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火车上,朱能还在想那个人,那行字。
小心你的骨头,小心你的骨头……什么意思?他和自己有仇?他要打断自己的骨头?他是谁?他到底是谁?
好像有神灵在提示朱能,他突然得到了一个结论:昨天晚上发生的怪事,都是在为这个人的出现做铺垫,而且所有的事情都和他有关。说不定,就是他在搞鬼。只要能想起这个人是谁,所有的谜团就能揭开!
他更加使劲地想,头都开始疼了。
想着想着,他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朱能想起来了,他认识那个人。而且,那个人和他有仇。
几年前,朱能还是动物园管理处的主任。有一次,饲养员小黄向他反映了一个情况:最近采购的生肉不新鲜,好多动物吃了以后都得了病。而且,分量明显不够。
朱能就气冲冲地去了采购科。
采购科科长也是一肚子怨气,他关上房门,压低嗓音,对朱能说了一个不是秘密的秘密:新换的供应商是园长的内弟,这件事是园长一手操办的。
听完,朱能一肚子的气慢慢地泄了。俗话说,老虎的屁股摸不得。这句话朱能不太认同——动物园所有老虎的屁股他都摸过,并无大碍。可是他知道,园长的屁股绝对是摸不得的。
在动物园里,最厉害的不是老虎,而是园长。
采购科科长看出了朱能的犹豫和退缩,他什么都没说,拉着朱能喝酒去了。几杯酒下肚,再加上采购科科长在旁边稍加煽动,朱能的火气又冒上来了。
当时,正赶上园长不在,朱能就擅自做主换了供应商,让原来的供应商继续给动物园送生肉。
第二天,园长的内弟醉醺醺地找上门来了,声称要把朱能的骨头打断。朱能当然不能让他把自己的骨头打断,他躲了起来。当时,他远远地看了园长内弟一眼,印象不深。
又过了几天,朱能听说园长的内弟因为盗窃被抓了。园长的内弟叫牛传统,这个名字很有深度,朱能一下就记住了。
半个月以后,园长出差回来了,一切风平浪静,他没有提起供应商的事,似乎这件事压根就和他没关系。
又过了几个月,朱能弄出绯闻来了,就是调戏许岚那事儿。园长很生气,后果也很严重,于是,朱能就去养猴子了。
果然,园长比老虎厉害。
后来的后来,朱能听说了一件事,差一点气晕过去——原来的供应商,是采购科科长的内弟。
朱能得出一个结论:所有的事情都是牛传统在搞鬼,他找自己报仇来了。当年,是他砸了牛传统的饭碗,害得他去盗窃,又被关进了监狱。现在,他出来了,肯定要找自己报仇。
小心你的骨头——这就是牛传统的复仇宣言。
这次园长让自己去西天影视度假村,会不会是牛传统的阴谋?那地方,到处都是深山老林,如果一个人消失了,会有人发现吗?还有,孙空是不是牛传统的同伙?
朱能忍不住朝对面看了一眼。
孙空躺在对面的卧铺上,矮小的身躯在被子下就像一个枕头,他把头蒙起来了,朱能看不到他的表情。或许,他正隔着被子冷冷地看朱能。
小心你的骨头,小心你的骨头……朱能仿佛看见孙空正躲在被窝里念叨这句话,他表情阴冷,目光凶残。
西天影视度假村,西天影视度假村——西天,送你上西天。
朱能闭上了眼睛,他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有人拍了他一下。
朱能抖了一下,他睁开眼,立刻看到了一张威严的脸——乘警查票了。看完车票,乘警转身就要走,他没有查孙空的车票。
“哎——”
乘警转过身,有些疑惑地看着朱能。
朱能朝对面指了指。
他想,孙空很有可能是个坏人,而乘警是抓坏人的,说不定就会把孙空抓走。这样的话,他的危险就少了一部分。
他忘了一件事,坏人的脸上也没写着“坏人”这俩字。
果然,乘警掀开孙空的被子看了看以后,笑着对朱能说:“不到一米一的儿童不用买票。”说完,他转身走了。
朱能怔了很久。他不明白,乘警为什么会把孙空当成儿童。有满脸胡子、目光阴沉的儿童吗?还有一件事朱能想不明白——如果说,这些事是牛传统在搞鬼,那女儿的电话是怎么回事?
巧合?
这时,孙空坐了起来,他还穿着那件红色的雨衣,一直穿着。
朱能干笑一声,说:“查票的把你吵醒了吧?”
孙空注视着他的脸,终于说:“到吃饭的时间了。”
朱能惊恐地发现,孙空的胡子和头发长了很多,都要把眼遮住了。看上去,他更像是一只猴子了。他不会就是杂技团丢的那只猴子吧?
这件事,太诡怪了。
一下火车,马上离开孙空,就算是丢了工作,也不能去西天影视度假村,朱能打定了主意。
孙空已经在吃东西了,他吃的是花生。猴子最爱吃的就是花生。
朱能不知道他的花生是哪来的,他的红色雨衣下面似乎隐藏着无数的东西。也许,趁朱能不注意的时候,他会从雨衣下面摸出一把尖刀,刺进他的心脏,然后把他的骨头砍断……
“你吃花生吗?”
朱能怔了一下,说:“不、不,我去餐车买点东西吃。”
孙空低下头,继续吃花生。
朱能穿好衣服,快步朝餐车走去,他一刻都不想和孙空待在一起。
餐车里没有人,现在是淡季,车上很多座位都空着。要了两个菜,一瓶啤酒,朱能在餐车的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旁边贴着一张列车时刻表,朱能仔细地看了起来。他发现,再过一个小时,火车在一个小城要停五分钟。朱能决定在这个小城下车,他有一个同学在那里,据说混得不错,先去他那里住一阵吧。牛传统找不到自己,可能就会把这事儿给淡忘了。
但愿如此。
想到了解决问题的方法,朱能忽然觉得饿了,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空气中的气味忽然变得很古怪,是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朱能抬起头,他立刻僵住了——
牛传统站在餐车门口,木木地看着朱能。他依然穿着上一次见面时穿的那身黑色中山装,他的脸色更苍白了,神情也更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