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样的人可以作为领袖?莱瓦德教授一直在盘算这个问题。一段时期之内,他认为自己弄清了答案,可不敢将这套言论公之于众,因为这会触及一些他永远不愿意提及的秘密,碰到他的伤处。
那么,到底什么样的人可以成为领袖,或者说,他需要具备怎样的特质呢?莱瓦德发现,利用断言、重复和传染,是一个显著的特点。
做出简洁有力的断言,不理睬任何证据和推理,是让某种观念进入大众头脑最可靠的办法之一。当然,仅有断言还不够,如果在观念进入大众头脑之后还能让他根深蒂固,那么就需要不断的重复。拿破仑曾经说过,极为重要的修辞手法只有一个,那就是重复!
这样的例子在生活中数不胜数,如果我们成千上万次听到X巧克力就是最好的巧克力,那我们最终就是感觉到社会各界都在如此谈论,并且渐渐相信X巧克力就是最好的。
当断言和重复生效之后,传染的步骤几乎不需要领袖来做。任何观念、情感,在人群中都具有病菌一样的强大传染力。这是一种十分普遍的自然现象,甚至在聚集成群的动物中,也可以看到这种现象。马厩中有一匹马踢它的饲养员,另一匹马,也会起而效尤;羊群中的几只羊感到了恐慌,这种感情也会迅速蔓延开来。在聚集在领袖之下的人群中,从断言到重复,以及随之而来的传染过后,所有的人不会在对领袖的话感到置疑。而因此,在这个奇妙的环境中产生了一股神气的力量,这就是名望。
莱瓦德发现,名望是领袖的第二个重要特点。没有多少人敢于对拥有重大名望的人或事物公开说三道四。对于一个现代读者而言,研读荷马的作品肯定是一件令人生厌的事情,可是谁敢到处这样宣称呢?巴特农神庙(巴特农神庙,雅典卫城中主要的建筑之一,17世纪毁于战火)从其现在残存的状态看来,不过是一堆没有意义的落魄废墟,但是它的巨大名望却使得它看起来不是那个样子,似乎真的连接了悠远的历史。那些拥有最大名望的人——尽管都已长眠于地下——比如亚历山大、凯撒、默罕默德与佛祖——然而,他们的巨大声望,至今仍令大众顶礼膜拜或深感恐惧。
可以说,领袖利用断言、重复和感染,增加了他在领导群体里的名望,而名望反过来使他的言论,他的行为——尽管可能缺乏指挥艺术——仍然可以造成巨大的影响力。
这些观点,也许还没有阐述清楚,但对于莱瓦德教授而言,将这些理论整理出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是他没有勇气这么做,因为他对于领袖的观察出自身边的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马尔克斯.乔纳森将军。
乔纳森是个军人,所以他可以比普通人有更多机会接受那些断言的命令,以及长官一次又一次令人烦躁的重复命令。也许正是这些使得领悟到了领导的魅力。乔纳森或许还是个野心家,他领用同样,甚至更为变本加厉的手段,领导他手下的一批忠实部下,同时,还深深地影响了另一批人与他合作——比如说莱瓦德教授本人——也还有其他一些在各自领域有能力或者威信的人——包含政界、警界及其他各个方面。
没有人教会乔纳森如何成为一个领袖,他完全是无师自通,并且做得更为卓越。莱瓦德一直以来,对乔纳森怀有深深的敬畏。
至于乔纳森所做的长达数十年的试验观察,莱瓦德无论怎么考虑,都没有发现这个试验本身可能给乔纳森自己带来一点点好处,或许正像将军自己所说的,“这将对于后人进行犯罪行为的研究,带来巨大的影响。”
相当长的时间里,莱瓦德一直认为将军是一个英雄。可随着年岁的与日俱增,这样有些自欺欺人的说法越来越站不住脚了。
甚至到了今天,大约是洛依丝案件结束的一个月后,莱瓦德对这位他一直敬畏的乔纳森将军发火了。
“你居然不守信用,”教授探身将一双粗糙的大手拍在桌子上,他的小眼睛努力地圆睁着,光溜溜头顶上几根长长的头发甚至抖动了几下,“你居然不守信用,说好了,在这一年里,你不会干扰赛斯的生活。可你没有做到!”
