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各位在百忙之中不顾雨天路滑,专程来参加市立若叶第三小学的临时家长会。
原本不应该是班主任,而是校长或教导主任等负责人站在这个台上,可是,各位监护人以及本区的各位人士最想了解的事实,如果从成人的角度叙述,只有我能够正确解释,所以我强硬地要求站在这里。
另外,在此首先声明,接下来要讲的不是提前备好讲稿并得到上司首肯的东西,所以,万一有不慎之处,也不是校方的责任,全部责任由我个人承担,望各位谅解。
闲言少叙,下面请允许我讲述月初发生的“若叶第三小学儿童伤害案。”
事情发生于七月五日,周三上午十一点四十五分左右,地点是校内的露天游泳池。那天,四年级一班和二班一起上游泳课,当时天气晴好,非常适合游泳。游泳课第三、第四节连上,十点四十分开始,十二点二十分结束。我和筱原是一班指导,二班则是由班主任田边老师指导。
从大家现在所在的体育馆前面看,本校的游泳馆位于右侧,操场的斜对面。从数学楼去的话,最近的是离正门最远的的第三教学楼。换上户外鞋走到操场,再从单杠、爬杆等运动器材前面穿过,走到尽头就是游泳馆出入口的铁制推拉门。
出入口只有那一个,并且面对操场。
为预防事故发生,除了上课或游泳俱乐部使用泳池的时间之外,平时这扇门都从外面锁上,可是,当泳池有人使用时,一般认为不会有人闯入,而且为了保证身体不好的孩子能够迅速去位于第三教学楼的保健室,在这个时间段门都是开着的。
进入处有鞋箱,在那里脱了鞋,上几节楼梯就到了泳池。更衣室和淋浴室在靠里面的位置,孩子们要先走过泳池相对较宽的跳台一侧,在更衣室换完衣服,再去隔壁的淋浴室消毒,最后在跳台前集合。更衣室后面,隔着铁丝网是当地居民的橘园。
不知各位是不是已经想象出大致布局。
孩子们每次上游泳课都需要在家庭健康调查表上登记,还要有监护人的签字,所以各位监护人应该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哪天几点几分有游泳课。
可是,我们班上几名孩子的监护人在接受电台采访时,竟然公然宣称:“不知道我家孩子今天有游泳课,根本没得到校方的任何通知。”不明白这到底是想表明什么。
本来,因为有的孩子上游泳课必须事先得到医生许可,所以游泳课的日程在年度通知信每月日程安排上都用黑体字标注,另外还分发过游泳课计划表。
请不要误会,我举这样的例子并非表示不满,只是希望各位不是从受害者的角度,而是作为有责任保护孩子的成人,从监护人或本区居民的角度来考虑问题。
根据计划表的安排,四年级的游泳课是从六月的第二周开始,每周两次,一学期当中一共安排了八次。那天是第七次,所以,孩子们对游泳课已经完全适应。两个班一共七十人,大家都已经能游二十五米,而且也没有特别需要关注照顾的孩子,游泳课进行得很顺利。
课堂最后三十分钟要测试二十五米自由泳,所以在十一点三十五分,第四节课上课后,孩子们分班按照点名顺序在个泳道开始练习。
从操场一侧数一共六条泳道,练习期间,第一道至第三道由一班使用,第四道至第六道由二班使用,因此,我在操场一侧,田边老师在更衣室一侧,主要指导看护自己班的孩子。
孩子们在各泳道每十二人一组,按照点名顺序,每隔五米三人一排进行练习,其余的孩子并排坐在各泳道的跳台前。
当我的手表显示十一点四十五分时,该测试了。就在这时,那个姓关口的可以男人闯了进来。
关口和弥,三十五岁,无业,电视新闻这样报道。
再此,我有一个请求,接下来大家听我讲述,一定会在脑海中想想事情发生时的情景,希望大家不要受电视上公开的照片的影响。
电视上的嫌疑人是个脸色苍白、笑容和蔼的瘦弱少年——那张照片来自高中毕业相册,实际上嫌疑人的体型和少年时的差异很大,不可同日而语。他比我略矮,有一米六五左右,但很胖,体重有我的两倍以上,足足超过两百斤。
希望大家以这样的形象来想象当时的情景。
这是我从事教师工作的第三年,田边老师则是第六年,所以合班上课时由田边老师担任主要指导。我看了看表,面向田边老师,吹响挂在脖子上的哨子,抬起一只手,表示测试时间到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某国军服的男子从更衣室后面跑出来,手里握着刃长足有二十多厘米的救生刀。我一时惊慌失措,使劲吹响哨子。
田边老师吃了一惊,回过头,才发现关口。孩子们也尖叫起来。关口把田边老师撞入水里,高举起刀,转向坐在游泳池边的孩子们。孩子们都发出尖叫,吓得全身僵硬,不能动弹。
“这个国家就要灭亡,与其活着当俘虏,不如干脆选择死亡。”
关口这么叫着,冲向孩子们。
我赶紧向那边跑去,绕游泳池跑了半圈,当时我手无寸铁,而且身上只穿一件泳衣。关口抓住离他最近、排在第六泳道最前面的池田的胳膊,挥舞着刀子。我一边使劲吹哨,一边纵身扑去。
我扑到关口脚下,抱住他的双脚,做出类似排球中滚地接球的动作。关口倒在地上,手里的刀刺中自己的右大腿。也许是突然地疼痛令他吃了一惊,他双手按住伤口,原地一个滚翻,直接掉进泳池。
也许是因为疼痛,或者不会游泳,要么就是因为他胖,关口在水里挣扎着,快要沉下去了,大声高喊:“救命!”
