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因事离城好几天,等我回来的时候,看见波洛正准备收拾他的小旅行包。
“来得正是时候,黑斯廷斯,我原来还担心你不能及时赶回来和我同去呢。”
“这么说。又有案子需要你出门了?”
“是的,虽然我还不能保证有结果;表面看来,这件事好像难以说清。北方联合保险公司请我去调查一位名叫马特雷弗先生的死亡案件,他在几周之前向他们公司投保了高达五万英镑的巨额人身保险。”
“是吗?”我很感兴趣地问。
“当然了,在保险单上有例行的有关自杀条款的规定。如果他在一年之内自杀的话,保险费将被没收。马特雷弗先生接受过公司医生的仔细检查,虽然他稍微过了年富力强的壮年时期,但是他的身体健康状况还相当好。然而,就在上个星期五,也就是前几天,在埃塞克斯郡马斯顿庄园他自己的房间里,发现了马特雷弗先生的尸体,他死亡的原因被诊断为内出血。这件事本身并无令人大惊小怪之处,但是有谣传说。马特雷弗先生的经济状况早已摇摇欲坠。北方联合保险公司已经毫无异议地调查清楚这位已故的老先生已经濒临于破产的边缘,现在事情就有了很大的改观。马特雷弗先生有一位年轻漂亮的妻子,有人说他把他所有的现金都拿出来买了人寿保险就是为了他妻子的缘故,然后他就自杀了。这种事情并无非同寻常之处,我的朋友艾尔弗雷德。赖特还是请我无论如何调查一下这个莱件i他是北方联合保险公司的董事。但是,正像我告诉他的那样,我对成功不抱很大希望。如果死亡的原因是心脏病,我也许会抱以更大的希望。心脏病被认为是当地养老分级保险机构无力查滑投保人真正死因的疾病。但是,内出血就相当明确了。不过,我们只有去做一些必要的调查了。请在五分钟之内收拾好你的行李,黑斯廷斯,然后我们乘出租车到利物浦大街去。”
一个小时之后,我们从马斯顿车站下车,在车站的问询处,我们了解到马斯顿庄园离这儿大约还有-英里的路程。
波洛决定我们步行去那儿。于是,我们就沿着正街向前走。
“我们这次出差的计划是什么?”我问。
“首先,我要去拜访那位大夫。我已经搞清楚了,在马斯顿只有一位医生,他是罗尔夫。伯纳德大夫。啊,我们已经来到了他的寓所。”大夫的房子是那种比较好看的农舍。离公路稍微远一点儿,门前的铜牌上刻有大夫的名字,我们沿着门前的小路上了台阶,摁响了门铃。
结果证明,我们此时拜访是非常幸运的,此时正是大夫就诊的时间,而眼下又没有病人在等候他。伯纳德医生是位上了年纪的人,高高的肩膀,有些驼背。接人待物的态度很令人愉快。
波洛作了自我介绍,问他解释了我们此次拜访的目的,并且特意告诉他保险公司对此类事情耍做彻底的调查。
“当然,当然。”伯纳德大夫含糊地应道:“在我看来。像他这么富裕的人,他为自己的生命一定投保了一大笔保险金吧?”
“您认为他是一个富人,大夫?”
大夫表现出相当令人吃惊的神色。
“他难道不是吗?他有两部汽车。您知道,马斯顿庄园是个相当大的地方,要维持下来是不容易的,虽然我相信他买下这个庄园的时候出价很便宜。”
“我听说他近来遭受了很大的损失。”波洛说着,密切注视着房门。
可是,大夫只是难过地摇摇头。
“是这样吗?的确,那么他的妻子就是很幸运的了,现在有了这一大笔人寿保险金。那可是一个非常漂亮、非常迷人的年轻女人,不过,她被这次可怕的灾难吓得神经错乱了。可怜的人,她受了很大的惊吓,我尽我所能给她治疗。可是,当然了,这个打击肯定是相当沉重的。”
“近来您一直替马特雷弗先生看病吗?”
“我亲爱的先生,我从来不给他看病。”
“什么?”
“我听说马特雷弗光生是个信奉基督教的科学家—或者是诸如此类的人物。”
“不过。是您检查的尸体吧?”
“当然了。他的一个园丁把我叫去了。”
“死亡的原因很明白吗?”