“怎么了?我的老朋友,”将军依旧保持微笑,“什么事情令你如此恼火呢?我究竟做了什么呢?”他的半张脸藏在光线背后,看不真切。
“不要试图隐瞒我,洛依丝的案子,难道你不知道?”
“当然,我知道。可这又怎么了?难道你在怀疑是我,帮助洛依丝完成了罪行么?老伙计,现实一点好不好。我虽然致力于观察赛斯周围的生活环境,那个女孩儿在赛斯的生活中,确实举足轻重,可那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我不会对赛斯身边所有的人都感兴趣,这也会牵扯太多不必要的精力,你应该明白。别太紧张了。”将军伸手在教授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也许你说得对,”教授的语气趋于缓和,“赛斯最近的情绪都不太对劲,他手臂的伤势恢复也不好,我总感觉,那骨头还是断裂的……”
“他当然不对劲,毕竟那个女孩——赛斯最好的朋友之一,也是赛斯来到美国的第一个熟人,去世了,他不可能没有反应,对么?”
是的,洛依丝的去世,比她关进监狱更加令赛斯心痛……是的,她的自杀……她的……教授如有所思,以至于将军后来说的几句话,他都没有听进去……她的自杀……
“她的自杀……”教授禁不住轻轻念到了一句,将军笑意更浓。
“她,洛依丝,是你杀的……”教授重新抬起头来,咄咄逼人紧紧盯住乔纳森,“也许,在这个案件中,你都没有插手,因为你监视的是赛斯,所以你和他同步知道的答案。但是随后,你干掉了洛依丝。”
“你想说什么?”将军把双手交叉起来,肘部支撑在桌面上,两眼眯起,似乎细细在打量起手指来。
“洛依丝用玻璃片自杀了,我原本就怀疑,她是怎么将玻璃片带进拘留所的呢?难道没有经过严格的搜身么?这不可能。是你或者你手下的人给了洛依丝这个机会,封住了看守的嘴,这种事情对你来说轻而易举,然而对普通人来说太困难了。”
将军默然无语,只是偶尔抬起头,兴趣十足地瞧瞧教授。
“你除掉了洛依丝,是因为如果她被关进监狱,赛斯会经常去看望她,挂念她,这对今后的试验有所不利。所以,你认为干掉她,才是最好的选择,你……”
“莱瓦德,我的好伙计,”将军打断了教授的话,“你觉得我这么做是有罪的么?”
“当然,你,你又一次杀了人,你现在所作所为,完全偏离了我们当初讲好的,乔纳森,你,你是邪恶的人……”
“说得太好了,”将军悠悠叹了口气,“我有一个故事,你愿不愿意听听,”将军并没有等待教授的答复,自顾自说了下去,“我曾经认识个小男孩,叫做,呃,对了,叫做什么都不重要,比如说,巴比。嗯,好像就是这个名字。巴比的父母说自己的孩子有问题,把他送到心理医生那里。可随着医生的调查,这个孩子不仅仅恐惧心理比普通人强,最重要的是,他身上有被虐待和毒打的痕迹。最后,心理医生发现巴比的父母是很恶毒的人,举一个例子。巴比的父母与祖母发生争执,他的父亲侮辱祖母是个‘荡妇’。事后,6岁的小男孩就问他的父亲,‘你为什么叫祖母荡妇?’结果这位父亲大吼道,‘我告诉过你,不要来烦我。我现在就要教训你,看你还敢不敢胡说!我要用肥皂给你漱漱口,让你知道别人叫你闭嘴,而你还在胡说八道时,就会得到教训。’于是,父亲拖着孩子来到洗手间,狠狠地教训了那个孩子。好的,故事到此结束,老伙计,你从中想到了什么呢?你是这方面的行家。”
“这……”莱瓦德有些莫名其妙,“这和我们说得有什么关系么?”