本来僵在泳池里的孩子们慌忙爬上来,我指挥他们去操场避难,然后用男更衣室的电话联系了教师办公室,并叫来救护车。
因为池田的腹部左侧被割伤了。
更衣室前面放着毛巾架,我从那里拿来几条浴巾,也不管是谁的,赶快给池田止血。后来,负责保育的奥井老师跑过来接替了我的工作。这时,我看到关口扒住泳池的边缘想要上来。
我跑近他,朝着他的脸狠狠地踢过去。之后,别的老师,还有警察、救护车都赶到了。
事情始末大概就是这些。
所幸——或许这种说法不太贴切,池田现在还在住院,伤势较重,痊愈需要三周,但不会危及生命,除了有几个孩子在避难途中摔倒擦伤膝盖,在没有人被关口伤害。
事情的大致经过和后果,孩子、监护人和本区域内的各位人士都已经了解,并且这次事件通过报纸、电视、网络等媒体报道也已经传遍全国。
对这起发生在学校的大事,我应该算是尽了全力。我对池田受伤感到非常抱歉,可我自认为已经把伤害控制到最小范围。然而,校方还是收到来自在座各位,以及各方人士超乎想象的谴责。
最初的谴责对象是田边老师。
在关口被撞入泳池后到警察赶来之前,他一直都缩在水深只有一米的小学生专用的泳池里。他是二班的老师。有个孩子的父亲问起:“当时田边老师干了什么?”孩子回答:“真纪老师扑向罪犯救了我们,可是田边老师一直躲在泳池里。”据说好多家庭都有过类似的对话。
孩子们没有撒谎,田边老师的确躲起来了。身为男老师,无视孩子们的安危,只顾自己躲起来的确不像话,因此,几乎全国的人都知道了田边老师没出息,是胆小鬼。
大家纷纷议论,田边老师个子挺拔,体格强壮,甚至曾经作为网球选手参加过全国运动会,为何竟然会害怕那么一个瘦弱的男人而躲起来呢?现在,大家应该明白为什么我一开始就描述了关口的长相特征。大家还认为田边老师没出息,是胆小鬼吗?
如果是在座各位,会采取什么行动恩?
我认为人生来就是非常自私的动物。
比如,当你在看《泰坦尼克号》的时候,是不是想象过自己乘坐渐渐下沉的豪华客轮的情景呢?没有想象过在那种情况下只有自己得救吗?没有想象过自己没有受伤,冷静地趴在木板上等待救援吗?
还有,在看电视中有关地震、火灾的新闻报道时,没有想象过只有自己从摇摇欲坠的建筑中身手矫健地逃出吗?看关于抢劫的新闻时,没有想象过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刀子吗?听到有罪犯闯入学校,没有想象过自己随机应变最后将其制服吗?
或许正是基于如此想象,人们才会谴责说“如果换成自己能做得很好,那些老师真够笨的”。深信这种自以为是的想象真的会付诸实践,但也许这样的人在遇到实际情况时,反而会无所作为。
可能有很多人会想:那么你又如何?你是想夸自己敢于扑向关口,有超乎常人的勇气吗?事实上,在事情刚发生,媒体做了“勇敢的女教师”之类的报道后,我的班级联络信箱甚至收到过无数邮件,告诫我不要因此太过骄傲自大。
其实,这些都是大家想当然。我根本不勇敢。
在危急时刻能采取适当行动的人,大多数平时经常接受类似训练,要么就是有过类似经历。
我属于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