属把所有信息做一下汇总。
这时候他的手机响了,他把耳机塞入耳朵。
电话是高洁打来的。
“哥……”她好像在哭。
“有什么事?”他知道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丝不安掠过心头。
“哥,我怎么办……”她无缘无故地冒出一句话来。
“怎么啦?高洁?”听她这么说,他更加不安了。
“永胜不要我了,昨晚他向我提出了离婚。”高洁抽泣着说。
高竞一时说不出话来,虽然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但他没想到事情会来得这么快。他听到高洁在那里说:“他昨天吃完晚饭后说要找我谈谈,我起先以为他已经不生气了,可他忽然就向我提出了离婚,他说他不喜欢我了。哥,我怎么办……”高洁说到这儿已经泣不成声了。
梁永胜真是个浑蛋!高竞在心里骂道。不管你对高洁有多不满,但至少看在她现在有孕在身的份上,也不能如此无情吧。
高洁在电话那头哭个不停。
“高洁,你先别急,我……”其实他并不想管这事,但听到她哭得那么伤心他还是心软了,所以他说,“我一会儿就给他打电话,我跟他谈一谈。”
其实梁永胜根本不会听他的,他想。
“哥,永胜跟我离婚会不会是想重新跟莫兰好?”高洁忽然问道。
高竞最不喜欢有人把莫兰跟梁永胜扯在一起了。干吗要把他们扯在一起?他们已经离婚了,离婚了,现在莫兰是我的,完完全全是我的,干吗把我的人跟别的男人扯在一起?
“高洁,我跟莫兰的关系牢不可破,她现在是我的人,梁永胜是聪明人,他应该了解这点,他不会为了莫兰跟你离婚的,肯定不会。”高竞不高兴地说。
“哥,他告诉我,他爱的还是莫兰,他说他自从离婚后就一直非常痛苦……你们还没结婚,他离婚后重新再去追求莫兰是非常有可能的,而且我知道前几天,他还跟莫兰见过面,我亲眼看见永胜当着她的面掉眼泪了呢。你说,如果他们什么事都没有,永胜平时那么开朗的人,怎么会哭?而且还是在茶室。”
“别说了,高洁,他们不可能有什么问题。”高竞虽然不知道梁永胜为什么掉眼泪,但现在,他对自己跟莫兰之间的感情有绝对的自信,“也许他们正好说起了一些让人难过的事。”
高洁不说话。高竞仿佛看见妹妹在电话那头抿紧嘴唇,满脸怒容。
“高洁,你先别急,等我跟梁永胜谈过后再说。”高竞安慰道。
“哥,她明明在勾引我的丈夫,你却帮她说话。”高洁的声音里充满了失望和愤怒。
“别乱说话!莫兰不会做这种事!”他想,如果这话不是高洁说的,他肯定要给对方下巴一拳。
“你就知道帮她!你心里根本就没我这个妹妹。从你认识她的那天起,你心里就只有她!你什么都想着她,从来都把我放在她后面,你根本不配当我的哥哥!”高洁忽然声音尖锐地喊起来,把高竞吓了一跳。
妹妹高洁还是第一次朝他发火,这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刚想争辩,就听到高洁继续说了下去。
“你知道永胜为什么会离开我吗?”高洁冷冷地问他。
“我怎么会知道?”他没好气地回答。
“就是因为我当年的那件事!他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我,这全是拜你所赐!你以为你做的一切能够弥补我当年受的罪吗?你以为可以吗?你知道那件事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是一辈子的耻辱!永胜虽然嘴上说不在乎,但他心里还是瞧不起我,这都要怪你!这都要怪你!我妈说得没错,你就是个害人精!如果没有你这样的哥哥,我根本不可能碰到这样的事!”高洁在电话那头声嘶力竭地喊道。
高竞觉得有个榔头在不断敲击他的脑袋,他无言以对。
“如果不是你,我爸爸现在还活着,是你害死了我爸爸,我妈就是因为太伤心才会得癌症的,这也是因为你!你根本不是我们家的人!你不配!”高洁说着说着就大哭起来。
居然提起了爸妈!高竞心底的痛苦一下子就被全勾了上来。
“高洁,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做你家的人!在这个家里,有谁在乎过我?妈恨了我那么多年,她早就不把我当儿子了!如果我是一个坏儿子,那她也不是个好母亲!我恨她!”他大声喊道,随后缓了口气继续说,“我承认,是我害死爸的,也是我害了你。虽然你觉得我做得不好,但这些年,我已经尽力了,如果这样你们仍然那么恨我,我也没办法。”
高洁可能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声音忽然软了下来。
“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心里很乱。”高洁轻声叹道,“我只是不喜欢你总是帮着莫兰。我可是你唯一的妹妹。”
“我当然要帮她!因为她是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我的人!”他觉得自己在用心和脑子说话,他的嘴已经不听使唤了,“我妈关心过我吗?我生病的时候她说我故意生病浪费她的钱!你关心过我吗?我口渴的时候让你倒杯开水,你都不肯。我受了伤叫你回来,你说你要考试,你总是永远在考试!你为我煮过饭吗?哪怕只是烧个汤也行啊!你有吗?那次我骨折,你每天都不在,都是莫兰来照顾我的。我升职是她在旁边给我出主意,我没饭吃,她给我做。你说我帮莫兰说话,对!我就是要帮她,因为只有她对我好!”
他越说越气,眼圈不知不觉就红了,他说不下去了,于是他猛然挂了电话。
但电话紧接着就追来了。
“你中冷枪的那天,我在医院陪了你一夜!”高洁劈头就说。
“可是你有半夜都不在我身边,你在外面打电话!”他伤心地说,“高洁,我真想告诉我自己,我的妹妹是关心我的,但是我说不出口,因为你不是!有些事,我不说并不等于我不知道,我没感觉!”
高洁不说话了。
“高洁,我是对不起你,但当年的事也不是我叫那人干的。出了这样的事,我很抱歉,但是时间不可能倒流,我……”
高洁忽然打断了他。
“哥,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刚才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知道你很疼我……那些话我收回,如果我不把你当我哥哥,我怎么会来找你呢?”
高竞不作声,因为高洁刚刚的那番话,他的心情已经跌入了谷底。他觉得好像有一只手从电话里伸出来,掐住了他的脖子,同时有个声音在他耳边喃喃地说“你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你是个害人精,家人都让你害遍了”。
“哥,哥哥,你说说话呀。”高洁在电话那头可怜巴巴地呼唤他。
她叫了好一阵,他才麻木地“嗯”了一声。
“哥,我该怎么办?”高洁悄声问道。
“如果他真的要离婚,我也没办法。”高竞漠然地说。
随后,他意识到高洁毕竟是个走投无路的孕妇,于是口气稍稍缓和了一下。
“我抽空找梁永胜谈一谈。”他低声说。
“哥……”
“但是我不保证结果,我上次就跟你说过,感情是不能勉强的,如果梁永胜真的不爱你,你应该早作打算。”
“我不要!哥,我不要!”高洁尖叫起来。
“我会找他谈的。”他疲倦地再次声明,感到头痛欲裂。他有时候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这个妹妹。
高洁没有搭腔,过了一会儿,她才气冲冲地说:“都是因为莫兰,都是因为莫兰!哥,你看好了,他跟我离完婚,一定会第一时间去找莫兰。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我不会跟他离婚的。他想抛弃我,我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高竞就挂了电话。
操!他在心里骂道。
现在他已经没心情回警察局吃午饭了,他打了个电话给莫兰。
“嗨。”他首先开口,但不知怎么就说不下去了。
“嗯?你在哪里?”莫兰有些困惑。
“你在干吗?”
