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冷镜寒的办公室,韩峰坐他对面,潘可欣坐在一旁。冷镜寒道:“说吧,成立个专案组可不是件小事,告诉我们,你发现了什么,怎么就从一起骗保案变成一起谋杀案了?”
韩峰看看潘可欣,她是来找韩峰的,因为骗保案还没有结论。韩峰道:“这事我们得从头说起。深夜,一个醉酒的司机,驾车时突然发现前面有人在路当中,那种情况下,稍有经验的司机都会拐向一旁,而正巧一旁有条小巷,这样司机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刹车了。谁知道,小巷里有另一个人,不巧被撞了个正着。那人当场殒命,卡车司机报了案,现在的问题是,那个先出现在路中迫使卡车司机改变方向的人,到哪里去了?”
冷镜寒看着韩峰,“或许那人是背对着卡车,所以没有注意身后发生的事。”
“除非那人又聋又瞎,否则不会不知道身后有大卡车冲来。那种情况下,正常人都会去事发现场看一看,可事实是,那人突然出现后,就再也不露面了。”
“这就是疑点?”潘可欣问。
“不错,我就是从这个人想到梁兴盛的骗保手法的。我到现场第一眼,就在梁兴盛可能站立被撞的地方,一条线望过去,可以看见路灯的横杆,对面的服装店,以及对面五层的楼顶。这样,利用假人制造车祸的骗保手法就很清晰了。而事后我去楼顶,也发现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几乎已经认定这就是一起骗保案了。”
潘可欣道:“可你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啊?”
冷镜寒也道:“是啊,你只告诉我说没有发现。”
韩峰吐吐舌头,对潘可欣说:“你还记得我让你带我去看死者亲属吗?”
潘可欣点点头。韩峰道:“当时你那么紧张,就是怕我知道那母子俩的窘境吧?”
潘可欣回答:“梁兴盛出事后,我们需要第一时间找到受益者,了解他的基本情况。我见过卢芳后,感觉别人恐怕也会同情这母子俩,这对我们的骗保调查取证很不利。”
“我正是被他们的情况所影响,五十万对你们保险公司来说,只是小数字,可对那母子二人来说,就是改变一生的转折。”
“那你为什么又反悔了呢?”冷镜寒问。
“还是因为潘小姐。昨晚她向我致歉,邀请我参加了一个盛大的晚宴。我第一次见卢芳时,她身上有一股清新的体香,那种香味很能吸引男性。我当时没有在意,可是昨晚,我在一名外籍女士身上,闻到了同样的味道。我当时就回忆起来,这是法国的巴蒂斯香水,市场售价高达四十九美元一克。试想,一位女子用的香水比黄金还贵,怎么可能是居住在平民区的弱势群体?”
冷镜寒与潘可欣面面相觑,没想到韩峰是从这样的细微处发现了破绽。韩峰继续说:“虽然她身上的香味很淡,但是还没有完全消散,我断定,她停止使用那种香水,不会超过三天,也就是梁兴盛死后,他们才到那小破屋去的。而在他们身上发生的一切,我们都是听卢芳告诉我们的,事实上没有任何取证,对不对?”
潘可欣点头:“这样的事,谁也没理由去怀疑的。”
韩峰道:“他们正是利用了我们同情弱者的心理,让我们不去怀疑。而今天上午,我再去那里时,已人去屋空。我马上赶到保险公司,正好看到那位林律师与潘小姐商谈协议。试问,卢芳文化程度不高,靠捡垃圾为生,她怎么知道并且能聘请一位资深律师来帮她办理协议呢?这又是另一处破绽。”
冷镜寒质疑:“这只能说明他们精心设计了一起骗保案,也不能与谋杀扯上关系啊?”
“若不是我再去看尸体,恐怕我也想不到这是一起谋杀。尸检报告与实际撞车的情形有很大出入。从死者的遗物中发现的烂菜叶,使我想到了路旁的垃圾胡同,我去现场时,在那小弄里发现了血迹。这说明什么问题?”
