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罗杰尔说,“我不那么认为。他可以接受治疗的其他地方多得很,真正重要的是要取得亨利的同意。”
“你认为取得他同意很难吗?”弗兰基问。
“我担心也许有困难。那天晚上你听他说过。从另一方面来说,如果我们在他处于悔恨时恰好碰上他,情况就大不一样。啊,西尔维亚来了。”
巴辛顿一弗伦奇夫人从屋里出来,四下看了看,看到罗杰尔和弗兰基后,就穿过草坪朝他俩走来。
他们看出她忧心如焚,紧张万分。
“罗杰尔,”西尔维亚说,“我一直到处找你。”当弗兰基做出要离开他们的动作时,她随即说道:“不,亲爱的,别走,瞒来瞒去有什么用呢?总之,我看该知道的你都知道了。你对这件事已经怀疑多时了,对吗?”
弗兰基点点头。
“我一直蒙在鼓里呀,”西尔维亚抱怨道,“你俩都明白了我从来没有起疑心的事。我感到纳闷的是,亨利对我们大家的态度为什么变成这样坏。他的变化弄得我很不愉快,但我根本没有怀疑原因何在。”
她稍停片刻,接着语调略有改变地继续说:“尼科尔森医生一告诉了我真相,我就直接去找亨利。我刚刚才离开他。”她停住口,咽下抽泣声。
“罗杰尔,事情有起色。亨利同意了。明天他就去格朗吉邸宅,把自己托付给尼科尔森医生。”
“啊!不行……”罗杰尔与弗兰基齐声叫道。西尔维亚吃惊地注视着他俩。
罗杰尔局促不安地说道:“你是知道的,西尔维亚,我一直在仔细思索这件事,反正,我认为去格朗吉邸宅根本不是个好办法。”
“你以为他靠自己能与毒瘾抗争吗?”西尔维亚的问话中充满疑意。
“不,我不这么以为。但有别的地方,那些地方不那么完善,地点也不那么近。我深信呆在这个地区会是一种错误。”
“我也相信这种说法。”弗兰基出面给他解围。
“唉:我不同意。”西尔维亚说,“他去别的地方,我受不了。再说,尼科尔森医生为人厚道,善解人意。亨利在他手下治疗,我会感到高兴。”
“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尼科尔森医生呢,西尔维亚。”罗杰尔说。
“我已经改变看法了。”她说得很直率,“今天下午,没人能比他更亲切、更厚道的了。我对他怀有的那些愚蠢的偏见已经完全消失了。”
谈话冷场了一会,局面很是尴尬。罗杰尔和西尔维亚都不知道下步该说什么。
“可怜的亨利,”西尔维亚说,“他垮了。由于我知道了他的事,他非常不安。为了我和汤米,他答应一定与可怕的毒瘤抗争,但他说我没有毒瘾的概念。虽然尼科尔森医生解释得很充分,但我还是缺乏这种概念。尼科尔森医生是这样说的:毒瘾成了一种摆脱不了的迷恋,它使人们对自己的行为不负责任。唉,罗杰尔,毒瘾太可怕了:尼科尔森医生真的厚道,我信得过他。”
“我仍然认为最好还是……”罗杰尔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西尔维亚怒气冲冲地对他说:“我弄不懂你,罗杰尔。你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呢?半小时前你还满口赞同亨利去格朗吉邸宅的呀。”
“唔……我已经……我已经把这事再细想了一下,因为……”西尔维亚再次打断他的话:“不管怎么说,我打定主意了。亨利就去格朗吉邱宅,不去别的地方。”
他们默默面对着她,后来罗杰尔说:“好吧,我看我去给尼科尔森医生打个电话。他现在在家。我想……同他谈点事。”
还没等西尔维亚回答,他就转身快步进屋去了。两个女人站在那儿目送他进去。
“我弄不懂罗杰尔,”西尔维亚态度很不耐烦,“大约一刻钟以前,他还积极地催我安排亨利去格朗吉邸宅。”她的语调明显带有怒气。
“不过呢,”弗兰基说,“我倒赞同他的看法。我相信在什么地方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人们总是应该到远离家园的地方去接受治疗。”
“我看这只不过是胡说。”西尔维亚说。
弗兰基感到进退两难。西尔维亚出乎意料的固执使事情变得很难,她似乎变得跟尼科尔森医生原先表现的那么激烈,而她原先又是反感这种激烈的。很难知道该用何种论证来说服她。弗兰基考虑把全部真情告诉西尔维亚,但西尔维亚会相信吗?就连罗杰尔对尼科尔森医生有罪的推测都不置可否。那么,才发现西尔维亚偏袒尼科尔森医生,告诉她大概更没有效果。她甚至可能会把听到的全告诉医生。这事肯定很难办。
暮色聚集,一架飞机在空中低飞,飞机发动机的巨大轰鸣弥漫苍穹。西尔维亚和弗兰基抬头凝望着飞机,为飞机的出现感到庆幸,因为她俩简直不知道下步该说点什么。这就使得弗兰基有时间集中思绪,而西尔维亚也有时间从勃然大怒中镇定下来。
飞机在林子上方消失,轰鸣声渐渐在远处消失。西尔维亚突然转身面对弗兰基。
“事情太糟了,”她神色沮丧地说,“你们都似乎想把亨利送得离我远远的。”
“不,不,”弗兰基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她盘算了一会儿才说:“我只是认为,他应该受到最好的治疗。而且,我真的认为尼科尔森医生有点……晤,有点骗人。”
