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然界,一种生命形式能否幸存下来,取决于这个物种的基因复制的稳定性。许多生物,因为自身缺陷,而绝了种,曾经的统治者恐龙便是其中之一。
人类作为现世地球上的统治者,基因结构算是稳定——不过看起来,有些稳定地过了头,因为我们的DNA是双螺旋结构,也就是说,我们的体内,有两套完全一样的DNA。
为什么要两套呢?一套不行吗?这是个很有趣的问题。
原因在于,复制几何级数的如此众多的基因,这个复制过程难免会出错——可不像你从C盘复制D盘那么简单。
假设有一个正确的基因,上面有这样一段信息,它的意义是:“像程雷这样残忍的家伙不能招惹。”
那么,我们的双螺旋结构,就是这么写的:“像程雷这样残忍的家伙不能招惹——像程雷这样残忍的家伙不能招惹。”
但是我们的基因有复制错误的可能,假如我们是单螺旋,那么复制错了就是错了。
假定错误的变种,有以下三种:
原始信息是:“像程雷这样残忍的家伙不能招惹。”
突变1:“像程雷这样残忍的家伙,你要躲他远点。”
突变2:“……”
突变3:“你就得招惹像程雷这样的家伙!”
我们可以看到,三个突变里,突变1没什么意义,因为它和原始信息差不多;突变2就是问题了,信息被复制丢了;突变3则更加糟糕,因为它把信息给弄反了!
不过双螺旋结构,因为重复了两遍,就好得多了。
突变1:“像程雷这样残忍的家伙不能招惹——像程雷这样残忍的家伙,你要躲他远点。”(这样很好,你做对了。)
突变2:“像程雷这样残忍的家伙不能招惹……”(这样也还行,你至少可以得到一份信息。)
突变3:“像程雷这样残忍的家伙不能招惹——你就得招惹像程雷这样的家伙!”(这就很可笑了,你非常矛盾。)
在遗传中,突变1大于突变2大于突变3。
因此,我们就得出一个结论,人类基因的双螺旋结构,是为了避免复制错误,也就是避免突变,以保存我们这个物种。
当然,这样的双保险就弄出了突变3这样可笑的结果。
而我,惊异地发现,自己好像就是突变3的产物。
一方面,我接受的家庭教育、社会教育,以及我自保的本能,告诉我应该远离程雷这种人。因为他太过危险——你难道没接受过这样的教育吗?从小就被告知,放假要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不要接受陌生人的礼物,不要和陌生人说话!这种教育对吗?毫无疑问,它是正确的,因为可以最大程度上保护你的安全。
可是另一方面,我所保留的良心,我所知晓的社会道德,以及我可能依稀残存的还算高尚的情操。告诉我应该反对程雷这种人,把他打倒,让他永世不能翻身,让他再也无法残害其他人。被虐杀的二十多只小猫小狗的账,我可以假装忘掉,但宋丹和刘紫建的账,我忘不了!这样做对吗?毫无疑问,它好像也是正确的,然而,当我想这么做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我不得不依靠法律的手段,恳求对程雷的公正的审判,而并非亲自去手刃他。尽管他的继续存在,已经上升到威胁我本人安全的地步,我仍然不能知法犯法。
因此,这一天下来,我在极度的烦躁中度过,程雷的逍遥法外,远比John逃离医院的威胁要大得多。可我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深深的担忧以及无能为力的可悲缠绕了我。
这种担忧渐渐凝聚成一种无可抗拒的压力——压力这东西最为可怕,压力像弹簧,这屁话是谁说的?让他弹起来一个给我看看!
老威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我了,他陪我待到晚上,一直在说话,可说出的东西自己都觉得不是味。
“嗯,别想了,”他到头来只能这么说,“你其实挺心宽的,我知道你不害怕程雷找你的麻烦。不过呢,只要你不联系宋阳,她就不会有事的。”
说来说去,还是得分手。
我觉得既可悲又无奈,该怎么对宋阳说呢?我先是不遗余力地招惹一个疯子,现在又变本加厉地招惹一个罪犯。我还真是吃饱了撑的!
