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饭店,在回到雪警巡逻队的装备室途中,根津突然停下脚步。因为穿着咖啡色滑雪服,把防风镜推到头顶上,双手交叉的濑利千晶正站在雪地上等他。
根津先是叹了一口气,然后才走向她。“有甚么事吗?”
“甚么!”千晶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以为你真的可以完全不解释,继续跟我装傻吧?你会不会太小看我了?如果你还是甚么都不肯说的话,我就把我目前知道的事全都写在网路上,你觉得这样也没关系吗?”
根津一脸严肃。
“知道了啦!告诉你就是了,不要那么大声嚷嚷。”
“你以为是谁逼我大声嚷嚷的?”千晶不服气地嘟着嘴巴。
“总之先换个地方再说吧,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根津自顾自地往已经开始夜间营业的滑雪场走去。
“要在外面站着说吗?去你们巡逻队的小屋也可以喔!我无所谓。”
根津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强调:“这件事情千万不能告诉其他的巡逻队员。整个巡逻队里知道这件事的,包括我在内也只有三个人而已。”
“为甚么……”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跟你解释的内容啦!闭上嘴,跟我走就是了。”
根津再度迈开脚步,千晶老实地跟在他后面。
由于缆车的营业时间已经结束了,所以缆车站附近没有半个人影。虽然楼梯底下设置有烟灰缸,但是没有人会大老远跑到这种地方来抽烟。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怎么会知道绘留负责交付赎金的事?”根津背对着饭店问她。这么一来,他的样子从旁边看来就像是躲在黑暗里抽烟一样。
“我不小心听见藤崎小姐正在讲电话的内容。但我绝不是有意要偷听的喔!只是当时我人正好站在巡逻队的小屋旁边,谁晓得那么凑巧就被我听到了。时间是今天上午,我猜当时跟她通电话的对象大概是你吧!”
“原来是那个时候啊……”根津皱起鼻子。他想起来了,就是他带入江父子去北月滑雪区的时候。他当时的确跟绘留通过电话,绘留在电话中的确也有提到赎金这个字眼。
“真的是掳人勒索吗?”千晶以无比认真的表情反问。“我猜得没错吧?不然的话,干么要交付赎金?”
看样子,她对于细节其实一无所知。根津心想,干脆将错就错,直接告诉她是掳人勒索就好了。说是饭店工作人员的小孩被绑架,犯人要求支付赎金,因为把人质的安全视为第一优先,所以就没有通知警方,打算私下付钱了事。这个解释应该也比较容易让对方接受吧!
不过,根津马上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眼前这个名叫濑利千晶的丫头可不是笨蛋,她肯定会继续追问是谁被绑架了?赎金是谁付的?等等……。就算眼下可以蒙混过去,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要是被她知道根津从头到尾都没对她说实话,她可能会气炸,到时候不知道又会在网路上写些甚么东西。这丫头非但不是个笨蛋,而且还非常不好对付。
“你在想甚么?该不会是在想要怎样把我蒙骗过去吧?我劝你最好打消这个念头喔!因为我会想尽办法去求证你说的话是不是真的。”千晶把眼角往上挑高,就像是看穿根津的心思一样。
“我的确一瞬间有过那样的念头。”
千晶低啐一声。“我就知道。”
“但是真的只有一瞬间而已,因为我马上就了解到最好不要对你说谎。”
“没错!”
“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绝对不可以把我接下来讲的话告诉别人,这件事是最高机密。”
千晶大力地呼出一口白色的气息。
“我表哥他们可以例外吧!因为我已经告诉他们赎金的事了。”
根津无奈地摇摇头之后,又重新盯着她看。
“他们信得过吗?随便被你鼓吹一下,就跑到禁止滑行的区域里滑雪、还对取缔自己的雪警一见钟情,怎么看都是两个轻浮的家伙。”
“轻浮是事实,这我没有办法否认。不过他们两个是信得过的。只要我说不可以告诉别人,他们就一定不会告诉别人。如果他们说出去的话,责任全部在我。”千晶用真诚的眼神注视着根津,跟在禁止滑雪的树林中要求根津放她表兄弟一马时是同样的眼神。
“好吧!”根津回答。“我就信你这一次。你可以把发生在这座滑雪场的事告诉他们,不过我想他们应该会吓得再也不敢来了吧!”
“甚么意思?到底是谁被绑架了?”
“没有任何人被绑架,不过,确实有人质。”
千晶听得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你在说甚么,到底谁是人质?”
