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纪的事我是通过电视报道知道的,最初我根本想不到会和真纪扯上关系。事情发生在一个海边小镇,犯罪嫌疑人闯入小学,但受重伤的只有一个孩子,所以新闻并没有过多报道。可是,由于事情发生在小学的泳池,我想了解得更详细一些。
这件事在电视媒体没有引起太大关注,在网络、周刊杂志上却被炒得沸沸扬扬。面对凶犯,一个老师选择勇敢面对,另外一个老师却选择了逃避,况且前者是年轻女子,后者是运动员出身的男子,可能正因如此,这件事被当成滑稽可笑的绝好素材大肆报道。
两位老师的真名和照片都被公开,其中一人就是真纪。看到这个我大吃一惊,同时也感到欣喜。
太好了,这个孩子过着正常的生活,不,是在努力经营着自己的人生。成为教师,并且能够保护孩子们,如果还沉浸于那次命案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果然还是纱英不够坚强,故而才走到那一步。那并不是我的错。
可是,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容我松口气。有一天,我在网上搜索关于真纪的事,忽然看到很奇怪的观点,说真纪是杀人犯。
电视报道称,凶犯刺伤了自己的腿,掉进泳池淹死了。网上的说法却是,原本凶犯要从泳池爬上来,真纪却屡次把他踹进去,最后导致嫌疑人死亡。
虽然不能盲目相信网上的消息,我还是不能当成完全没有看到。于是,我给真纪工作的学校打了电话。可能恶作剧电话比较多,电话接通后,对方先问了我的姓名和工作单位,我犹豫了一下,但为了解真相,还是说出了真名,因为自己没有社会工作,姑且报上了丈夫的公司和职务,并自称是真纪的朋友的妈妈。没想到真纪当时正好在学校,于是电话被转给她。
电话本来是我主动打过去的,此时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有太多事情想问,可是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正这么想着,真纪接过了电话。
后天要开临时家长会,有些内容想让你听听,请一定参加。
说完,真纪就挂断了电话。她的声音很镇定,我有些放心了。把嫌疑人踹进泳池并致死亡的人,不可能那么镇定,况且她还可以接电话,说明没有被警察抓走,我想网上的报道大概都是胡说八道。
我专门坐新干线前去,是想和真纪谈一谈纱英的事。虽然真纪目前的处境比较麻烦,我还是觉得她会倾听我的诉说,因为只有她一直在踏踏实实地经营自己的人生。
然而,真纪在台上的一番话使我更深地坠入充满罪恶感的深渊。
刚开始我吃了一惊,她说记得嫌疑人的长相。那为什么一直不说?虽然比别的孩子先跑回家,并没有大人谴责你,而是希望你能详细描述嫌疑人的长相,那样我会对你感激不尽,而且也不会在事发三年后对你和其他三个孩子说出那样的话……可是,听完真纪的话,我觉得也不能怪她。
我明白她不是感到恐惧,而是以另一种方式陷入那次事件和我说过的那句话的阴影中不能自拔。
如果我没有说过那句话,如果我没有给真纪寄去纱英那封信,也许她会保护孩子,但不会给嫌疑人最后一击而致其丧命……
坐在体育馆后排的座位上,我已经被这几宗命案彻底击垮,恨不得迅速逃离,可是我无法站起来。这时,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名字传入我的耳朵。
真纪把嫌疑人踹进泳池时,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脸,那人和十五年前的嫌疑人长得很像。没想到这里会出现他的名字,并且,她还含糊其辞地说,还有一个和嫌疑人长的更像的人。
她是不是想说,嫌疑人和惠美理长得很像?
我希望这是她的错觉。或许在踢向嫌疑人的一刹那,她想起了惠美理,从而造成了一种错觉,以为那就是凶手的脸,紧接着,她眼前又浮现出和惠美理有几分相似的男明星的脸。我这么分析是不是更说得通呢?也许我是在强迫自己这么想。
但在分析关于嫌疑人的事情之前,我还有事情必须做,那就是赶紧阻止连环犯罪的发生。
我要把真纪在台上的讲话总结一下寄给另外两个孩子,而且一定要附上我的话。没想到就在当天晚上,真纪的全部讲话内容都被登载到一个不入流的周刊杂志的网站上。在那里面我被写作A,还说“猜测我或许是幕后主使”。
我拜托朋友把它删除,在那之前,我把那页报道打印了两分,装进信封,并且附上一句话:
我已经原谅你们了。
我的意思是说,请不要再做可怕的事,杀并非罪犯的男人并不是赎罪。我希望她们能理解我的心意。
然而,接下来晶子又杀了人。仍然是在那个小镇,而且偏偏杀死的是自己的哥哥……
写信已经不起任何作用,我去了那个小镇。
晶子杀哥哥是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孩。
我要向晶子表示歉意,不是为了事发三年后我的气话,而是为了命案发生时的事情。当听到惠美理的死讯后,我推开晶子跑了出去,实际上当时我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想不起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做了。但我希望晶子能明白,我并不是因为憎恨她而推开她,更何况,我也绝对没有想过因为她是晶子,就可以如此粗暴地对她。
只是,把她逼向绝境的或许仍然是我。
她两封信都没有看,她以为是在催她履行当时的约定。或许正因为这样,她才产生了把侄女当成惠美理的错觉。
那么,我应该怎么做?
还好,我从晶子住的医院向由佳家中打电话,得知由佳租住的公寓离这里只有三站的距离,于是我决定直接去见她。由佳的妈妈时隔十年之后听到我的声音,一开始没有听出来,当我报上名字,她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我非常明白您希望在诉讼时效之前捉拿嫌疑人归案的心情,可是,由佳马上就要生孩子了,事情紧急,可能的话,能不能先不要打扰她呢?”
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听起来很紧张。
纱英发生了那种事,真纪和晶子受那件事的影响,也变得有些不相信男人,所以听到由佳怀孕,我有些吃惊。
看来由佳不会有事。因为我有亲身体会,女人怀孕后变得很坚强,如果有一个人难以承受的事,想到肚子里有一个小生命需要保护,任何事情都可以挺过去。比起自己,肚子里的小生命更重要,一旦萌生这样的母爱,就不会有过激的行动。
可是,我不能就此回去。
我无论如何也想让由佳看看一张照片。当我说只是让由佳看一张照片时,由佳的妈妈总算勉强告诉我由佳公寓的地址和手机号码。
我带着照片到了由佳的公寓。我希望是真纪记错了,可是她说出的那个人的名字和我曾经犯下的不可挽回的错误有关联,我还是忍不住想从由佳那里得到确认。
我本也打算让晶子看。可能她也一样,记得嫌疑人的长相却说不记得了,可是她说,别说长相,别的任何特征都记不起来了。听她这么说,我长长舒了口气,心想那就没必要让她看照片了,没想到她也提到同一个人的名字。
她说事发当日表哥的女朋友正好来小镇,在车站看到一个和嫌疑人长相相似的人,那人是她堂哥的女朋友的小学老师。
我忽然感到一个人待着很恐怖,去拜访由佳已经不是希望她否定嫌疑人是他,而是想找一个人倾诉我曾经犯下的大错,不料到那里之后,情况已经不容许我再说什么,那么,我就在这里写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