“当然,请你回答我。”
“好吧……这是心理学里的转嫁机制。人性恶的种类形形色色,但是人们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是有罪的,所以,当有人质疑自己的罪恶时,便会形成转嫁机制,将一切都推给别人,寻找替罪羊,牺牲他人来保存自己的形象,这就是,是……”
“怎么了?”将军显得饶有兴趣,“说下去,这是什么呢?”
教授感到恐慌,先发夺人的态度烟消云散,他支支吾吾,而后颓然向后倒进沙发里。
“那么我来继续说好了,关于我自己,或许我就是邪恶的,可我也从来不想否认什么。而你,亲爱的莱瓦德教授,却总是遮遮掩掩,试图逃避什么。如果你在指责我,那么,你呢?难道你把你自己所做的都忘记了么?难道那些因为试验而不得不做出的伤害别人的事情,全是我一个人所为?教授,你应该还记得帕米拉吧……”
帕米拉,这名字令教授一阵哆嗦。
是的,帕米拉,一段段往事,像剪辑过的电影,在教授面前闪现而过……
那个辉煌的建筑物,一到了傍晚,便换了另外一副样子,显得阴冷恐怖。
其中的某一个小小房间里,只有一张窄窄的小床,一个女孩儿坐在床上,无助地看着房门的方向。那个女孩儿,叫做帕米拉。
不,如果说她真的是个女孩儿,那便有些不合适了——尽管她的身材娇小,可过分膨胀的乳房,显示她还没有度过哺乳期。
可,那确实一张孩子的面孔……
那面孔紧紧盯着房门方向,每逢有人进来,帕米拉就会对来人说:“把我的孩子给我好么?”
她的孩子——一个破碎了的人偶——你可以将人偶的头和躯干在房间的角落找到,归还给她。
然后,帕米拉便会眨着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对你露出惨淡地一笑:“谢谢你,好心人,把那些坏人都赶走好么?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
帕米拉……
“够了!”教授双手掩着面部,脑袋沉重地耷拉着,“别再说了,我求求你。”
“别这样,我的老朋友,”乔纳森将军起身关切地拍打莱瓦德的后背,“我只是想要提醒你,关于试验,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不可能再回头,做好准备吧,我还有事,要告辞了。”
房门“砰”地一声被重新关好。莱瓦德浑身颤抖,那些他一直试图忘记的往事,如今,重现在他的生活里。他无法去掉那些记忆,更无法逃避,他所犯下的罪,无可饶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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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回溯至1969年初秋。在威斯康星的麦迪逊少儿犯罪矫治中心,一个名叫肖恩.阿尔弗莱德的男人推开了资料室的大门。他相貌平平,身材略瘦,穿着淡蓝色的个子衬衫,下配一条乳白色西裤。他对里面的工作小姐微笑着点了一下头,“中午好啊,雷切尔小姐。”
“hi,肖,你好,怎么,中午也不休息一下吗?”雷切尔小姐赶紧放下手里的书本,热情地站了起来。这个叫肖恩的男人刚刚25岁,没有结婚。虽然他的长相一般,不过,他在22岁的时候就拿到了教育学和心理学的双料学位,两年以后,又拿到了两个硕士文凭。收入稳定的他,成了成熟女性追逐的对象,他不是没有女朋友,但两个人经常吵架,所以,订婚一年整还没有喜讯传来。不过,这倒也是他的追求者们一个很愿意面对的局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正是她们的存在,影响了她和他的感情。
“啊,是啊,我不觉得很累,今天上午只有两个学生来找我,呃,雷切尔小姐,你不必帮我做什么,我是随便来找点儿资料的。”肖彬彬有礼地绕了过去,雷切尔小姐多少一些不高兴。
“不过,肖,”她不喜欢称呼他的姓,因为那样会显得外道了不少,“你也犯不上累坏了自己啊,咱们这个地方可是以使唤人出了名的。”
“是吗?我倒是不大觉得……嗯,好了,找到了,1963年杜威的那本……嗯……”肖恩念念有词地岔开话题,这通常是他用来对付女人们最为有效的手段。他真的很爱他的未婚妻,虽然,两个人有时候常常争辩不休……
不过,这一次,雷切尔小姐不打算放弃,她走到他的身边,佯装感兴趣的样子,挨紧他,“那么,肖,你对那个即将转来的女孩儿有什么看法吗?”既然他那么喜欢说工作的事,他也就干脆把话题跟着转了过去。
“什么?”肖恩回头,他显得很是诧异,“什么女孩儿?”