冷镜寒想了想,怒道:“好小子,你有话就一次说完!”
“看看这个!”韩峰将三份血型报告单摆在桌上。冷镜寒问:“怎么回事?”
“三份血型,分别来自服装店的碎玻璃,死者躺过的地面,以及死者本人。”韩峰回答。
冷镜寒眉毛拧在一起,韩峰道:“这说明,砸碎服装店的是一个人,在地上留下血迹的是另一个人,而梁兴盛,只是在那里躺过一次。”
潘可欣一脸苦恼相,嘟囔着:“都说的什么啊?听得我头都大了。”
韩峰快语连珠,“从这一点,就可以推翻我前面的所有推论,表明这是一起精心设计的谋杀。我甚至可以追溯到吴志光与他的好朋友见面。如果凶手事先就知道吴志光要运钢材,而且知道他走的路线,就安排他的好朋友与他见面,让他醉酒,然后在丁字路口安排个人突然出现,让司机改变方向,将小巷里的人撞死。这样推论的话,那么这名凶手必须准确地把握司机出现的时间,以及小巷里的人刚好走到那路口的位置和时间。任何一个环节出了差错,都无法进行得如此精确,这与计算导弹航线相比,丝毫不差。”他扳着指头,“疲劳驾驶,酒后驾车,开夜车,超载,这样就会让事故发生起来更自然,更不容易引起人怀疑,这个计划很巧妙啊!”
冷镜寒疑惑,“为了五十万的保额,至于吗?”
韩峰气急败坏,“你怎么还没听明白,那天晚上被撞的是另一个人。当时吴志光返回路口,去公用电话亭打的电话,那时他是看不到出事的这个地方的。而这一段时间,尸体被人换了。这就是小弄里出现血迹,而地上的血迹与尸体的血迹不符的原因。五十万的保额,他们根本就没放在眼里,他们这样做,只是让我们以为吴志光所撞死的,是一个想骗保的人。而我也被他们留下的线索误导了。”
冷镜寒问:“他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以设计这样一个完美计划需要的人力物力推算,他们所图的,绝不会只是五十万这个数。若这一切如我所说,那么我们看到的这个简单的骗保案,只是冰山一角,一定还有事情发生!对了,专案组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我已经成立六人专案组,把三名休假的骨干人员也调回来了。现在我还没说是什么事,要是这只是一起普通的骗保案,他们回来了,我就让他们找你。”
“相信我,能组织这么精密的谋杀,他们肯定还会有更大的行动。”
冷镜寒有些茫然,“不对啊!他们为什么处处留下线索呢?在领尸体时,为什么故意留下死者衣物,卢芳为什么又故意派姓林的律师去与可欣交涉,她自己为什么不去,难道她知道你已经有所怀疑?”
“这是他们在挑衅。幕后的凶手很狡猾,一方面不让我们抓到任何把柄,另一方面他就是要告诉你们,这次的所有线索,都是他故意留下的,而下一次,你们将抓不住任何线索。”
冷镜寒道:“既然确定了是谋杀案,那我们得马上着手调查。”
韩峰道:“你去查梁兴盛的公司和他身边的人际关系。我去查被车撞死的是谁,以及他们被杀的原因。”
潘可欣兴奋起来,“原来这是个大案子,那可太好了。我要亲自参与你们查案,取得第一手资料。”
“忘了告诉你,可欣也是一个大报社的兼职记者。”冷镜寒尴尬地笑笑,明显碍着潘可欣父亲的面子,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她,只好看着韩峰。
潘可欣撅起嘴:“现在不身兼数职,怎么体现新青年的特性。冷伯伯,你就答应我嘛。”
冷镜寒看看韩峰,询问他的意见,韩峰道:“我同意。”冷镜寒心道:“是你同意的,以后有什么事可与我无关。”接着韩峰转向潘可欣问:“事成后,可不可以陪我上床?”
