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弗兰基对西尔维亚发起攻击。
她漫不经心地说道:“昨晚你提到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卡斯泰尔斯?我肯定以前听说过这个名字。”
“我想你听说过。他在他那一行里颇有名气。他是加拿大人,生物学家、巨兽捕获者、探险家。我其实不认识他。我们的朋友——里文顿夫妇——有一天带他到这儿来吃过午饭。他真是个魅力十足的人,身材魁梧、青铜色皮肤、长一双漂亮的蓝眼睛。”
“我肯定听说过这个人。”
“先前他从不呆在本国。去年他同那位百万富翁约翰.萨维奇一起去作穿越非洲的远游。萨维奇自以为患了癌症。所以用这种悲壮的方式来了结自己。卡斯泰尔斯走遍了全世界:东非、南美,到处都去过。”
“简直是个富于精彩冒险经历的人。”弗兰基说。
“哦,是的。魅力无穷。”
“滑稽的是,他的经历太像从马奇博尔特的悬崖上摔下来的那个人了。”弗兰基说。
“我不知道是否人人都有相同的地方。”
她们开始比较实例,谈到阿道夫·贝克,又说起莱昂斯·梅尔。弗兰基尽量不提及艾伦·卡斯泰尔斯,以免过分地对他表示兴趣会引起麻烦。
但是,弗兰基现在心里感到事情正在有进展。她坚信艾伦·卡斯泰尔斯就是马奇博尔特悬崖悲剧的受害者。他完全符合所有的条件。在此地,他没有亲戚熟友,他的失踪在一段时间里不大可能会引起关注。一个经常跑到东非、南美的人,突然失去踪影是可能的事。而且,弗兰基注意到,虽然西尔维亚已经就报纸上的照片评论说他与死者很相像,但当时她并没想到照片上的人实际就是那个男人。
弗兰基想,这倒带点心理学的趣味。
我们很少怀疑经常见到、遇到的不太熟悉的人。
那么,好,艾伦·卡斯泰尔斯就是死者。下一步得获悉有关他的更多的情况。他与巴辛顿一弗伦奇一家的关系可以忽略,他只是偶然被朋友带到这儿来过。带他来的人叫什么名字?里文顿。弗兰基在脑中记下了这个名字,以备将来用得着。
这肯定是可行的调查手段。不过这事要慢慢来。有关艾伦·卡斯泰尔斯的调查必须非常小心地进行。
“我可不希望被人下毒或敲脑袋,”弗兰基扮个鬼脸,“他们实际上早就准备干掉博比……”
她的思路忽然转到引起整个事件的那句令人着急的话。
埃文斯:谁是埃文斯?埃文斯在哪儿?
“一个贩毒团伙,”弗兰基断定。也许卡斯泰尔斯的某个亲戚受毒品所害,他决心摧毁这个团伙。他到英格兰来也许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埃文斯可能是毒贩之一,已经洗手不干,到威尔士来定居。卡斯泰尔斯买通埃文斯让他供出其他人。埃文斯同意卡斯泰尔斯到那儿去见他,但是某个跟踪他的人下手杀了他。
跟踪者难道就是罗杰尔·巴辛顿一弗伦奇?看来不太像。如此说来,凯曼夫妇远非弗兰基设想的那种人,倒像毒品贩子。
不过还有那张照片。要是那样,对那张照片就有解释了。
当晚,尼科尔森医生和妻子受邀来吃晚饭。弗兰基刚换完装就听见他们的车驶至大门口。窗户正对着那条路,她朝外看了看。
一个个儿很高的男人正从一辆塔尔博特车的驾驶座上下来。
弗兰基若有所思地把目光收回来。
卡斯泰尔斯是加拿大人,尼科尔森医生也是加拿大人。
后者开的是一辆深蓝色的塔尔博特车。
当然,靠这些来说明什么是荒唐的,不过这不是正好可以使人产生一点联想吗?
尼科尔森医生身材魁梧,言行举止如同大权在握的人。
他说话很慢,话不多,但企图使说的每一句话听上去都意义重大。他戴了副宽大结实的眼镜,镜片后淡蓝色的双眼反射出光芒。
他的妻子身材苗条,大约二十七岁,的确漂亮。弗兰基想,这个女人似乎有些神经质,说起话来相当兴奋,好像在掩盖真情。
“我听说你出了车祸,弗朗西丝小姐?”尼科尔森医生在餐桌旁靠弗兰基身边坐下时说。
弗兰基便讲述了车祸的经过。她弄不清自己在讲话时为什么感到特别紧张。医生态度平和,听得津津有味。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像是演练一场对毫无指控的罪名作抗辩的戏,究竟会有什么使医生怀疑她发生的车祸呢?
也许细说事情不如简明扼要的好,她说完后,医生说:
“那太不幸了,但你看上去康复得不错。”
“我们认为她还没好,就把她留在我们这里。”西尔维亚说。
医生把目光转向西尔维亚,一丝微笑浮现在唇边,但几乎瞬间即逝。
“我应该尽可能留她同你们在一起。”医生严肃地说。
弗兰基坐在男主人与尼科尔森医生之间。亨利·巴辛顿一弗伦奇今晚明显闷闷不乐,双手痉挛,几乎没吃东西,不参与谈话。
坐在亨利对面的尼科尔森夫人十分尴尬,只有在转脸对着罗杰尔时才如释重负。她同罗杰尔说话时漫无边际,但弗兰基发现她的目光从未长时间地离开过自己的丈夫。
尼科尔森医生正在大谈乡间生活。
“你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文化吗,弗朗西丝小姐?”