“咦?难道院长还没有跟你说吗?”雷切尔见她抓对了路子,赶紧接着说,“一个亚裔的16岁女孩儿,马上就要转到我们这个中心了,听说将要由你负责她的行为矫正啊。”
“是吗?我真的不知道,你刚才说她是转来的?”
“是啊,从绿色海洋女子监狱转过来的。”
“可是,16岁的女孩子怎么可能进监狱呢?”肖恩更加掩饰不住惊讶的神情了。
“那么,肖,你要怎么感谢我?”雷切尔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这个女孩儿的资料现在就在我这里。”
“呵呵,雷切尔小姐,我请你明天中午的饭怎么样?”
“中午,中午,又是中午!我要你今天晚上请我吃饭!每次都是中午,你的那个……你晚点儿回去她就那么大的火儿啊?”这还真让雷切尔说对了,他们的吵架往往就是以此开端的。
不过,尽管肖恩最后还是没有同意晚上吃饭,雷切尔还是不得不把资料交给他看,那本来就是应该要转交给他的。
肖恩并不知道,正是这个文件,正是这个女孩儿,改变了他的一生。他看着看着,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1966年的夏天,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小女孩儿来到了加州的姑妈家里。她的姑妈也是中国人,她给了她最温暖的拥抱,然后告诉她,从今往后,这里就是她的家了。她先是带她参观了她的新家,然后轻轻敲开了二楼一个小卧室的门,那里面坐着一个十六七岁男孩子,当然,他也是中国人。她要叫他哥哥,不过,她当时没有叫,鉴于那时候她的心情,自然也没有人会责怪她。
姑妈带她来到了她自己的卧室,那里收拾得很干净,虽然没有很多摆设,但是,也还算得上是一个安稳的小窝。姑妈问她还需要什么,她第一次开了口,“姑姑,姑姑,你告诉我,我的爸爸妈妈是不是坏人啊,是不是啊,那些人为什么要抓走他们啊,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话说到这儿就泣不成声了。姑妈看着她那双和她年龄远不相符的悲戚的眼睛,她也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安为这个可怜的孤儿。她无法对这个13岁的小女孩儿解释她的父母所犯下的罪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
这个13岁的女孩儿,名字叫做帕米拉,可私下里,希望所有的人叫她“雾”,她觉得她就像那种东西,是根本没有形的。她也以为自己的存在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她很少说话,总是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里,她对玩笑和幽默差不多完全没有发应,但是,她总能理解别人的悲哀。当邻居家的老太太失去老伴的时候,她站在她的椅子边,扶住她的肩,把脸靠在她的脸上。她才那么小就懂得了沉默才是对痛哭的人们最大的理解和支持。她唯一的欢笑就是和她的哥哥在一起,他总是想方设法逗她开心,他总是不知道从哪儿弄回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起初,她不对这些毫不注意,只是不愿意伤害他的热情而给予一种象征性的关注。不过,后来,她慢慢被他感动了,她也发现他是真的待她好,也就把自己压抑的情感流露出来了。
1967年的某一天,两个孩子坐在帕米拉的小小寝室里。家里没有别的人,帕米拉发现哥哥的样子有些奇怪,但是,她没有多想什么。她只是感到紧挨着她的那个身子越来越热,他转向她,正对着她的脸。他离她越来越近了,她不会觉得有什么,她对世俗的东西既不了解也无防备。他搂住她的肩,她觉得他的动作有点儿粗暴,他把她按在床上,盯着她的眼,他问她喜欢不喜欢自己。这个问题实在不好回答,不过,帕米拉想了想平时的哥哥,就点了点头。人是一种利己的动物,当她感到体内那被撕裂了的痛楚时,她开始叫喊,随后,她的嘴被堵住了。等床单上阴了血迹,他满意地站起来,原来,他对她好,是在等着这一天。
