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和李婧走进了病房,看到陶紫正躺在床上,两眼紧闭,脸色比之前显得稍微缓和了一些,不那么苍白了。但表情仍然有些紧张,呼吸稍显粗重的昏睡着。
薇薇坐在了陶紫的旁边,轻轻的握住了陶紫的手。她发现陶紫虽然正在沉睡,但手却仍在微微的颤抖着。薇薇眼圈儿一红,眼泪顿时落了下来。
“对不起陶紫。”薇薇哽咽着,“都怪我不好,我不应该跟你说那么多,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这也不能怪你薇薇。”李婧在一旁安慰道,“陶紫这丫头也太鲁莽了,也不跟咱俩商量一下,就一个人跑到那个鬼地方。”
“你别再埋怨她了。”薇薇抬起头看了一眼李婧说,“她也是为了我才去那里的,李婧,我觉得自己现在就是罪人,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好了薇薇,你也不要过于自责了。”李婧用手抚摸着薇薇的肩膀说,“陶紫应该会没事的。”
两个人正说着,突然发现陶紫在床上动了一下,而后就看到陶紫的嘴动了动,含糊不清的嘟哝着什么。
“陶紫,陶紫。”薇薇探着身子,把脸凑到陶紫面前,小声的问,“你怎么样了陶紫,好些了吗,我是薇薇呀。”
在薇薇的呼唤下,陶紫终于睁开了眼。但薇薇能够看出,陶紫的眼神是呆滞的,似乎无视面前的她。
“陶紫,我是李婧呀,你能认出我吗?”李婧也把头凑了过去。
陶紫依然没有什么反应,嘴里仍然不停的嘟囔着。
“薇薇,仔细听听,陶紫究竟在说什么?”
薇薇把耳朵靠近陶紫的嘴边,但听了半天,却一个字也没听懂。
薇薇朝李婧摇了摇头,李婧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陪护床上。
这时,病房门突然被推开了,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走进了病房。
“医生,陶紫真的要转到精神病医院吗?”薇薇急忙站起来,冲着走在最前面的一名医生问道。
“恐怕是这样的。”医生走到陶紫的跟前,用手在陶紫的眼前晃了晃,然后又翻开陶紫的眼皮看了看说,“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我们建议病人转院。我们医院不是治疗这种病的专科医院,临床经验并不十分丰富,治疗的手段也很单一。如果转到专科医院,会对她病情的恢复大有帮助的。”
医生看了一眼薇薇和李婧,接着说道:“你们和患者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她的同学。”李婧回道。
“她的家人呢?”
“她家在外地,我们学校领导可能正跟她的家人联系。”
“嗯。”医生点了点头说,“你们先在这里陪着她,如果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护士。”
第二天,在学校的安排下,陶紫被转到了京兰市精神病院继续治疗。
陶紫的父母在接到校方的通知后,当天晚上就坐飞机赶到了京兰市。当薇薇正在病房里陪着陶紫的时候,陶紫的父母,在张副校长的陪同下,走进了病房。
陶紫的母亲一看到自己的女儿,眼泪登时就流了下来,用手抚摸着陶紫的头,不停的唏嘘着。薇薇实在看不下去了,默默的流着泪,走出了病房。
夜幕悄然降临,秋风萧瑟,黄叶凋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凄凉的衰败之气。薇薇独自坐在窗前,眼望漆黑的窗外,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禁不住难过起来。
李婧被裴翰文约出去了,寝室里只剩下了薇薇一个人。望着冷清的房间和一张张空荡荡的床铺,想着昔日那热闹的场景再也不复存在,薇薇实在控制不住了,扑到床上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薇薇止住了哭声,从床上坐起。她穿好衣服,用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走出了寝室。
当薇薇来到陶紫的病房时,陶紫的父母正站在走廊里,似乎在说着什么。
“叔叔,阿姨。陶紫怎么样了?”
“是薇薇啊,陶紫醒了,不过神志还是不清楚。”陶紫的父亲说道,“你进去看看吧,你和她是好朋友,也许她能和你说点什么。”
薇薇走进了病房,看到陶紫正半躺在床上,双眼怔怔的看着对面的墙壁。
“陶紫,你好些了吗?”薇薇轻轻的走到陶紫的床边,“我是薇薇,你能跟我说句话吗?”