无奈之余,老威把我送回家。
“程雷一时半会也出不来,再多想想办法吧!就算他运气好,出来了也不可能急着报复你。”老威是这么说的,然后开车走了。
走吧,我想,该一个人清静清静了。
信步上了楼,出了电梯没几步,来到自家门前,隔壁阿姨听到我的动静,哧溜一下开门跳出来:“小艾,小艾,等一下。”
“啊?哦,黄阿姨您好,您有事吗?”
“没事,今天下午有个人来找你。”
“是谁呀,他说了吗?”
“没有,是个男的。”
“那他有没有让您给我带话?”
“没有,他来了之后,敲了半天门,我就出来问,说你不在。他笑笑,没说话就走了。”
“他长得什么样子?”
“跟你差不多吧,带了个帽子,不难看,很温和很普通的一张脸。”
“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来?”
“没有,他一句话都没说。”
“行,谢谢您,我知道了。”
八成是John吧,我想,麻烦怎么都凑到一块了。
我刚要回屋,黄阿姨又叫住了我:“等下,小艾你可真是着急。喏,这里有一份东西给你的。”
我还以为是快过节了,阿姨又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伸手接过,却发现是一只邮包。
又来……上次接到邮包,是个相机,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次会是什么?!
“这个是邮递员送来的。”黄阿姨大概也注意到我的脸色很差,就解释说,“那男的走了没多久,五点多,邮递员就来了。”
好吧,爱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道了谢,开门走进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我可没敢动,按开壁灯,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该不会还有什么“惊喜”吧,还好,什么都没有。
我松了口气,步履蹒跚地来到卧室,把自己扔在床上,没脱大衣、不想吃东西,也懒得洗澡。
邮包被我随手放在桌边,为了避免刺激,我也不愿意去碰它。
四肢百骸似乎都被冲垮了似的,连接着身心俱疲的灵魂,我想趁着睡上一觉,好半天无功而返。我可以不去关注那些弱者或是求助者,而选择与恶魔同床共枕,只因为一时的利益。
在确认宋阳不是凶手之前,我和她同居一室,更多的是欢愉。
然而程雷呢……不,暂时把这个名字从脑海中移除吧!
手机的响声把我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本以为会是祁睿通报什么好消息,拿起来一看,却是宋阳。
“hi。”她清脆的嗓音从话筒中传出,倒是让我为之一震。
“hi……”我傻乎乎地应和着,兴奋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为了我,更为了她,我该和她分手的。但这话怎么说得出口?
“怎么啦,你好像不高兴?”其实,她也不见得就很高兴,因为她也在担心着John的存在。
“哦,我挺好,你呢?上班还行?”我的回复形同陌路。
“收到我的礼物没?”
“礼物?”我抬头看看桌角放着的邮包,“咦?这是你送的礼物?”
“是呀,不然还会是谁!收到啦?我昨天邮寄的,还挺快。”
哦!我倏地坐起来,用耳朵夹着电话,伸手去撕包装盒。里三层外三层的,盒里躺着个毛茸茸的小熊熊。
呃……说起小熊熊,我还记得李默涵送给辉辉的那个可怕的东西——不过这个还好,就是个胖乎乎的小熊熊。
“喜欢吗?”她问。
“喜欢!呵呵,来,亲亲!”我亲了小熊熊几口。
我是当真喜欢,宋阳工资不少,她可以送我更贵重的礼物,然而就是这个毛茸茸的小家伙,更让我体会到了瞬间的宁静和安心。
“喜欢就好。那天你不是说情人节快到了吗?我想,拿这个礼物当作开场白好啦。”
开场白……接下来会有什么,还能不能看得见?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喜欢呀?”
“不不,没事,我挺好,是感动的。”我把小熊放在我的床宝宝堆里。
又和宋阳说了一会话,我始终没能提出分手来。至少过完这个情人节吧,这些年来,踏实得过个情人节,没招上帝嫉妒吧?反正程雷也不会一时半会儿就放出来。
道了晚安,挂上电话,我一个又一个地数着自己的床宝宝。
睡一会儿吧,趁着我的心还都放在它们身上,赶紧睡吧。
可我还是睡不着……呃,我躺在床上,侧着身子,伸手去抽屉里,想拿那些照片来看。就是刘紫建尸体被发现以及尸检的照片。
唉?!
唉唉?!
咋回事,照片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