“我在边吃午饭边看白丽莎的录像,下午还要出去一趟。”
“你马上就要走吗?”他焦虑地问道。
“不是,还有点时间。”
“你等等我,莫兰。”他说着便挂了电话,同时掉转车头,发疯一般向她家开去。
他现在只想看到她。
莫兰挂了电话,心里有些忐忑不安:高竞的声音怎么听上去那么急迫焦虑,他是怎么了,是不是又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是不是又是那个烦人的妹妹来没事找事了?房子都已经要去了,还想怎么样?真佩服她的脸皮和定力!如果她生活在皇帝的后宫,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嫔妃会惨遭毒手啊;如果她是机关的中层干部,又有多少求上进的青年人会前途路上尽折腰啊!莫兰无缘无故地想到这些,叹息起来。
看来等会儿又要哄这个未成年人了,算了,先给他留两块大汤骨。今天中午,她应老爸的要求煮了一大锅黄豆骨头汤。
“刚刚谁来电话?”乔纳从自己的房间慌慌张张地跑出来,今天莫兰的妈妈郭敏替她请了假,强迫她在家休息,这让一向工作勤奋惯了的乔纳很不适应,她总是莫名地担心单位会打电话来找她。
“不是找你的,是我男朋友打来的。”莫兰看到表姐这着急的模样就想笑,“你是不是在等松哥的电话?”
“谁等他的。”乔纳白了她一眼,但马上又愤愤不平地说,“我离开这一天,我们单位竟然也没人找我。看来我真是个无足轻重的人。”
“你难得休息一整天,干吗这么希望你们单位找你有事?你是不是有病啊?”
“对,我就是这么贱!”乔纳狠狠瞪了她一眼。
“有这时间还是给松哥打个电话吧,他昨天看上去很不好,我怀疑他得了癌症,不是胃癌就是食道癌。”莫兰忧心忡忡地说。
“妈的!你少咒他!”乔纳嚷道。
“就会对我凶!他生病也是被你气的。”莫兰白了她一眼,自己走到厨房去拿饭,乔纳后脚就跟了进来。
“他怎么不好了?当场吐血了?”
“我昨天没跟你说吗?”莫兰装糊涂。
“你没说,今天早上你才告诉我你昨天跟他见面去了。”乔纳很不满。
“你不是不要他吗?我干吗要跟你说?”莫兰一边把刚刚做好的香肠菜饭盛在一个崭新的青花瓷碗里一边说。自从莫兰妈妈回来后,家里的餐具都已经换成了价格昂贵又漂亮的青花瓷。
“妈的,你到底说不说?!再啰唆,我就不让你吃饭。”乔纳不耐烦地抢过她手里的饭碗嚷道。
“你这粗人!好吧,说就说,他离开的时候,我看见他在对面马路上干呕,看上去很可怕,脸色苍白,人都站不稳,好像要昏倒一样。”
“那你就袖手旁观?你真不是个东西!”乔纳责骂道。
“难道我要破窗而出去救他?我又不是你,我对他没那感情,也没那武功!”莫兰怒道。
“后来呢?”乔纳忍着气问道。
“我本来是想去帮他的,但他马上坐出租车走了。你那么关心他,干脆给他打个电话吧,省得在家里折磨人。”莫兰说完把饭碗抢了回来,走回客厅,又折回厨房去端热气腾腾的黄豆骨头汤。
她做完这些,毫不犹豫地拿起了家里电话,拨通了郑恒松的手机。
“喂。”郑恒松的声音有气无力。
“松哥,你怎么样?我昨天看你好像不太舒服。”莫兰一边跟郑恒松通话,一边回头看乔纳的反应。乔纳站在原地看着她。
“没什么,我胃出血,现在在医院里。”郑恒松似乎笑了笑。
“你胃出血?”莫兰故意大惊小怪,“听说这病会吐血。”
“嗯。对。”
“死亡率还是10%。”莫兰道。
“看来你了解得很清楚。”郑恒松温和地说。
接着,两人同时陷入沉默,郑恒松没挂电话,仿佛在等待什么,而莫兰则看着乔纳,用眼神示意她来接电话。
乔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拿起了电话。
莫兰听到乔纳在那里说:“喂,现在好点了吗……吐了几面盆血?屁,你又不是大象!吐了几脸盆,现在还能说话……我当然关心你,你是副局长……”她沉默了一阵,随后说,“好啦,全是我的错,行了吧……我道歉……我不应该亲你,即使亲,也不该往死里亲……我现在都成民工了,卖了力气还被人嫌……好了,我今天有空去看你!要吃什么……豆腐……老的还是嫩的……还要加葱花、虾皮,你真他妈讲究……挂了!”
郑恒松要吃豆腐,莫兰在一旁听得快笑翻了。
“你笑什么?”乔纳挂了电话后问她。
“他要吃豆腐?”
“他说这是医生说的,胃不好的人要吃豆腐。说那好吞咽。”乔纳觉得这很合理。
莫兰笑道:“嗯,这医生肯定被他塞过红包了。”
乔纳没理会她,从厨房里给自己盛了一大碗香喷喷的菜饭出来。
“你什么时候去看他?”莫兰道。
“吃完饭就去。我还要去买豆腐呢。是不是生吃的豆腐叫绢豆腐?”乔纳一本正经地问道,“如果加了葱花和虾皮,是不是很像我们平时吃的豆腐花?”
你不就是快要被吃的豆腐花?还是麻辣豆腐花呢!莫兰想到这里又笑起来。
“笑什么!豆腐花是很好消化。”乔纳白了她一眼。
“你不用买,家里冰箱里就有一块绢豆腐,是我爸早上买的,他说晚上要拌小葱豆腐,你先拿去吧。要不要我帮你拌呢?”
“那也行。”乔纳似乎对这主意相当满意。
“不过,如果他不是表姐夫的话,不是白白浪费了我家一盒豆腐?”莫兰笑道。
乔纳横了她一眼没作声。
“你帮我带一个问题给松哥,如何?”莫兰道。
“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他那年给朱倩写的信有没有亲自去寄。”莫兰说。
乔纳眨着眼睛瞅了她两秒钟,然后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会问他的。”
不一会儿,两人便坐到客厅的电视机前,一边看电视一边吃饭。乔纳的心情明显大好,吃饭速度极快,饭量惊人。莫兰想,乔纳跟郑恒松一起吃饭,恐怕有点龟兔赛跑的味道。只是这只兔子看到乌龟慢成这样,早晚会抓狂。
“你看的这是什么玩意儿?”乔纳瞪着电视机好奇地问。
“这部电视剧叫《海之恋》,是白丽莎演的,那个演大少爷的就是宋恩。你看过吗?”莫兰认为比她大四岁的乔纳很可能看过这部电视剧。
“没,现代人说古代话,假得不能再假了。你看这个宋恩,我最讨厌这种随便在哪里都好像在找镜子照的男人。恶心!”乔纳说着忽然转过头问道,“胃出血真的会死人吗?”
真是个急转弯。
“嗯,死亡率10%。”莫兰答道,随即也来个大转弯,“不过这个宋恩在这部戏里面,好像有越轨行为呢。我刚刚看到他把手伸到白丽莎的衣服里去了。”
“啊?!不会吧?在哪里?倒过去!倒过去!”乔纳立刻激动起来,急不可待地抓过了遥控器。
莫兰把遥控器抢了回来,放在自己身边。
“我看的好好的,你不要乱动,好不好?又没有什么劲爆场面,只是露馅了而已。”
“是什么内容?快说,快说。”
“是上一场戏,老爷子重病,在床头训话呢。一堆人站在那里,宋恩跟三姨太站在背景里面,我看见宋恩站在白丽莎后面,偷偷把手伸到她的衣服里,就放在肚子那里。其实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莫兰笑起来,“他们两个肯定是在拍那部戏的时候好上的。”
“你今天一上午都在看这个?”
