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1 女生寝室现在只剩下方媛与苏雅两人。在同一间寝室相处了两年,方媛渐渐了解了苏雅的性情。其实,苏雅的个性并不如她外表那样孤傲,如果是她欣赏的人,还是可以愉快相处的。只可惜,苏雅的眼光实在太高,想让她欣赏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直到现在,整个医学院里也挑不出三个人来。
方媛不知道自己是否是被苏雅欣赏的,或者,只是因为同处一室久了,又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情,她们俩才能像今天这样成为朋友吧。
自从被夷大师点化后,方媛觉得自己与过去有些不一样了。而在经过了一系列恐怖事件后,她对很多事情也看得更淡,执著是苦,解脱为乐。当然,她还没有完全明白,到底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不需要执著,如果真是这样,活着到底还有什么意义?至少,她很看重与苏雅的友情。
快速传播各种稀奇古怪的恐怖传说一直是南江医学院的“优良传统”。一开始,还只是在少部分消息灵通的学生中流传,到了中午,树妖杀人的流言几乎覆盖了医学院的所有角落。也不知这些学生是从哪挖掘到的信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许,医学院中不知情的只有方媛与苏雅——没有人愿意告诉她们。
下课的铃声一响,方媛就紧抓着苏雅的手,把她当做犯人般押解到学校的食堂。方媛不这样做,苏雅肯定会扔下她独自溜出学校到外面吃饭。苏雅有洁癖,很讨厌学校的食堂,宁可饿肚子或者吃零食也不愿意去食堂就餐,在学校食堂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知道苏雅是有心还是无心,反正现在她是越来越苗条了,像根竹竿似的,随随便便一阵风都可以把她吹得飘起来。
“我看你的病症就是没吃过苦。今天就当是忆苦思甜,在这里吃上一餐。这么多人都吃了,就你不能吃?我还真不信,这食堂的饭菜,会吃死人?”方媛看不得苏雅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苏雅苦笑,看到方媛态度如此坚决,想想她也是一番好意,不好争辩,任她把自己拉进食堂。
南江医学院的食堂中人如潮涌,正是用餐高峰。食堂早就被学校承包给别人了,上交费用,盈亏自负,一切以市场经济来说话。承包商也不是傻子,自然在饭菜里面打主意了,不但贵,而且好吃的菜就那么点量,稍微来晚点连渣滓都没有,只能去吃别人剩下的各种特色菜了,什么“八仙过海”、“青山绿水”、“五光十色”,都是一些没卖完的剩菜按荤、素分类混在一起的大杂烩,节约精神在承包商这里得到了最大体现。
还好来得早,方媛与苏雅总算能打到几份新鲜饭菜,寻了个桌子坐下来。方媛对吃倒不挑剔,事实上,她也没有挑剔的本钱。学费都是假期打工赚的,生活费只有图书馆兼职的那点微薄薪水,再加上每学期的头等奖学金,仍是入不敷出,能吃好穿好顺顺利利读完这个大学就很心满意足了。
方媛早上吃得少,现在的确饿了,风卷残云般,吃得喷香,转眼却看到苏雅蹙着眉头对着饭菜发呆:“苏雅,你怎么不吃?”
“吃,我在吃……”苏雅小心翼翼地舀了几粒饭,轻轻放入口中,慢慢咀嚼。
“这个,苏大小姐,你是吃饭,还是在数饭粒?”
“边吃边数。”
“……”
苏雅用鼻子嗅了嗅方媛帮她打的几份菜,糖醋排骨、油淋青菜、红烧鲫鱼,每道菜都舀了一点点放入口中品尝,却都一一吐了出来。
“糖醋排骨的糖与醋都过期了,甜不甜酸不酸,倒是有点苦。排骨倒是名副其实,只见排骨不见肉。油淋青菜不如叫清煮青菜,直接用自来水清煮的,硬是没发现一点油星。红烧鲫鱼倒真是红烧的,只是这鱼,怎么一股子腥臭味?是污水里面毒死的鱼吧。”
方媛用看外星人的眼光上下打量着苏雅:“你什么时候跟着星爷去当食神了?苏大小姐,这不是五星酒店,是学校食堂,你就不能将就点?”
“不能!”苏雅的回答倒也干脆,“我是吃不下去的。与其吃下去恶心死,不如你直接杀了我吧!”
方媛没来得及回答,邻近的桌子倒有人叫了声“杀人啦”,声音尖锐,吓了她一跳。
叫“杀人”的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年轻女生,扎着羊角辫,两只大眼睛亮闪闪的,分明是个古灵精怪的主。在她的旁边,坐着几个年龄相仿的女生,看衣着打扮与模样,似乎都是刚进医学院的新生。
“羊角辫”很满意刚才尖叫的效果,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是真的,我的一个表哥在南江公安局上班,他亲口告诉我的。就在昨天,小树林那里,出现了树妖,害死了一个叫陈安琪的女生。怪不得早上那么多人围在小树林里,学校把小树林里圈了起来不准学生进去。”
“不是为情自杀吗?老师们都这样和我们解释的,还劝告我们不要在学校过早谈恋爱。”
“切,那是骗你这种没脑子的笨蛋。为情自杀?不过是怕引起学生恐慌影响学校声誉与教学秩序。现在的人,还有几个想不开,为情自杀?这么老土的理由编出来都有人信?我表哥说了,陈安琪肯定是被杀的,至于是被什么所杀,是人还是妖,现在还没有定论。”
有个女孩质疑:“不会吧,真的有树妖?你表哥是刑警,怎么会相信这些?”
“所以说可怕啊。我表哥一开始也不信,但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几件怪事,想不相信都不行。什么怪事?别急,听我慢慢说。第一件,证人信誓旦旦说,看到了悬浮在半空中的树妖。你们知道那个证人是谁吗?就是传闻中陈安琪的男友梅干,当时的唯一现场证人,如果是他说谎,被查明了,他就有杀人嫌疑。你想想,他敢说谎吗?”
“悬浮在半空中的树妖?是不是幻觉?”