潘可欣身体突然一僵。而冷镜寒则“噗”的一声,喷了一桌茶。他知道,韩峰的老毛病又犯了,忙起身道:“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门外,冷镜寒小声说:“你知道她父亲是谁吗?”
“知道啊。”
“知道你还这样说话——你这样——你……”
“这有什么问题吗?”
冷镜寒痛苦地抱着头:“这不是什么问题的问题,而是你这个思维,你这家伙,没有人像你这样追求女孩子的!”
冷镜寒还想说什么,一个人大步走来,立正行礼,“报告冷处!侦查员李响前来报到!”
李响身体很健硕,身高有一米八八,从特种部队退役后,成为刑侦处骨干侦查员。他有刀削一样坚毅的脸庞和铁铸一般古铜色的肌肉。韩峰看着李响,发出惊叹:“哇,肌肉!”冷镜寒道:“回来啦,在北戴河玩得可好?”
李响扔下包,黝黑的脸庞上露出灿烂的微笑,给冷镜寒来了个拥抱。
李响看着韩峰高而瘦的身影,问道:“冷处,他是谁啊?新来的?”
冷镜寒苦笑,“韩——峰——”
李响斜睨一眼,“韩峰?”
李响想了想,觉得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名字,他忽然想起,冷镜寒曾夸赞过韩峰。再看看韩峰,皮肤灰暗,头发杂乱,除了一双眼睛尚还有神外,别的地方,根本就像流浪汉嘛,他不由怀疑:“他就是韩峰?”
冷镜寒带李响到了另一间办公室,说:“好了,这次你休假半个月,提前把你叫回来,成立这个专案组。我还通知了刘定强和林凡,加上张艺等三人,我们共六名成员。”
李响动容地道:“什么案子?这样大阵仗。”
冷镜寒迟疑地说:“这个……”心中却想:“事实上,案子还没发生呢。”
“冷处,有大案。”侦查员张艺扬了扬手中的便条。他是个相貌极其普通的小个子侦查员,身高只有一米六五,似乎时时都在微笑着。
“啊!”冷镜寒没想到来得这样快,忙道:“什么案子?”
张艺道:“刚接到报案,林政在去t市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林政?哪个林政?”
“恒福银行那个啊。”
“啊!”冷镜寒一声惊呼,“走,马上去现场。”
“冷处,你可真是未卜先知啊。”李响将包一放,跟着冷镜寒出了门。
冷镜寒心中十分不安,“可别给韩峰那小子说中了,那事情可就严重了。”二人走出来,正好碰到韩峰与潘可欣也走出来,两人有说有笑。
冷镜寒招呼道:“又有一起事故,要不要去看看?”
“什么事?”韩峰问。
“刚刚得到消息。林政死了。”
“林政?去年被评为十大杰出青年的那个?”
“就是他。”冷镜寒回答。
潘可欣道:“我也要去!”三个男人同时盯着她,又同时摇摇头。
警车在路上飞驰,冷镜寒让张艺简单地说了情况后,问韩峰:“你说,这件事与那件事有没有关系?”
“现在还不能定论,不过我很奇怪,去h市路况平稳,怎么他就出了事故呢?”
张艺道:“还不清楚,现场交通阻断了,据目击者称,发生了大爆炸。”
李响道:“说不定是被人安置了炸弹。”他在特种部队待过,对炸弹十分熟悉。
韩峰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要是炸弹做的,那这案子就普通至极,没什么好查的了。”
冷镜寒见路程还远,话锋一转,问韩峰:“你是怎么摆平那个丫头的?”他特意安排潘可欣与一名女警龙佳坐后面一辆警车,这辆车只有他们四人。张艺开车,冷镜寒坐了副驾驶位,韩峰和李响坐在后面。
韩峰失望地道:“很简单,我答应跟进骗保案。把上床改成了亲一下,我可亏大了。”
冷镜寒一竖大拇指,“很好。”
李响不知道他们聊什么,问韩峰:“听冷处说以前你破了不少大案?”
