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数片海子,面前见一巨木搭就的高台,台呈圆形,合围甚宽,众人走到台下一比,恐需二三十人方能合抱,杨矩面露喜色,向狄仁杰道:“狄大人,此处应为观镜台,是昔年袁天罡所设祭坛,台上应有出洞之法!”
“哦?”狄仁杰应了一声,率众人自台阶而上。
狄春小声道:“这些道教之士也是奇怪,非要设个坛来作法么?”
阿玉在后听了,“嗤”的一声笑,李元芳本在阿玉之前,转身见阿玉拉了琳月似是亲密非常,心中也觉奇怪,昏暗中看不清二人脸色,想是当此绝境,倒让她二人尽释前嫌了罢。
木台甚高,上得台来,见台中迎面架了一屏大镜,径有丈余宽,斜斜照向远处,镜色青黑,也不知何物铸就。
王谦当先举了火把去照,岂知火光一映,整个镜面都亮了起来,镜中云蒸霞蔚,似有人影憧憧。众人好奇,也都围上去看,只李元芳陪了狄仁杰立在台边,倒不急上前。
镜中云雾飘渺间隐有数重宫阙,又有亭台瑶池,空中青枝万条,随风而动,竟传来天籁之音,中有仙子数人,衣饰皆如小玉、双成,翩然起舞,直看得众人眼都不会转了。
狄仁杰一眼望去,恍惚间也有几分痴迷,不觉低吟道:“昆仑之间,有城千里,玉楼十二,琼华之阙,光碧之堂,九层元室,紫翠丹房,左带瑶池,右环翠山,此非西王母之仙宫乎?”忽猛然惊觉,抬眼四顾,哪有什么蓬莱仙宫,台上仍是黑沉一片,却有无数根藤自顶而下,在半空中蜿蜒舞动,象是活了一般,向众人身上缠来!
李元芳只看狄仁杰神色异常,也顾不得去观那镜中之物,一面口中大叫:“大人!”一面用青铜巨斧去斩根藤,怎奈枝叉繁多,众人又散立在台上,李元芳要护着狄仁杰,要救狄春、阿玉等人,顾此失彼,一时又怕伤到人,急得大喊,却见众人恍若不闻,仍是呆立镜前,任由根藤缠绕上来。王谦首当其冲,已被根藤缠住头面,李元芳本立在众人身后,见王谦危急,挥斧去救,那根藤似有灵性,竟一转避开,王谦却被拉得转过身来,李元芳见他脸色发紫,眼眶似要爆裂开来,面上兀自带着笑容,神情极是诡异,不由大骇,正当此时,忽闻狄仁杰大喊:“元芳,镜中有古怪!”李元芳闻声而悟,手中铜斧脱手劈向大镜,只听“当”地巨响,如半空中一声惊雷,一道闪电自镜中飞出,射向台下,耀得人睁不开眼,刹时一片火苗窜起!此时众人皆醒,看时,正是溪水对岸与岩壁之间燃起火来,迅速沿溪岸而去,不片刻已绕洞围成一圈火带。而镜面复又变得青黑一片,李元芳抬头看垂落的根藤,已高高缩起,仿佛失去生命,再不会动了,似觉方才做了一梦,所见所闻皆不可信,只有王谦倒在地上,上前探看,已然气绝。众人惊魂未定,回想方才情景,莫不冷汗直流。
狄仁杰自思方才也几为镜中幻像所迷,暗道好险,看向杨矩道:“你可曾听祖父提起此镜古怪?”
杨矩抚了抚被根藤勒过的脖子,面色发白,皱眉道:“据说观镜台上供的乃是黄帝所造、献与西王母之镜,我也不知镜中幻像这股厉害。”
“原来如此。”狄仁杰喃喃道:“无中生有,有无互生,此镜足见道家精微妙意。”众人听了,也不解其意,当下收拾心情,向四面望去。见燃起的火馅倒也不高,低低一圈,恰好将洞壁照得一片通明。整个山洞似呈圆形,壁上悬了密密麻麻的宝箱,又见台下水面上涨,早淹过岩石,水色变混,也看不出方才来路。一时又听狄仁杰道:“岩间黑泥,果是易燃之物。”
李元芳在旁道:“仔细想来,方才如不是顺水流而入,洞窟中的海子未得流水注满,此刻台下怕早已成火海;而若不是登上这观镜台,也无法引燃地火,照出宝藏全景,因果相扣,似步步皆在他人算计之中。”
狄春长吐了口气,道:“老爷,诸多宝箱似是高低螺旋而列,这洞中形情,倒像个头下尾上的螺丝壳,真应了那句话‘螺丝壳里做道场’了。”说得众人皆笑了,方才生死惊魂之事,也似淡了几分。
“嗯,”狄仁杰转向李元芳轻声道:“元芳,你看这台下之水初时漫得甚快,如仅靠方才冲落之水,应不能满足,而现似已不再上漫,海子之间必然相通,且水下极有可能装设了水门之类的放水机窍。”
李元芳微微点头。
此时众人望着岩壁上密密麻麻的宝箱,都觉进入山洞以来,所历之事光怪陆离,让人目不暇接,脑中似是一片空白,又似烦恼异常。
狄仁杰游目四顾,忽抚掌朗笑道:“袁天罡果然不愧是袁天罡!”众人正不明所以,狄仁杰眯起双目,遥指洞壁,叹道:“你们看这四面岩壁上悬的宝箱,似是有多有少,杂乱无章,算上这中央的观镜台,实暗合九宫之数;再看头上洞顶,晶莹闪耀,正是一幅二十八宿星象全图,与地上深浅相间的海子遥相应对,正所谓:仰以观天,俯以察地。袁天罡能将藏宝之洞造成如此规模,实乃道家术数奇人啊!”
李元芳等听得似懂非懂,抬头望去,那圈火带照亮了洞顶和紧贴其上如网状的根藤,果然岩石上似嵌了无数晶石,或明或暗,或疏或密,恰似满天繁星,只可惜众人对三恒二十八宿、四象分野等种种天文之象,大多不识,惟见一道泛着蓝光的岩带贯在空中,恍若银河,那些根藤似从银河中伸出,又四散向洞顶四方,众人皆看得暗自惊叹不已。
狄仁杰忽道:“看此洞中设置,倒似是一奇门格局,”微一沉吟,又问杨矩道:“当日你听闻‘甲辰为利’时,可还听到什么相关之语?”
杨矩忆了半晌,迟疑道:“还有一句,似是‘壬七癸八’,祖父也不知其意。”
狄仁杰点头微笑道:“是了,这是奇门中术语,甲辰遁于壬水之下,‘壬七癸八’,阳遁三局。”
李元芳不解道:“那是何意?”
狄仁杰摇了摇头,“此是奇门遁甲之术,与‘太乙’‘六壬’并列为三术,相传为九天玄女秘授与轩辕黄帝的破敌之法,后经演绎成兵法十三章,孤虚法十二章,奇门遁甲一千零八十局。我却也不深知其中奥妙,但若只作方位标识,则应是指向九宫中的七宫之位。”说罢,遥遥指向一面山壁。
杨矩恍然若悟,喜道:“原来是用作方位标示,现下洞中岩石交互,四处看来连成一片,已找不到方才叉流进入之处,壬七之位定是出洞之口。”
狄春听了却道:“纵是找到出口,要从这观镜台经过下面一片汪洋,也是不易那。”
“即使壬七之位就是生门,”狄仁杰直视杨矩之目,缓缓道:“杨将军能舍得下这满洞的宝物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