“不可能!梅干做了口供,签字画押,白纸黑字,如果说谎,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再说了,树妖杀人事件这又不是第一次,以前就有一个叫黄嘉雯的女生被树妖杀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黄嘉雯更惨,尸体都没找到,据说是被树妖吃掉的,血皮骨肉,一点都没剩下,只找到了榕树下面的一串金属钥匙。”
“第二件怪事,陈安琪的尸体像蛇一样缠在老榕树上,缠得很紧……”“羊角辫”似乎觉得说不清,双臂抱住旁边一个同伴示范,“就这样,跟葡萄藤似的,警察费了好几个小时才把她的尸体抬下来,听说胳膊腿儿啊,当时都给掰折了。你们想啊,人死后尸体会变得僵硬,怎么还可能这样缠在树上呢?我看只有一个解释,她的尸体,是被树妖吸在榕树上的,还没来得及吃就被人发现了。”
“噢——”周围的女生张着嘴,瞪着眼睛听下文。
“第三件怪事,陈安琪的眼睛一直闭不上,一直是睁开的。有个刑警,出于好心,特意给她合上眼,可没过几分钟,她就自动睁开了,恶毒地盯着人家,那眼神毒着呢,又阴冷又诡异,盯得人心里直发毛。”
“第四件怪事,警方在现场没有发现一点人为的痕迹,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就是出现了‘441’三个血写的数字,而这三个血字,你们猜是谁写的?对了,就是陈安琪自己写的!”
“羊角辫”说得煞有介事,绘声绘色。同桌的女生们听得一愣一愣的,既感到刺激好奇,又害怕恐慌。听得入神,桌上的饭菜没动几口,都快凉了。
由于离得近,女生们的对话方媛听得清清楚楚,听到“441”三个字时心里突然一沉——仿佛从十几级台阶上猛然踩空,无从着力。她已经很久没从其他女生口中听到这个熟悉的字眼,这两年老师们同学们都在避免提到“441”,他们知道,对于方媛与苏雅来说,“441”这三个数字具有某种不可言传的杀伤力,会轻易令她们联想到过往的悲伤。秦妍屏、陶冰儿,曾经是那么值得珍惜的好朋友,青春热情,善良可爱,却因为一块传说中的血玉和一个心理变态的男人而永远离开了这个尘世。
苏雅察觉到了方媛的异常,睨了几眼邻桌的女生们,眼珠转了几转,有了主意。她大大方方地走到女生们桌前,寻了座位坐下,笑容可掬,对“羊角辫”说:“其实,你说的这件事还真不算回事。你们都是刚进南江医学院的吧,知道我们这个医学院的另外一个名字吗?灵异学院!学院里的灵异事件多着呢,数不胜数,区区一件树妖杀人事件,在我们学院还真排不上号。”
女生们半信半疑,望着一脸笑容的苏雅,谁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素不相识半途杀出,但苏雅好歹是她们的学长,笑得又是那么灿烂可亲,也不好给她脸色看。她们并不了解苏雅的性格,她笑得越矫情,笑得越开心,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越难预料。
“羊角辫”吐了吐舌头:“学长,刚才我说的你都听到了?这还不可怕啊,那怎样才可怕?要知道,那些怪事,用现在的科学都没办法解释。”
苏雅冷哼一声:“我倒不这么认为。现在,我就来解释给你听。第一件怪事,是悬浮在空中的树妖吧。梅干在深夜看到的,姑且不论有幻觉的可能,即使他真的看见了,那么晚,仅凭那点朦胧的月色,他能确认是个人影?再退一步说,即使是人影,他能肯定一定是悬浮在小树林前?如果有人用镜子反光,算准角度,刻意而为,想要做出身体悬浮在空中的效果并不难。”
“镜子?反光?”“羊角辫”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金田一少年事件簿》中似乎用过这个方法。”
苏雅微微一笑,继续说下去:“第二件怪事,更是法医的常识性问题了。一般人只知道人死后尸体会变得僵硬,其实在刚死时尸体会变得很柔软。凶手可以随意扭曲柔软的尸体,将尸体缠绕在榕树枝上。等到人们发现后,尸体已经开始变得僵硬,紧紧缠绕在榕树枝上,当然很难分开。”
“啊……”显然,女生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些医学知识,张大了嘴,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盯着口若悬河自信满怀的苏雅。
苏雅心里在冷笑,脸上却依然春风满面:“明白了吗?那么我们来谈第三件怪事,尸体的眼睛为什么会永远闭不上?道理很简单,那是肌肉萎缩与热胀冷缩的综合效果。即使是死人,天气热的话,角膜、眼睑肌肉的萎缩以及眼球的发胀等综合效果能撑开眼皮,这也就是我们所说的死不瞑目,这种现象,从古至今屡见不鲜。”
“那陈安琪为什么要留下‘441’三个血字?要知道,441 女生寝室可是我们学校的第一凶宅,鬼气森森,听说前两年接连死了四五个女生,都是莫名其妙地自杀!”
“你们想过没有,陈安琪留下‘441’三个血字,也许并不是特指441 女生寝室。如果真是特指的话,凶手怎么可能会没发现?他为什么发现了却不掩饰?这反而说明了凶手恰恰与441 女生寝室无关。”
“那这三个字代表了什么意思?”