陶紫慢慢的转过脸,眼睛紧紧的盯着薇薇。
“有鬼,死了好多人,曼曼也在。”陶紫喃喃的冲着薇薇说着,突然,陶紫像是着了魔一般,那张小脸顷刻间变得扭曲起来,双眼充满了恐惧,冲着薇薇大喊道,“快跑薇薇,他马上就要追来了,快跑!”
陶紫一边说着,一边突然伸出双手,用力的推向薇薇。
“啊!”薇薇猝不及防,向后倒退了好几步,一下子摔倒在了地上。在病房外的陶紫的父母听到动静,急忙跑了进来。陶紫的父亲跑到床边,紧紧的把陶紫抱在了怀里:“陶紫,没事了好闺女,没事了,没事了……”
这时,值班的医生和护士也跑了进来。
“快,100mg的肌注氯丙嗪。”医生扭头对护士说完,又冲陶紫的父母和薇薇说道,“请你们先出去一下,病人需要安静。”
薇薇和陶紫的父母走出了病房。
“这可怎么办好呀!”陶紫的母亲趴在门上往里面张望着,陶紫的父亲也唉声叹气的在走廊里来回踱着步。
过了一会儿,医生和护士走出了病房,对陶紫的父母说道:“患者的病情很不稳定,最好不要打扰她,让她多休息。”
薇薇趴在门上看了看被恐惧折磨的憔悴不堪的陶紫,心底陡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果敢,她擦了擦眼泪,悄悄的向电梯口走去。
薇薇走出医院,来到路边,伸出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师父,麻烦拉我去平康路148号。”
司机扣下空车灯,出租车在夜幕中向前驶去。
四十五分钟之后,薇薇走下了出租车。她抬头看了一眼在黑夜里矗立着的小楼,咬了咬自己的嘴唇,沿着小院的围栏向一侧走去。
夜风凄迷,冷月高悬。在夜幕的掩映下,薇薇小心的绕着围栏,一边走,一边向里面观察。小楼像以往一样,从外面看不到一丝的光亮,在漆黑的夜色下显得孤冷而诡秘。
当她刚走到小楼的北侧时,突然看到一个黑影在小楼西侧的围栏外晃了一下,薇薇吓了一跳,急忙矮下身子,偷偷的向那边看去。
但薇薇看了半天,刚才的那个黑影再也没有出现。而就在这时,薇薇隐隐听到,从小楼的西侧传来一种轻微的响声。由于角度问题,薇薇看不到小楼的西墙,她想转过去看看,但又担心刚才的那个黑影,故此,她只得躲在围栏下的阴影里观察着前面的动静。
一个身材瘦削的人影出现在了薇薇的视线里。薇薇心里一惊,虽然她看不清这个人的相貌,但从体态上来看,很像杜雨辰。
就见那人慢慢的向小院的西南角走去。薇薇看到,在这个人手里,似乎还拿着一把铁锹样的工具,那锋利的刃缘在月光下闪着微微的寒光。
薇薇屏住呼吸,瞪大眼睛,连大气都不敢出,仔细的向那个人观望着。
小院的西南角是一片类似于苗圃的半圆形阔地。有几棵两米多高的树木掩映其上,把那片地遮盖的黑糊糊的,甚至连清冷的月光也无法穿透。
薇薇眼看着那人走进了树丛,一晃便消失不见了。而就在这时,之前的那个在围栏外的黑影又再次出现了,这次薇薇看的比刚才清楚了一些。这个黑影的身材,比之走向树丛中的那个,更显得魁梧健硕。
这个黑影在围栏外东张西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薇薇躲在角落里看着,一动也不敢动。
看了一会儿,薇薇发现,黑影似乎放弃了寻找,转身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中。而就在这个时候,西南角里的那个人,拿着铁锹样的工具从树丛中走了出来。
当那人走出了薇薇的视线之后,薇薇才继续沿着北侧向西面走去。
来到西面的围栏。借着月光,薇薇看到,小楼的西墙上只有四扇窗户,并没有门。
薇薇不禁疑惑起来,刚才那人明明就是从西面出现,而后又消失在了西面,但既然小楼没有门,他会到哪里去呢?难道是跳窗而进?想到这里,薇薇禁不住吸了口冷气。虽然她从不相信怪力乱神之说,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系列过于诡异的事情,使得她真的对自己的信念有些动摇了。
围栏并不是很高,薇薇又观察了一会儿,决定从围栏上跳进去。她已经想好了,今晚不搞清楚这小楼里的秘密,她绝不回头。
想起陶紫在病床上的那一幕,薇薇不再犹豫。她双手抓住围栏上的钢筋,用脚紧紧踩住一旁的石柱,用力把自己的身子支撑起来。
薇薇终于跳进了院子。她猫着腰停顿了有几秒钟,然后沿着围栏的一侧向刚才那人消失的小楼西墙走去。
薇薇把小楼的西面墙,从北头到南头整个看了一边,但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
“难道那人真的是从窗户进去的?”薇薇大惑不解,她又看了看那几扇窗户,发现都是从里面紧紧的锁死了。深色的厚重窗帘,将室内的一切都阻挡在了窗外。
“没有鬼,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鬼呢?”薇薇再一次给自己打气,“好你个杜雨辰,今天本小姐一定要扒下你的那层鬼皮,看你还敢再装神弄鬼!”
