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刘小刚为什么不早说,我是说刚中毒送医院后给警察说?”
“他怎么说呢?他又不能把蜂蜜瓶子直接交给警察,那样警察在抓他老婆的同时还会问他,你怎么知道这里面有毒的?这可不是容易回答的问题,从法律角度上,不作为也是犯罪,受害人又是他含辛茹苦——我相信报纸上会这么写——的母亲,何况还不仅是不作为,刘小刚甚至可以说是主动配合了老婆的谋杀计划,提醒王姨拌牛肉,陪老婆出去。他这样处心积虑为的是一种叫‘自由’的东西而不是被抓起来然后被万人唾骂。所以,刘小刚开始必须像婴儿一样无知,必须使瓶子出现得更自然巧妙一些。”
郭小峰又冷笑一声:
“刘小刚最没想到的是,这次谋杀没有任何人怀疑,居然当意外处理了!眼看案子要结案,那就必须有所行动了。王姨是引我过去而抛出的假象,然后自然地把瓶子抛出来。其实已经不够自然了,从刘小刚坚持让我和他去他妈妈房间,我就隐隐觉得问题不那么简单——我是老刑警了——刘小刚歇斯底里地喊叫,非要当我的面找到瓶子就更夸张了,显而易见,这瓶子绝不会是一个纪念物那么简单,那一刻我彻底看穿了刘小刚的用意,但我又不能装聋作哑,坐视一个行动的凶手逍遥法外。毕竟,从策划到实施的凶手确实是小丽。哼!是不是?我就是一颗被他用的恰到好处的棋子,就像他老婆那样。当时我最遗憾的是小丽惊慌失措,如果她不藏瓶子,刘小刚必须暴露更多才能达成心愿,因为看穿刘小刚的伎俩,我当时恼火得很。”
“我想你并没有就此罢手,是吗?爸爸!”郭爱梅满怀气愤,但转念又失望了,“可他好像还活得好好的,你说你今天还遇见他。”
郭小峰又自嘲地苦笑一下:
“我当时确实没有就此罢手,结案后,我又去了刘小刚家,刘小刚像换了个人,表情轻松,穿了一件浅灰色的宽松毛衣,一条牛仔裤,还是整洁异常,但却是,怎么说呢?叫‘洋派的儒雅’吧,屋子里还放着慢悠悠挺好听的外国歌,一样的小院,气氛却完全变了。我没寒暄,径直走了进去,刘小刚也失去了轻松,恢复了自闭症的模样,一言不发地跟了进来。房间里的变化令人吃惊,墙上那些现代艺术画儿不见了,改成了一些我能看懂的画儿,窗户前多了一副望远镜,地上居然是一套正在运行的玩具电动火车。”
“我当时满怀愤怒,看刘小刚又摆出一副‘闭嘴河蚌’的架势,就直截了当地说:‘你现在很自在啊,可真够阴险的,看着你老婆害死你妈,又把她卖了。’说完瞪着他,但刘小刚不为所动,脸上毫无表情,一言不发。”
“为表明我不是他想的那么傻,我一一说出他的伎俩,其实这个举动本身就有些傻,当时刘小刚听完只是看看我,还是不说话。后来我想他没有用天真无辜的眼神看我就不错了,至少间接地承认我说对了。”
“无奈之下,我又开始微言大义地教育刘小刚,说一些诸如你妈妈如何含辛茹苦、你妻子怎样爱你等等,还恫吓他,告诉他,他这一生也不会遇到这样的女人了,就算法律暂时对他无可奈何,他良心没有痛苦,但老天爷早晚也会惩罚他的。但刘小刚还是不说话,他的想法我完全看不出来,只有一点我知道,刘小刚绝对没有受触动后的内疚或者痛苦,我们僵持了很长时间,最后,我叹了口气,再次环顾这个房间,这个已经变成刘小刚风格的房间,转身走了。”
“你就这样放过了他?”郭爱梅吃惊地说。
“我没有办法,没有证据可以指控他。”
郭爱梅呆呆地看着爸爸,好一会儿才摇着头说:“不是这样的,我知道,爸爸,你一定是又有些同情刘小刚才放过他的,我知道,因为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你要真想惩治一下他也不是没有办法,但是,是不是,是不是因为你觉得他们家的学校太多了?所以——”
郭小峰沉默了好久,点点头:
“也许这是最根本的原因,我年轻的时候一直当‘螺丝钉’和‘一块砖’,被拧来拧去、搬来搬去头都晕了,虽然和他作为‘宠物’一样的生存状态表面不同,但本质上有相同的地方,所以——”
郭小峰又沉默了一会儿。
“但当时我对自己的解释却不同,尽管想到自己居然是别人的一步棋就特别不痛快,可冷静下来之后,我还是认为刘小刚不是真正的坏人,也认为他不是真正的凶手,也许潜意识里他早有心愿,但应该还是没有策划实施的勇气。如果有,刘小刚妈妈也许早就‘意外’身亡了。凶手说到底还是小丽,因为整个过程都是小丽独自策划完成的,没有人授意,至于是否正中他人下怀是另外一回事,谋杀犯,一定是敢想并敢做的人。”
“可我觉得刘小刚还是应该受一些惩罚,”爱梅依然愤愤不平着,“不是说其他,因为他居然不内疚,而悲剧根源都是因为她们太爱他才会这样……”
“我不这么想——”郭小峰打断了女儿的话,“刘小刚近三十年被控制的生活就是惩罚。至于悲剧根源,我想——两个女人之间的憎恨和自私才造就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