“不,我刚刚在看《花满楼》,就是白至中临死之前唠叨的那部电视剧,我发现他说得全不对,这部电视剧根本不是他说的那个剧情。”莫兰一边吃菜饭一边说,她的胃口小,只盛了一小碗,没几口就吃完了。
“啊?还没听说,念悼词还有造假的,那这部戏说的究竟是什么?”乔纳对《花满楼》已经全无印象。
“《花满楼》其实说的是一个卖花姑娘的故事。”莫兰给自己盛了一小碗黄豆汤,随后一边喝汤,一边娓娓道来,“卖花姑娘的母亲是个著名的女演员,她母亲生她的时候,还没有出名,只是剧团的小配角,在那时候,她跟剧团里的一个男演员相恋生下了卖花女。女孩生下不久,她把这孩子遗弃了,因为她无法跟孩子的父亲结婚,对方早已经有了家室。若干年后,这个女演员成了大明星,在她大摆宴席的那天晚上,她的私生女在饭店门口卖花,却被人强奸了。这个女孩因此怀孕,并在不久后自杀,当演员的母亲最后知道这件事后,非常后悔和痛苦,最后她在女儿的墓前作了忏悔。整个故事就是这样。”
“妈的,听上去挺像白丽莎和朱倩的事呢。”乔纳瞪大眼睛,嘴里含着半口饭说道。
“是啊,我想白至中唠叨那半天,就是为了说明这个。”莫兰一边喝汤一边说,“其实他那天的悼词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他提到的那几部电视剧的内容与原剧根本无关,全是他编造的。”
“他为什么要胡编乱造?”乔纳很困惑。
“也不一定是他编的。”莫兰说。
“除了他还会有谁?”乔纳把最后一口饭往嘴里一扒,然后把碗“哐当”的一声放在茶几上问道。
“你先听我说电视剧的剧情好不好?”莫兰看了好几天的烂电视剧,终于有机会发言了,所以她的兴致特别高。
“快说,快说。”
“白至中一共提到过四部电视剧,先来说第一部,1989的电视剧《爱与火》。这部电视剧说的是一个女演员的一生。大致内容是,一个女舞蹈演员受伤后告别舞台,不久后又因为怀孕被男友抛弃,走投无路的时候,她只好嫁给了男友的朋友,一个看上去很不正派的个体户。我想这里影射的也是白丽莎。”
“那个骆平好像就是个个体户。高竞叫我查过他的档案。”乔纳提醒道。
“再来看第二部,白至中没有提起这部电视剧的名字,只是说,那是1992年拍的一部50集电视连续剧。当时50集的电视剧很少,所以我很快就找到了它,名字叫做《苦情花》。”
“听这名字就知道这部戏是歌颂苦菜花的。”
“差不多啦,这部戏说的是一个女工人跟老公离婚的故事。具体内容,我也不多说了,反正这个女人的命很苦很苦,老公又不争气,好赌好色又好酒,她忍气吞声度过了好多年,最后终于摆脱了这个男人。但谁知离婚后,这个男人仍然不肯放过她,老是纠缠不清,总来向她要钱,她看在孩子的份上一次次拿钱给这男人。最后的结局是,这个男人因为抢劫而逃到她家躲藏,这个女人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后,终于报了警。我觉得这肯定也是在影射白丽莎的家事。最有趣的是,这部戏里根本没有白丽莎,倒有宋恩,宋恩扮演的是后来跟女主角结婚的男人,正派形象。”
“他就是典型的香蕉型男人,口味甜,入口快,可惜软绵绵,时间短。”乔纳鄙夷地说,虽然她根本不认识宋恩,不过莫兰也同意,宋恩应该就是“香蕉男”。
“种香蕉的农民伯伯听到你这句话会气疯的。”莫兰笑着提醒道,接着她又说了下去,“你知道《海之恋》说的是什么吗?”
“想说就说,你这么问,好像我很想知道似的。”
“《海之恋》说的是一个大家庭里,老爷子疑心病很重,他非常疼爱自己年轻时跟女佣生的一个私生子,这个儿子在几年前突然死了,他一直疑心是家里的某个人干的,但就是不知道是谁。”莫兰注意到乔纳从一块大汤骨里抬起头,认真地瞅着她,“后来,他趁自己60岁生日宴的时候向所有家人发了话,威胁亲人中的一个,说自己已经知道是谁了,他打算对这个人进行惩罚,结果当天晚上这老头就病重了。你猜这里的凶手是谁?”
“是谁?”
“就是宋恩扮演的大少爷。”莫兰兴致勃勃地说。
“那这个白至中,难道是想说,宋恩是凶手?”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我觉得这里面的情节跟白丽莎的生日派对上发生的事很吻合。”莫兰意味深长地说,“可是你知道,白至中根本没去参加那个生日派对。”
“那肯定是白丽莎找机会跟他说的。他们是姐弟嘛。”
“我觉得这些剧情,白至中这个局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得那么详细,我认为是白丽莎面授机宜的。”
乔纳忽然停了下来,歪头看着她。
“喂,如果悼词是白丽莎教的,那照你这么说,白丽莎难道是自杀?”
莫兰朝表姐笑了笑。
“对,我认为白丽莎就是自杀。为了让别人认为她是他杀,她做了很多事,但我认为她就是自杀的。”莫兰很庆幸表姐没有因豆腐事件而变傻。
“啊,子宫癌晚期就这么可怕吗?我要好好保护好我的子宫。”乔纳紧张地说,莫兰发现粗鲁的表姐其实非常怕死,于是她拍拍表姐的肩。
“我支持你,你还要用它来培育郑局长的后代呢。”
“废话少说,快说下去。”乔纳瞪了她一眼。
“好吧,我继续说。我认为白丽莎很可能就是因为得了绝症才心生绝望最后寻死的。她把那些人找来,既是为了看看那些人的反应,也是为了泄愤。她可能是突然发现那个害死女儿的人就在她认识的这几个男人中间,但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所以那天,她的情绪特别不稳定,一会儿春风满面,一会儿又拍桌子骂人。她觉得自己的生命已经到头了,可能已经来不及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了,所以觉得特别沮丧。这时候她又回顾了自己的一生,可能也觉得非常失败吧,于是万念俱灰,决定了断自己的生命。我估计她在跟白至中面授机宜的时候,可能说出了自己的怀疑,她怀疑自己的丈夫施永安。看她在生日派对上说的话,我也觉得她似乎是在暗示施永安害死了她女儿。”
“她说什么了?”
“别以为装一个笑脸,伸手扶一下,就能够洗干净你曾经做过的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不会忘记。噢,太可怕了,噢,你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我简直不敢相信,我那么信任你……你们这些猪!猪!”莫兰模仿着想象中的戏剧腔调说道。
乔纳看了她一眼,随后大笑起来。
“这是她的原话吗?”她问。
“是我爸复述给我听的,是施永安告诉我爸的,应该差不多算是原话了吧。”
“真他妈的腻味啊。我看以后春节不用蒸八宝饭了,你就来段白氏评书算了。哈哈哈!”乔纳大笑。
“喂,我复述这段不是让你欣赏艺术表演的,是让你听里面的话。别以为装一个笑脸,伸手扶一把……这很明显说的是她丈夫嘛。在她的生活中,最可能跟她装笑脸,扶一把的人就是她丈夫了。而且婚姻失败对女人来说本身就是个致命的打击,更何况她以前一定认为她的丈夫好像还是非常不错的人。白至中在葬礼上躲着施永安,到处跟人说话,就能说明这一点,如果不是他姐姐说过什么,他应该不会做得这么明显。”
“可是,那个白至中难道眼看着自己的姐姐自杀也不阻止?这不太可能吧。”乔纳提出了异议。
“这很简单,白丽莎只要跟他说‘弟弟,假如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就按照我写的这个去念’。白至中恐怕根本不知道白丽莎被查出患了癌症,他以为那只是姐姐的玩笑而已。”莫兰顿了一顿继续说,“这些剧情不一定是在写白丽莎,但白丽莎是特意找来了跟她的人生相似的剧情,来说明自己的人生。所以,我认为是白丽莎精心策划了这个悼词。”
“可是他念那悼词,怎么知道有人会注意到里面的情节?要不是你特意去翻旧片子,谁会知道剧情不同?”
“有一个人肯定知道。宋恩。可是他什么都没说。”
“那她老公也可能知道,他不是写剧本的吗?”
莫兰一惊:“被你这么一说,我得翻翻演职人员表了,搞不好有一部还是他写的呢。”
莫兰起身从自己房间里拿出另几部电视剧的录像带,一部接着一部查看演职人员表,很快她就有了答案。
“啊!《花满楼》的编剧是施永安,就是那个卖花女的故事,天哪,怪不得白丽莎会怀疑他。”莫兰愣愣地注视着荧光屏。
“喂,我问个问题,光是凶手听见这些剧情,有屁用?”