苏雅略微思索一会,说:“我看,说不定这是陈安琪留下的隐秘暗示。将441 女生寝室与老榕树连接起来,画根线,延伸过去,后面就是教师宿舍。陈安琪有可能是暗示凶手是来自教师宿舍的。而凶手一时之间没有猜测到陈安琪的真正用意,误以为陈安琪被吓疯了才写下‘441’三个血字,他自然乐意别人将这件事与441 女生寝室的传说联系起来,误导警方侦查的视线。”
女生们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苏雅。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苏雅就是苏雅,寥寥几句话,就镇住了这些头脑简单的女生。
苏雅笑了:“所以,看问题,不要那么片面,动不动就往灵异鬼怪方面去联想。咦,怎么不吃饭了?快点吃,饭菜都凉了。”
的确,女生们听得太投入,碗里的饭菜都没动几下。好在天气热,冷了也没关系。经苏雅提醒后,这才各自扒了几口。
苏雅故意叹了口气:“其实,也不怪你们,毕竟你们刚进医学院。知道吗?医学院十大灵异事件中有一件是关于食堂的。食堂被承包后,承包商为了赚钱,节约费用,请的都是低价的员工。其中有一个厨师,个子比较矮,大概只有一米五几吧,身体很壮实,做事也卖力,所以很讨承包商的欢心,让他当了员工的小头目,管理整个食堂。食堂里有个外省来的打工妹,正当妙龄,眉清目秀,倒也有几分姿色。矮个厨师就喜欢上了打工妹,时常利用手中的职权吃她的豆腐。因为怕失去工作,打工妹默默承受,不敢声张,没想到这样反而助长了矮个厨师的欲望。他故意安排自己和打工妹两个人在厨房加班到深夜,想要借机奸污她。打工妹自然不肯,竭力反抗。争斗中,矮个厨师居然错手杀死了打工妹。为了逃避法律的制裁,矮个厨师把打工妹的尸体处理掉了。”
说到这,苏雅特意停了一下,目光暧昧地看着一个女生的饭菜:“矮个厨师先把打工妹那身白嫩的皮剥下来,切成碎片,晒成油黄色,然后做成酸菜炒猪皮。”
那个女生正打了份酸菜炒猪皮,幸好还没吃,听苏雅这么一说,脸色霎时变得异样苍白。
“剥完了皮,矮个厨师再把打工妹全身的肉都剔了出来,剁碎,扔进大锅里炼,炼成油渣,加上点辣椒就成了我们食堂里的一道名菜。”
一个女生刚吃完最后一块麻辣油渣,余香犹在,现在胃里却在翻江倒海,隐隐作痛。
“打工妹的骨头也不能浪费,仍然剁碎了,煮成排骨汤。只是排骨汤的味道不太好,学生们不爱喝,卖不出去。索性大方点,用红糖白醋裹着炸一下。虽然酸不酸甜不甜的,但正好掩盖人骨的异味。”
刚才把糖醋排骨啃得欢的女生实在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一地。
“羊角辫”还算镇定:“幸好我只吃了青菜……”
苏雅似乎想起了什么:“啊,我忘记说了。矮个厨师用打工妹的肉炼出来的油并没有浪费,而是用来炒菜,尤其是那道油淋青菜,更是保留节目。你吃的时候没感觉到?可能是油放得太少了,这也不能怪他,人肉是酸的,加多了油,味道就太明显了。”
最后剩下的“羊角辫”也被彻底击败了,低下头干呕,青筋暴出。
苏雅幽幽说:“最后,打工妹只剩下一个头颅了。矮个厨师把这个孤零零的头颅放入透明的空瓶子里,注满福尔马林,密封后埋在食堂的某个地方。所以,如果你在深夜路过食堂时,能听到里面传来清晰的剁刀声,一刀比一刀猛,回响阵阵,连绵不绝。如果你再仔细聆听,你还能听到风中传来打工妹的号叫声,凄惨无比。这就是医学院十大灵异事件的食堂剁刀声音事件。”
女生们面面相觑,一个个呆若木鸡。
“好了,故事讲完了,我也要走了。对了,忘记告诉你们,我叫苏雅,恰好就住在441 女生寝室,欢迎你们有时间来找我玩。”
说完,苏雅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冷冷地扫视了一眼女生们,径直离去。女生们一个个瞠目结舌,惊魂未定,竟没有一人反唇相讥。
方媛已经收拾好餐具,等苏雅一起去洗。苏雅毫不怜惜地把那些饭菜全部倒进泔水桶,皱着眉,苦着脸,露出一副极度讨厌的神情。
“苏大小姐,你那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点?毕竟,她们还是一群孩子。”
“孩子?方大小姐,你多大了,叫别人孩子?我过分?她们就不过分?没事瞎传什么流言飞语,捕风捉影,无聊不无聊!”
“这也不能怪她们,听起来这个自杀的案子,确实也挺诡异的。”
“有什么诡异的,不过是以讹传讹,添油加醋,胡编滥造,遇到稍微恐怖一点、复杂一点、难以捉摸一点的事情,就用鬼怪灵异来解释。”苏雅根本就没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一副不屑的口吻。
方媛叹了口气,说:“其实,你刚才的解释,也很牵强。你想想,半夜三更,在我们医学院,谁能拿着那么大一面镜子到处跑?而且,还要不被梅干他们发现,谈何容易?至于‘441’三个血字,你想想,如果你是凶手,站在小树林里,看到了这三个字,肯定会望一眼我们寝室,如果凶手是来自我们寝室后面的教师宿舍,怎么能容忍留下如此明显的证据?”
苏雅一怔,沉吟片刻,感觉方媛说得不无道理:“我并没有想得太多,当时气这些小女孩们动不动谣传我们寝室的事,只是随便假设。我的假设有漏洞,并不代表她们说的就是对的。总不至于,你也会相信树妖传说这种无稽之谈吧!”
方媛笑笑:“当然不相信。好了,不说这个了,走吧。”
两人走出略显阴暗的食堂,外面的天空明朗朗的,虽然是深秋,却艳阳高照,暖暖的阳光明媚而清朗,全然没有寒意。男生女生的衣着五彩缤纷,青春华丽,仿佛一群翩翩起舞的彩蝶,你追我逐,不时发出清爽朗笑或银铃娇笑,宛如一串串轻快音符随风飘舞。
方媛仰起脸来,天空是湛蓝湛蓝的,棉花般的白云一团团簇拥着飘拂,一只大雁孤独地飞翔着。失群的它,蜷缩着爪子,伸展着脖子,哀鸣着寻觅远去的同伴。
有风吹过,悄无声息,卷起满地的枯叶。走在前面的苏雅突然站住了,扯了一把方媛。
方媛回过神来,眼睛望向前方。原来,在女生宿舍门口的树荫下,竟然坐着一个男生,全然不顾来来往往的女生们的惊诧眼神,怔怔地凝视着441 女生寝室。
方媛认出来了,这男生正是以前追求过自己的梅干,也是昨晚陈安琪神秘死亡事件的男主角。他坐在这里做什么?不会是在等自己吧?
还没等方媛想清楚,梅干已经发现了她,他霍然起身,疾步赶来,面对着方媛。果然不出所料,他是特意来找方媛的。
“方媛……”梅干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怯怯地瞟了一眼苏雅,欲言又止。
梅干纠缠方媛时,在苏雅手上吃了大亏。方媛是那种外柔内刚的女孩,看似温柔娴静、弱不禁风,其实个性独立,很有主见,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梅干虽然是情场老手,却始终无法打动方媛的心,那些所谓的恋爱秘籍,也只能骗骗入世未深渴望浪漫爱情的小女孩,用在方媛身上是毫无效果。被方媛拒绝后,梅干还不死心,一而再、再而三地死缠烂打,激怒了喜欢清静的苏雅。苏雅可不像方媛那样好说话,直接把梅干追求方媛的伎俩以及求爱信全部贴到了学校的论坛上,并且引经据典,旁征博引,运用她的如花妙笔,狠狠地点评一番,最后的评价是一个字——“呸”!结果可想而知,那段时间,梅干成了医学院的名人,成了南江医学院女生们研究情场骗子的典型案例。
梅干受此奇耻大辱,恼羞成怒,不肯善罢甘休,暗中准备报复苏雅。可不知为什么,却一直迟迟没有动作,反而对苏雅忌惮几分,再也没有招惹她。至于原因,不得而知。只是南江医学院里一直传说,苏雅在外面结交了一些身份诡秘的朋友,个个都很有本事。
“找我有什么事?”方媛并不想刺激梅干,和颜悦色地问。
“陈安琪自杀的事想必你知道了吧。但还有一些事情,可能和你有关。我想,我有必要让你知道。”梅干几乎是一口气说完的,眼睛不敢与方媛直视。看来,陈安琪的死,对他打击很大,仅仅几个小时,他似乎苍老了许多,脸色黯淡无光,原本风风火火的他现在说话都吞吞吐吐,目光游移,就像只受惊过度的老鼠。
方媛猜不到梅干的用意,轻声问:“有这个必要吗?”