小小的帕米拉,没有哭,她甚至什么也没有说,默默自己洗好了床单。她只是觉着心里有一种被人再次丢弃的感觉,她尽量地满足他,那个时候,她有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那绝对不是快乐,也许,有一点微微的伤悲……
他终于对她不感兴趣了,他把目光转向了学校里那些长腿丰乳的白人女生。不过,他可不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所以,经常只是可望而不可及。回到家里,变得越来越粗暴了。帕米拉的衣服下面隐藏了他虐待她的伤痕。她,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1969年的春天,医院护士休息室里,两位护士正在闲聊,“你看看,现在都成了什么样子了,在我们那个时候,16岁小女孩儿生孩子,是一件多么被人耻笑的事情啊,可是,你看看!这又来了一个!”
那个也差不多30多岁的护士横睨了一眼那个黄种小女孩儿,不屑地哼了一声,“连这种黄皮肤的……真是世风日下!”
哥哥不让帕米拉生下这个孩子,因为,她将无法解释这个小孽种是从哪儿来的,她会把这件事暴露的。他的做法是在当天晚上,狠狠地揍了她一顿,并且告诫她,如果真的生下这个孩子,她就会死!
帕米拉什么没有说……
第二天的下午,在城里的一家武器专卖店,老板正在悠闲地看着色情杂志。他听见了轻微的脚步声,他抬起头,立刻惊愕地合不拢嘴,一个个子矮小的黄种女孩儿站在他的柜台前,手里攥着一卷钞票,她一语不发,指指其中的一把枪……
1969年5月20日,一个震惊全市的新闻是:一16岁亚裔女孩儿枪杀了收养她的姑妈一家人三口,并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三年前,她的父母曾因涉嫌抢劫银行双双被捕,这是否说明,犯罪因子作为一种遗传……
1969年10月6日,肖恩终于见到了将要改变他命运的女孩儿——帕米拉。这个身材矮小的黄皮肤女孩子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她面无表情地站在肖恩的面前,仿佛自己已经死了。这令他心里一阵绞痛。
肖恩没有想过要她再次开口说话,他知道他也许努力一辈子也办不到这件事。
在这家矫治中心里,除去矫正人员找学生的必要谈话以外,绝大多数的情况都是学生主动预约。这倒不代表学生们自己发现潜藏在灵魂深处的问题——他们经常的问题是面对同宿学生的欺负甚至虐待,这一类情况,在世界各地的同类机构或是监狱里都是司空见惯的现状——所以,学生们会借跟心理医生的预约尔暂时逃避暴力。
但是,帕米拉从来没有主动找过任何人,也从来没有一个学员愿意欺负她,差不多这里多数的人都知道她所做的可怕的事。肖恩每天都会主动约见她,那个场面,宛如一个面对自己成为植物人的妻子,那是几乎不厌其烦的一次又一次的耳边低语。为了帕米拉,肖推掉了几乎那个时段里面所有的预约;为了帕米拉,他可以别未婚妻的挑衅置之度外而选择与她聊至深夜;为了帕米拉,肖恩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把全部的娱乐活动取消了,为了帕米拉……
然而,1969年11月30日的上午,帕米拉却要被转送到一家名为华尔逊的医疗机构,差不多也就是那个时候,她快要生产了。