“绝对无误。他的嘴唇上有血。大部分的血出在身体的内脏上。”
“人们发现他尸体的时候,他还在原地躺着吗?”
“是的,尸体没被动过,他躺在一个小种植园的旁边,一支小小的猎枪还放在他的身旁,很明显,那是出去打乌鸦用的。内出血肯定发生得特别突然,毫无疑问,是胃出血。”
“有没有可能是被人开枪打死的?”
“噢,天啊!”
“请您原谅,”波洛谦恭地说,“不过,如果我记得不错的话,在最近的一桩谋杀菜子中,那个大夫首先诊断为心脏病突发,在当地警察指出被害人的头部有子弹穿过的时候,他才改变了结论。”
“您在马特雷弗先坐的尸体上找不到任何子弹擦伤。”
伯纳德大夫语调干巴巴地说,“现在,先生们,如果没有进——步的问题—”我们明白了他的意思。
“再见,非常感谢,大夫。非常感谢您如此友好地回答了我们的问题,顺便问一下,您认为没有必要做尸体解剖吗?”
“当然没有。”大夫的情绪有些不能自制,“死亡的原因非常清楚,作为一名大夫,我看不出有任何必要再令一个死者的家属受到不必要的打扰。”
说完话,大夫转身离去,当着我们的面将门狠狠地关上了。
“黑斯廷斯,你对伯纳德大夫怎么看?”当我们走在通往马斯顿-园的路上时。波洛这样问我。
“简直是一头老犟驴。”
“千真万确,你对人的性格的判断是非常准确的,我的朋友。”
我不自在地瞥了他一眼,但是他说这话时,好像非常严肃。然而,一种异样的光芒闪过他的眼睛,接着,他狡黠地加了一句。
“那就是说,那个漂亮女人没有问题了!”
我冷冷地看了看他。
我们到达庄园的时候,一位中年女仆为我们开了门。波洛把他的名片递给她,还递给她一封保险公司给马特雷弗夫人的一封信,她把我们带进一个小小的客厅,然后就出去向她的女主人通报。大约过了十分钟,门又开了,一个穿着寡妇丧服的窕窈身影站在了门口。
“您是波洛先生吗?”她迟疑不决地问。
“夫人!”波洛优雅地站起身来,疾步向她迎了过去。“用这种方式打扰您,我难以表达我内心的遗憾。可是您怎么样呢?这些事情—它们是不知道怜悯的。”
马特雷弗夫人伸出手来,让波洛把她领到一把椅子前,她的眼睛哭得红红的,但是那暂时的悲哀却难掩饰她那惊人的美貌。她年纪大约在二十七八岁,气质高雅,→双湛蓝的大眼睛,嘴唇微微上翘,非常漂亮。
“是有关我丈夫保险的事情,对吗?可是,难道我现在必须去面对这些问题吗?难道就这么急吗?”
“振作起来,我尊敬的夫人,振作起来!您知道您已故的丈夫为自己投了相当巨额的人寿保险,这种情况下,保险公司通赏是要搞清楚一些详细情况的。他们已授权我替他们办理此事。您可以完全放心,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您,使您不至于太难过。您是否愿意向我简单说一说星期五发生的那件让人难过的事情呢?”“当时我正在准备茶点,我的一位仆人回来了一一他是一个园丁,他说他发现了—”她的声音弱小得听不见了,波洛满怀同情地拍了拍她的手。
“我可以理解,我非常理解J在那天下午的早些时候,您见过您的丈夫吧?”
“从午餐以后就没见过。我步行到村里去买些邮票,我知道他是出去在附近一带闲逛。”
“他是去打乌鸦,是吗?”
“是的,他经常带着他的小猎枪。我还听到远处传来的一两声枪响。”
“他打乌鸦用的那支小猎枪现在在哪里?”
“我想它还在大厅里。”
她带我们走出小客厅,找到那支小猎枪,把它递给波洛。波洛接过来,仔细地查看。
“发射了两颗子弹,我可以看得出来。”他检查过之后,又把它还了回去。
“现在。夫人,不知我是否可以—”
他故意停顿了一下。
“仆人会带您去的。”她喃喃低语道,把头埋了下去。
那个女仆被召进来。带波洛到楼上去,我留下来陪着那位可爱而又不幸的女人。很难搞清楚是该说话,还是保持沉默。我做了一两次努力,随便说了几句,她都回答得心不在焉。过了几分钟,波洛回来了。
“非常感谢您的盛情接待,我认为就此事而言,您无须再受到打扰。顺便问一句,您了解您丈夫的经济情况吗?”