“我不相信,”西尔维亚说,“我认为他是聪明人,正是亨利所需要的那种人。”
她以一种挑战的神情看着弗兰基。弗兰基为尼科尔森医生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取得对西尔维亚的控制感到惊异,西尔维亚过去对医生的所有不信任似乎无影无踪了。
弗兰基不知道接着说什么或做什么才好,又陷入沉默之中。这时,罗杰尔又从屋里出来,看上去有点气喘吁吁的样子。
“尼科尔森还是不在家,”他说,“我留了个口讯。”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急着见尼科尔森医生。”西尔维亚说,“你提议的这个计划都安排好了,而且亨利已经同意了。”
“在这件事上,我想我有几句话要说,西尔维亚,”罗杰尔声音很轻柔,“我毕竟是亨利的弟弟嘛。”
“方案是你本人提议的。”西尔维亚仍很固执。
“对,但我后来听说了有关尼科尔森的一些事。”
“什么事?唉:我不相信你。”西尔维亚紧咬嘴唇,转身冲进屋去。
罗杰尔注视着弗兰基。
“问题有点为难了。”他说。
“的确非常为难。”
“西尔维亚一旦下了决心,她可以像魔鬼一样顽固。”
“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他们重新坐在花园的椅子上,认真考虑这件事。罗杰尔赞同弗兰基的想法:把全部情况告诉西尔维亚是个错误。依他的意见,最好的办法是就此事同医生交涉。
“但你确切打算说什么呢?”
“我知道对她不能多说,但我可以作大量的暗示。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上我赞同你,亨利不可以去格朗吉邸宅。即便我们真把事情授开了,也得阻止亨利去那儿。”
“如果我们那样就露马脚了。”弗兰基提醒道。
“我明白。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先得试试别的方法。该死的西尔维亚,她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固执。”
“这表明了那个男人的力量。”弗兰基说。
“不错。你要知道,这样更使我相信那些事,不管有证据还是没证据,总之你对他的看法也许是对的。什么声音?”
他俩一跃而起。
“像是枪声,”弗兰基说,“从屋里传来的。”
他们相互看了看,连忙朝楼房跑去。他们从客厅的落地玻璃门进去,走进大厅。西尔维亚站在那儿,脸色苍白。
“你们听见了?”她说,“是枪声……从亨利的书房传来的。”
她身子一晃,罗杰尔伸臂扶住她使她站稳。弗兰基走到书房门前,扭动门把。
“门锁上了。”弗兰基说。
“到窗户去。”罗杰尔说。
他把处于半昏迷状态的西尔维亚安顿在身边的沙发椅上,又冲出客厅。弗兰基紧随其后。他们绕着房子走了一圈才到书房宙前。窗户紧闭,他们把脸贴近玻璃往里面窥视。
太阳正在下沉,光线不太亮,但他们还是看得清楚。
亨利·巴辛顿一弗伦奇手脚张开地扑在书桌上,太阳穴上有一处明显易见的枪伤,一枝左轮手枪掉在地板上,是从他手中掉下去的。
“他开枪自杀了。”弗兰基说,“多可怕呀:”“往后站一点,”罗杰尔说,“我来打碎窗户。”
他用外衣把手包上,猛击窗格,玻璃顿时被砸得粉碎。
罗杰尔仔细地拣出碎片,然后同弗兰基跳了进去。正在此时,西尔维亚和尼科尔森医生沿着阳台匆匆而来。
“医生来了,”西尔维亚说,“他刚到。亨利出什么事了?”
接着她一看到亨利扑在桌上的身躯,马上发出一声哭叫。
罗杰尔再次迅速跳出宙户,尼科尔森医生用双臂用力抱住西尔维亚。
“把她弄走,”医生简捷地说,“照顾一下她。如果她要白兰地,就给她一点。你能帮的就是别让她看到什么。”
他说完越窗而人,同弗兰基在一起。
他缓缓摇头:“这是场悲剧,可怜的家伙。他觉得自己不能临危不惧。太糟了,太糟了。”
他俯下身躯,接着又立起身来。
“没法了。肯定当场就死了。我怀疑他是不是先写下了什么。自杀的人常这样做。”
弗兰基向前走到他们旁边。一张纸上潦草地写着几行字,显然刚写不久,纸搁在亨利的肘旁。写的内容足以使人清楚:
我认为这是最好的出路。我现在正与之搏斗的那种致命恶习,已经牢牢控制了我。为了西尔维亚和汤米,我希望能干得最好。上帝保佑你们娘俩,我亲爱的。原谅我……
弗兰基觉得喉头哽住了。
“我们不可触动任何东西,”尼科尔森医生说,“当然还要验尸的。我们得给警察打电话。”
按尼科尔森的示意,弗兰基朝书房门走去,然而她止住了脚步。
“钥匙不在锁上。”她说。
“没有吗?也许在他口袋里。”
他俯身仔细搜寻,从死者的上衣口袋里抽出一把钥匙。
他将钥匙插进门锁中拧了一下,门打开了。他们一起出书房到了大厅。尼科尔森医生径直朝电话走去。
弗兰基双膝在发抖,突然感到一阵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