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发生后,已经过去了十一天。
香子稍稍提前一些离开了公寓,漫步在银座的街头,今天上班的地方也同样是银座王后酒店。自打那天之后,香子就一直没有去过那里。
像那天一样,香子再次驻足于“华屋”银座店前。不光只是开始工作前,每次到银座来,香子都会顺道去那家店看看。话虽如此,实际上香子也就是在玻璃橱柜边观望一番罢了。
“还在那里。”她喃喃自语地说道。
这一天,攫获了香子目光的,是一条以18K金打造的镶有钻石的祖母绿项链。翠绿欲滴的宝石划出了半圆形的轮廓——价格是一千九百五十万日元。还挺便宜的嘛。香子感觉它的价格似乎与以往那些首饰略有不同。
当她轻轻叹了口气,准备转身从橱窗前走开时,面前却有人挡住了她的去路。
“果然是你啊?”
这声音香子曾经听过。她缓缓抬起头,看了看对方。
“哎?”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应对。面前的人,并不能让她感觉到开心。
“之前我们不是还在派对上见过吗?是我啊,你不记得了?”
“对……”
香子硬生生地挤出了笑容。
对方正是“华屋”的三公子西原健三。和上次一样,今天他也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和他那张硕大的脸相比,他的眼睛和鼻子依旧小得让人感觉不匀称。鼻尖上的油脂,让香子感到无比恶心。
“您记得可真够清楚的呢。”
香子的话里带着一丝讽刺。他还不如忘了好。
“那是当然。对于女孩子的长相,我向来都是过目不忘的。”
健三一脸得意的表情。香子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四个
字——纨绔子弟。
“而且你的发型也挺特别的。你平日里是不是也梳这发型的?”
“哎?”
香子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出门来上班,香子自然会梳“夜会”发型,把长发拢起,在上方盘成丸子头一样的形状。临出门前,香子到美容院做了个头发。身为常规陪酒,香子每次上班前都必须得到美容院去一趟,而做头发的费用也得自掏腰包。
“今天要去上班,所以才做这发型的。平常我就只是普通的长发而已。”香子抗议道。
“哦?是吗?说的也是。难怪我会觉得你这发型挺有意思的。”健三哈哈一笑。
白痴,你脑子里是糨糊啊?香子在心里咒骂道。
“你过会儿才上班的吧?不如一起去喝杯茶吧?”
健三这种动不动就出言相邀的习惯还是一点儿没变。香子想要拒绝,但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来。
“没时间去喝茶了,所以我才会在这里看看宝石,打发一下时间。其实我也挺想进店里去看看的,可又怕别人拿话挤兑我。”
香子瞟了一眼“华屋”的店内。她早就想进店里去看看了。
果不其然,健三立刻便上钩了。
“什么嘛,就这点儿小事啊?好,我带你进去好了。”健三拍了拍胸口。
“真的?好开心。”香子装出一副雀跃的模样。看来这白痴也并非毫无用处。
见二人走进店里,门口的女店员一脸紧张地低下头。就是上次那个一脸不屑地看着香子的狐狸脸。看到香子身旁的健三,女店员平日里那股嚣张跋扈的劲头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香子长舒了心里的一口恶气。
整个店里,让人感觉就像是一只巨大的宝石箱。
地上铺着胭脂色的地毯,地摊上陈列着玻璃展柜。仔细一看,甚至就连展柜的边缘上都有装饰。展柜之中,那就更是一个光彩夺目的世界了。进入店里,首先看到的是耳环专柜。蓝宝石、红宝石、猫眼儿、黑曜石、翠绿石、星光石,自然也少不了钻石。
“你知道所谓的‘宝石’,指的究竟是什么吗?”健三在香子身旁问道。
“不就是漂亮的石头吗?”
“漂亮,坚硬。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很重要的要素。”
“什么要素?”