她摇了摇头。
“我一无所知,我对生意上的事毫不明白。”
“我明白。那么有关您丈夫为什么突然决定要投人寿保险,您就难以给我们握供线索了?他以前没决定这么做吧?”“嗯。我们结婚刚刚一年多一点儿。不过,至于为什么他要投人寿保险,这是因他明显地感觉到他不会活得太久了,他对他自己的死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我知道他以前有过……次内出血,他也知道,如果再有一次的话,——定会要了他的命。我千方百计想把他那些可怕的念头驱散掉,可是都没有用,哎,他的预感太对了!”
眼泪从她的眼里夺眶而出,她不失优雅地向我们道别。
当我们一起沿车道走的时候。波洛做了个典型的手势。
“好了!回伦敦去吧,我的朋友,没有异样的情况。可是—”“可是什么?”
“只有一点矛盾之处,就是这么回事!你没注意到?不过生活到处都充满了矛盾—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不会自已要了自己的命。没有毒药能让他的嘴里都是血。不,不,我必须让自己相信这样的事实。这里的一切都一清二楚,毫无问题—但是,那人是谁?”
一个高个子年轻人正沿着公路朝我们大步走来,他经过我们身边时,没有任何表示。不过,我注意到,他相貌不难看,长着一张消瘦的脸,皮肤是深深的古铜色,这是在热带生活过的痕迹。一个园丁正在打扫树叶,他停下了手上的活,稍事休息一下。波洛赶忙朝他跑去。
“请您告诉我,那个年轻人是谁?您认识他吗?”
“我想不起来他的名字,先生。不过,我听说过他上一星期在这儿住过一晚上,那是星期四。”
“快,我亲爱的朋友,让我们跟着他。”
我们沿着公路疾步向前,跟在那个不断走远的人的身后。我们的目标朝大房子的阳台上看了一眼,瞥见了一个穿黑色衣服的身影,就突然调转了方向。我们在后面跟着他,这样,我们就看到了下面的场面。
马特雷弗夫人站在原处,身影晃动了一下,她的脸色可以明显地看出突然发白了。
“你,”她喘着气说道,“我还以为你已经上船,现在正在去东非的途中了呢。”
“我从我的律师那儿听到一些消息,这使我推迟了行程。”那个年轻人解释道,“苏格兰我年迈的叔叔又突然死亡,给我留下了一些钱。在这种情况下,我认为我最好还是取消我的航行。然后,我从报纸上看到了这个令人难过的消息,我就过来看看这里是否有我能做的事;您也许会需要人帮忙照料一下事务。”
这时,他们看见了我和波洛。波洛走上前来,连连道歉解释说他把他的手杖落在了客厅。在我看来,马特雷弗夫人好像是极不情愿地为我们做了介绍。
“这位是波洛先生,这位是布莱克船长。”
接着,我们随便聊了几分钟。在聊天的时候,波洛弄清了如下事实。布莱克船长现在住宿在一家酒店。那个所谓的被落在客厅里的手杖当然没有被找到(这并不令人奇怪).波洛又连连道歉,然后我们就抽身走了。
我们大步流星地返回村庄,波洛直接奔往那家酒店。
“我们要在这儿等到我们的朋友布莱克船长回来,”波洛解释道,“你注意到了吗?我特别强调我们要坐头班列车返回伦敦这一点,也许你认为我们真的会按我说的坐头班列车赶回伦敦,但是不会那样做的—你注意观察马特雷弗夫人的脸色了吗?当她看到这位年轻的布莱克时,显而易见,也非常吃惊,而且他一天哪,他忠心耿耿,你不这样认为吗?星期四晚上他在这里—那正是马特雷弗先生死的前一天。黑斯廷斯,我们必须调查布莱克船长在这儿的所作所为。”
半个小时之后,我们看见了我们的目标正在走近酒店,波洛出去迎住他,和他攀谈了几句,顺便把他带到了我们订好的房间。
“我刚才一直在向布莱克船长解释我们来这儿的使命。”他对我解释道,“你可以理解,船长先生,我急于想了解马特雷弗先生死前那段时间的精神状态,而同时呢,我又不愿意再向马特雷弗夫人问令她感到痛苦的问题,这样做会不适当地增加她的悲哀。而您,在事情发生之前碰巧在她蒙,这样就可以向我们提供同样有价值的情况了。”
“只要我能办得到,我将竭尽全力帮助您,我保证。”这位年轻军人回答道,“不过,恐怕我没有注意太多不同寻常的情况。您知道,虽然马特雷弗是我们的一位老朋友,但是我本人并不怎么了解他。”
“您到这里来一是什么时候?”