“她有可能本来是想念给我爸听的。”莫兰说,“因为她相信我爸,而且我爸好像跟不少女演员都认识,她认为我爸应该能听出什么东西来。”
“可你爸根本没去葬礼上听悼词,施永安也没去。”乔纳很困惑。
“那就是说给我听的呀。”莫兰“嘻嘻”笑道。
“啊?!你也太自恋了吧。”乔纳好像没听懂。
“我爸后来跟我说,白至中当时拉着他说白丽莎可能是被谋杀的,叫他去听悼词,可我爸推掉了。他说‘我要跟永安喝茶,我女儿会去听的’,他还说‘你放心,她是个侦探,如果白丽莎是被谋杀的,她肯定会帮你,而且她的记性比我好’。”莫兰想到老爸的这番话就喜滋滋的。
“你爸这句话可真是打在了你跟白某人两个的心坎上。”乔纳叹道。
“可是这悼词可能也要了他的命。”莫兰叹息道。
吃完饭后,乔纳拿着那盒做好的豆腐花心急火燎地走了,莫兰则在家里焦急地等着高竞,他怎么还没来?是不是去郊区了?这时候,就听见有人按门铃。肯定是高竞来了,她兴冲冲飞也似的冲过去开门,果然是高竞。
他一见到她,就一边朝里张望,一边紧张地问:“你爸妈在吗?”
“不在,你想干吗?”她道。他的表情鬼鬼祟祟的,很像是准备干什么坏事,她觉得非常滑稽。
他没回答,只是板着脸看了她一眼,然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紧紧贴在自己的身上,然后把头搁在她肩上久久不说话。啊,又怎么啦,她心里叹息了一声。他孩子气的举动和身上散发出的火热体温让她的心激起一阵小小的涟漪。
“高竞,你怎么啦?”莫兰拍拍他坚实的背,温柔地问道,“你不是去见骆平了吗?他跟你说了什么动人的爱情故事吗?”
“关那个流氓什么事?我就是想你了。不行吗?!”他蛮横地顶了一句。
“那你也该让我喘口气吧,我都快被你挤爆了。”莫兰抱怨道。
他这才放开她,眼神忧伤而无辜地看着她。
“你怎么啦?小高?”她仰头看着他,观察他的表情。
“没什么。我突然很想你。”他说话的时候,声音的内层透着叹息和疲倦,随后他突然烦躁地往莫兰的房间里闯,“我想躺一会儿。我今天很累。我忙了一上午。”
莫兰一路跟着他走进自己的房间,见他动作迅速地脱了鞋和衣服睡到了她床上。
“你到底是怎么了?”她坐到床边,摇摇他。
他不说话。
“是不是因为你妹妹?”莫兰问。
“别提她!”他把手盖在眼睛上,闷声说道,“我就是想你了。莫兰,我忽然就特别想你,就想看看你。就是这么简单。”
莫兰想,不用问了,又受过他妹妹的打击了。高洁最近有毛病吧。
“今天早上她给我打过电话了。”莫兰抓住他的另一只手,静静地说道。
听到这里,高竞猛地从床上跳起来,紧张地看着她。
“她没说什么吧?”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睛上上下下地瞄她,眼神里既有歉疚又有担心,好像在一边查验她可能有的伤口,一边在说“莫兰,她是不是伤着你了?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真没想到她会给你打电话”。
莫兰轻轻摸着他的手,安慰他。
“她说我勾引梁永胜,说我妒忌她,说她不会离婚的,说她很爱梁永胜,还说梁永胜当初就是受不了我才离开我的。云云。”莫兰若无其事地说。
“她这么说的?”高竞脸上的肌肉紧绷,眉头皱成了一团,胸口一起一伏,莫兰知道他气坏了。
“嗯,她就是这么说的。”
“你为什么不生气?!”看得出来,他自己已经气得要命了。
“因为我根本不在乎她。”莫兰笑着说,“自从你把房子给她后,我就把她当垃圾扫出了门。所以我一点都不生气。”
听到这句,他本能地张了张嘴,像是要反驳,但他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拉了拉她的手,好像在默默恳求她不要骂他妹妹“垃圾”。
“你们吵架了?”过了一会儿,他轻声问道。
“那倒没有。我对她说,‘按照我对梁永胜的了解,他一般不会在你怀孕的时候向你提出离婚的,但是如果他没有向你提出离婚,你就不会打这个电话来骂人’。”莫兰想到早上通话时,她一说到这儿,原本伶牙俐齿的高洁忽然就没声音了,心里就暗自好笑。
高竞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的眼神瞬间变得警觉起来。
“后来呢?她怎么说?”他紧张地问。
“她没接口,立刻转变了话题,说我骗了你那么多年,一直在欺骗你的感情,让你白白地付出,又不跟你结婚,说你是太老实才被我牵着鼻子走,梁永胜就是看清了我的本质才离开我的,云云。”
“云云是什么意思?”他困惑地问。
“就是等等的意思。”
“我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的话呢。她后面还说什么?”高竞一生气,原本黝黑的脸就越发黑了,像涂了一层黑漆。
“后面是我说的。我直接问她是不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她不说话。我跟她说,‘你烧掉我的东西我不怪你,那些东西本来就该烧,其实你老公自己心里也明白,不该留着它们,所以他就算气几天,也不至于为了这件事跟你离婚。大部分时候,他应该也算是个理智的人。所以,高洁,你肯定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被他发现了’……”
高竞屏息盯着她的脸,等着她把话说下去。
“你的妹妹没说话,只是喘气,像得了哮喘,呼哧呼哧,喘个不停……”
“你说下去好吗?”他摇摇她的手。
“好吧,其实也没再说什么,我只是问她,高洁,你的孩子还好吗?最近有没有去做过例行的孕期检查?”
高竞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后来呢?”他的声音都发抖了。
“她骂我‘贱人’,叫我去死,然后就挂了电话!”莫兰无所谓地说着,随后朝高竞撒娇道,“高竞,她骂我!她骂我!”
“嗯,她坏!打倒高洁!”高竞说着重重地亲了一下她的脸,随后问道,“你认为她的孩子有问题?难道,难道不是梁永胜的?啊?这可不能乱说。莫兰。”
“我这么说了吗?我说孩子不是梁永胜的了吗?”莫兰的眼睛滴溜转,她想故意急急他。看见他急得满面通红、情绪激动、呼吸急促,她就觉得他特别像个可爱的高中生。
“你不要打岔好不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他拉拉她的头发催促道。
“我不知道什么,现在我只是在瞎猜。我还不知道梁是不是跟她提出离婚了呢。”
“提了,提了,高洁一个小时前刚给我打过电话。难道这孩子真的不是梁的?”高竞完全无法接受这种想象,“你是这个意思吗?”
“好啦,那还不至于,我相信你的妹妹还没那么离谱,她应该还是很爱梁永胜的,她也是很珍惜这段婚姻的,所以我想她不会乱来。”莫兰笑着安慰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是根本没怀孕,二是孩子掉了她瞒着梁永胜。”她发现高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我更倾向于后者,她假装怀孕毕竟不太可能,因为梁永胜说他曾经陪她去医院做过检查,跟医生也交流过。”
“孩子掉了……”
“也许是什么特别的缘故掉的,让梁永胜发现了,具体原因我也不知道,你不要这样盯着我啊。我现在也只是瞎猜。”
他点了点头,说:“我要约梁永胜出来谈一次,我要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出离婚。你也一起去吧。”
“我?”莫兰很吃惊。
“我觉得你在场比较好,我怕我会揍他。”高竞低声说。
莫兰再次在他脸上看到了疲倦和落寞。
“你的扫把妹妹今天是不是又气过你了。”她摇摇他。
“嗯。”高竞点了点头,“她说我害了她,又害死了父母。说我永远也补偿不了。”
说完,他难过地低下了头,同时深深地叹了口气。
“什么?!”这句话顿时就让莫兰火冒三丈,“她怎么可以对你说这种话!她失去记忆了吗?是谁含辛茹苦把她养大的?”