当院长告知肖恩这一消息的时候,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几乎是吼嚷道,“为什么您要接受这样的要求,院长先生,我们这里也可以也可以帮她接生的,为什么您要……”
“好了,肖恩!”院长坐在自己的软皮椅里,头也不抬地打断了他的话,“你应该也是知道的,华尔逊是隶属于军方的高级研究中心,我们没有可能违抗他们的……”
“但是,院长先生,我听说过一个传言,那里有一群激进的心理学家,”肖还在争辩,“他们,他们在做人性追踪试验,您难道……”
“够了,肖,作为一名矫正人员,我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工作就是工作,它是不能够和感情搀杂在一起的!你以为我不同情那个可怜的女孩子吗?但是,那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们要有足够的能力改变他们,使这些孩子能够变成这个社会需要的人,肖恩.阿尔弗莱德,你回答我,你对帕米拉的治疗有效吗?你能让她开口哪怕说出一句话吗?不能,肖,你做不到!固然那里有一些出格的科学家,但是,他们可能会有办法改变帕米拉,这就足够了。如果你明白我的话,请回到你的工作岗位上去,这里需要你继续工作!”院长低头摆了摆手,肖恩无奈地离开了。当肖恩走出院长办公室之后,院长抬起头,他的眼光悲凉,“对不起,我,我也没有办法……”他闭上了眼,眼皮在不住地抽动着……
肖恩走在院子里,那时候还年轻的莱瓦德走到他身边,轻轻揽住他的肩膀,两人一起走向矫治所附近的酒吧。
年轻的莱瓦德,那时候当然还没有谢顶。他是肖恩的同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他劝诫肖恩不要惹事生非,然后肖恩那个时候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1970年2月,帕米拉在华尔逊医学机构产下一子,但是,在那之前的两个月发生了什么,她都不记得了……
1970年3月的一个夜晚,华尔逊医学机构大门处的两名保安人员被人击倒,一个穿着黑色风衣戴着面罩的男人潜入这里。他很快找到了帕米拉呆着的病房,又击倒了一名护士,把帕米拉抗在肩上,往外就跑。帕米拉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就像一具可以随意被人摆弄的玩偶,她什么也不做,任由他背着她往外跑。那个时候,她手里那个小小的玩具人偶掉在了地上……
黑暗中,一句熟悉的话语重新换回了帕米拉的感觉,“是我,我会带着你离开这里,我会带你逃到一个无人的地方,那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是肖恩的声音——这是在她浑然放弃了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在两个月的时间里不厌其烦地在她耳边反复说话的声音。帕米拉抱紧他的脖子……
肖恩义无返顾地迈向了他选择的道路,他没有一点犹豫,他知道,她是他想要的,他唯一想要的。
肖恩跑到大门口了,他快要成功了。
“砰”的一声枪响,肖的左脚无力地一歪,再也支撑不住了,即是如此,他还是努力向前倒下,他的脸重重摔在地面上,他不能让刚刚生产完的帕米拉压在下面。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一只皮靴踏在他的肩上。很有力,他无法挣脱。他听见一个男人的声音在上方想起:“你是一个很有勇气的男人,我真的没有想到,不过,作为一个矫治人员,你原本就不该跟你的学生产生感情的。”
另一个人从他的的背上夺走了帕米拉,她在哭,无声地哭,但是,没有人理会。
“帕米拉,不许哭!”那个男人一声断喝,帕米拉吓得不敢出声了。