“还用说吗?稀少。”
听到健三大声吆喝,店里的客人和几名店员都扭头看了过来。然而健三却丝毫不以为意。
“哪怕再美,若是这世上随处可见的话,那就永远都卖不出去的。也不会有人承认它是宝石。其实说句实话,人造宝石有时甚至比天然的宝石更美,但人民却依旧会追求天然的宝石。道理很简单,那就是因为,人造的宝石是无法满足人们的虚荣心的。”
中央靠里边的地方,放着几只柜台一样的展柜,展柜前放着几把椅子。此刻,椅子上正坐着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而妻子则扭头看了过来。
“气势,我们搞的那些个感谢派对,就是反过来利用了人们的这种心理。”一边往珍珠的展柜走去,健三一边说道,“对了,你朋友去世的那件事怎么样了?你知道些什么情况吗?”
“我也不大清楚,”香子故意偏着头说道,“听说是自杀的。”
“这事我也听说了。据说你和她的关系挺不错的,真是让你受累了。”
“还好吧……”
“要是你有什么困难的话,就来找我吧。”
说着,健三把名片递给了香子。名片的正面上,煞有介事地写着“华屋株式会社常务取缔役西原健三”的字样。名片镶着金边,左上角的“华屋”标志也烫着金,低俗的品味仿佛揭示着健三的为人一样。
“对了,难得有缘相遇,我就送你件礼物吧。”
健三拍了下手,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一样。
“嗯?这……还是不必了吧。”
“你就别客气了。你是几月出生的?”
“三月。”
说完之后,香子才明白自己说错话了。
“三月啊?不错的季节,那可是大家都为春天的到来而欢欣雀跃的时节。”
嘴上说着这些把人雷得外焦里嫩的话,健三走到了展柜面前。果不其然那,他果然在珊瑚前停下了脚步。
“三月的诞生石是珊瑚,象征着沉着、勇敢、聪明。这几句话完全就是形容你的。”
说完,健三把身旁的店员叫了过来,指示店员包了一颗红珊瑚的胸针。
“不不……这怎么好意思?”
香子假意推却了一番,而健三再三坚持其实也在她的计算之中。比起这事来,香子更后悔把自己真正诞生的月份告诉了他。早知如此,香子就告诉他自己是四月或者五月生的就好了。四月的诞生石是钻石,五月的则是祖母绿。
接过扎上了漂亮丝带的礼盒,香子再次表示了一番感谢。
“没事的。下次有机会的话,一起吃个饭吧。”
健三满脸堆笑。香子虽然也礼节性地笑了笑,但内心之中怎么也笑不出来。
向健三解释过自己差不多该去上班了之后,香子走出了“华屋”。挨不过健三的苦苦追问,箱子最终还是把自己的姓名和电话号码告诉了他。反正如果健三有心的话,这事他迟早都会知道的,更何况之前自己还收下了对方送的胸针。
“我一定会再联系你的。”
耳畔响起健三的说话声,香子脚步匆匆地走上了大街。
来到银座王后酒店时,已经是五点十分了。难得提早出门一次,结果却再次险些迟到。米泽拉长的脸仿佛就在眼前。
今天的准备室是二○五室。刚进屋,米泽就连忙冲香子说道:“啊,小田君,太好了。我还以为你遇上什么事了呢。”
“也用不着担心吧?我虽然有时会来得晚一些,可实际上我却一次迟到都没有的哦。”
香子一边抱怨,一边向着里屋走去。浅冈绫子走到香子身旁,低声说道:“不光是你一个啊。”
“不光是我一个?”
“还有一个人没到呢。而且今天就连江崎也是刚刚才到的。”
“主陪吗?”
香子偷偷看了一眼江崎洋子。洋子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匆匆地打理着脸上的妆。临开场前才匆匆赶到酒店这种事,是很少发生在她身上的。
“还有谁没来?”
绫子摇了摇头。
“不大清楚。听说是个自由陪酒,不过这下子也没她的活儿干了。”
“自由陪酒?”