“算了,我也骂过她了,我说她根本不关心我。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有的事我不说,但我心里是很明白的。”高竞说完仰头躺了下去,“跟她吵过后,我觉得特别累,我在你这儿躺一会儿,你的床比较暖和。”他朝她笑了笑。
为什么要穿脏裤子睡到我床上?莫兰皱皱眉头想提出来,又忍住了。看着他背过身去,脸对着墙,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痛苦、伤心和沮丧。是啊,辛苦付出了那么多年,结果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的确是太凄惨了。高洁啊高洁,你怎么能哪里痛往哪里戳呢?对陌生人都尚且不能这么狠心,更何况是那么疼你、维护你的哥哥?想到这里,她真后悔早上没在电话里狠狠教训她!为什么要照顾这个人的感情?她根本就没有人的感情。可恶的女人!
莫兰忍住自己对脏裤子的厌恶,轻轻爬到高竞的身边躺下,摇了摇他。
他转过身来看着她。
“别难过,高竞,她是得了孕期精神分裂症。据说怀孕的时候,会产生一种特殊物质影响人的思维。”她抚摸着他的脸,柔声说。
“得了,她才没神经病,她就是在怪我,她说那件事对女孩子是一辈子的耻辱。我承认,那是我造成的,可是我也不想这样的。”高竞说到这儿,深吸了一口气,“难道我想这样吗?她还怪我害死了我爸,我真是一辈子都赎不完这个罪了。我觉得真没劲!”
“那就不要赎了,你也已经尽力了。人只活一辈子,全用来赎罪多不划算。如果他们要怪你,百年以后,我们在天堂里算总账。在人间,我们要过好日子!你说呢?”莫兰轻拍他的背,笑着说。
“我也觉得我已经尽力了,她还想怎么样?”高竞仍旧在嘟哝着,但莫兰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已经有所改善。
“她不想怎么样,就是发嗲而已,她一定跟你道歉了吧。”莫兰想,及时道歉可是高洁的拿手好戏。
“那倒是的。”高竞说。
“所以她是因为自己的事不顺心,迁怒于你。其实她未必真的在怪你,她只是受了刺激突然失控了,也许她现在很后悔。后悔跟你说了重话,失去了一个靠山。我不知道她是否真的爱你这个哥哥,看上去是不爱,但是人毕竟是人,我想她也不会对你一点感情都没有,她只是更爱自己罢了。”莫兰说。
高竞闷声不响,用手指拨弄着她衣服上的纽扣。
“你心情好点了吗?”她问。
“嗯。你爸妈到底在吗?”他的目光呆愣愣的。
“你老问这个干吗?”莫兰笑着打了他一下,“对了,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是不是吃过饭才来的?”
“我来的时候开得太急,撞在一棵树上了。”高竞说,“那棵树在公共厕所门口,我只看见厕所的字,没看见那棵树。”
“这么说,你还没吃饭?”
“没有。”
“那就起来吧,不要把脏裤子弄在我床上,我给你留了大骨头黄豆汤和菜饭,快下来吃吧。”她立刻跳下床,使劲拉他。
高竞自己爬了起来。
“嫌我的裤子脏早说嘛,我又不一定非要穿着它。”他咧嘴笑道。
“少啰唆,吃完了,我们抓紧时间说说朱倩的强奸案,我已经知道梅花是怎么回事了。”她看着他穿好鞋,便拉着他的手往外走。
“是要实地演习吗?”他好奇地问,“你爸妈是不是真的出去了?”
郑恒松住的是单独的干部病房。乔纳拎着豆腐盒在病房门口张望了一会儿没敢进去,因为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她看见他病床边围着三个男人,他们外表精干,神情严肃,很显然是他的下属,此时正紧张地注视着侧睡在病床上的郑恒松,好像在聆听什么指示。她看见他的手在空中比划了几下,几个人都认真地点着头。
妈的,他还挺有派的,乔纳心里嘀咕。
几分钟后,两个男人相继走出病房,她踌躇了一下终于走了进去。郑恒松背对着她侧卧着,正小声跟剩下的那个下属说话,她听到他说:“……不要打草惊蛇,我了解这个人,他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露面,一定要冷静……他们原来的老三,那个叫‘黑猴’的,后来闹分家的那个,晚上一般会在D区的发廊街活动,3组的人已经盯了他很久了,估计明天晚上有行动,你去找找……”郑恒松正说着话,忽然回过头来,看见了她,他朝她点了点头,继续跟下属说:“你去找找3组的小刘,就说是我叫你去找他的,有什么事叫他来找我。”
他转过身子看着她,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好了,你回去吧。”他看着乔纳,对下属说。
下属点了点头,愣愣地走过来,毕恭毕敬地对乔纳说:“大嫂,来啦。”
“啊?”乔纳被这称呼吓蒙了,她完全没料到会被人称作“大嫂”,正想骂对方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却听到郑恒松在那里接口道:“好了,有事打电话给我。”这算是逐客令了。
下属马上心领神会。
“好的。再见,松哥,再见,大嫂。”下属很有礼貌地朝她点头招呼,随后走了出去。
乔纳看见他小心地关上了门。
“他是不是神经有毛病?我根本不认识他。”乔纳转头向郑恒松发难。
“是我让他们叫的,我把你的照片发给下面了,我叫他们以后看见你要恭敬一点。”郑恒松神态自若地说。
乔纳本想开口骂他无聊加无耻,却忽然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虽说他穿了病号衣,仍旧气度不凡,风度翩翩,但说话声音却轻了三度,精神不佳,眼睛里也透着三分疲倦和七分焦虑,于是她终于没有将“你搞清楚,你不是我老公”这句话说出来。
“你好点了吗?”她走到他病床前瓮声瓮气地问道,同时把装豆腐的盒子放在床头柜上。
“好点了。”他笑了笑。
“刚刚那些人是你下面的人吗?”
“这两天会有行动,所以大家很紧张。”郑恒松的口气好像在安慰她。
她注视着床头柜上的豆腐盒子说:“豆腐带来了,你要吃点吗?是莫兰拌的,她的手艺棒得很。”
“我现在不想吃。”他朝她微微一笑。
“你到底吐血了没有?”乔纳很关心这个问题。
“没吐很多。”他说,“只有两手帕。”
乔纳吓了一跳:“吐了那么多?!那你的大便一定是黑色的对不对?”
“我没看。”
“你怎么会没看呢?这是很重要的症状。”乔纳为他的无知感到焦急,其实在来看他之前,她已经上网查过胃出血的信息了。
“我在想事情。”他低声说。
“想事情,你在想什么破事情,搞得连大便颜色都忘了看?你怎么跟医生说的?医生难道没问你?”
“我在想你。”
乔纳愣住了,半是恼怒,半是感动。
“你在大便的时候想我?”她喃喃自语。
他大笑起来:“其实我大部分时候都在想你,但是你只问了这个时段,我只好实话实说。”
“妈的,你对我也太痴情了吧。”乔纳无言以对地感叹了一句。
他伸手握住了她放在床边的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胃出血吗?”
“为什么?”乔纳斜睨着他,心里琢磨着他下一番话中的主角也会是她,难道因为想我,就吞了缝衣针,结果刺穿了胃?
“我有段时间每天晚上喝一点烈酒,后来就成了习惯。”他缓缓地说。
“一点,是指多少?”
“大概一瓶威斯忌的量。”他用手比划了一下。
“啊,这还算一点?”乔纳吓了一跳,随即问道,“你是因为齐海波才酗酒的吗?”
“我是因为找不到你才喝酒的,后来就喜欢这种感觉了。我本来以为再也找不到你了,乔纳,我为你喝了不少酒。”
她对此一点都不感动,肯定是假的,自己喜欢喝酒还赖在别人身上,如果换个女人,他肯定也会这么说:“海波,我为你喝酒喝出了胃出血,我以为你再也不爱我了呢……”哼,纯粹骗人!
