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厅长的记者会实况转播结束后,刑警关根打电话给室伏。室伏从新闻中得知了恐吓信的内容,和直升机上有小孩子的事。
室伏发现,从新闻中开始播报这件事开始,邻居就开始慌慌张张。虽然科学技术厅的人声称安全上没有问题,但民众并不相信,似乎准备撤离。他也觉得应该这么做。
和关根约定见面地点后,室伏在楼梯下方对着二楼大声地说:“喂,你们还在磨蹭甚么?再不赶快走,等一下就挤成一堆了。”
“你催也没有用啊,那么多东西要收拾。”佳子回答道。
“我不是说了吗?只要带贵重物品就好。喂,基男,你有没有帮忙?”
“有啦。”楼上传来基男不爽的声音。
“佳子,我要出门了,那就拜托你了,记得锁好门,关好瓦斯,代我向你妈问好。”
“好啦好啦,路上小心。”
室伏听着佳子不耐烦的回答,走出了家门。
户外飘着弥漫着灰尘的闷热空气,到处传来家庭主妇歇斯底里的叫声。目前正值暑假,大概是要家里的小孩子帮忙收拾细软。
来到商店林立的街道,有些店已经关门了。咖啡店的老板正把看板收进店内,在店门口挂上“准备中”的牌子,室伏从咖啡店门前走了过去。店内飘出咖啡的香味,显然前一刻还在营业。难道老板把客人赶走了吗?还是说,店里有电视,客人看到电视后落荒而逃?
一辆厢型车快速从室伏身边驶过。如果是平时,恐怕不会有任何感觉,此刻却觉得那辆车也在仓皇逃命。
后方又传来有人穿着拖鞋的奔跑声。室伏回头一看,一名身穿牛仔裤的中年妇女神情紧张地奔跑着,根本没有多看一眼走在路上的这个落魄中年男子。室伏走到人行道的角落,女人超越了他,跑了十公尺左右放慢了脚步,走进旁边的店家。那是一家便利商店。
原来如此。室伏走过便利商店门口时,隔着玻璃向店内张望。虽然里面的人不如他想像的那么多,但非假日的上午难得看到这么多客人。大部份都是家庭主妇,刚才的女人正从冰箱里拿出宝特瓶装水。
无论是撤离还是躲在家里一段时间,都需要准备食物,等一下绝对会有更多客人涌入便利商店,室伏不禁开始同情店员。
“这里是怎么回事?好多人,发生甚么事了吗?”
“不知道,都是一些老女人。”
两个瘦得像竹竿,穿着松垮垮的t恤和松垮垮短裤,看起来像高中生的男生探头向便利商店内张望,不耐烦地讨论着。这两个头发都染成相同咖啡色的年轻人似乎还不知道出了事,不知道是一大早就出了门,还是昨晚没回家,现在他们的家人一定手忙脚乱。室伏原本打算上前告诉他们,最后决定作罢。因为他能料到如果对他们说最好打电话回家,一定会被两个年轻人骂:“少管闲事。”而且,他对其中一人胸前口袋里放着香烟也很不满。
室伏离开便利商店前,心想可能还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件事。虽然电视报导了这件事,但目前还没有看到有车子在街上广播宣传。相关单位可能不会派车宣传。照理说,一旦核电厂发生重大事故,政府有义务用各种方式通知周围的居民,还是说,在新阳附近的居民都已经充分了解状况了?
室伏想像那些官员也不知所措。让宣传车在街上行驶,要广播甚么内容?要说一切很安全,大家不要恐慌?还是说目前处于危险状态,大家随时待命,等待下一步指示?
他们应该死也不会说“危险”这两个字。因为只要说一遍,就等于否定了核电安全的神话。
一辆深蓝色丰田可乐娜停在室伏平时也经常去的邮局旁。那是将近十年前的车款,当他走近时,坐在驾驶座上的关根向他轻轻挥了挥手。
“偏偏在你休假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室伏坐在副驾驶座上,关根笑嘻嘻地对他说。这名年轻的搜查一课刑警兴趣是打网球,即使夏天,也会穿上一身西装,成为他的注册商标。
“我真是运气太好了,刚好在这种时候休假。原本可以和家人一起逃命,没想到正在收行李时,就接到股长的电话,太令人失望了。”
关根似乎察觉了这是室伏特有的幽默,轻轻笑了笑,甚么也没说,拿起放在后车座的资料夹,递给这位前辈刑警。
“这是甚么?”