一种不祥的预感,划过了香子的心头。
直到夜里下班回到公寓之后,香子才知道,之前自己的不祥预感真的变成了现实。
看看隔壁,芝田似乎也已经回到公寓了。香子心想过会儿还得去找芝田问问搜查的进展,先推门进了自己的房间。
从外面回来之后,香子首先要做的事是漱口和检查电话录音。看电话机的样子,在自己出门期间,似乎曾经有人打过电话来。香子播放了录音。
“你好,是我。”——电话机里播放出的声音令人感到愉快。
“啊。”香子暗暗喃喃说道。是真野由加利的声音。
“我是真野由加利。”声音的主人也说道,“我有些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今晚下班后,你抽个时间吧。拜托了。”
说完,对方便挂断了电话。
——有重要的事和我商量?今晚?
香子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心跳的速度也随之加快。她翻出电话本上刚记下的由加利的电话号码,握起听筒,摁下了号码。
通话音已经响了两三遍,却迟迟不见有人接起电话来。
香子赶忙冲出房间,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芝田满脸困倦地出现在了门缝后。
“不好了,你快跟我去一趟由加利住的地方吧。”
“由加利?是上次见面的那女的吗?发生什么事了?”
“我也不清楚,但情况似乎有些不大对劲。”
“等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路上再给你详细讲述,你先去换下衣服吧。”
看到香子的神色如此紧张,芝田再没有多问,说了句“我知道了”,之后便转身进了房间。五分钟后,芝田换好衣服,再次出现在门口。
两个人匆匆赶往了由加利住的公寓。由加利住的公寓位于北新宿,整栋楼总共四层,涂成米色,所有房间都是单间。公寓旁的路对面是一片小学的运动场。
由加利的房间在四楼的顶层。
此时此刻,由加利已经死在了自己的房间里。
房间里一片狼藉。
整个房间并不算特别宽敞,面积大概只有六叠。进屋左手边是洗手台,洗手台对面是壁柜,而右手边则是洗浴间兼厕所。窗旁放着床,周围是一圈书架。架子上放着电视机、录像机和CD组合音响,架子上堆满的各种化妆品,仿佛随时都会漫溢出来一般。
“这么小的屋子里,居然能放下这么多的东西。”芝田的上司松谷警部在屋里环视了一圈,感慨地说道。
的确,屋子里堆了不少的物品,然而此刻的房间中,却又让人感觉不堪入目。
地上铺着垫子,然而整个房间却凌乱不堪。外套、内衣、杂志、信件、录音带、报纸,总之那些原本应该是整齐收纳在房间里的所有一切,全都如同遭遇了一场小小的风暴一样,散落了一地。几个人甚至就连站脚的地方都找不到。
而这个家的主人由加利,则仰面躺在临窗的床边,已然死去。
从现场的状况来看,这案件明显是他杀,而且死者还是被人给掐死的。虽然死者衣着凌乱,却并没有遭人强暴过的痕迹。
“你昨天才与被害者见过面?”
松谷的语气显得有些沉重。
“是的。”芝田点头说。当时的报告,他已经在昨天整理好了。
“听说被害者生前对牧村绘里的自杀抱有疑惑?”
“是的。”
“但目前她还没有掌握任何证据——昨天你们见面时,是这样的吧?”
“她是这么说的。”
芝田的话语显得很谨慎。而且当时由加利也未必就把所有的情况都说出来了。
“如此说来……是在昨天到今天的这段时间里,情况出现了变化?”
松谷这话感觉并不是在问芝田,而是在自言自语。
芝田一声不响地从松谷身旁走开,冲着趴在地上仔细检查的鉴识人员问道:“有没有发现毛发之类的东西?”
带着金丝眼镜的鉴识人员两眼盯着地面,摇了摇头。
“目前还没有发现,地上的头发估计全都是被害者自己的。”
由加利是做陪酒小姐的,当然是留的长发。
“那,指纹呢?”
“采集到了一些,不过估计希望不大。凶手行凶时大概戴着手套,放门把手上也只有被害者的指纹。”
“茶杯上的指纹呢?”