薇薇想到这里,也不知从哪儿冒出一股豪气,挺着胸脯向小楼的大门口走去。
当她走到小楼的门口,正准备伸手摁门铃时,突然发现,门似乎并没有关严,一道漆黑的门缝静静的展现在自己的眼前。
薇薇用手推了推门,大门慢慢的开启了。
进,还是不进?薇薇看着那道幽暗的门缝,不知道等待着自己的将是什么。
薇薇再次给自己鼓了鼓气,迈步走了进去。
客厅里依然亮着那盏昏黄的壁灯,所有的景象都和以前一模一样。而且那种熟悉的、淡淡的香味依旧弥漫在整个房间里。薇薇慢慢的走到客厅里,眼睛不住的朝四下张望着。
“杜雨辰,你在吗?”薇薇略显发颤的声音在客厅里清晰的回荡着,但,没有人回答她的问话。
薇薇抬起头往楼上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更是昏暗幽冥,什么也看不清。
“杜雨辰。”薇薇再次喊道,但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人回应她。
薇薇顺着楼梯向楼上走去,当她来到二楼时,看到了那间自己曾经呆过的屋子。
她推开房间的门,看到那盏苟延残喘的台灯,依然在那张靠墙的桌子上,向下散射着模糊不清的光晕。
薇薇看到了那张自己曾经躺过的床。床单依然惨白的令她心颤。当她正准备离开这间小屋时,突然看到在床下的地板上,有一个东西正静静的躺在那里。
薇薇走过去,捡起了那件东西。当她放在自己的眼前看时,禁不住大吃一惊!
这是一个女孩子戴的手链,薇薇看出来了,是陶紫的!
薇薇记得很清楚,这串银质的手链是陶紫去年买的,她也很喜欢,陶紫曾几次要送给她,但她并没有接受。
薇薇拿着这串手链,禁不住怔怔的发起呆来。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陶紫在跑出这幢小楼前,一定是遭遇到了和自己一样的事情,甚至是更恐怖。不仅如此,从这串手链来看,陶紫也一定在这张床上躺过。
当薇薇拿着手链刚走到房间的门口时,突然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一楼的客厅里传来!
薇薇的心猛地剧烈的跳动起来。起初她以为是杜雨辰,但仔细一听,却又不像。
这个人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又很犹豫,像是在没有目标的寻找着什么,踩踏地板的脚步声忽左忽右,似乎并不是朝某一个既定的方向走。如果是杜雨辰的话,他绝不会在自己的家里,漫无目的的来回徘徊。
薇薇正想着,突然发现脚步声停了下来。但仅仅过了几秒钟,脚步声便在楼梯上响了起来。
薇薇吸了口冷气,她急忙重新走进了小屋,然后轻轻的把门关上。
她迅速的在屋子里看了一遍。她不知道外面的那个人会不会进来,她此刻必须给自己找一个藏身之处。
但屋子里连个柜子都没有,桌子下面肯定是不行的,只要外面的那个人一进来,就会发现她。薇薇最后把视线转向了床下。
小屋的门果然被外面的人推开了,薇薇躲在床下,紧张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来人走进小屋之后,在床边停住了脚步。
薇薇看到,这个人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男式皮鞋,鞋面上光滑的皮革在晦暝的房间里,闪着幽幽的光。
黑皮鞋在床边站了片刻,便转身走出了屋子。薇薇长长的松了口气,但她还不敢从床下钻出来,因为她听到,那脚步声仍在门外徘徊。
大约又过了有一分钟,门外的脚步声渐渐的远去了。薇薇在床下又呆了一会儿,在确认外面那人真的走了之后,才从床下钻了出来。
她打开门,轻轻的走到二楼的栏杆处向下看了一眼。客厅里静悄悄的,这种令人窒息的沉寂让薇薇觉得无比压抑。
她本想直接下楼,赶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当她转过身时,看到旁边的一间屋子的门虚掩着。
好奇心驱使着薇薇推开了房间的门。屋子里同样有一盏台灯,光线也同样的昏暗。薇薇在门口迟疑了一下,然后慢慢的走了进去。
当她走进房间之后,立刻被里面的景象吸引住了。在这间屋子的一面墙上,并排挂着三幅油画。
由于光线太暗,薇薇只能走近油画才能勉强看清。
第一幅油画上面,画着一个短发女孩儿。当薇薇把视线移向画中女孩儿的脸上时,不禁惊呆了!