“有!怎么没有必要?相信我!真的,请你相信我。我知道,我在别人眼中,要么就是杀人嫌疑犯,要么就是胆小的懦夫,无论是哪种,都不值得信赖。但我从来没骗过你。不会耽误你很多时间的,你就当听一个故事好了。”梅干急得眼泪都流下来了。
方媛于心不忍。她好歹与梅干相识一场,看不得这么大的男生泪水涟涟,勉强露出几分笑意说:“好啊,我最喜欢听故事了。只是,这里不大方便,来来往往的人太多。要不,我们坐到蘑菇亭里去说吧。苏雅,你也一起来。”
苏雅懒懒地答应了一声,颇不情愿,她一向有午休的习惯。
三个人走向月亮湖边的蘑菇亭。在经过小树林时,方媛特别留意梅干。梅干远远地靠边行走,尽量远离小树林,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望小树林一眼。
快到蘑菇亭时,梅干停住了脚步,说:“方媛,我们还是去草地说吧,蘑菇亭那边湖水的味道太难闻了。”
方媛望了望月亮湖,正当中午,湖中一条鱼也看不到,倒是一些暗黑色的藻类,疯狂地生长,到处蔓延,将湖水染得黑黑的。
最终,方媛寻了一处有浓浓树荫的草地,坐在那里静静地听完梅干诉说他的遭遇。梅干讲得很慢,时断时续,脸上不时掠过惊惧的神情。看得出,昨晚的经历对他来说过于可怕,以至于他一直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令人奇怪的是,对于陈安琪的死,他并没有太多的伤心。想想却也不难理解,情场浪子的梅干怎么可能会对容貌平平的陈安琪动真情?对他来说,不过是一场爱情游戏罢了。可惜,这游戏还没走到尽头就夭折了。
“方媛,我当时看到‘441’三个血字时差点晕了过去。字写得歪歪斜斜,我却一眼就认出来了,这是陈安琪写的字!是她在极端痛苦中咬破自己的手指写出来的字!我想,她那时就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可还要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写出这三个血字,绝不是没有理由的。警方以为陈安琪写这三个字是在暗示凶手的身份,我和他们的推断恰恰相反,陈安琪应该是在暗示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441 女生寝室中的你们!”
苏雅冷笑:“你倒是好心,特意来通风报信,好伟大啊!”
梅干涨红了脸,青筋暴出:“苏雅,我知道你从来就不相信我,我也不指望你相信。我说这么多,是为了方媛。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我们学校,绝不像看上去这么美。这几年,学校早就有不少女学生失踪。校方和政府顾及影响,低调处理,一直瞒着大家,所以才有这么多灵异传说。陈安琪不是第一个,也绝不是最后一个。”
方媛看着眼前声色俱厉的梅干,心里已经相信了他的话。梅干没必要煞费苦心地编造谎言来欺骗她们。
苏雅却突然站起来,转身,对着邻近一棵乔木大声说道:“听够了没有?一个大男人,鬼鬼祟祟躲在那里偷听,像话吗?”
乔木的背后,闪出一个身材魁梧的男生,虎背熊腰,仿佛一座黑铁塔。梅干个子虽然不高,身体却颇强壮,但和眼前这个男生比,却是小巫见大巫了。
“原来是你!”苏雅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认得这个男生,他叫韩军,大四,学校篮球队与校卫队的队长,学生会的骨干成员。
在南江医学院里,有一些特别的学生名声在外。擅长文学写作的苏雅是一个,擅长逻辑推理的徐天是一个,擅长组织协调的周伟是一个,而擅长篮球运动的韩军也是一个。尤为难得的是,韩军并不是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物。他的组织领导能力不错,很能团结身边的队友。他的功课也是拔尖的,几乎没看到他看什么书,但考试就是名列前茅。据说他们班第一次上解剖课,同学们个个吓得要死,他却正襟危坐,一本正经地坐在最前排,观察之仔细,笔记之详细,连解剖老师都赞叹。
就是这样一个优秀的男生,此刻却躲在树后偷听?
韩军也有点尴尬,随即怒气冲冲地说:“你叫什么叫?你以为我躲在这里偷听?别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是担心我兄弟!也不想想,就你那脾气,谁对你还有兴趣?”
苏雅冷笑一声:“羞不羞?亏你还是一个大男人呢!还是校卫队的队长,我看,也不过如此,鼠窃狗偷而已!”
韩军勃然不悦:“苏雅,你别以为我怕了你,我知道上次的事你一直记在心里……”
梅干赶紧来打圆场:“算了,老大,别和女生一般见识!我们走!方媛,记得我对你说过的话,自己多保重啊。”
梅干硬是拉走了韩军,两人的身影渐渐远去。苏雅还站在原地,望着韩军,咬牙切齿。
方媛轻轻拉了拉她的手,低声问:“怎么了,苏雅?你和他有仇?”
苏雅淡淡地说:“没什么,在学生会的选举上,别人推荐我当文艺部的部长,他旗帜鲜明地反对,还说我这种人只会写些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小资文章。一个文艺部的部长,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当。他不但污辱我,还污辱我写的小说。也不照照镜子,我写的小说,他也配评论?”