“同样也全是被害者的。”
"原来如此。'
房间的角落里放着一只茶盘,盘里有两个茶杯,让人感觉今天曾有客人来过。
芝田直起腰板,就见直井进屋来对松谷说道:“隔壁的女子说,她记得今天这里似乎曾有客人来过。三点左右,这间屋子里曾经发出过响动。”
据直井报告说,今天在该女子出门前,隔壁的房间——
也就是由加利住的这间屋子的门铃曾经响起过。当时由加利似乎曾打开过门,说了句“你好”,但是却并没有听到对方说话。然而对方却的确进了由加利的房间,当时的时间大概是三点。因为那位女子也是刚刚才回到家的,所以她也不清楚由加利房间里的客人是什么时候走的。
“三点时曾有客人来过……如果来人就是凶手的话,那么七点之前,被害者和凶手又曾干了些什么呢?”
松谷抱着双臂思索了起来。由加利的死亡推定时间,就在七点到八点之间。
“感觉应该不只是谈话这么简单。”直井在屋里环视了一圈,说道,“这屋里可真是够乱的啊。”
“嗯,凶手大概是在找什么东西吧。”
“会是在找什么呢?”
“要是知道的话,也就不必如此费神了。”
此后,芝田和直井决定找香子打听一下情况。香子在一楼的停车场等候,估计这会儿她的情绪应该已经平静下来了。
香子正在为自己的疏忽大意感到无比悔恨。一想到自己之前其实能救由加利一命这一点,她就自责不已。
今天上班,听说有个自由陪酒无故制席时,香子便已经隐隐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大对劲了。下班后,又听说那个陪酒小姐就是由加利。香子心中就愈发地不安。之后的那通电话留言让她确信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她才立刻赶了过来。
刚开始觉得有些不安时,如果香子立刻打电话联系芝田的话,或许由加利就不会死了。一想到这一点,香子的心便会往下一沉。
有身穿制服的警察在身旁陪着,香子坐在警车里静静地等待着。见芝田和直井钻进车里,香子本以为他们准备带自己到其他地方去,结果他们只是来找自己打听情况,并没有准备到任何地方去。
尽管如此,对方提的问题,却也全都是些芝田知道的事。当初找房东借来钥匙的人是芝田,而且对于发现尸体的状况,他知道的也比香子要详细得多。
“由加利是在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的?”芝田问道。
“当时我去了美容院,所以估计应该是一点多吧。我估计自己还会回来一趟,所以设了电话录音。”
要是香子当时迟一些再去美容院的话,或许她就能直接知道由加利到底要和她商量些什么了。
“之前她是否有告诉过你,却瞒着我们的情况?”
香子低着头,一言不发地摇了摇头。
“没有。我已经把我知道的情况全都告诉你了。”
“即使只是你的推测也没有关系。”芝田先说明了一句,之后接着又问,“你觉得凶手在寻找什么呢?看到屋内被翻成那副样子,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我也觉得奇怪,但我却想不出来。她的手里应该是没有什么证据的才对。”
悲伤再次从心中涌起,香子用手捂住了脸,芝田和直井再没有问她什么了。
翌日下午,芝田和直井一同去了趟班比夜总会的事务所。和上次来时一样,社员们似乎都在各忙各的。整间屋里电话响个不停,或许其中也有打来询问真野由加利之死的电话。
见没有答理自己,芝田二人径自从屋里走过。丸本正在窗边的桌旁看报,见到两名刑警,他赶忙合起报纸,站起身来。来之前芝田就打电话联系过丸本,说是警方要找他询问一些有关真野由加利之死的情况。
和上次一样,丸本把二人带到了用板子隔成的会客室里。
“听说被杀的人是绘里生前的好友,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呢。”丸本主动开口道。
虽然他一脸严肃的皱着眉,但他心里究竟怎么想的,并没有人知道。
“您完全不认识这位真野由加利吗?”芝田问道。
“不认识。”丸本点了点头,他的脸上依旧是那样平静如水,“毕竟之前我也就只和绘里交往了一个月左右,对于她的朋友圈子的情况我一无所知。”
丸本已经不止一次地说过这种话,但每次听到他说这话,芝田都会感觉他有些惺惺作态。
“那您之前是否见过真野小姐呢?”