“星期四下午。我在星期三上午早些时候进城去了。因为我的船在十二点左右从提伯雷开过来,但是我得到一些消息使我改变了我的计划,我敢说,您已经在我向马特雷弗夫人解释的时候听我说过了。”
“您是要返回非洲东部吗?”
“是的,自从大战以后,我一直在那里服役—那是一个了不起的国家。”
“干真万确。现在。请告诉我,在星期四晚上吃饭的时候你们都谈了些什么?”
“噢,我不知道。都是一些临时想到的话题。马特雷弗肉我的家人表示问候。然后我们就讨论了关于德固战败后赔款的间题,接着马特雷弗先生又问了许多关于东非的问题,我给他们讲了一两件轶闻趣事。大概就这些吧。”
“谢谢。”
波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轻轻地说道:“请您准许,我想做一个小小的实验。刚才,您已经告诉我们你的意识本身所知道的所有的问题,现在我想询问一下您的潜意识所感觉到的情况。”
“是作精神分析吗?”布莱克明显地警觉起来。
“唤,不,”波浴语调恳切地说道,“您看,就像这样,我给您说一个词,您用另外一个词来回答,就是这样反复说下去,说您最先想到的任何词就可以。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好吧。”布莱克慢吞吞地说道,他的表情很不自在。
“请记下我们说的话,黑斯廷斯。”波洛说完便从口袋里取出他的大怀表,把表放在他紧挨着的桌子上。“我们要开始了:白天。”
稍稍有一会儿停顿,然后,布莱克回答道。
“黑夜。”
当波洛像这样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对方的回答越来越像了。
“名字。”波洛说。
“地点。”
“伯纳德。”
“肖。”
“星期四。”
“晚餐。”
“旅行。”
“船。”
“国家。”
“乌干达。”
“故事。”
“狮子。”
“打乌鸦的猎枪。”
“农常”
“开枪。”
“自杀。”
“大象。”
“象牙。”
“钱。”
“律师。”
“谢谢您,布莱克船长。也许您允许我在半小时之后再跟您谈几分钟,好吗?”
“当然。”这位年轻军人奇怪地看了看他。然后站起身,擦了擦眉毛上浸出的汗珠。
“好了,黑斯廷斯,”当他把门关上的时候,波洛微笑着看着我,“现在你明白这一切了,对不对?”
“我不明白你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这些词对你来说什么意义都没有吗?”
我仔细地看了一遍,但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我来帮助你。开始呢,在正常的时间限度内。布莱克回答得很好,没有任何的停顿,由此,我们可以得出的结论是。他本人没有什么要掩盖的意图。比如说用泊天,对。黑夜,用‘地点’对‘名字’都是很正常的联想。我开始用了一个词‘伯纳德’,也许会使他想起那位当地医生,很明显,他没有。在我们后来的谈话中,他用。晚餐,对我‘星期四’,但是‘旅行’和‘国家’所得到的回答却是‘船’和‘乌干达’,这说明他在国外的旅行对他来说才是重要的,他到这里来的这次旅程并不重要。‘故事’使他想起了他在午餐时讲过的一个。狮子,的故事。我进一步又说。打乌鸦的猎枪,他就不假思索地对了一个词‘农场’,当我说‘开枪’的时候,他马上对了一个词‘自杀’,这种联想似乎是很清楚了。他认识的一个人在农场上的什么地方用一支打乌鸦的猎枪自杀了。而且还要记住,他脑子此时还在想着他在晚餐时讲的故事。我认为如果我把布莱克船长叫过来,请他重复一下那个星期四晚上他在餐桌上讲过的那个自杀的故事,你一定会同意我离揭开事实真相已经不远了。”
布莱克在这件事上倒是非常直截了当。
“是的。现在我想起来了,我当时确实给他们讲过那个故事。有个家伙在一个农场上开枪自杀了,用的就是一支打乌鸦的猎枪,把枪口对准他的嘴的上颚,子弹打进了脑子。医生根本就不会怀疑一除了嘴唇上的一点血迹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迹象。不过这—?”