“算了!”方媛心中好笑,文人相轻,自古使然。韩军其实也喜欢写小说,不过多是铁血军旅的军事小说,炮火绵绵,乱世英雄,似乎这样才能体现他的男儿气概。两个人的趣味相差既远,情怀各自不同,相互看轻似乎也属必然。
整个下午,方媛都有些心神不宁。她曾以为,441 寝室发生的那些往事已经被沉入记忆的湖底,再也不会冒出来了。可前几天做过的梦,还有突然发生的命案现场留下的字迹,都将过往的一切勾起来了。尤其是何剑辉那张英俊而邪气的脸,自信傲慢,嘴里一直在喃喃自语:我会回来的。
难道,真的是何剑辉回来了?不,不会的!如果真是何剑辉,他肯定会来找自己,而不是去谋害陈安琪!不是何剑辉,又是谁呢?为什么偏偏牵涉到441 女生寝室呢?现在,441 女生寝室只剩下她与苏雅,难道与苏雅有关?这两年来,方媛虽然与苏雅关系融洽,但方媛从来没有问过苏雅的经历。苏雅的男友是怎么死的?她为什么会那么仇视自己的过去?
因为想得太多,用脑过度,晚上来到图书馆时,方媛的头都有些痛。萧静的身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图书馆的工作基本上由她来代替了。萧静彻底地衰竭了,身体机能出现了严重障碍,连走路都走不了多久。很多时候,他就那样坐在阴影中,一动不动,仿佛一块沉默的石头,静静地望着黑暗发呆。他的眼睛越发绿了,在光亮处还没什么,在黑暗中简直就像是野狼的眼,绿莹莹的,似乎能穿透别人的灵魂。医生说那是病入膏肓的征兆,他的视力,实际上在迅速下降,超过了十米就根本看不清。奇怪的是,他却能敏锐地感觉到别人。每次方媛出现时,哪怕声音再小,他都会发觉。有一段时间,方媛怀疑医生的诊断,但萧静的状况很快就证实了医生的话,他的视力的确越来越差,经常撞到图书馆的书架上、桌椅上。
那只诡异的黑猫,曾经由萧静收养,但它也从图书馆里消失了,方媛在医学院找了几天都没找到它。这天,方媛实在忍不住了,问:“萧老师,黑猫怎么不见了?”
萧静说:“那只黑猫?它是因为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所以离开了医学院。”
方媛不解:“死亡的气息?”
萧静看起来心情不错,笑道:“方媛,自然界有一种奇异的现象,有些动物能预知自己的死期,在死亡之前会找到自己的墓地,躺在那里等死。比如大象、野狼。其实,人类也有这种本能,自古就有高僧们能预知自己圆寂的传说。所以,在某种程度上说,死亡是可以预测的。我觉得,黑猫就有这种奇异的嗅觉,能够追踪死亡的气息。它似乎很喜欢窥视人类的死亡。所以,它在哪出现,哪里就有人即将死亡,这也是人们为什么将它看做不祥之物的原因吧。它出现在441 女生寝室,是因为那里即将有人死亡。同样,它来到图书馆,也是因为这里即将有人死亡。”
方媛听得毛骨悚然,她还从来没有听萧静讲过有关死亡的话题。沉默了良久,问:“萧老师,你的病,好点了吗?”
萧静笑了,瘦削的脸上没有一点肌肉,所谓的笑也只是拉扯了一下那些黑皱皱的皮肤,越发显得可怕:“我的病,很快就会好的。我真的好想知道,那个世界是什么样的。”
方媛从来没有见过萧静如此阴气森森。这个濒死的病人,一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真不知道是魔鬼还是天使。他能揣摩到何剑辉的变态心理,他自己的心理又是怎样的呢?没有人能回答,没有人能理解他,包括他的初恋情人秦月。
两个人再没有说什么,各自静静地做事,直到苏雅来找方媛。自从何剑辉逃出精神病院后,苏雅每天下了晚自习都来图书馆,与方媛一起回寝室。
苏雅瞟了一眼黑暗中的萧静,绿莹莹的眼光让她心里发毛,如果不是因为方媛,她才不想到这里来见这个怪物。
“好了吗?”
“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方媛与萧静谈过那番话后,不知为什么,心里总觉得很不舒服,也想快点离开图书馆。方媛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时,办公桌上的电话突然响了。
这么晚,谁打电话来图书馆?
萧静坐在那里,像是已经入定,没有一点想要接电话的意思。
方媛接过电话。话筒里传来一阵风声,呼呼作响。
“谁?”
一阵死寂。
“谁打电话?不说话我挂了!”
话筒里突然传来一阵喑哑的呻吟声:“方媛——”
方媛怔了一下,她听出来了,这是梅干的声音。
“是梅干吗?”
“是我!快点来实验大楼,有一件事,我再不告诉你,就再也没机会了!快——”电话里的梅干已经近于嘶吼。
方媛愣住了,这么晚,梅干约她去试验室做什么?方媛推辞:“梅干,有什么事你就在电话里说好了。”
“不行!电话里说不清!”梅干的态度十分坚决,但又明显露出哀求的意思,“实验大楼的病理学试验室。我没有时间了,你快点来,不要带任何人!我最多等你十分钟!如果你不来的话,一定会后悔终生!”
没等方媛回话,梅干就挂断了电话。
方媛心里一片迷惘。梅干所说的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难道,他要离开南江医学院?但他还没有毕业,怎么会离开医学院?又或者,他马上就要死了?不可能!梅干身体强健,无病无灾,怎么会马上死呢?他不可能像萧静说的那些奇异的动物一样,能够预知自己的死期,除非——除非他知道有人要谋杀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梅干的处境相当危险。他肯定是察觉到什么,想要在危机到来之前告诉自己一些有价值的秘密。可是,这一切,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苏雅望着方媛,低声问:“梅干找你有什么事?”
“他约我去实验大楼。”
“这么晚,他约你去那个鬼地方干吗?肯定有问题。”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他还特意叮嘱,只能一个人去。”
苏雅问:“那你是去还是不去?”