“人质嘛……”根津指着她:“就是你们。”
“甚么?”千晶双眼圆睁。
“还有我们。”根津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口。“所有在这座滑雪场上的人全都是人质,整座滑雪场都被绑架了。”
千晶还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根津只好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重点式地向她娓娓道来。从犯人寄来的恐吓信内容开始,她就再也说不出话来,唯一的反应只剩下无力地点头。
当根津告诉千晶,截至目前已经付了两次赎金,也因此知道哪几个区域没有埋炸弹。听到由于还不知道炸弹的正确位置,所以迟迟无法兴建越野赛滑雪道时,千晶也只是小声地说:“原来是这么回事。”
根津连犯人提出第三次的要求,滑雪场接受了,但是交易却在刚才临时取消的事也告诉千晶,然后下了一个结论:“这就是整件事情的真相。”
听完根津的一番话,千晶还是有好一会儿一动也不动,让人几乎以为她是因为天气太冷而结冰了。她的帽子上也积了薄薄的一层雪,不知道从甚么时候开始,天空又飘下了细雪。
过了好一会儿,千晶终于“呼!”地吐出一口白色的气息,接着轻叹:“吓到我了。”
“是正常人都会被吓到的。”
“听起来好像电影情节一样,完全没有半点真实感,如果我是突然听到这番话,大概不会相信吧!”
“对吧!就连我自己现在在跟你讲这件事的同时,也还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实发生的事。但这就是现实啊!错不了的。”
千晶把目光投向被夜间照明灯照得宛如白昼的滑雪场,往前走了一两步。滑雪场上还有很多前来滑雪和玩雪地滑板的游客们,明明白天已经滑了一整天,却还嫌不满足,正兴高采烈地较量着彼此的滑雪技巧。
“也许炸弹就埋在那些人的脚下也说不定呢!”
“就是这么回事。如果你要问为甚么明知有炸弹,却不关闭滑雪场并向警方报案的话,我只能说那不是我们这些领公司薪水的人可以决定的事。”
“站在滑雪场的立场,如果这件事情公诸于世的话,这个冬天的确不可能再营业了,所以想要隐瞒也是情有可原的事。”
“不只是这个冬天,一旦事情公诸于世,滑雪场的形象肯定会一落千丈。要是没有抓到犯人,事情就更严重了。因为客人会担心明年冬天这里可能还会成为犯人锁定的目标,从此再也不敢上门了。”
“这也不是不可能!问题是,到底是谁干的好事呢?为甚么偏偏会挑上这座滑雪场呢?”
根津摇头。
“这我就完全没有头绪了。第一封恐吓信上写的理由是温室效应,说是甚么因为破坏环境的滑雪场也有责任,所以要求滑雪场付出代价。”
千晶大吃一惊地转过头来。“真的假的?”
“真的!不过我想那应该是藉口。犯人锁定这座滑雪场肯定还有甚么其他的理由。”
“像是因为这座滑雪场赚很多钱……之类的吗?”
“怎么可能?”根津摇头,硬挤出一抹苦笑。“就跟其他滑雪场一样,这里也处于经营困难的状态,业绩已经有好几年都一直处于持续下滑的状态。幸好有母公司的资助,才能够勉强支撑下去。”
“可是说来说去,你们还是付了一亿圆以上的赎金不是吗?犯人不就是认为这座滑雪场付得出这么多钱,所以才锁定这座滑雪场的吗?”
“是这样吗?”根津不以为然地侧首反思。“话说回来,犯人这样大费周章地把这座滑雪场视为攻击对象,这样的想法我就已经很不能理解了。如果说是为了钱,要对企业进行勒索的话,选择其他的行业不是比较好吗?因为即使是在这么不景气的时代,拿得出一亿圆的公司依旧多如天上繁星吧!”
“你是说犯人的目的并不是钱?”
“我是这么认为的。”
“那犯人的目的是甚么?难道只是为了要找滑雪场的麻烦?”
“就是因为不知道目的,所以才伤脑筋啊!只要了解犯人的目的,也许就能找出他们的真面目了。”
千晶再次把头转向滑雪场的方向。“会不会是跟滑雪场有甚么仇恨呢?”
“你说甚么?”
“我说仇恨。也许犯人跟这座滑雪场有仇,为了报仇才搞出这么多事端来。拿不拿得到钱根本不是重点,犯人的重点是要让滑雪场陷入绝境,最好是闹到滑雪场再也不能开门做生意。”千晶讲完一堆惊人之语后,转过头来吐了吐舌头。“不过贵公司不可能有这样的仇人吧!”
对呀!滑雪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仇人……这句话哽在根津喉头,怎么也吐不出来。他可以抬头挺胸地说,为了让前来滑雪的游客们都能打从心里玩得尽兴,他们全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可是尽管如此,也不见得就能够让所有人都满意,这也是无法否认的事实。意外和纷争几乎每天都会在滑雪场内上演,其中肯定也会有人因此对滑雪场抱持着反感。
像是……。
根津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位男士的脸……不对,是一对父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