“帕米拉,你应该感到庆幸,我将会改变你儿子的受教育环境,我会用最好的手段来培养他,你的儿子将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而不会跟随罪恶的你,背负杀人者儿子的罪名。”
“帕米拉,你的儿子将成为全世界的最重要的男人,成为‘情人’。身为他的母亲,你应该感到骄傲。”
另一个声音对那个男人说:“乔纳森将军,我请求你不要伤害肖恩……”
那个声音,肖恩一辈子忘不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是莱瓦德!他背叛了他,作为成为试验研究人员的入场券。
“当然,我想到了一个更为有趣的游戏……”
肖恩无法听到后面的话了,他只记得那皮靴重重地磕了他的脖子,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1970年5月17日上午十点半,法官的判锤落下:“经过陪审团一致裁决,前麦迪逊少儿犯罪矫治中心矫治人员肖.阿尔弗莱德一级谋杀罪名成立。他杀害了华尔逊医学中心的两名保安人员和一名护士,被判处终生监禁。法官斯皮耳森。”
“不,不是我,是那两个家伙,是他们杀了人,不,不是我,不是我……”肖恩从被告席上跳起来大声叫着,两名法警冲到他的面前,架起了他,“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是无罪的,我是无罪的,他们绑架了帕米拉,用她的儿子进行试验研究,不是我……”肖恩的声音很快被愤怒的咒骂声和哭泣声所淹没。他被拖了出去……
“喂,你他妈是因为什么进来的……喂,我跟你说话呢,你他妈聋了!”一个同监的犯人踹着肖恩的头,肖恩面无表情地翻过身来,他早已被打得遍体鳞伤,半睁着空洞的眼睛。那个家伙摇了摇头,“唉,让我们好好相处吧,告诉你,我杀了三个警察……”
……
肖恩拍打着铁门,一名狱警走了过来,“5031号?你他妈闹什么闹!”
“我想上个厕所,冲水马桶堵住了。”
“拉在裤裆里吧,你他妈的以为这儿是宾馆么?!”狱警不耐烦地啐了一口痰。
“可是,我要……”
“你他妈烦不烦啊,安静点儿!”狱警一警棍砸在肖恩抓着铁栅栏门的手上,两根指骨被打断了,肖恩抱着手指惨叫着。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待狱警走后,同宿扶起了滚在地上的肖恩,“狱警不是人,所有的警察都不是人,这就是我杀警察的原因。好了,就跟这儿解决吧,我把被子蒙在头上,不会嫌你的。”
……
又过了两个月。
“肖,对不起,我想解除我们的婚约……”
“肖,我知道你可能很难受,但是,我们没有可能了。下个月我就要嫁人了。肖,你在听我说话吗?肖……”
“探视时间结束!5031号,站起来,双手背在头后!”
铁门“卡啦啦”拉上了,肖恩面无表情的站在他的“房间”里……
到底,谁才是有罪的人?
引出下篇的话:赛斯.沃勒将如何成为情人?本案中赛斯左手的伤势又会对其日后的生活产生怎样的影响?所谓一年之后的试验,将会给赛斯以及他的朋友文森特的生活带来什么变故?在新的故事中,经历了恐怖变故的文森特以其独特的视角来观察世界,慢慢寻找赛斯的足迹。本书还会揭开莱瓦德教授与乔纳森将军等人的往事。而FBI探员鲁夫先生的质疑,也会有所解释,莱瓦德教授是否真的被他的学生赛斯所杀呢?如果答案是否认的,那么凶手的所作所为,是复仇?还是保护?!一切将在ChANNALP下本书《浮墙》中寻求解答。
编后:根据真实改编的这部,到现在就连载完了。放下那份泛黄的信纸,我的心里又涌出了那份孤寂的感觉,只有那只认生的小黑猫,盯着我不停地敲打键盘的手露出诧异的目光。最后的这封信,我只加上了少许内容,差不多真实再现。
祝大家好运,因为,天堂……只有那么远……
艾西于2005年10月16日16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