方媛犹豫不决:“我——我也不知道。”
突然,“啪啦”一声,窗户猛烈地撞击在墙壁上,震碎了一扇玻璃窗。桌上的图书哗哗直响,一页页竖起来翻滚着。不知什么时候起,外面刮起了大风。
萧静咳嗽了几声,身子战栗不止。方媛赶紧把萧静搀进他住的小房间里。触手所及全是坚硬的骨骼,几乎没有一点肌肉,方媛心里一阵发紧。
“萧老师,你好好休息吧,我也要回去了。”虽然只有几步路,也不知是因为天热还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方媛竟然出了一身的汗。
“嗯。”萧静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抬起绿莹莹的双眼,望着方媛,一眨不眨。
萧静的眼瞳深邃、空洞、妖异,放射着淡淡的绿色荧光。方媛只对视了一秒,心里就开始打鼓。她避开萧静的目光,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刘海。
“别轻信任何人!”萧静嘶哑着嗓子,还没说完就被什么呛住了,低下头剧烈地咳嗽。
方媛假装没听见,疾步走出小房间,苏雅在外面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真想不明白,你怎么对那个怪物那么好。”
“萧老师教了我很多东西,再说,他其实很可怜。”方媛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拉着苏雅离开图书馆。
天色阴暗,熄灯的时间到了,哨声凄厉,仿佛幽灵的尖啸。路灯在瞬间熄灭,校园顿时陷入无边的黑暗中。过了一会儿,周遭的天光才渐渐明亮起来,能看到灰白的路。天边,大团的云朵聚集着,有湿润的风迅疾地驰过。
方媛与苏雅没走多远,雨就开始下起来了。豆大的雨点借着风势狠狠地砸下来,脸上隐隐生痛。两人都没带伞,紧跑了几步躲在就近的屋檐下避雨。
雨下得好大!
似乎就是一瞬间的事,校园里弥漫起湿漉漉的雨雾,幽暗迷蒙,不似人间。
方媛心里隐隐不安。自从中午在食堂听到陈安琪被杀事件后,她就开始心惊肉跳。这种不祥的预感以前似乎还从未出现过,说不清道不明,却一直纠缠着她,令她心乱如麻。她看了一眼默默伫立在风中的苏雅,容颜隐在夜色之中,长发随风飘动。方媛心里无端地涌出许多幽冷与怜惜——苏雅纤细的身影让她想到深入骨髓的孤寂。
从某种意义上,她感觉自己与苏雅都属于同一类人。聪慧,孤寂,不为别人理解。只不过,一个用冷漠来拒绝别人,一个用笑容来隔离别人。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吗?”
“也许,我应该去见见梅干。”
“嗯。”
苏雅明显在敷衍方媛,她似乎在思索什么,怔怔地望着雨雾发呆。
突然,苏雅惊叫了一声,紧紧拉住了方媛的手,身子靠在方媛身上,竟然在颤抖。
苏雅的胆子一向很大,她怎么会如此恐惧?
“梅干约你在哪里见面?是不是实验大楼的病理学试验室?”
“是的。怎么了?”
“你确定?会不会是记错了?”苏雅似乎不愿意相信刚才方媛所说的话。
方媛记得很清楚:“确定,实验大楼的病理学试验室。有什么问题吗?”
苏雅的脸色极为吓人,绷得紧紧的,抿着嘴,瞪着方媛。
“苏雅,你没事吧?”方媛抱着苏雅。两人的衣服都被淋湿了,粘在肌肤上,一股股寒意渗入毛孔。
苏雅沉默了一会,似乎在想什么。过了好长时间,她才说:“我没事。方媛,我问你一件事。”
“嗯。”
“你知道多重宇宙学说吗?”
“听说过,但不是很清楚。”
奇怪,苏雅这时候还有心情和她谈天文学。
“其实,简单来说,就是宇宙并不止一个,每个宇宙都是平行的,在另外的平面,还存在着各个平行的宇宙。在那些宇宙中,存在和我们这个宇宙一模一样的物体,比如另一个方媛,另一个苏雅。”
“我知道,李连杰曾经拍摄了一部科幻电影,叫《救世主》,背景就是多重宇宙。你怎么好好的说起这个?”
苏雅停顿了一下,似乎再次陷入了沉思,语音在瓢泼大雨中显得飘忽:“其实,多重宇宙学说和我们人类的宗教学中的一些观点类似。现在的几大主流宗教,都有天堂、人间、地狱这样类似的空间划分。唯一不同的是,多重宇宙学说认为每个宇宙都是平行的,隔离的,不能相通。但还有一种观点认为,在某种特殊的时刻,特殊的地点,不同的空间能够相通交错。这就是传说中的飘移空间,可以将物体转换到另一个空间去。”
方媛似乎有些明白了:“你是说,实验大楼里也可能存在这种飘移的空间?”
苏雅摇了摇头:“不是可能,是肯定有!”
方媛始终不能相信:“你不是不信那些灵异传说的吗?”
“不是不信,是不能盲信。现实生活中,的确有很多现代科学不能解释的事情。”
“那只是科学还没发展到能解释的地步罢了。”
苏雅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是不会轻易相信的。难道你真的从来没听说过实验大楼里的飘移试验室传说?”
“飘移试验室?”
“是的。病理学试验室就是传说中的飘移试验室。传说,这个试验室是不同空间的连接处,能与其他空间相通,经常会有一些试验器械莫名其妙地消失,怎么找也找不着。”
方媛笑了:“也许是哪个学生偷走了。”
苏雅摆了摆手:“你别打岔,听我说完。试验老师一开始也怀疑是做试验的学生们偷去的,暗中观察,却始终没有发现,试验器械却仍然不断地消失。这还不算什么,后来,有些学生甚至看到了一些奇异的景象,而这些景象,是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试验室的。”
“奇异的景象?是什么景象?”
“很多,各种各样的。有的说,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生活。有的说,看到了过去的世界。还有的说,看到了世界末日,洪水地震,战争废墟,奇禽怪兽,等等,不胜枚举。总而言之,都是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的。”
方媛好奇心起:“苏雅,你不是很喜欢上试验课,不会也看到了什么吧?”
苏雅突然打了个冷战,脸色苍白得可怕:“是的,我也看到了。”
“你看到了什么?”
“你别问了,总之,很奇特,不是亲眼所见,根本就难以置信。”显然,苏雅并不想全盘托出,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丢失试验器械,看到奇异景象,嗯,的确有些诡异,毕竟不是太可怕。”
“是吗?你知道后来试验室里丢了什么?”
“丢了什么?”