韩峰睨视冷镜寒,没好气道:“是啊,我是做了不少大案。”他说的是“做”而不是“破”,但除了冷镜寒,李响和张艺都没听出来。
李响明显来了精神,反复追问都有哪些大案,韩峰有一句没一句跟他搭讪。离事故现场只有一公里了,韩峰开始注意车窗外,问李响:“你看,这条路是不是很奇怪?”
李响看了半天,道:“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啊?”
冷镜寒也马上看向窗外,回头道:“是有些不一样,但到底哪里不对呢?”
韩峰指着马路,“你们不觉得,这路太干净了吗?一条车辙都没有,就像刚扫过一样。”
这时李响才注意到,果然,灰色的马路十分干净,只有他们的车开过留下了车辙,前面的路却十分干净。他不解道:“这说明什么问题呢?”
“这说明,现场的情况一定出乎我们意料。”韩峰露出了他一贯的坏笑。
车祸现场已被封锁。自从有了高速公路后,国道上的车就少了,封锁也很容易。刘定强居然先一步赶到,他本来在t市休假,回来路上正好这里堵车。他身材比较矮小,微微发福,带着金边眼镜,他的检验检查技术,绝对是刑侦处最厉害的。韩峰与他站在一起,一个高瘦,一个矮胖,对比鲜明。潘可欣从另一辆车里风风火火地走出来,下车就问:“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冷镜寒道:“可欣,我们还刚刚开始,你去喝点水,等我们检查完了再过来好吗?”
潘可欣嘟着嘴:“我知道,你们是怕我破坏了现场。”
另一名女警从车上下来,韩峰的注意力马上被她完全吸引了。那笔挺的警服下,有着近乎完美的身材,头发盘在警帽内,娥眉凤眼,清俏的鼻梁,两片红唇。那女警陪着潘可欣,潘可欣立刻就给比了下去,她每走一步都精神抖擞,她的一颦一笑,都洋溢着青春的气息。韩峰用手肘轻撞了一下冷镜寒:“喂,我不要潘可欣了,我要那名女警。”
冷镜寒顺着韩峰手指的方向看去,怒道:“什么要不要的?怎么说得这么难听?”
“那好,我换一个说法,我可以和那位漂亮的警察姐姐认识认识吗?”
冷镜寒没好气地道:“她叫龙佳,前年调到我们这里来的,武警干校毕业,是个电脑行家。”韩峰马上就朝龙佳那边走去,冷镜寒一把拉住他:“别慌!看了现场再说!”
现场检测的结果果然让人感到意外,别说炸弹,连一颗子弹的痕迹都找不到,唯一的解释便是,这奔驰自燃自爆了。
车身完全变形,车中有两具人形的尸体。刘定强拿着变形的车牌,这是唯一能证明林政身份的东西。冷镜寒问:“有没有可能别人坐了林政的车?”
刘定强摇头,“电话证实了,林政是坐这辆车离开h市的。开车的是司机小王。”
李响道:“居然没有任何痕迹,这样的现象倒是少见。”
冷镜寒苦笑道:“汽车出了意外,自己爆了,说出去谁信啊?”
韩峰问刘定强:“你就可以肯定,一定没有爆炸装置吗?”
“只是一个初步判断,许多具体细节还要拿回所里研究,比如这汽车的油缸,刹车,点火塞。但是我有个疑点,我乘车从t市来的时候,有一辆警车从h市方向开来,从时间上算,它应该看到了爆炸现场。”
冷镜寒问:“是什么时候?”
“大概是我抵达现场前半个小时。”刘定强回答道。
“那不一定,可能是国道上的巡逻警车。t市的巡逻警车只开到市区边界就会折返。”
韩峰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他手里拿着一撮黑色的像煤渣的东西,“帮我查查这个。”
刘定强问:“这是什么?”
