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呢?王刚发了一会呆,仿佛在想,但显然一无所获。
“为什么?”
郭小峰似笑非笑地意味儿更浓了:“好好想一想,人们到了海边最爱干什么事?”
“游泳啦,晒太阳啦,吃海鲜啦——”
“对!吃海鲜!”郭小峰突然截住了王刚的话头儿,睁大眼睛,兴致勃勃地继续问,“再想一想,韩蔷除了吃那瓶自制中药之外,还吃什么药?”
片刻的静默之后——
“维生素C!”杨莎莎突然喊道:“我明白了!”
王刚诧异地看着杨莎莎突然变得震惊的脸。
“什么意思?”他急切地问。
但杨莎莎紧紧咬住下嘴唇,却没有回答。
郭小峰点点头:“不错,其实答案很简单。虾蟹之类的食物含有五价砷化合物,如果和富含维生素C的水果同食,会令五价砷化合物转化为三价砷,对人体危害很大。当然,这主要是理论上的可能,现实中一般不会,尤其是只是同时吃吃水果和虾蟹,绝不会不会立刻致死,因为毕竟人的食量有限,吸收也有限。但,如果你正在服用药物维生素C片,这个维生素C的含量是很大的,再大量吃虾蟹之类,就存在造成严重后果的可能,尤其是虾蟹有重金属污染的情况下——当然,这种砷中毒致死的可能性也是极小极小的,但确实已有了因为同时食虾和服食维生素C药片,最后导致死亡的医学先例了。”
茶室里一时呈现出吓人的寂静。
片刻,王刚有些迟疑地说:“但,这也不一定能保证成功呀,你不是说可能性极小极小吗?”
“哼!”杨莎莎轻蔑的打断他,“蠢!都敢投毒了,怎么会不成功?怎么都会成功的。”
郭小峰欣赏地瞟一眼曾经看来有些天真而迟钝,现在却相当精明的杨莎莎:“说的对,汪飞并不会天真到以为只要这样一吃,韩蔷就一定会死。但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有大概条件就足够了,反正可以下毒,还怕死不了吗?——而且,不能不说汪飞的设计还是非常巧妙的,因为采用这种方法,不仅可以把谋杀推卸成意外,同时又可以掩盖他以前的犯罪行为,你们想想,即使是警察怀疑,法医解剖,结果只能证明是砷中毒!当然,这里他唯一忽略了一点——”
他举起装着头发的密封袋:“就是韩蔷的头发,它可以充分证明‘好丈夫汪飞’曾经干过什么!只是——”
郭小峰显出了失望:“我曾在‘都江堰’好心提醒过汪飞,以为可以吓住他,没想到他恶心不死,居然骗韩蔷剪头发!”
“噢——”王刚恍然大悟,“怪不得那天你急匆匆地走了。”
“对!”郭小峰干脆地回答,“我找到汪飞,告诉他我已经保存了韩蔷的头发,所以,即使韩蔷现在剪了头发,我也有证据。”
“噢——”王刚长出一口气,“这样看韩蔷暂时是不会有问题了,但是,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他又露出不明白的模样,“如果汪飞想这样做,又何必非去海南呢?在家买些虾吃不是一样?”
郭小峰摇摇头:“当然不一样。不是非要去海南,任何海边都可以,回想一下你们在旅行社关于‘到底要去哪里旅游’的争论就可以啦,他其实一直要求的仅仅是去海边度假。至于为什么要出去,我个人认为是出于凶手的精明和谨慎。你想想,如果在家里以如此离奇的方式死亡,家人会不会起疑?警察一定会例行调查,你应该明白,顾美芳的高额悬赏,还有——”
他瞟了一眼杨莎莎,含蓄地停止了,继续说道:“总之,一旦有了可疑的因素,就不会轻易地以意外死亡结案,他的情况是经不起仔细侦察的。但出去之后蒙混过关的概率就会大大提高,当地警方如果没有发现异常,可能就会以正常死亡结案,然后,如果尸体在当地火化,那么回来即使有所怀疑,也很难追查了。”
王刚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贼呀——”
“当然,看他做了几重保险就明白了。你看,首先,他为韩蔷买的维生素C没有任何问题,虽然这恰恰是真正毒药的必要组成部分;其次,一旦得手就算了,如果情况不顺利,警察怀疑,开始追查——”
他又瞟了一眼怔怔盯着茶盘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杨莎莎:“那即使发现药有问题,他也可以推托为不知道,因为药不是他买的——至少,嫌疑人可不止他一个啦!最后,看看他一路上的体贴的表现,很容易使人联想三角情杀,我们都可以作证,而他则是无辜的那一个——”
雅间里又出现了一阵短暂的寂静,在座的另外两个人似乎都在咂摸消化着这有些复杂的信息。
只有郭小峰悠闲地倒掉那杯味道已经淡掉的君山银针,开始准备冲泡新的一杯。
突然,王刚猛地大叫一声:“不对!”
郭小峰泡茶的手,猝不及防地抖了一下:“什么?”他略有不快地侧过脸。
“你不是回来才做的检验吗?老郭,之前你是怎么知道这一切的?怎么就能警告汪飞?”