“丢——了——人!”苏雅一字一板地说。
苏雅的脸色令人望而生畏,方媛从来没有看到她如此严肃过。
“丢了人?你是说,有人在病理学试验室失踪了?”方媛似乎联想到什么,隐隐约约,仿佛一道流星迅速掠过脑海。
“是的。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我怎么也不会相信,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竟然有女生在病理学试验室神秘失踪。”苏雅似乎心有余悸,紧紧抓住方媛不肯松手。
“你再想想,也许,事情并非你所想象的那样。说不定,那个女生是临时有事离开试验室的。”
“你不相信我?”苏雅反问,眼神冰冷。
“不是,我当然相信你。只是,你所说的,实在太难以置信了,我一时接受不了。”方媛知道苏雅最恨别人不信她,连忙解释。
苏雅蹙着眉,仿佛陷进了回忆:“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因为试验老师临时有事,所以将本来白天做的病理学试验安排到夜晚进行。一起来做病理学试验的有三十七人,其中女生十一人,男生二十六人。试验结束后,所有的学生离开试验室,却只剩下三十六人,其中女生十人,男生二十六人,的的确确是少了一名女生。而同行的学生们,包括我,都没看到,她是如何离开试验室的。更可怕的是,失踪的这名女生再也没在学校里出现过。她的父母曾经来学校寻找,也不知学校做了什么工作,最终将这件事压住了,秘而不宣。从此以后,学校里开始流传飘移试验室的传说。我现在还记得这个女生的姓名,她叫柳玉香。”
“可是,病理学试验室现在仍然在使用啊!如果你说的是真的,学校早就停用关闭这个试验室了。”
“那倒未必。因为柳玉香是在夜晚失踪的。那些奇异的景象、器械的失踪,发生时间也多半是在夜晚,所以,只要夜晚不去那个试验室就没问题了。”
方媛似乎松了口气:“这样就好,要不然,我下次都不敢去病理学试验室了。不过说真的,我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也许,柳玉香的失踪,只是一种巧合。”
“问题是,后来,又有一名女生失踪了。据她的同学说,失踪的女生把笔记本丢在了病理学试验室,上晚自习时问试验老师要了特制钥匙去试验室寻找。结果一去不回,从此再也没在学校里出现过,只在病理学试验室的铁门前找到试验老师的特制钥匙。”
“啊——”方媛惊叫一声。原来,女生们在病理学试验室是接二连三地失踪,怪不得苏雅如此恐惧。
这时,雨渐渐地小了,淅淅沥沥。秋风飒飒,拂去淡淡雨雾。被雨水冲洗过的校园变得清爽纯净,令人心旷神怡。
“几点了?”
“十点二十分。”
“梅干是十点整打电话给我的,他说在病理学试验室最多等我十分钟。”
“不是吧,你还想去?”苏雅望着方媛,仿佛望着一个从天而降的外星人。
方媛缓缓地点头:“我总觉得,梅干要告诉我的事,肯定很重要。要不然,他何必约我在深夜无人的病理学试验室见面呢?”
“我的看法和你相反,我从来都不相信他,他这个时候约你去病理学试验室,居心叵测。”
方媛抬头望向实验大楼。四平八稳的实验大楼巍然矗立,幽暗阴沉,仿佛一个久经风霜的老人,漠然地盯着方媛。
方媛默立半晌,幽幽地说:“苏雅,你有没有发觉,我们校园灵异传说特别多?”
苏雅微微一怔:“是啊,不过,这没什么,凡是历史久远点的学校都这样,少不了各种灵异传说。”
方媛摇了摇头:“其他学校虽然也有很多灵异传说,但绝没有我们学校这么多失踪事件。你想想,这些灵异事件中,失踪了多少学生?而且都是一些女生,学校竟然对此不闻不问,是不是有点蹊跷?还有,陈安琪的死,你不觉得是一场精心设置的谋杀吗?”
苏雅眉梢一挑:“你是说,学校一直隐藏着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是的,我怀疑梅干也是知情者。他这么急找我,肯定是想告诉我一些事情,说不定本来就与我有关。”
“现在已经过了他约定的时间。”
“没关系,我去看看,没遇到他就算了。你先回寝室吧。”方媛下定了决心。
“等等……”苏雅咬了咬嘴唇,犹豫了几秒,终于还是恨恨地说,“服了你,我陪你一起去吧。”
方媛莞尔一笑,拉着苏雅的手,两人并肩走向实验大楼。
不知不觉中,雨已经停了。这天气,也真古怪,刚才还是大雨滂沱,现在却明朗起来,一轮残月,从黑云中钻出来,幽幽地悬挂着。几点疏星,不怀好意地闪烁着,仿佛墓地里飘荡的鬼火。
方媛与苏雅两人来到实验大楼。实验大楼有四层,病理学试验室在三楼。方媛抬头望了望,实验大楼巨大的身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苏雅轻声叫:“方媛。”
“嗯。”
“你有没有感到,这里特别地幽冷。”
方媛也有同感。也许,实验大楼已经年深日久,才会格外阴凉。角落里长满了一些青绿色的苔藓,滑滑的,一不小心就会摔倒。有些墙角,还在渗水,慢慢膨胀,一滴滴地滴落。偶尔,也能听到一些秋虫悲鸣,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生命,对于它们来说,很快就到尽头了。在实验大楼的通道口,冰冷的夜风盘旋不已,发出细微低沉的呜咽声,仿佛婴儿在哭泣。
方媛仰首望天。据说,天空的每颗星星都代表着一个灵魂,自古就有将星下凡的传说。她的灵魂星宿又是哪颗?就在这时,方媛的眼神无意掠过实验大楼的三楼。三楼竟然有一间试验室亮着灯,在黑沉沉的夜色中格外醒目。
然后,方媛看到了梅干,极度恐惧中的梅干。
其实,方媛根本看不清梅干的眼睛,但她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梅干的恐惧。梅干的身体,在缓缓上浮,却不是那种自然地上浮,而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头发往上提。他的身体在胡乱扭动,说不出的诡异。病理学试验室的灯光很亮,渐渐可以看清梅干那张痛苦而扭曲的脸。他的嘴张得特别大,似乎在拼命地吸气。他的衣服被撕得破破烂烂,伸着两只赤裸的胳膊,在玻璃窗上死命地抓挠。
方媛愣在那里,不敢置信,脚有些发软,全身直冒冷汗。一股冷风吹过,吹得方媛打了个哆嗦。她揉了揉眼睛,梅干的身影是那样真切。
方媛急忙转身对苏雅颤声说:“苏雅,你看三楼!”
苏雅抬头望了望:“三楼?那间亮灯的?”
“是,梅干在那儿做什么?”
“梅干?他在哪?”苏雅满脸疑惑。
方媛再次抬头望去,三楼的那间试验室的灯依然亮着,梅干的身影却不见了!
怎么可能?刚才明明看到梅干的,一刹那的时间怎么会消失了?
方媛心跳加速,口干舌燥,喉咙里仿佛有一块火红的焦炭,烧得她话都说不出来。
苏雅被方媛的样子吓了一跳:“方媛,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产生幻觉了?”