韩峰将“煤渣”装在塑料袋里,道:“还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这是谋杀。”
韩峰话音一落,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过来,冷镜寒颤声道:“你可不要乱说,你知道这话的分量吗?有人谋杀了林政,这和谋杀了h市市长几乎没有区别。”
韩峰冷冷地道:“还记得我告诉你们在来的路上的奇怪现象吗?”
冷镜寒和李响同时道:“马路?”
韩峰道:“是的。这犯罪现场,已经被人打扫过了,所以才一点证据都没有留下。林政是什么时候离开h市的?”
刘定强道:“早上十一点以后。”
韩峰道:“谁报的案?”
刘定强道:“是我报的案。我是乘从t市到h市的公共汽车走这条路的。”
“那你到这里是什么时候?”
“两点。”
韩峰道:“这种奔驰的车速,最高时速二百四十公里,若按平均时速只六十公里计算,他们从h市到这里,也只需要一个小时,也就是说,爆炸发生在中午一点左右,这中间有一个小时现场无人,他们可以做很多事情。”韩峰举目看看,马路两边是低洼的沟渠,远处是连绵的山丘,他马上道:“派人去远处的山头看看,每个山头都仔细检查,如果发现大量的烟头或足印,那就说明我的想法没有错。”
冷镜寒派出人手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条路被人扫过,扫地的范围——”韩峰左右望望,道:“至少三公里,这样大范围的劳作,不是一两个人就可以完成的。他们是一群人,就躲在山头,一旦汽车爆炸,马上就清理现场。他们到底扫掉了什么呢?”
“你是说?”
“我怀疑他们是先杀了林政和司机,然后再放了汽油,点火炸车。要是他们这样做的话,就不知道他们在路上做了什么让车停下来。”韩峰想了想,道:“他们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难道他们就不怕路过的汽车和人发现他们吗?”
冷镜寒无奈地道:“他们不怕,因为现在走这条路的车极少,只有从市的老公共汽车还在走这条路,每三小时一班,他们若是有意行动,时间非常充裕。但是我不明白,林政为什么要走这条路呢?”
“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本来就是要来这条路的某个地方;第二,有人命令他走这条路。”
“命令?有谁能命令林政?他为什么要命令林政走这条路?”
韩峰笑笑,“因为这样他才好在这条路上杀了林政啊!”
“你说这件事,与骗保案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不好说。不错,骗保案的幕后凶手暗示过我们,他第二次下手,不会留下什么证据。而且,调动大量人力物力,手法似乎也很像,可是,我们不能就确认这两起案子便是同一伙人做的。现在的问题是,我们对他们的目的毫不知情。若是绑架林政,或许是为了钱,那么杀了林政,又是为了什么呢?你可以去调查一下,林政死了对哪些人有好处。杀了梁兴盛,又是为了什么呢?真正被车撞死的那个人,尸体又去了哪里呢?疑问实在太多。凶手完全躲在暗处啊。”韩峰的眼睛,开始发出狼一样的光芒,也只有这种毫无头绪的案子,才能让他的眼睛亮起来。没多久,张艺带着一队警察回来了,手里拎了一大袋烟头,说:“我们至少在四个山头,发现了大量烟蒂。真不可思议,他们藏身的地方,距这里至少有一公里远。寻常搜查,不会查这么远的,范围太大了。”
韩峰看着袋中的烟头,道:“全是四块以下的普通烟,看来像民工,这个凶手有自己的厂,手下有一大批工人。”
冷镜寒喃喃道:“真是有预谋的谋杀吗?这太可怕了。我们必须马上报告上级。你跟进这个案子吗?”