直井在一旁问道。
“没有。”丸本立刻回答道。
“可她不是曾在您这里干过活儿的吗?昨天本来她也应该过来的,难道您就一次都没见过她?”
丸本撇起嘴,搔了搔下巴。
“我自己并没有见过她。是否临时征召自由陪酒,这些事是有专人负责的,而我就只管批准申请就行了。”
这话的意思,似乎是说他这个社长是从不过问这些杂事的。
“在绘里的葬礼上,您有没有见到过这位真野小姐呢?”
芝田推测之前由加利应该也出席过绘里的葬礼,所以他尝试着问道。然而丸本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
“这个嘛……当时我没有出席那场葬礼。”丸本说道。
“您没去?为什么?”
“我觉得我没资格去……想来绘里的父母应该也不想看到我的。我曾经发过电报,也送去过香烛,但那些东西却全都被对方给送回来了。”
丸本闭上嘴,脸上浮现出苦涩的表情。芝田难以判断对方这表情究竟是发自内心的,还是故意做给人看的。但从心理上说,恋人死去,丸本居然连葬礼都没去参加,这样的行为让芝田感到难以释然。
“有关绘里自杀的事……”直井故意慢条斯理地说,“之前是否曾有人找您问过情况,或者是告诉过您些什么?”
他大概是考虑到由加利或许曾经来找过丸本,所以才这样问的。但丸本却说从没有过,彻底否定了直井提出的问题。
无奈之下,芝田和直井只得决定暂且告退。
再纠缠下去的话,结果就只会适得其反。几人站起身来之后,直井顺口问了一下丸本昨天白天到夜间的不在场证明。
“如果不询问一下的话,上司是会说没法写报告,跑来找我们麻烦的。请您不要见怪。”
“我没有见怪,其实你们的工作也挺辛苦的。”说着,丸本掏出一本写满了行程安排的小册子,继续说道,“昨天我在公司一直待到下午四点,之后上班去逛了一会儿。我到银座去吃过饭,喝过四口酒之后就回去了。”
芝田向丸本仔细询问了吃饭和喝酒的店名,记录到了手册上。只不过丸本却说具体的时间他自己也记不得了。直井告诉他说之后会去调查清楚。
离开会客室后,芝田和直井见了一下那个聘用陪酒人员的负责人。对方面色白净,身材矮小,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
据这名男子说,由加利是在绘里自杀三天后找到班比夜总会来的。当时由加利是直接找上门来的,而当时丸本也的确不在。
“听说她是从皇朝夜总会里出来的,我们也就基本放心了。如果能时常配备有几名自由陪酒的话,那么遇上紧急情况就会方便许多。近来自由陪酒的人多了不少,那些想当歌手和艺人的女孩也需要有去听课的时间,而要是做了常规陪酒的话,可就没那么自由了。”负责人似乎话不少。
“对于前些日子的那场自杀骚动,她是否曾说过些什么?”芝田问道。
“这个嘛……”男子偏起头想了想,“当时她曾说过些无关痛痒的话,不过我却没有在意。”
“是吗?”
道过谢,芝田和直井便离开了班比夜总会的事务所。
新宿署的搜查本部里,松谷正等待着芝田和直井的归来,打算询问一下二人见过丸本之后的感想。听直井简木地讲述了前后经过之后,松谷也露出了一脸复杂的表情。这事感觉挺难判断的。
几人决定尽快去确认一下丸本的不在场证明。
“有关由加利与其他男性之间的关系,你们是否查到些什么了?”