“你喝了几年?”她冷冷地问道。
“五年,一直喝到前天。但我从来没喝醉过,也没有超量过,我是个有分寸的饮者。”郑恒松拍拍她的手背。
“哈,你还挺得意的。喝坏了胃对你有什么好处?那你的肝应该也不怎么样吧。”乔纳忧心忡忡地打量着他的身板,忽然无端觉得原本挺魁梧的他单薄起来。
“马马虎虎吧。”他微笑着看了她一会儿,随后叹了口气道,“我身体不好,乔纳,我以前生活没规律,年轻的时候有很多地方都不大节制,我什么都来,而且齐海波的事对我的打击其实很大。”
咦,他突然从油嘴滑舌变得好坦诚,居然主动提起了齐海波,还承认齐海波的事对他打击很大,我要注意听下去,下面的话一定很重要,乔纳对自己说,任由自己的手被他握在掌心里,她静待事态的发展。
“我几乎被齐海波搞垮,当然我说的是心理上的。我想,那是因为有一度,我的确非常喜欢她。我曾经想跟她结婚,我买了房子,装修好,等她,但是她打电话跟我说去出差,结果却跟别的男人幽会去了,而且是,不同的男人。她还给我写信,假装自己到了哪儿哪儿,其实她就在本地,我知道,因为我的下属看见她了。后来她每次写信来,我都只看日期,根本不看内容。”听这样一个往日里超级自信的男人谈自己失败的恋情,乔纳有种惊心动魄的感觉。她仿佛看见了他当年愤懑、彷徨和痛苦的模样,妈的,他还有这种时候啊,她心里叹息道,继续听下去。
“我曾经打算原谅她,我明知道她对我不忠,还是假装相信了她的话。我重新把她拉回我身边,企图改变她,因为那时候,我确实非常喜欢她,我喜欢她的开朗自信和生气勃勃,还有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水味,她说那叫迷迭香。”
他到现在还在回味这女人身上的味道呢,乔纳的脑子里勾画出齐海波在马上策马飞奔的英姿,“长发飘逸”、“生气勃勃”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她。唉,如果不是婊子,她的确很有吸引力啊,她感叹。
“她喜欢香水,各种各样的香水,她说她希望我能记住那些味道,反正她好像永远都是香喷喷的。”他说到这里皱起鼻子闻了闻她,“你没有擦香水。”
“我不臭,干吗要擦香水?”她白了他一眼,心里直犯嘀咕,又嘲笑我,我想要法国香水,随时都有一篮子,姨妈肯定会买给我,只是我不喜欢那玩意儿,也不稀罕。我就喜欢自然,自然。女人擦个香水也要回味半天,真是个典型的臭男人。
“你不喜欢听我说她?那我就不说了。”郑恒松体贴地说。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说,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先跟你说清楚,我跟齐海波的事。”
“原来她是开场白。那好,请讲。”乔纳严肃地说。
她难得的礼貌把他逗笑了。
“我说到哪儿了?”
“你喜欢她的香水味。”乔纳提醒道。
“是的,当时我喜欢那种香味,很为之着迷,我还送过她香水,她也说她很喜欢,但是我不知道她有没有用过。我跟她相处了一年多,很快就发现不对劲,先是我的下属向我报告看到她跟别的男人出入公寓,然后我自己又正好撞见她跟别人一起骑马,后来我发现她的开放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于是我就跟她分手了。但是这时候她又回来道歉,一会儿要自杀,一会儿又要杀人,她曾经当着我妹妹和我弟兄的面,下跪请求我原谅她,我很惊讶,她竟然还有脸来找我,我差点用抢打死她。”
他差点开枪打死齐海波!乔纳听得心惊肉跳。
“后来呢?”
“后来我拉着她的头发把她扔出屋子去了,在那次重伤之后,我实在无法原谅她。在把她赶走的那一刻,我忽然闻到屋子里充满了那种香喷喷的臭气,简直让我窒息。原来是她发神经把整瓶香水浇在我房子的各个角落,我后来不得不重新油漆了几扇房门,用油漆的味道才盖住了那股味道。我从没闻过那么臭的香气!乔纳,我希望你记住今天我说的话,我早已经对她没有一丝感情了。对我来说,她就是垃圾。”他的声音阴冷残酷却又异常坚定。
他说这些是为了表明什么?难道是让我以后不要误会他?我几时误会过他?他说话太深奥了,叫人听不明白。乔纳皱起了眉头。
“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她忽然问道。
他缓和了一下口气。
“她找我问一个案子,说有个女孩想自杀,写信向她求助,那封信里面提到了我。我当初不知道是谁,现在看来可能是朱倩。”郑恒松叹了口气,“她写信给齐海波可能没写自己的真名,所以我不知道有那回事。我们就是这么认识的。”
说起朱倩,乔纳想到了莫兰委托她问的一个问题。
“莫兰叫我问你,你给朱倩的信是不是你亲自寄出的。”
“那倒没有。我忘了。后来我打电话叫郑冰帮我寄的。”郑恒松的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不安和警惕,他问道,“是莫兰叫你来问我的吗?”
“嗯,她还问,你收到朱倩的信后是什么时候回的信。”
“第二天。”他再度不安地皱了皱眉头,“她还想知道什么?她问这个干吗?”
“你不知道?她是个业余侦探。”乔纳颇为骄傲地说,“她还很会烧菜。”
“侦探?”郑恒松一笑,“跟高竞比翼双飞啊。”
“好,打岔到此为止,你不是说有重要的话要说吗?继续说。”她催促道。
“五年前我被人打的那天,我彻底看清了她。不瞒你说,当时我万念俱灰,完全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意志,可是你突然出现在我身边,给我讲什么‘苹果理论’,还带着我不太熟悉的苹果的味道。”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眼睛,她忽然觉得他的眼睛很像钩子,把她的心钩得一阵疼痛,“你知道吗,我以前很少吃水果,那天我才发现,这味道才是我梦寐以求的——水果味。我需要更真实的东西,齐海波只是朵分文不值的假花,是你让我发现实实在在的水果味道要比香水味香十倍。”他握紧她的手,笑着说。
“应该是香一百倍。”乔纳纠正道。
“我是个使用数字很慎重的人,我觉得十倍已经够好的了。”
“但是她比我好看。”
“谁说的,我觉得再没比她更丑的人了。”他说到这儿,忽然放开她的手,躺了下来,同时捂住了胃。
难道胃病突然发作了?乔纳紧张地看着他,他靠在床上闭着眼睛深呼吸,样子好像很痛苦。
“你怎么样?”她忍不住问道。
“我可能要死了。乔纳。”郑恒松冒出这么一句,把乔纳吓得浑身一激灵。
“别吓人,你只不过是胃出血而已。”她禁不住观察他的额头,发现那里湿漉漉的,显然是出汗了。
他仰头躺在床上,看着她:“我身体不好,所以你上次的话我仔细想过了,你是有道理的。”
“我说的哪句?”她想想自己好像没有当面咒过他死。
“就是你不会跟我结婚那句。”
乔纳不说话了。
“你刚刚说的没错,我怀疑我的肝也有问题。所以这两天我想过了,我想我也许应该放弃。你应该找个身体健康的男人当丈夫。”他平静地说,随后闭上眼睛不再看她了,“我身体的确很差,我以前没想到会这么差。”
这番话让乔纳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禁仔细打量起他来。他长得不难看,其实现在看着挺顺眼,而且说话做事很酷。她想起他穿着红色紧身t恤耀武扬威地来她家探访的嚣张样子,再看看他现在的一脸病容,不禁心疼起来,让这么酷的人受折磨,实在说不过去,我要给他点安慰。
“你身体差到什么程度?”她脱口问道。
他转过头来没有回答,眼睛却紧紧盯着她的脸,好像在审问犯人。
“差到什么程度?难道影响洞房?”她直截了当地问。
他扬起了眉毛。
“那应该不会。”
“我听一个心理医生说的,只要确定自己能洞房,就说明人生还有指望,你死不了,郑恒松。”她坚定地说。
他吃惊地望着她,随后笑道:“你真像本励志书,乔纳。”
“坐起来!”她没搭理他的话,粗声粗气地命令道。
他默不作声地坐起来,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要干吗。
她忽然微笑着张开双臂将他抱住,随后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低声说:“你会没事的。胃出血是小病。”
他顺势把脸贴在她的脸上,她感觉他的脸有点烫,身子有点沉。
“我的身体真的有问题,我不是跟你开玩笑,也不是以退为进。我很想跟你共度余生,但我不想你再做一次寡妇,那样对你太不公平了。”他搂住她的腰,声音低沉。
“别说废话好不好。”她嘀咕了一句,忽然感觉他的身体重重地压在她身上,他好虚弱啊,她难过地想,心不由得往下一沉。
“小寡妇,我爱你。”他咬着她的耳朵说。
“还是废话。”她说,不过片刻之后她自己补了一句,“我也有点喜欢你。”
听到她这么说,他轻轻笑起来,随后忽然显出异常疲倦的模样,他放开她,倒在床上。
“乔纳,我今天连笑都笑不动了。”他无奈地看着她。
“那是因为你现在在生病。没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女的痛经的时候还会满地打滚呢。”她满不在乎地说。
“你真会说话,应该培养你当谈判专家。”他虚弱地说。
她看出他困了,于是起身准备走,却被他拉住了。
“亲亲我。”他要求道,“轻点。”
妈的,要求还挺高,乔纳在心里骂道。她本来想拒绝,但看见他眼睛里充满了哀求,又不禁心软了。他看上去真的很虚弱,她对自己说,怎么能拒绝一个生病的人呢?我可向来是个心地善良、助人为乐的人。平时我经常周济穷人,刚刚还给云南灾区寄了两床棉被,前天还给白血病儿童捐了款……
她弯下身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随后把一条手臂随随便便地搭在他肩上,注视着他的眼睛,关切地问道:“想吃豆腐吗?”