她在油画里看到了自己,除了发型和服饰不同之外,画中的女孩,简直跟自己一模一样。女孩穿着一件蓝色的连衣裙,站在一个窗户的旁边。背景是漆黑的夜空和窗外繁茂的枝叶。
薇薇盯着画中的女孩,看了足足有几分钟。画中的景象,让她觉得是如此的熟悉,此时她真的有一种感觉,似乎自己就是画中的那个女孩,而自己的对面,就是为她作画的杜雨辰。
薇薇身上突然打了个冷战,急忙把视线又转向了第二幅画。
第二幅画中的人物很奇怪,是一个年龄大约在四十多岁的男人。男人的表情很痛苦,赤裸着上身,龇牙咧嘴,面容扭曲,佝偻着身子。在他的背上,背着一块被极度夸张的石碑。可以看出,石碑的体积和画中男人的身子极为不成比例,似乎作画人有意要让这个男人承受这种巨大的压力一般,或者说恨不得石碑能把男人在顷刻间压垮。而在男人的面前,则是一个沸腾着热水的池子。男人的脚已经站在了池子的边缘,并且身子向前倾斜。虽然男人还没有跌进池中,但从画面上男人的姿势来看,被沸水淹没业已是无法逆转的事了。
“太残酷了!”薇薇再也看不下去了,转而把视线投向了第三幅油画上面。
当她看到第三幅油画,薇薇再一次震惊了!
画面上是一男一女两个六七岁大的孩子。男孩身上穿着黑色的燕尾服,领口扎着黑色的蝴蝶结;女孩身上穿着白色的维多利亚式宫廷婚纱。
男孩和女孩手挽手站在一起,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站着一位手拿圣经的牧师。
画面的背景是深色调的,隐隐能够看到牧师身后的十字架。
虽然画面上的场景像是在举行一场西方式的婚礼,但男孩和女孩脸上的表情却是木讷的,脸色也均是苍白异常,丝毫没有婚庆时的那种喜悦。
“就像咱在商店里看到的那种结婚玩偶,漂亮极了!”陶紫的声音突然在薇薇的耳边响起!
“啊!”薇薇禁不住向后退了两步,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了。
她不敢再看下去了,眼前的一切都让她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薇薇慢慢的从房间里退了出来。她站在房间的门口,用力的晃了晃头,又用手掐了掐自己的太阳穴。她现在不得不承认,杜雨辰和他的这幢小楼,的确给自己带来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这种感觉是那么的虚无缥缈,如梦似幻。
她现在才发现,身处这幢小楼里,她的意识从来就没有真正的清醒过。而在这种朦胧的状态中,她所看到和听到的,都委实过于的诡异了。她真的希望,自己所遭遇的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虚幻的梦境,当自己从这场梦中醒来时,一切又都复归原样,时间又重新回到放暑假之前的那一刻。
但曼曼的死和陶紫的住院,又不得不使她正视自己所面临的这一切。她承认自己是一个感性的女孩,但她从来没有让自己的这种感性过度的泛滥过,从而淹没自己客观看待事物的理性。
既然一切看起来虚幻,但又全部真实存在,那么,自己究竟应该怎么做呢?薇薇第一次感到了迷茫,感到了无助,感到了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