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到这里,我的胃又一次抽搐起来。
“郭队——”小史再次把热水递到我的手中。
我又喝了几口,稍微舒服了些,然后闭上眼睛王顾左右而言他:“我的身体真是越来越差了。”
“郭队,”小史坚定地重复着他刚才的问题,不容我逃避,“难道你觉得我的分析没道理吗?”
望着对面小史坚定的目光,我不得不正面回答了——那些我自己都不想相信的观点:
“对于阿刘的性格,你的分析我基本上都认可,但还有一些其他看法——”
“你认为阿刘会杀人?”小史反问我,“他半生都在救人,他很善良!”
“善良?不!有‘拯救欲’的人也许更准确的评价是仁慈!”
我闭了一下眼睛:
“善良和仁慈并不完全一样,就好比上帝是被称颂为仁慈,而不是善良那样,这除了因为只有上帝说:‘要有光’,才能——‘于是,就有了光’,也因为,《圣经》同时告诉我们,上帝会恩赐同时也会惩罚,甚至惩罚的手段常常显得残忍无情,在你触犯了它的原则的时候!那些拥有‘拯救欲’的人未必有上帝的能力,但糟糕的是,在脾气方面却常常相似。”
小史静静地看着我,不置一词。
我喘出一口粗气:
“我不知道每个仁慈的人各自的原则禁区是什么,但我相信多数仁慈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禁区,他们处在‘拯救者’状态时的尊严,他们可以被曲解,但不可被戏弄!”
小史略微沉思了一下:
“所以你认为阿刘会杀人?”
他说中了,但我却不想点头。
小史垂下眼皮想了一会儿:
“郭队,也许你说的对,阿刘有杀人的力量或者动机,但你不是常常提醒我们一句话——结论来源于证据!办案不能想当然;还有,你自己刚刚亲口告诉我们:‘现在分析动机和性格有些早,最重要是要把很多疑问解决掉。’那么现在,一切不都还没有被证明吗?”
“是的,没有。”我重复着小史的话。
小史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
“现在我有一个问题和一个怀疑没有答案。一个问题是:如果说凶手想隐藏自己,为什么抛尸现场离我们这里只有二百来公里,连省都没出?还有,为什么不对死者毁容呢?这难道不更能增加侦破难度吗?如果凶手能聪明地想到冒充外行碎尸,难道就想不到这个吗?另外一个怀疑是:我听惠心说过,江瑶私生活一向随意,那一次派出所相遇也证明婚后她的行为并未收敛,那么可不可能她又结交了新的男人,而这个男人同样怕被人认出来以至于会碎尸、抛尸呢?”
我浑身一震,脑筋渐渐恢复了理智,这才意识到自己忽略了很多方面,我还什么都没查,案子可能并不那么简单!真可笑,我这个干了快三十年的刑警,却像个傻瓜一样被一句诗“蛊”住了。
一刹时,我觉得很是难堪。
“关心则乱。”小史立刻体贴地轻声说。
“谢谢!”我窘迫地道谢,发自肺腑。
“郭队——”也许是觉得气氛太认真了,小史突然有些调皮地挤挤眼,“你的胃是不是不那么疼了?”
真的,我的胃确实不难受了。
小史大笑起来:“很多病都是心理因素造成的。”
“你像个半仙儿嘛!”我玩笑地说,情绪也开朗了。
“什么半仙儿?”小史绷起了脸,装出一副深受伤害的模样,“你以为我一出生就研究死人呐?我可是正经五年医科大学毕业后才主攻的法医,实习时也给活人看过病的,哪个科都转过,包括妇科!”
我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小史却突然再次严肃:
“郭队,虽然我提出了疑点,但也许你的直觉是对的,不过我依然觉得你还是应该正视现实,参与破案,”顿了一下,小史有些突兀地结尾了,“虽然,事实不会改变。”
我看着小史,我们这个三十出头岁的法医平时虽然嘻嘻哈哈,但却有着极高的专业水准和通达睿智的头脑。
然后我点点头,尽管小史表达得突兀、不连贯,但我想我理解了他的意思——凶手如果是阿刘,逃避不能改变现实;如果不是阿刘,那么我的参与至少保证调查期间对阿刘工作生活的影响减到最低。
确实,如果我真的想尽量回报阿刘,那么参与,应该才是我目前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