“啊,我是饿了。”他点了点头认真地答道。
“你爸妈真的不在吗?”高竞摸到莫中医的书房门口,悄声问道。
“高竞,这问题你已经问了十遍了。你到底想干什么?”莫兰不耐烦地回答道,随即走到他面前,“哗”地一下推开了父亲书房的门,“你自己看嘛。”
房间里果然没人,这下高竞总算是放心了,她看见他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轻松了不少。
“你就那么怕我爸妈?”
“别的时候不怕,现在有点怕。”高竞咧嘴“嘿嘿”笑道。
“好了,我们来谈谈朱倩的那个梅花。”莫兰拍拍他坚实的胳膊。
“嗯,在哪里谈?”他问道。
莫兰指指自己的卧室。
他二话不说就走了进去,她随即也跟了过去。
“你跟我都认为朱倩是被人强奸的,是吧?”莫兰起了个头。
“对,我是这么认为的。”他接着说。
“她最后一次约郑恒松出来,是某天晚上9点,是吧。”
他点了点头:“对,是夜里。”
“可是,郑恒松没来,朱倩很可能就是在那天晚上被侮辱的。”莫兰说起案情来,声音总是很沉着。
“有可能,我调查过,那之后她就深居简出,变得很抑郁。”高竞一边认真地回答,一边观察着女朋友脸上的表情,发现她从刚刚的甜蜜小主妇忽然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女侦探。
“一般来说,少女等待自己心爱的人,即使那人迟到她也会等的,我想那天晚上朱倩肯定等了很久,也许等了一两个小时。”莫兰说到这儿,轻轻叹了口气,好像在为朱倩的命运叹息,这时候他已经知道她下面要说什么了。
“你是想说,因为天色晚,她很可能在回家的路上被人跟踪并强奸了,是吗?”
“对。”莫兰很肯定地回答道,转身拉上了窗帘,回头又面对着他,“想想那封遗书,我看见了梅花。你觉得朱倩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时间考虑这个呢。你就快说吧。”莫兰的眼珠转来转去,看得高竞心痒痒,“小羊”为什么要拉窗帘呀?
“这种事当然不会发生在明亮的地方,你说是吗?”她好像已经看出了他的心思,解释道。
他注视着她,被这话题砸了一下脑袋。
“可是,她毕竟还是看见了什么,她看到了梅花。这说明当时的情况是,光线暗到别人发现不了他们,但又亮到足以让她看见梅花。”
“你想说什么,莫兰?”他被她吊起了胃口。
“但是这里就有个问题,她既然能看到梅花,为什么看不到这个人呢?她显然不知道强奸她的人是谁,否则应该会在遗书中注明的。她如果看见了那个人,她就不会说‘我看到了梅花’,她应该会说‘我看到了某某某’。既然要死了,当然要把坏人的名字公布才能安心,你说呢?所以,她的头肯定被蒙上了东西。衣服或者别的什么,所以她看不见。”
他想了想,觉得不尽然。
“还有一种可能,她是后背遭受攻击的,那个人在身后,所以她看不见那个人。”他猜测道。
“哈哈,你显然没做过坏事。这动作太危险了。”她笑着朝他招招手,“来,你现在站在我身后。”
他听话地走过去站在她身后。
“我现在弯下身子,你把手扶在我的腿上。”她说着已经弯下了身子。
我的天,真要来示范呢!他的心怦怦直跳,手心出汗了,不过他还是很克制,很有礼貌地把双手分别搭在她的两条大腿上,忽然发现她穿着条牛仔裤,她肯定是故意的,他心想。
她弯下身子给他作示范,他看见她的脸出现在她自己的臂弯里。
“瞧,我只要这样,就可以清楚地看见后面那个人的脸,所以这实在太不安全了,朱倩肯定是被蒙了眼睛或整个脸。”莫兰直起了身子,脑袋充血导致她的脸红扑扑的。
“也对,这样的确不安全。”他冷静地承认。
“好吧,我们现在就假设她是被蒙了脸或者眼睛。”她从橱柜里拿出一件毛衣来交给他,“现在假设你就是色狼先生,把衣服蒙在我头上。”
又来了,又来了,这小坏蛋!他心里骂道,但他还是很听话地把毛衣蒙住了她的脸,但他马上想到了一点。
“为什么不可能是色狼先生蒙着头?”
“那朱倩就不会只看到梅花,她会看到更多的东西,比如她会说,我看见一个身高一米七的男子,他穿着白色衬衫,黑裤子,他的手臂很粗,腿很短,裤子上面有烂泥,云云。”
“有点道理。”他点头。
“好吧,现在把我推到床上。”她命令道。
他将她推到床上。
“接着呢?”为了证明自己的正派,他郑重其事地问了一句。
“如果你是那位先生,你会怎么做?朱倩肯定会拼命挣扎的。”莫兰说着,便开始学电视里女演员受侮辱时的模样嚷道,“不要!不要!你这禽兽!浑蛋!不要!不要!求求你,放过我吧……”
看到她拙劣的表演,他快笑倒了。
“喂,你不要那么夸张好不好,小心我真的兽性大发。”
“哼,你哪次不是兽性大发?”她嘀咕了一句,随后说,“色狼先生,快继续。我不想一直蒙着头。”
“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请求。”他笑道,随后想了想,“我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听到被害人的叫声肯定会先揍对方一拳,把她吓倒。”接着,他也学着想象中的歹徒模样吼道:“妈的!再喊,再喊老子宰了你!”他作势挥拳过去,最后只是轻轻推了她一下。“歹徒给朱倩蒙上头的时候应该也一并把嘴堵住了吧,他肯定不会让她叫的。”他说。
“嗯,也对。那么我就拼命挣扎,抓你的脸,踢你的肚子、下身和腿。”莫兰做出拼命挣扎反抗的模样,看着她扭来扭去的滑稽模样,他既想笑,又想好好亲她一下,但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莫兰,位置不对,如果是强奸的话,被害人肯定不会是在床上,应该是在地上。”他迫使自己全身心进入强奸剧情中,他在脑子里幻想着当时的情景和环境。
“那会把我的衣服弄脏的。”莫兰抱怨道,猛地把头上的那件毛衣扯了下来。
“认真点好不好?”他考虑了一下,随后说,“我们从头来一遍。”
“好吧。”莫兰乖乖地说着,站起了身。
“假设朱倩回家走上了一条小路,”他很高兴自己在这场戏中掌握了主动,于是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几分,“你扮演的朱倩呢?”