报告过情况之后,直井问道。至于搜查方针,分成了本案与绘里自杀一案有关无关两条线。如果两者无关,那么首先需要查明的就是被害者与男性之间的关系。实际上,警方也在由加利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本记录着多名男子名字的电话簿和大量的可疑名片。
“目前正在分头调查,但被害者的交际范围似乎也挺广的。学生、工薪族、酒吧经理、体育教练、摄影师、创意设计师……简直就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其中甚至还有围棋老师。”
松谷翻阅着手册,面色阴沉地说道。
“其中是否存在有可能会与绘里的自杀有关联的人呢?”芝田问道。
“似乎没有。这些人感觉就只是些过客一样。”
松谷用食指弹响了手册。
随后,芝田恳请松谷批准他到名古屋去一趟。芝田认定绘里的死必定与本年前高见雄太郎被杀的事有关,他希望能够重新调查一番。
“这事刚才我已经和课长提过了,他也正准备派人过去一趟。只不过行动时可千万不木刺激到爱知县警。对他们来说,这件案子早已定案,如果让他们感觉到我们是在老调重弹的话,那么今后就别想让他们协助办案了。”
“我知道了。”
或许自己能在名古屋有所斩获——芝田心中有这样一种预感。
夜里,四处奔忙的刑警们全都聚集到一起,开了一场报告会。
首先出来的是解剖的结果,死因以及死亡推定时间并没有太大的变更。值得一提的是,被害者死前曾服用过安眠药。关于这一点,鉴识科人员也报告说,他们从现场的一只茶杯中检测出了微量的药物。
然后是从住在由加利楼下的学生那里打听到的情况。据该学生说,五点左右,由加利的房间里曾经传出过响动。当时该学生还以为楼上是在打扫房间。
接着是由加利与男性之间的关系。从结论上来讲,由加利最近并未与任何男子见过面。虽然有两名男子邀约过她,但都被她以近来太忙的借口推辞掉了。
从不在场证明上来看,也是有人有,有人没有。毕竟,光是和由加利发生过肉体关系的男子,其数目就多达九人。其中的三人甚至已根本想不起由加利是何许人了。
而丸本的不在场证明却已得到了确认。七点之后,丸本的确是在银座,除了服务生之外,还有好几个人都证明了这一点,所以他的不在场证明应该是无误的。虽然丸本在这个时点行凶的可能性已经排除了,但是……
“我接下来木说的事,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可疑。”负责调查男性关系的一名搜查员故意卖关子说道,“案发前晚,有名男子曾接到过真野由加利打来的电话,该男子是名创意设计师,据他说,当时由加利曾在电话里问了一些很奇怪的话。”
“奇怪的话?”
松谷的话刚问出口,他身旁的芝田便已探出了身去。
“当时由加利问该男子是否知道一家名为‘华屋’的珠宝店,又问说是否知道‘华屋’的社长是谁。该男子回答说不知道……”
“华屋?”
芝田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喂,是我,真野由加利。我有些很重要的事要和你商量。今晚下班后你抽个时间出来吧。拜托了……”
由加利的声音在香子的脑海中不停地回响着,虽然彼此相处的时间并不算长,香子却感觉自己就像是失去了一位挚友一样,心情沉重。
即使如此,也还是会有一些能让她打起精神来的事。一到家,高见俊介便打来了电话,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就是想问问最近如何——听这口气,他似乎还并不知道由加利的事,这事才刚上了今天的晚报。
“我搞到了两张芭蕾舞的门票,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时间是后天。抱歉,临时才和你联系这事。”
香子自然是一口答应,虽然还有工作要做,但也只用找其他陪酒来临时顶替一下,事后再付些佣金就行了。香子也想借此机会,摆脱长时间以来的阴郁心情。
“那后天我就来接你吧。”
俊介平静地说完,挂断了电话。
——幸好我早有准备,买下了有关芭蕾的书。
首先浮现在香子脑海中的,便是这句话。
时钟的指针绕过十二点之后,隔壁才传来了芝田回家的声音。香子早已冲过澡,正独自一人喝着啤酒。
没一会儿,门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香子开门一看,只见芝田正一脸倦容地站在门外。
“有什么急事吗?”
