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能一夜没睡。
天刚蒙蒙亮,他起床了,悄无声息地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看,外面空无一人。他拉开门,立刻看到了地上的烟头,十几个。
卖年糕的人很可能在他家门口站了一夜。
朱能不知道今天晚上他会不会再来,更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站在自家门口。
愣了很久,他拉上门,去买早点。回来的路上,朱能看见卖年糕的人推着摩托车,鬼鬼祟祟地在他家周围转悠。
想了一下,朱能迎了上去。
卖年糕的人脸色很不好,眼睛通红,一夜没睡的样子。他冲朱能谦卑地笑了一下,然后推上摩托车要离开。他脚上穿着一双黑色布鞋,走路悄无声息。
“等一下。”朱能喊了一声。
卖年糕的人停下脚步,转过头,看着他。
“给我来块年糕。”
他抽出一把长长的刀,攥了一会儿,说:“要多少?”
“两个人吃,你看着割吧。”
卖年糕的人给他割了一块,称完,收钱,离开,整个过程他没有看朱能一眼。
朱能感到了一股阴森的杀气。
回到家,他把早点收拾好,去喊许岚吃饭。
许岚穿着睡衣,呆呆地坐在床上,脸色很难看。看见朱能,她勉强笑了一下,说:“我醒来的时候没看到你,以为你走了……”
朱能走上前,搂住她,说:“别傻了,我不会离开你的,穿上衣服,咱们吃早点去。”
他没有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告诉她。
吃完早饭,朱能去花果山上班,许岚去接女儿回家。
天气不错,阳光软绵绵地照在身上,很温暖。花果山的游客不多也不少,猴子们不吵也不闹,一切正常。
那只穿红色雨衣的猴子没有站在水帘洞洞口,它好像好几天都没有出现了。
朱能又想起了床下的小被子、小枕头、食物、水……
它去哪儿了?
袁慧在给猴子们喂食,她好像有些心神不宁,好几次,她直直地看着一个地方,很焦虑的样子。
朱能走了过去。
“朱老师,您可来了。”袁慧一把拉住他,“刚才,有个很奇怪的人到这里找您,他的脸很白,穿了一身黑色中山装……”
牛传统,朱能的心揪了起来。
“他去哪儿了?”
袁慧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一个地方,像个木头人。
朱能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他在人群中看到了一个人,一个脸色苍白,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的人,他定定地看着朱能。
果然是牛传统。
朱能也变成了木头人。
袁慧惊恐地对他说:“朱老师,您看见了吗?他在那里!”
人群走来走去,牛传统呆立不动,那张苍白的脸在一堆笑脸中显得很诡怪,很孤独。
这一刻,朱能的心突然变得很硬,他冲人群走去。
他离牛传统越来越近。
就在他马上要逼近牛传统的时候,人群一阵躁动,他被挤得踉跄了一下,再抬头看,牛传统不见了。
穿红色雨衣的猴子出现在水帘洞洞口,它朝人群挥了挥手,人群又是一阵躁动。
它的举动很像个明星。
袁慧跑了过来,惊恐地问:“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
“朱老师,您认识他,对吗?”
朱能眼里转过一丝勉强的笑意,说:“也算是认识吧。”
“您和他有仇?”
停了一下,朱能才慢吞吞地说:“算是吧。”
袁慧颤抖着声音说:“刚才,刚才他问我您家住哪儿,我一不小心……告诉他了。”
“你不告诉他,他也会知道的。”朱能脸沉了沉,之后苦笑了一下,“不说这个了,我有件事得请你帮忙。”
“朱老师,您说。”
“我想请老袁的奶奶去我家帮许岚看孩子,你去和她说说,怎么样?”
过了一会儿,袁慧才回过神来,说:“可是,可是我说的话她听不懂……”
“你去和她说一声就行,说不定她能听懂。”朱能淡淡地说。
袁慧点点头,转身走了。
下午,花果山没什么事,朱能提前回了家。许岚已经把女儿接来了,她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有说有笑。
看见朱能,女儿喊了一声爸爸,继续看电视。
朱能很欣慰,甚至有点受宠若惊。
他扫了一眼,电视里正在播放恐怖片——深夜,巷子里弥漫着绿幽幽的光,一个穿白裙子的小女孩在玩皮球。房间里,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挂在吊扇上,缓缓地转动……
女儿看得津津有味。
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竟然喜欢看恐怖片!
朱能抖了一下。
门铃响了,他走过去,趴在猫眼上往外看,一个穿黑衣服的老太太站在门外,是老袁的奶奶,她也可能是朱能的奶奶。
朱能拉开了房门。
她不说话,缩手缩脚地站在门口。
“袁慧和您说过了吧?请进。”
许岚看了她一眼,把她领到一间卧室,对她说:“以后,您就住这儿。”这是一间小卧室,没有窗户,远离他们的房间。
很显然,许岚不信任她。
接着,许岚带她去看了厨房和卫生间,她跟在后面,不说话也不点头,一脸木然。最后,她走进了小卧室,关上门,一直没有出来。
就这样,老袁的奶奶住进了朱能家。
这天晚上,女儿睡在朱能和许岚中间。
朱能给女儿讲故事——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还有孙悟空三打白骨精。
女儿静静地听,不说喜欢,也不说不喜欢。
十点钟的时候,他下了床,到每个房间里查看了一下,确定窗户已经关好,房间里没有异常,这才关灯睡觉。
久别胜新婚。
朱能对许岚的身体依然充满渴望,他把熟睡的女儿抱到床的一边,然后爬到了许岚的身上。
终于,他进入了她,开始动作,像一只笨拙的甲壳虫。
女儿就在身边,许岚捂着嘴,压制着声音。
就在这时候,一双眼睛跳进他的眼睛,朱能猛然从绝顶处跌落下来。
是孙空。
穿着红色雨衣的孙空。
卧室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孙空直直地站在门口,冷冷地观看着朱能和许岚做爱的全过程。
许岚感觉有点不对头,轻声问:“怎么了?”
朱能全身上下,除了心,其他部位全软了。
孙空走了,临走的时候他还朝朱能挥了挥手,他走起路来无声无息。
朱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他确信已经关好了所有的门窗,可孙空还是进来了。很可能,他还会再来,只要他愿意。
朱能从许岚身上翻下来,平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表情呆滞。
许岚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缩进朱能怀里,瑟瑟地抖。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巨响,像是有人在砸门。
接着,一个古怪的声音响了起来,是孙空。
他仿佛在示威。
朱能打了个冷战,缩进被窝里,大气都不敢喘,害怕到了极点。他想悄悄跳下床,到门口看一看,可是身体却像被麻醉了一样,不接受大脑的支配,一点也动不了。
这一夜,他又失眠了。
这是朱能最后一次在西天影视度假村看见孙空,是牛传统帮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