“哦——你说这个。”
郭小峰笑了笑,一边轻轻摇晃着玻璃杯,看着那些银针一根根竖起来,一边才带着些不可思议的笑容说道,“这也算是所谓的暗室亏心,神目如电吧,说来也巧——”
然后,他言简意赅地讲述了和“万能胶”相遇和后面发生的事情:“你们看,如果没有前面的巧遇,我是决不会猜疑这件事的。——因为猜疑,自然格外留意了。然后在火车上,韩蔷的身体反应使我产生了投毒的联想。至于投什么毒当然不能马上做出判断,不过听了你们和韩蔷分别描述的身体状态,我开始倾向于砷化物中毒——这除了身体反应有些像外,另外一点就是这个毒药原料普通人容易得到,很多耗子药就是砒霜。——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后来我故意在车上挑起了关于药物的争论,然后观察汪飞,随即就发现谈‘秋水仙碱’等等毒药时,他都无所谓。而在提到砒霜和砷化物的时候,汪飞的身体不自觉地产生了轻微的紧张反应,这是人在不提防下的情况下本能反应,应该比较可靠的。所以我就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信自己的判断了,然后——”
郭小峰又详细讲述了自己第一次劝阻汪飞的事情:“——当我说完,他当时的反应可以说让我百分之百坚信了自己的判断。”
“原来是这样——”王刚点点头,“但是——”他又有些诧异地问,“你是怎么猜出汪飞要采用‘意外死亡’的障眼法呢?”
“简单地说,是后来汪飞再次坚持去海南引起了我的好奇,为什么?——之前要去,之后还要去,他为什么非要去海边?考虑到他以前的行为,我相信一定是阴谋,而且我个人猜测这阴谋一定不是明确的暴力,而是比较巧妙的,否则上山也可以制造失足意外,城市也可以制造交通意外,没必要非去海边,所以,这个谋杀方式多半是和海有关,但应该不是淹死这样的方式。那么哪种方式最可能呢?考虑到人的惯性,他以前可能采用投毒的方式,所以继续采用的可能就比较大,再回忆回忆,记得吗?在车上有人开始谈食物相克时,一直沉默的汪飞突然改变了话题,当时就引起了我的猜疑。毕竟,我是个刑警,对各种各样的谋杀方式是比较了解的,分析他前面的毒药类型,只要往深里想想,就不难猜测了,当然,也常常会出错,不过这次——”
“——证明你猜的一点不错!啧、啧、啧——”王刚突然咂起嘴来,像“万能胶”一样充满敬佩地叹道:
“天呐!天呐!天呐!说起来简单,但要是我,准什么也猜不出来,你真是不得了,居然在事前全判断出来了!”
郭小峰脸上终于露出了些掩饰不住的得意,努力控制了一下,有些口是心非地谦虚说:“偶然吧。”
“对了!”刚才还一脸知道谜底之后痛快模样的王刚,又露出了奇怪的神情,“为什么你不早告诉我们?”
郭小峰情绪顿时跌落下来,半晌才沉声说:“我总想着,人人都可能产生恶念,但只要没有实施还算可救,既然事情还没发生,如果能阻止了他,就万事大吉了,何必堵了他以后的生路呢?”
“那为什么现在又告诉我呢?”
郭小峰失望地摇摇头:“他让韩蔷剪头发的行为就让我觉得这个人不可救,感到他的心思实在太坏,不仅仅是因为他想杀人,而是这件事他完全有其他的解决方式,可他的选择——”
郭小峰第四次叹了口气:“唉——最让我失望的是,当我看到检验报告里证明胶囊里有极微量的毒药,而维生素C却毫发无染时,真是彻底厌憎这个人了——心思居然如此坏!为了自己的私欲,不仅要杀人,甚至要嫁祸给对他很好的人。我想,不用为这种人留面子了,还是告诉你,以后劝劝韩蔷,最好赶快离开这条毒蛇吧。”
“毒蛇,真是毒蛇!”王刚咬牙切齿地说,“不是我说,老郭,你心肠太好了,甚至都有些纵容他了,不行,我现在就要给韩蔷打电话,要她尽快防备,这种坏人,不定什么时候就咬你一口了。”
他二话不说,立刻拨通了电话,电话通好几声之后,里面传出了一个四川口音的男声:“喂!”
“喂,你是哪个?”王刚大吃一惊,“我找韩蔷!”
“韩蔷,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亲戚,你是谁?韩蔷呢?”
“噢,太好了!正要联系你们呢,你最好能联系她的家人来一趟,韩蔷出车祸重伤,非常严重。”
“什么?”王刚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想起来结结巴巴地问,“她,她老公呢?”
“嗯——”对方似乎迟疑了片刻,“他老公有些问题,有人证明他亲手推了他妻子到车轮下,但他目前尚不承认,总之,我们正在调查,最好你们再来个人吧,反映一下他们以前的夫妻关系,尽快吧,好吗?我姓杜——”
王刚失魂落魄地记下了该记下的,挂了电话。看着同样目瞪口呆的郭小峰,不可思议地问:“老郭,汪飞还是下手了,怎么办?”
郭小峰呆呆地坐在那里,脸上充满了意外和不解。
“老郭,要不要我们一起马上去一趟?我这去订机票?”王刚紧张地催问着。
“不!”郭小峰缓缓摇摇头,“我要先见顾美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