“我们要去明察暗访的对象。”
“是喔,要去问甚么?”
“首先是昨晚到今天早上的不在场证明,以及是否有直升机的执照,对于无线电、爆裂物有多了解,和核电厂的关系。还有家里有没有传真或电脑,尤其是电脑。差不多就这些内容。”
“电脑?”
“寄给各单位的传真应该是从电脑发出去的,据说是从收到的时间和文章的状态推测出来的。”
“是喔。”
室伏第一次知道电脑可以传真,但他没有多说甚么。
室伏打开资料夹,迅速浏览了一下,上面总共有数百人。这些名字分成好几组,每一组都有名称,用红笔圈起的那部份应该是室伏和关根负责的对象。
室伏立刻察觉了这份名单的意义。
“这份名单会不会太不用大脑了?”他问。
“总部也有人提出相同的意见,”关根点了点头,发动了车子的引擎,“但现在还是朝这个方向侦办,警察厅也这么指示。”
那是一份在福井县各地活动的反核团体成员名单,总人数当然不止数百人,恐怕只列了各团体的重要人物,或是参与和电力公司谈判的人,可能也包含了曾经被检举的人。
“首先要重点清查曾经参加‘新阳’抗议活动的人。”
“那当然没问题,但这次的事不像是反对派所为。”
“我也这么认为,”关根也表示同意,“虽然有些人的行为很激进,但这种破坏活动不像是他们的手法。话说回来,歹徒痛恨核电厂这一点应该错不了。”
“我也有同感,”室伏摸了摸下巴,这才想起今天忘了刮胡子,“歹徒可能对核电厂很不满,但觉得那些示威抗议根本没用。”
“为甚么对核电厂……不满呢?”
“可能受到了直接的危害,大部份反核派只是基于对核电厂的不安而反对,也就是担心以后会出现危害,担心万一发生像阪神大地震那样的灾难怎么办,万一发生像车诺比那样的情况怎么办。这些人和这次的歹徒所感受到的愤怒有本质上的差异。”
“你说的直接危害,是指对渔业方面的影响吗?”
“可能也包括吧。”
“还可能因为附近建了核电厂,所以民宿都没有客人上门。”
“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但如果谈到钱的问题,反而可能因为建了核电厂而受惠。”
“虽然公所方面的确会有回馈金,但个人应该没甚么受惠吧?”
“也对,但说到危害,有些人可能受到更严重的危害。”
“你是说为核电厂工作的人吗?”
关根似乎了解室伏想要说甚么。
“而且是那些下游和下下游的承包商,他们必须进入充满辐射的环境工作,受到辐射污染的危险也很高。”
“的确常听到在核电厂工作的人受到辐射影响而生病的消息。”
“虽然有些人在做这份工作时,就在某种程度上有了心理准备,但也可能有些人毫不知情,被花言巧语诱骗,从事危险的工作。遇到这种事,并不是只有当事人才会心生恨意。”
“你是说被害人家属吗?”关根说到这,似乎想起甚么,说了声:“不好意思。”拿起放在室伏腿上的资料夹,指着其中一部份问:“是这个团体的人吗?刚好符合你刚才说的。”
那个团体的名称叫“田边佳之职灾争取会”。
“这是甚么?”
“田边佳之是近畿电力下下游承包商的工人,因为白血病死亡,家属向公司展开了抗议活动,认为应该属于职灾给付的范围。”
“喔喔喔,原来是这样。”
“刚好在我们负责调查的名单中,我原本打算从近的地方开始调查,要不要先调查田边佳之的家属?”
“嗯,”室伏想了一下,摇了摇头。“不,还是按顺序来吧,即使我们再怎么赶,恐怕也来不及。”
“来不及?”
“来不及在直升机坠落之前查完,反正早晚会坠落,干脆慢慢来吧。”
“歹徒是玩真的吗?”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室伏把资料夹丢到后车座。
“那就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