“这与马特雷弗先生有什么关系呢?你想这样问,是吧?你不知道,我看得出。但事实是。当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的身旁就放着一支打乌鸦的猎枪。”
“您是说我讲的故事提醒了他—噢,那真太可怕了!”
“不必自己责备自己,事情不是这样,也许就会那样发生。好了,我必须打电话给伦敦。”
波洛在电话上谈了许久。回来之后,他陷入了沉思。那天下午,他独自一人出去了,到了晚上七点,他才说他不能再有拖延了,他必须把消息告诉那位年轻的寡妇。我的同情心已经毫无保留地转向了她那一边,被独自一人撇在空虚的世界上,分文皆无,而且又知道她的丈夫是为了给她一个稳定的前程才开枪自杀的,这对任何女人来说,都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沉重打击。然而,我还是怀有一个秘密的希望,希塾在她这一阵悲痛之后,那位年轻的布莱克会对她有所安慰。很明显,他非常崇拜她。
我们和那位夫人的会面是令人痛苦的,她开始时拒绝相信波浴讲的事实,后来,当她被说服之后,便泣不成声,人一下子垮了下来。又一次验尸的结案证实了我们的猜测。波洛很替那个可怜的女人感到难过,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是受雇于保险公司的,他还能做什么呢?当他正准备离开时,他轻声对马特雷弗夫人说“夫人,您和所有的人都应该知道不存在死人。”
“您这是什么意思?”她结结巴巴地说,眼睛瞪得大大的。
“您难道没参加过招魂术表演吗?您是懂得招瑰术的,您明白。”
“我听人说过。不过,您不会真的相倍招魂术吧?”
“夫人,我见过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您知道村里的人都说这幢房子闹鬼,是吗?”
她点点头。正在这时,女仆进来禀告说晚饭已经备好。
“你们愿意稍作停留,吃点东西吗?”
我们欣然接受,我感觉到我们的在场只不过是使她更沉重地感到了自己的悲痛。
我们刚吃完了饭,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叫,还有爆竹的声音。我们跳了起来。那个女仆又出现了,她的手捂着胸口。
“有一个人—现在就站在走廊里。”
波洛冲了出来,很快又回来了。
“没有看见一个人呀。”
“没有吗,先生?”那个女仆声昔微弱地问道,“噢,它确实使我吓了一跳!”
“可是为什么呢?”
她的声音低成了喃喃絮语。
“我认为—我觉得那是我们家的男主人—看起来很像他。”
我看得出马特雷弗夫人受到了可怕的惊吓,我的脑子闪过一个那种古老的迷信说法,说自杀的人是不会安息的,我肯定她也想到了这一点。几分钟过后,她突叫一声,抓住了波洛的胳膊。
“您难道没听见什么声音吗?在窗户上连拍了三下?当他绕着这房子走的时候,他总是这样做的。”
“是常青藤,”我叫道,“是风吹常青藤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但是我们大家都感到了一阵恐惧。那个女仆明显地被吓得不知所措。用完餐之后,马特雷弗夫人恳求波洛不要马上离去,很显然,她害怕一个人待着,我们就在那个小客厅里坐了下来。风刮得更大了,绕着房子呼啸,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有两次,房门的门闩像是没闩好,门被轻轻地打开,每次她都吓得气喘吁吁紧紧抓着我的胳膊。
“啊,这门中邪了!”波洛终于愤怒地喊道。他跳起来,把门再次关上,然后又转动了一下门把手,把门锁上了,“这回我可把它锁牢了!”
“别那样做,”她喘息着说。“它万一现在又开了—”她的话还没说完,不可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锁好的门又慢慢地打开了!从我坐的地方无法看清走廊,但是她和波洛都面对着走廊,她长长地吸了口气,转向他说。
“您看见他了吗—就在走廊那边!”她叫道。
波洛满脸迷惑地凝视着她,然后摇了摇头。
“我看见他了—我的丈夫—您一定也看见他了吧?”
“夫人,我什么也没看见。您情绪不太好—您神经有些错乱—”“我十分清醒,我—噢,上帝呀!”
突然,预先没有一点儿征兆,灯光摇曳,然后灯全都熄灭了。从黑暗中,传来三声很响的叩门声。我能听见马特雷弗夫人在痛苦地呻吟。
紧接着—我也看见了!