莫兰假装朱倩在前面走路,她说:“你应该是尾随着我,随后首先在背后攻击我。”
高竞假装色狼先生跟在莫兰背后,将其轻轻推倒。她躺在地上一副受凌辱的模样,其实他知道她是讨厌弄脏衣服,他强忍住笑,继续演下去。
“然后,你企图看清我的脸,我随手便抓了一件东西蒙住了你的头。”他把那件毛衣蒙在莫兰的头上,“这也不对,其实应该是你在前面走的时候,我在后面就拿衣服猛地盖住你的头。”
“我拼命挣扎,坏蛋,坏蛋,坏蛋,接着你怎么做呢?”
“那就对不起了,小妞,”他“嘿嘿”淫笑了两声,“哗”地一下将她的双腿拉开,然后用自己的双腿压住了她的腿,他觉得自己演得已经非常到位了,于是问道,“这样可以了吗?”
“当然不可以,公子请宽衣。”她娇声说。
“宽衣?”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轻声问道,“你要来真的?”
“你只要解开皮带,把外面的裤子拉到膝盖处,反正你自认为方便操作就可以了。你的皮带是金属扣的,我刚刚看过了。”她平静地说。
这跟金属扣有关系吗?如果是演戏,是不是也太逼真了?莫兰到底想怎么样?她到底是不是在跟我谈朱倩的案子?
“快点好不好?地上很冷。”她催促道。
“知道啦!你真是世界上最主动的被强奸者了,云云。”他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解开皮带,将长裤褪到膝盖处,他差点又要问一遍“你爸妈在吗”,但想想又忍住了。他看了一眼地上的莫兰,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提着裤子倾身上去,他觉得自己的脑子乱哄哄的,心怦怦跳,肚子里的火苗在熊熊燃烧。“可,可以了吗?”他结结巴巴地问道,心里有点希望被她袭击,但是她没有,却一下子坐了起来。
“你现在明白梅花是什么意思了吗?”莫兰推开他,问道。
“喂!现在这种时候,我还能动脑筋吗?”他恼火地朝她嚷道,心里有些生气,小坏蛋又耍我了。
“好吧,我体谅你。”莫兰笑着拍拍他的肩,好像在哄小孩,接着她说,“我认为朱倩是通过包头布的缝隙看见了梅花图案,她看见的是金属皮带反光照到的东西。但是她并不确切知道那是什么,也许那是这个男人身上的一个标记。”
他的眼睛一亮,有可能啊!在那种时候,离朱倩最近的应该就是那个男人的皮带扣,在黑暗中,她看不到其他东西,但是金属扣的反光也许能让她看见什么。
“会是文身吗?”他皱起眉头猜测道,因为在认真想问题,他一时都忘了穿裤子,他们两个就这样坐在地板上讨论起来。
“不太可能,文身本来就是让人看的,所以一般不会文在大腿上,而是文在上身,但在室外强奸一般也不会脱光衣服,尤其是上身的衣服。而且,文身好像也太明显了,如果反光是文身,朱倩应该指出‘我看见了梅花文身’。”
“有道理。那会是手表吗?”他琢磨着。
“那也不会,手表实在太好认了,那样的话,朱倩应该说‘我看见了一个镶嵌着梅花的手表’,而不是说‘我看见了梅花’。她这么说,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她并不知道梅花是什么,二是她确实看到了梅花。”
“可当时是5月,根本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
“假花天天都开。”
“好吧,你就说说你的观点吧,别让我猜了。”他站起身,开始穿裤子。
“我想可能是衣服上的某样东西,纽扣、图案或者别的什么难以描述的东西。所以,朱倩才说,我看见了梅花。她无法描述她看到的东西。”莫兰也站起身,见他在扣皮带,就过去帮忙,“所以,我归纳了一下,这个强奸犯,必须符合以下三个特征。一,他带着件衣服、毯子、毛巾之类的东西,这东西他可以顺手找到,还可以用来蒙住对方的头。如果带着衣服毯子什么的,体积较大,应该很明显,但那时候是5月,天气还不算太热,所以我怀疑他穿了外套。二,他有一条带金属扣的皮带,上面可能没有什么图案,跟你这一样。”她用手指弹了一下他的皮带扣,他的心又禁不住跟着颤动了一下。
“三,他的衣服或者裤子上有梅花的纽扣或者图案。”
“四,他肯定认识被害人,”他补充道,“因为施倩云豆腐宴的客人跟白丽莎生日派对上的客人一致。白丽莎怀疑他们中的一个就是那天晚上强奸朱倩的人。如果他认识被害人,他就非得蒙住对方的头不可。”
“说的对!推理完毕。我聪明吗?”她勾住他的胳膊仰头看着他。
“我的女朋友当然聪明了。”他笑道,“不过我也不笨,我知道白至中被杀的方法了。”
“是吗?他是怎么被毒死的?”她马上好奇心大增。
“你最近老是夸我的牙齿,记得吗?”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提醒道。
“嗯,是啊,你牙齿很白,这都是我的功劳,”她马上自我标榜,随即又皱皱眉,“这跟白至中的被杀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就是你老提牙齿让我想到了白至中,我想起法医报告里有一行很小的字,说他缺了个牙齿。”
“哦?”
“我想,他是把氰化钾胶囊塞在那个牙齿的空档里,然后到适当的时候吞下,有很多人吃药都不用开水送,就这么吞下去的。”他做了一个吞药的动作。
“你是说,白至中有在规定时间服药的习惯?那天他正好参加葬礼,怕误了吃药时间,就把药塞在牙缝里,等时间一到就服下?”
“只能是这样。我调查过了,大家都证实在他念悼词的时候,他的确没吃过东西,你不是也这么说?所以,如果他要服药,那颗药肯定已经被他放在嘴里了。”
“塞在牙齿里未必塞得住,但是塞在腮帮子里就完全没问题了,他人胖看不出来。”莫兰一边思考一边分析。
“对,也有可能,总之氰化钾已经在他嘴里了,因为是胶囊所以没那么快发生作用。”他说到这儿,拍了拍她的肩,“我想是有人把他的药换了。”
“会是谁?”
他摇了摇头:“我现在还不知道,还得查。”
“嗯,高竞,你工作真辛苦。”她踮起脚尖,亲了亲他的脸。
“那你就不应该随便耍我,这样我很伤心,知道吗?”他不满地白了她一眼,还有点为刚刚的事生气。
“说好只是排练嘛,你别生气了,我还请你吃了菜饭和骨头汤呢。”她笑嘻嘻地注视着他,眼睛明亮。她有时候也喜欢看他生气的样子,觉得像个赌气的小孩子。
“莫兰,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今天本来就不高兴,你怎么能让我空欢喜呢,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对我有责任……”他说着便咧开嘴“呵呵”笑起来,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像刚刚扮演的色狼先生。
“爱我吗?”她伸出双臂勾住他的脖子问道。
“嗯,嗯,嗯。”他一边回答,一边把头扎在她怀里,嚷道,“我现在就爱你,现在!我要证明我的爱!”
“呀,我刚刚好像听到开门声,大概是我爸妈回来了。”她忽然睁大眼睛说。
“真的?”他立刻惊慌失措地直起身子,但看到她的表情,他马上明白她在说谎了。他生气地推开她:“算了,不爱我拉倒,我找冷杉去,她喜欢我……”
“说说她是怎么喜欢你的,说。”莫兰没好气地说。
“至少她不会耍我,她只是做什么都不打招呼而已。她想干什么都想到了我前面。”他满脸不高兴。
“那还不如找郑冰呢,她不仅会想到你前面,干也会干在你前面。”莫兰静静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她正等着你去找她呢。”
他僵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小声嘀咕:“我只不过说说而已嘛。”
几分钟后,莫兰把他送到了楼下。
“爱我就要尊重我,不要以为说爱我,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知道吗?”她甜蜜地亲了一下他的脸作为补偿。
“我知道了。”他点了点头,心情有些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