韩峰一脸怪笑,他是想查大案,可也没想过查这么大的案子。破这样的大案,太容易露脸了,他却是个不想露脸的人。他拍拍冷镜寒的肩,“现在有几点要确认,第一,死者是否确实是林政;第二,车究竟是怎么爆炸的;第三,他为什么要走这条路;第四,他死了哪些人会有好处;第五……”
“够了,我们会处理。你要不要参加?对了,卢芳和那小孩,与你说的一样,失踪了。”
“不如这样,我们分作两批,你给我一个人就够了,我去查骗保案,你和你的专案组来查这个炸车案,如果我们的线索碰了头,再并案处理。”
“也只好这样了。哦!你该不是想让龙佳帮你吧?”
“知我者,冷处也!”韩峰一脸坏笑。
“龙佳是我们的骨干,不能给你,其余五人,你随便选一人吧。”冷镜寒脸色一沉。
韩峰指着冷镜寒,道:“冷老头,算你狠。老子一个人去查,我带我的可欣去,这不碍你的事了吧?告诉那个胖胖的调查员,那堆‘煤渣’查出什么来,马上通知我。”
冷镜寒看着韩峰的背影,摇头道:“乌鸦嘴,真被他说出一个大案来。”
一名警员开车送他们回市里。潘可欣又问了一长串问题,韩峰一一作答,潘可欣忙用笔记本电脑记录下来。最后,她问道:“现在我们该做什么?”
韩峰道:“我找吴志光再问问,还有很多问题。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说吧,什么事?”潘可欣满口答应。
“你去火葬场帮我查查,最近五天所有火化的尸体资料。”
“啊!”潘可欣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韩峰鼓励道:“你不是记者吗,你知道该怎么去查的。”潘可欣都快哭出来了,韩峰还得寸进尺:“对了,最好你能给我弄一份资料出来,怎么?你该不是想告诉我,连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到吧?我的大小姐!”
这最后一句话很管用,潘可欣都快掉下的眼泪突然止住了,哼道:“谁说我不行,明天就把资料给你。”
韩峰独自与吴志光取得了联系。这名取保候审的倒霉司机还在抱怨那天真不该报警,酒后驾车,超载,人命官司,这些够他受的了。
韩峰问道:“你不是和你那哥们儿把手机拿错了吗?你们有没有再联系过啊?出了这种事,他总该安慰安慰你吧?”
吴志光哭丧着脸道:“那天我们都喝高了,我驾车撞了人,还算运气好的,我那兄弟,他驾车翻下山去了。”
韩峰告辞后,暗自佩服起这幕后凶手来。太完美了,要完成这样的案子,必须事先调查吴志光的行车路线,半路用他的旧友拦住他,灌酒灌得半醉,乘机用没电的手机换掉他的手机,等他撞人后,发现手机没电,必须用公用电话报警,才有机会换掉尸体,人在那种情况下根本不会注意到尸体的相貌的。整个计划,就像计划导弹轨迹一样精确。
韩峰想了想,再次向那片破旧的待拆房屋走去。随后,他又通知冷镜寒,帮忙重新查看梁兴盛的所有亲属资料和社会关系。
晚上,他们交换了信息。梁兴盛在未发迹前,与妻子关系不错,发迹后,就变得和大多数暴发的男人一样,酗酒,聚赌,找新欢,这就是他前妻离开他的原因。而他的前妻并不叫卢芳,数年前便带着儿子与梁分居了。而卢芳,则是梁兴盛一年前新认识的情人,两人一见面就好得如胶似漆,难怪梁兴盛会在保单上填卢芳的名字。
两人探讨后,都觉得掌握的信息太少了,还需要更深入的调查。
第二天,在保险公司。潘可欣真的把一份五天内的火化尸体资料放在了韩峰面前。韩峰每一份都仔细察看。潘可欣问:“这里面会有什么发现?”
韩峰道:“梁兴盛既然不是被车撞死的,那么被车撞死的那个人呢?”
“啊?”潘可欣道:“你不是认为,凶手傻到要把被车撞死的尸体火化吧?他们难道不会随便找个地方,挖个坑把尸体埋掉?”