我在楼上看见的,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现在正站在那里面对着我们,眼里发出微弱的、鬼怪似的光芒,他的嘴唇上还沽有血迹。他仲出他的右手,向前指点着。突然,从那鬼影身上似乎升出一道夺目的光亮。那光亮越过了波洛和我,停在了马特雷弗夫人身边。我看见她吓得惨无人色,还看见其他东西!
“我的上帝,波洛!”我叫道。“看看他的手,他的右手。全被鲜血染红了!”
她自己的目光也落到了鬼影那只手上,一见之后她跌倒在地板上。
“血!”她歇斯底里地喊道,“是的,是血。我杀了他。是我干的。他正给我讲怎么用枪,然后我就把我的手放在了扳机上,扣响了它。救救我呀,把我从他身上拉开,救救我!他又回来了!”
她长长地呜咽一声之后,便不再吱声了。万赖俱寂。
“开灯!”波洛迅速说道。
灯全被打开了,她像被施了魔法一般。
“这就对了,”他接着说,“你都听到了吗,黑斯廷斯?还有你,埃弗雷特,你也听到了吗?噢。引见一下,这位是埃弗雷特先生,一位相当出色的职业戏剧表演家。今天下午,我打电话给他,他化装得很成功。对不对?非常像那位死去的老人,再加上一支袖珍电筒和必要的磷光,他把场景布置得相当合适。如果我是你的话,黑斯廷斯,我就不会去碰他的右手。那是些红颜料涂抹而成的。当灯关掉的时候,我抓住了她的手,这下你都明白了吧。顺便说一句,我们绝对不能误了我们的火车。贾普警督在窗外面。一个糟糕的夜晚—不过,时不时地在窗户上拍打几下,这样就能够打发掉那些时间。”
“你知道,”当我们匆忙地在风雨中行走的时候,波洛接着说,“这里面有一点儿小小的疑问,那位大夫好像是认为那位死去的先生是一个天主教科学家。除了马特雷弗之外,又有谁能给他留下那种印象呢?但是对我们而言,她又说他对自己的健康状况非常了解,而且,看到那位年轻的布莱克重新出现时,她为什么那样惊慌失措呢?最后一点,虽然我知道,通常情况下,一个女人总要为她死去的丈夫感到伤心悲痛,而且要做作得适度得体,我才不在乎她用那么厚的眼影把眼眶涂那么黑!你没有注意到她的眼眶是涂黑的吗,黑斯廷斯?没有?正像我总说你的那样,你什么也没发现!”
“好了,事实就是这样。其中存在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布莱克讲的故事向马特雷弗先生提供了一种简单的自杀方式;另一种可能性是他的另一位听众就是那位妻子,她同样也看到了一种制造谋杀的简单方法。我倾向于后一个观点。”
按照故事所讲的方法向自己开枪,他很可能会用他的大拇指来扣动扳机—至少我是这么想的。如果马特雷弗先生被人发现时蹬掉了一只靴子,就可以肯定他是自杀。我们应该听说过类似的故事,像这样的细节是不应被遗忘的。”
“不,正像我说的那样,我倾向于认为这是一桩谋杀案而不是自杀。但是,我认识到我的推理没有一点证据,于是。就有了今天晚上看到的这场精心安排的小小喜剧。”
“直到现在,我还是不能完全明白这桩罪行始末的所有细节。”我说。
“那就让我们从头开始吧。有这么一个精明能干、诡计多端的女人,她知道她丈夫的财产遇到了麻烦。而且,她也对这位年迈的伴侣感到厌倦了,而她当初嫁给他只是为了他的钱。于是,她就说服他为自己投了大额的人寿保险,然后就千方百计地想办法来实现自已的目标。一件偶然的事情给她提供了方法—那就是那位年轻军人所讲的奇特的故事。第二天的下午,当那位船长像她想的那样,已经在海上航行的时候。她和她的丈夫正在田野里散步。‘昨天晚上讲的那个故事多奇怪呀!’,她有意这么说,‘难道一个人能那样把自己给打死吗?你做给我看着那是不是有可能!’那个老傻瓜他就表演给她看。他把他的猎枪伸进自己的嘴里。她弯下腰,把她的手指放在扳机上笑着对他说:‘现在。先生,假如我要扣动扳机呢?’”
“然后—然后,黑斯廷斯,她真的扣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