“你指的是书本知识吗?”弗兰基略带不解地问。
“不,不。我指的是细菌。你知道,弗朗西丝小姐,它们在特制的血清中发育。乡间就有点像这东西。有空间、时间和无节制的闲暇等适合发育的条件。”
“你指的是邪恶的事物?”弗兰基仍不解地问。
“那就取决于,弗朗西丝小姐,被培育的细菌品种了。”
弗兰基暗付,真是愚蠢的谈话,叫我总觉得毛骨依然:
她于是失礼地开口说道:“我倒巴不得培育各种各样的邪恶品质。”
医生看着她,神情镇定地说:“啊,不,我不那么看,弗朗西丝小姐。我想你总会站在法律和秩序一边。”
“法律”这个词有点微妙的强调吗?
突然,尼科尔森夫人在桌对面说:“我丈夫引以自豪的是概括特征。”
尼科尔森医生微微地点点头。
“说得对,莫伊拉。我对小事情感兴趣。”他转向弗兰基又说,“你出事的情况我已经听说了,有关车祸的一件事令我非常感兴趣。”
“是吗?”弗兰基心跳忽然加快。
“当时过路的医生,就是送你到这儿来的那位。”
“是吗?”
“他的性格一定很好奇,他在动手救人前还把自己的汽车掉了个头。”
“我不明白。”
“你当然不明白,你失去了知觉。但小里夫斯,就是送信的那个小伙子,从斯泰弗利骑自行车过来,并没有汽车超过他。他骑到拐角处时,发现了撞坏的车,这时候那位医生的车正对着他骑车的同一方向——去伦敦的路。你明白这点吗?医生不是从斯泰弗利方向来的,所以他肯定走的是另外一条路,是从山上下来的。如果那样,他的车头应该对着斯泰弗利,但又不是,所以说他一定把车掉了头。”
“要不然就是他从斯泰弗利来的时间更早一点。”弗兰基说。
“那么,当你下坡时,他的车就一直停在那个地方,是吗?”医生淡蓝色的眼珠透过厚厚的镜片死死地盯着弗兰基。
“我记不起来了,”弗兰基说,“我想不是那样。”
“你简直像个侦探,贾斯珀,”尼科尔森夫人说,“你说的全没有什么意义。”
“我感兴趣的就是小事情,”尼科尔森说。他转脸对女主人说话时,弗兰基才松了口气。
他为什么要如此盘问她呢?他怎么对车祸的情况了解得这么多呢?他说的“我感兴趣的就是小事情”,难道这就是全部理由吗?
弗兰基回忆起那辆深蓝色的塔尔博特轿车,想起卡斯泰尔斯是加拿大人。她认为尼科尔森医生是个险恶的家伙。
晚饭后,她尽量避开尼科尔森医生,去接近性格温和脆弱的尼科尔森夫人。她发觉这位夫人的目光一直仍然注视着她的丈夫。弗兰基便想:这是爱呢还是怕?
尼科尔森一直在与西尔维亚套近乎。十点半时,他扫了妻子一眼,两人便起身告辞。
“喂,”他们离去后罗杰尔说,“你认为我们的尼科尔森医生如何?他具有一种非凡的个性,对吗?”
“我同西尔维亚一样,”弗兰基说,“我根本不喜欢他。我还喜欢他夫人一点。”
“长得漂亮,但有点痴呆,”罗杰尔说,“她要么是崇拜他丈夫,要么就是对他伯得要命,我也不知道是哪一种。”
“这也正是我觉得奇怪的。”弗兰基赞同道。
“我不喜欢他,”西尔维亚说,“但我得承认,他显得极有能力。我相信他用一种极其奇特的方法来治疗吸毒者。开始那些人极度沮丧,抱着一点最后的希望到那里去,出来时却完全治好了。”
“说得不错,”亨利·巴辛顿一弗伦奇突然说,“你们知道那儿发生什么事吗?你们知道那些令人恐怖的受难和精神折磨吗?对一个惯于吸毒的人,他们断绝毒品——切断来源,直到他因为缺乏毒品而趋于疯狂,把头往墙上撞。这就是他所做的,你们那位‘有能力’的医生折磨着他们,折磨着他们,送他们下地狱,驱使他们发疯……”
亨利的身体激烈地摇晃起来。突然他转身离开了房间。
西尔维亚吓了一跳。
“亨利怎么了?”她感到奇怪地问,“他好像十分不安。”
弗兰基和罗杰尔不敢相互对视。
“整个晚上他都不对劲。”弗兰基冒昧地说。
“不,我注意到了。他最近很不开心。我希望他没有放弃骑马。噢,顺便说说,尼科尔森医生邀请汤米明天过去,但我很不乐意他去那儿,倒不是因为那些古里古怪的精神病人和吸毒者。”
“我看医生不会让汤米同那些人接触的,”罗杰尔说,“他似乎非常喜爱小孩子。”
“是的,我看这是他对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感到失望。他的夫人大概也是这样。她看上去很悲伤,而且过分优雅。”
“她就像悲伤的圣母像。”
“对,说得非常恰当。”
“如果说尼科尔森医生这么喜爱孩子,那么我想他来参加你们办的儿童聚会了吧?”弗兰基漫不经心地问。
“那会儿他不巧离开了一两天。我想他是必须去伦敦开个什么会。”
“我明白了。”
他们起身回房就寝。睡前,弗兰基给博比写了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