方媛拼命摇手,竭力深呼吸几次,压住那股烦躁,好一阵子才说:“不是,我是真的看到梅干了,他的样子很古怪,似乎有什么东西揪着他的头发悬在空中。”
苏雅瞟了一眼亮灯的试验室,心中默数:“从位置上看,那间试验室似乎就是病理学试验室。方媛,你现在还要紧吗?要不,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苏雅虽然没有看到方媛所说的诡异情景,还是受到了方媛的感染。本来,苏雅就对飘移试验室有所顾忌,现在,更不想上楼去见梅干了。谁知道那里现在发生了什么,反正梅干的生死,本来就与她无关。
“我不要紧。我一定要去见梅干。这件事情,越来越诡异了。不弄个水落石出,以后睡觉都睡不着。”方媛的声音有些抖,却很坚决。
“我看还是算了吧,先回寝室休息,天亮后去找梅干问清楚,不是一样的吗?”
方媛一脸忧虑:“不一样,我有种预感,梅干恐怕凶多吉少,等不到明天了。”
“啊!”苏雅没想到方媛会说出这种话出来。
方媛看了一眼苏雅,柔声说:“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一个人上去。”
苏雅急忙反对:“不,我们一起来的,要走一起走。两个人在一起,总比一个人要安全些。你真要去,我只好舍命陪君子。”
“错了,我不是君子,应该说舍命陪美女!”方媛故意挑字眼,想调节一下紧张的气氛。
“自己赞自己是美女?你的脸皮够厚了。”苏雅笑了笑,心里依然忐忑不安。
说话间,两人慢慢步入了实验大楼。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一股潮湿腐蚀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两人喉咙里痒痒的想要咳嗽。
方媛的手电筒电量已经不足,光线微弱,由于紧张而不停地晃动着,仿佛一条摇头摆尾的蛇。地面的瓷砖惨白惨白的,暗黄色的墙壁爬满奇形怪状的黑色污迹,仿佛一张张神情各异的鬼脸。过道寂寥而幽长,黑暗中看不到尽头。两人的脚步声“咚咚”直响,在死寂的实验大楼里格外清晰,回声沉闷重复,仿佛有好几个人在同时走路。方媛虽然胆大,此时也不禁提心吊胆,一只手拿着手电筒照射前方,一只手紧紧抓住苏雅。其实此时的苏雅只有更加恐惧,也许是因为她亲身经历了飘移试验室女生失踪事件,想象力又丰富,老是联想到一些恐怖的场景,全身不断地冒冷气,心里虚虚的,仿佛随时会一脚踏空跌入万丈深渊。
两分钟,却仿佛两个世纪那么漫长。两人总算走到了楼梯口,并排扶着楼梯栏杆一步步迈上去。才走了几步,方媛扶着栏杆的手突然触摸到一些滑腻的东西,粘在手上,甩都甩不脱。方媛惊叫一声,脚下一滑,身体失去重心摇摇晃晃差点摔倒。苏雅吃了一惊,紧紧抱住方媛,两人同时尖叫起来。
惊叫声在空荡荡的实验大楼里盘旋回绕,一时间像有成百上千的人同时叫喊,声势惊人。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秒钟或者是几分钟,两个女生镇定下来。尖叫声随即止歇,大楼内又恢复了寂静。借着手电筒昏黄的光线,方媛看清粘在手上的物体,一块血淋淋的胚胎组织碎片,散发着一种腥臭与福尔马林混合的味道。也不知是谁恶作剧,竟然丢在楼梯的栏杆上。清洁工白天打扫卫生,居然没清除掉。
苏雅捏着鼻子,抽出几张卫生纸,帮方媛擦拭掉。无论擦得多干净,方媛总是感到那股子味道还残留在手指上,胃里一阵翻滚,险些吐出来。幸好三楼有洗手间,方媛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急匆匆一阵小跑,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水流急泻出来,冲击在方媛纤细的手指上溅出一些水花。方媛的手一哆嗦,两眼死死地盯着水流,嘴唇微微颤抖,仿佛中了定身法般僵硬在那里——水龙头里流出的水,竟然是血红血红的,哪里是水,分明是鲜血!
看到血水的瞬间,苏雅又是一声尖叫,身子一歪,险些将方媛手中的电筒撞落。
方媛陡然收回手,仿佛被什么毒物咬了似的,皮肤上痒得难受。血色的水流并没有持续很久,转眼又变成了透明。两人对望了一眼,昏暗的手电筒光线里,两人的脸都泛着青光,石头般僵硬。
这次,肯定不是幻觉。水池里还有些血红的冷水,其中甚至夹杂着暗红色的块状物。
方媛再次把手伸进去洗了洗,冰凉的感觉从手上传递过来。然后,她关掉了水龙头,抬起那双明亮的大眼睛,望着苏雅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她终于决定放弃与梅干见面。如果说一开始的感觉,仅仅是诡异,现在的感觉,却是不可抑制的心惊肉跳。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倔强连累苏雅。
就在这时,她听到一声凄惨悲哀的号叫,叫声里充满了痛苦与绝望,仿佛千万个被酷刑折磨的恶鬼冤魂从十八层地狱中传出来的——两个人听得真切,那正是梅干的声音。
几乎是出于本能,方媛竟然循声跑了过去。亮着灯光的那间试验室果然是那间病理学试验室,梅干的脸贴在透明的有机玻璃墙上,整个人因为痛苦而神经质地痉挛抽动。他身上的衣服,果然和方媛在楼下所见的一样,破烂不堪,一片片地粘在身上,似乎是被人硬生生地撕裂的。他的眼珠,一个劲地往外鼓,仿佛要掉下来。他的嘴被挤在玻璃墙上,热乎乎的鲜血从他嘴里汹涌喷出。
“救救我……救救我……”
梅干发现了方媛,低声呻吟,两眼露出企盼的神色。
方媛大气都不敢喘,僵立在那里,全身发冷,无形的窒息感沉沉地笼罩下来,压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手电筒悄然滑落,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突然,梅干的身体诡异地倒飞出去,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往后拉。梅干再次长声惨呼,试验室的日光灯管在叫声中乍然爆裂,整个实验大楼陷入一团漆黑中。在这一刻,方媛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仿佛整个实验大楼在剧烈震动,倾斜翻覆。
方媛脚下一滑,结结实实摔倒在地上,肘弯传来一阵刺骨的疼痛。梅干还在低声呻吟,时断时续,却是那么清晰地传进方媛耳中。
方媛勉强站起来,眼前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梅干的呻吟声消失了,四周一片死寂。方媛的汗毛一根根全竖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呼吸已经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