芝田挥动着手里的纸条,纸上写着:请到我这里来下。香子。这纸条是之前香子塞到芝田门外的邮箱里的。
“我是想请你来喝杯茶,我想你大概也挺累。”
芝田微微一笑,说了句“谢谢”。之后他把手里的纸条仔细叠好,塞进裤子的口袋里。
与其喝茶,倒不如来点儿啤酒。说着,香子把罐啤和杯子递给了他。芝田一口气先干了一杯,可喝完之后脸色去依旧没有丝毫的好转。
至于没有精神的原因,香子在听过芝田的讲述之后,才终于明白了他为何会如此。最为可疑的丸本,其不在场证明却最为确凿。
“不过调查也并非就完全没有进展,感觉‘华屋’的嫌疑是越来越大了。”
芝田把由加利曾向其男性友人询问过有关“华屋”社长情况的事告诉了香子。
“这事跟‘华屋’有什么关系?”
“不清楚,不过我此前就已经盯上‘华屋’了。”
芝田对“华屋”指定让班比夜总会来承接感谢派对的陪酒任务这一点,心中一直存有着疑问。此外,他对丸本与高见俊介之间的接点就是感谢派对这件事似乎也很执著。
“我调查了一下‘华屋’指定由班比夜总会来承接陪酒这件事,这是一名叫佐竹的部长一手包办的,我也去当面会过此人了。”
“我见过这个佐竹。”
香子回想起了派对上发生的事。
“那人一脸阴沉相,长得就跟具骷髅似的。平日里,他总是陪在‘华屋’三公子的身边。”
“说得没错。你知道的可还真不少,我找那个佐竹问过,但他却说改换陪酒公司这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只是因为看到开价比之前找的那家便宜,所以就更换了罢了。不过他说的话却是假话,就凭这么一点原因,他一个堂堂部长就亲自出面指定,这种事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会不会是因为他收受了贿赂?”
香子随口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但凡企业之中出现了什么不合情理的事情,人们往往都会往贿赂这方面去想。
“或许吧,但我总觉得这事与绘里似乎有些关联。”
“怎么个关联法儿?”
“这一点目前还不清楚,不过听说由加利曾经调查过‘华屋’的情况之后,我就愈发地确信了。”
芝田把空罐往台子上一放,走到音响面前,确认过里边放的盒带之后,摁下了开关。音响里播放出了柴可夫斯基的。
“你还在整天研究你那些古典音乐啊?”
芝田两手叉腰,看着磁带不停地回转着。
“这可不是单纯的古典音乐。”香子说,“我这是在研究古典芭蕾呢。”
“原来如此,你的那位‘唐璜’还是个芭蕾迷啊?”芝田百无聊赖地看着磁带的索引纸,说道,“想要讨取白马王子的欢心,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呢。”
“没错。你看看这些书。”
香子从靠在墙边的纸袋里抽出三本书来,放在芝田面前,都是香子最近才买下的。《古典芭蕾入门》、《学会欣赏芭蕾舞》、《芭蕾舞者物语》,这些全都是些预算之外的开支。
“或许是我多嘴,”芝田一边随手翻阅着三本书,一边开口说道,“我觉得你也没必要刻意去迎合,正常与他相处就行了吧?”
“嗯?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觉得这样很累吗?”
“我可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为了能嫁入豪门,吃这点儿苦又能算得了什么?”
“哦……”
“我的梦想就是能在国外拥有一套别墅。在欧洲买下座城堡,一到夏天就过去避暑。有了城堡,那自然少不了宝石,我要收集全世界的宝石,还木从‘华屋’订上一大批货,为了实现这梦想,能缺少钱吗?”
“那自然不能少。”
芝田的回答听起来似乎对此没什么兴趣。
“在这一点上,他是个理想的对象。他现在还年轻,估计今后还能赚得更多。”
“说的也是。不过我提醒你一句,他可是高见雄太郎的侄子。说不定他和这次的案子也有一定的关联。”
“可绘里那案子发生的时候,他不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吗?”
“这倒没错……”芝田放下手里把玩的磁带盒,站起身来说,“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明天一早还得上班呢。这音响要关掉吗?”
“让它开着吧。我还得再多听听芭蕾才行,后天我还要去看《天鹅湖》呢。”
芝田什么也没说,向着玄关走去。听到香子说了句“晚安”,他连头也没回,抬了抬手便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