“这件事很蹊跷。首先,要是死者有亲属,那么亲属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报案?如果死者没有亲属,他们为什么要用这样的手法杀害死者?他们这样做,想掩盖什么?如果想掩人耳目,最好的办法不是挖坑埋掉,而是火化,如果我是凶手,我一定会这样做的。”
潘可欣吐吐舌头,“你这人想法真够古怪的,好像你能猜到凶手在想什么一样。”
韩峰笑笑,“你怎么不怀疑我就是凶手呢?咦——”
潘可欣从他的脸色中,知道他已经发现了什么,忙凑过去看,材料上写着:曲明生,男,五十四岁,死亡原因,车祸,生前是彗星理财公司的一名老员工,做的是会计,后面是亲属和普通简历。
潘可欣奇道:“死于车祸的材料有七八份,你怎么就选中了他呢?”
韩峰问:“你知道理财公司是做什么的吗?”
潘可欣回答说:“代人理财的公司,银行也有理财部门。银行!你是说他和林政——”
韩峰摇头,“不对,我选他出来不是因为林政。理财公司对员工要求十分严格,一位在理财公司工作多年的老员工,肯定会养成处处小心谨慎的习惯。你看他的照片,这是他生前的照片,看到他的牙齿了吗?这人不抽烟,不饮茶,看他的眼睛,这人也不喝酒,身体健康,精神不错,容易满足现状。这样的人,就是人们平时所说的老好人,为人老实,勤恳。一个连烟酒茶都不沾的男人,又在理财公司做理财工作,这样一个谨小慎微的人,死于车祸的概率要小得多。”
潘可欣眼睛都瞪圆了,韩峰是怎样从这普通的资料中,看出这样多的信息来的?不过她仍不服气,道:“这是他生前的照片,那你知道是他什么时候照的?他以前不喝酒,说不定后来就喝了呢?他以前身体健康,说不定后来身体就虚弱了呢?资料上只说过他在理财公司工作,又没说他是否犯过错误,你凭什么断定他谨小慎微呢?”
韩峰笑道:“我又没说他就是被撞死的那人,只是他有疑点而已,我们去登门拜访他的家人,问一问就知道了嘛。而且,我本来是打算选出几个有嫌疑的人,但其他人的可能性都不是很大。我们不妨去试试。”
曲明生的家里,他的老伴和一双儿女还未从悲痛中清醒过来,对韩峰他们的来访很是奇怪。他们把韩峰和潘可欣当记者了,十分不配合。当韩峰诈说他们是警察后,曲明生的家人顿时慌了,他的老伴聂女士道:“我们可什么事都没犯,我们家老曲该不是犯了什么事吧?我们可一点都不知道啊。”
韩峰淡淡地道:“别着急,我们只是问些简单的情况。我相信,曲先生是没有问题的。曲夫人,我们想知道,曲先生是什么时候出事的?”
曲夫人一惊,迟疑道:“这个……”
潘可欣问道:“怎么?”
“这个……”
韩峰道:“你知道情况不说出来,被我们查实后,那事情就很严重了。”
曲夫人这才说:“其实,我们一直觉得这件事很蹊跷。那天晚上,都十二点了,突然有人打电话来,把我们家老曲约了出去。那一晚我都没睡安稳啊,第二天早上——”
“哪天晚上?”韩峰打断曲夫人的话问。
“前……前天。”
韩峰点点头,道:“请接着说。”
“第二天早上,就来了一群人,说是……说是我们家老曲……他……他……”说到伤心处,曲夫人又抽泣起来。
曲明生的儿子曲正接着道:“第二天,来了四五个人,称是理财公司的经理和高管人员,说我爸爸出了车祸,当时就不行了。他们怕我们伤心,所以没有打电话,而是特意来告诉我们,并带我们去医院看了爸爸的遗体。他们说,晚上公司开了一个紧急会议,因为我爸爸是公司骨干人员,所以请他也去参加。没想到我爸爸身体不好,开了一夜会后精神有些恍惚,早上一出公司就被车撞了,当场死亡。我们去看了爸爸,他……他被撞得好惨!”曲正说到这里,声音也有些激动了。
韩峰忙问:“那几个人什么样子?”
曲正描述了一番,韩峰失望地摇摇头,他说的那些人,闭上眼睛在街上一抓一大把。
韩峰又道:“哦,这么说,你们见到你父亲时,他已经死了。你们为什么没有追查肇事司机呢?”
曲夫人哭道:“他们公司的人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是我们家老曲自己撞到车上去的,与司机完全没有关系。而且,他们给了我们三十万抚恤金,又答应资助正儿大学的全部费用,并且表示,今后可以接纳正儿去他们公司工作。我们还能要求什么呢?”
“是啊,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好了,我们已经了解到很多情况了,你们请节哀。”韩峰说着,就带着潘可欣离开。
曲夫人独自送他们到门口,韩峰突然问:“夫人,你早知道这件事有问题,对吧?”
曲夫人一惊,“我不明白……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们了解到一些情况,你家老曲,很有可能是被谋害的,现在我们需要你的协助。”
曲夫人瞪大了眼:“谋害?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谋害我们家老曲?”
“这正是我们要问你的啊。难道你们家老曲,在出事前就没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曲夫人与韩峰对视片刻,才低下头道:“我想,有些信息,或许对你们有用。老曲在出事前几天,他有些反常,我看得出,他有心事。可问他,他却什么也不肯说,再问他,他就烦我。在睡着后,我有好几次听到他说,这是违反规定的,就只有这么一句。”
“你别急,再好好想想,你先生有记日记的习惯吗?他还有没有可能告诉别的人这事儿?他在公司里有比较要好的同事吗?”
见曲夫人陷入沉思。韩峰道:“不用慌,你慢慢想,想起什么就告诉我们。这是我们的联系方式。”他把冷镜寒的电话号码写了下来。
“我们家老曲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他也是很能保守秘密的。有什么心里话只会对我说。要是连对我都不肯说,那他也不会对别的人说。在公司里,他好像和一名叫胡金诚的员工关系不错,他好几次提到那人。其他情况我就不太清楚了,他们公司里的事,你是知道的,对家人也要保密。警官先生,你们一定要找到害我家老曲的凶手啊。”
“你也这么认为吗?曲夫人。”
曲夫人点点头,“老曲那公司一向很抠门,平时在公司用点纸都要从员工工资里扣,这次怎么会突然这样大方。而且这么多年来,他们也从来没有深夜开会的习惯。”
韩峰道:“你们为什么没去他公司确证,他们公司那天晚上是不是在开会呢?”
曲夫人一愣,“我向来不过问老曲公司里的事,我想,既然经理都来了,而且钱也送来了,也就不好再深究。”
韩峰道:“好了,如果你家老曲是被人害死的,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记住,想起什么或是找到什么,给我们打电话。”
路上,潘可欣道:“我算服了你。那曲明生是晚上十二点离开家,而车祸发生在一点后,时间上完全有可能,而事后理财公司举动异常。那个被撞死的人,不是曲明生又是谁?”
“只是运气好罢了。”
“可是临出门的时候,你怎么知道曲太太还有隐情没有讲呢?”
“这很简单,她一听说我们是警察,马上就说她不知道她家老曲的事。这说明,她是知道一些事情的,这就叫欲盖弥彰。我用言语套一套,她就自己说出来了。再做几个简单的调查,就可以证实那天被撞死的人是不是曲明生了。现在的问题是,老曲所做的违反规定的事,到底是什么呢?正是那件违反规定的事,要了他的命。”潘可欣正想说什么,手机响了,拿起接听,随后对韩峰道:“冷伯伯说,让你过去一下。”
潘可欣要回保险公司,整理今天的材料。韩峰一个人匆忙赶赴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