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中,韩峰拍拍头上的零落物,看了看那一堆燃烧的废铁,向冷镜寒走去,笑道:“如何,冷兄,舒坦吧?”
冷镜寒爬起来,看着远处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刚才那辆车?”
“不用看了,没有车牌。”
“刚才,你看见他们使用武器了?”
韩峰傻愣愣地道:“没有啊。”
“那我们的车是怎么爆炸的?”
“我也不知道。刚才,我只是感觉到危险了。”
冷镜寒一把抓住韩峰,“胡说八道,快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先打个电话,让他们开车来接我们,我慢慢告诉你。”
冷镜寒打完电话,韩峰才道:“你刚才在车上说了,凶手故意引起人们注意,我才突然想到的。”
冷镜寒急问:“你想到了什么?”
“凶手故意引人注意,其目的是什么呢?从另一个角度想,如果凶手知道我们在办梁兴盛的案子,那么这里死了人,我们会不会来查看呢?”
冷镜寒点头,“肯定会。”
“那么凶手躲在暗处,是不是正好向我们下手?这里比较偏,得手后也好逃。”
“你是说,凶手故意留下疑点,让别人注意,就是想把我们引过来。”
“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你怎么知道刚才那辆车要对我们下手呢?”
“本来,在这样的公路上,碰到一辆夜行车也不奇怪。可是,那车性能明显比我们的车好,跟着我们走了十分钟之久,却只是跟在我们后面,我就开始起疑心了。刚才,就在我想通了凶手为什么要开灯的时候,那辆车突然开始减速,拉开与我们之间的距离,那自然是有了问题,不管那车怎么动作,我觉得都有必要跳车。”
“你真的没看到他们使用武器?”
“没有人拿武器,没有人将躯干任何部位探出车身,他们从我身边经过时,连车窗户都没开呢。车里有一个还是两个人,看得不是很清楚。”
“那他们是怎么让我们的车爆炸的呢?这车可一直在我们的视线范围内啊,也不可能安装了炸弹吧?”
“我不知道,等他们勘查了现场再说吧。哎,跟你坐车也倒霉,下次坚决不和你坐同一辆车。”
郭小川他们首先赶到,看着灰头土脸的冷镜寒,关切地问:“老冷,没事吧?”
“还好,没有大碍。”
另一辆警车也呼啸而来,是龙佳他们到了。张艺道:“冷处,你没事吧?”
龙佳看了看韩峰,好像没什么问题。
冷镜寒道:“你们也来啦,现场呢?”
张艺道:“刘定强在和另一组警员收拾现场,死者家属也赶来了,但看情形,估摸要做尸体解剖。就看刘定强怎么给那些家属做工作了。”
冷镜寒这才道:“从他们的举动来看,这绝不是一起普通的偷盗案,他们偷走的东西,肯定有某种意义。”
郭小川问:“他们用的什么装置爆破了你们的车?”
冷镜寒一摊双手,“不知道啊。”
郭小川命令:“勘查现场,还有,我们在高速路口拿到了录像带。”
冷镜寒道:“好,我们去实验室整合信息。韩峰,韩——”
天色已蒙蒙亮,韩峰躺在地上,喃喃道:“半夜四点就把人吵醒,我还从来没这么早起来过,我不行了。”
同时,丁一笑刚从梦中醒来,洗了把脸,书房的电脑就响了。丁一笑看着那刚刚天亮时的高楼建筑窗外和那电脑椅靠背,惴惴不安地问:“怎么样?成功了吗?”
电脑低声道:“没有,看来那家伙和传说中一样,有着狼一样的本性,能在危险发生前预先感知。不过,他们已拿走了我留下的诱饵,加上接连的暗杀,相信那家伙会对这场游戏认真的,我真的好期待,他能拿出点真本事来。”
丁一笑问:“为什么你一定要盯上他呢?”
电脑淡然道:“那不关你的事,最近警方开始注意你了,你在日常交际中小心点,别露出什么破绽。警方拿不出什么证据,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实验室,刘定强的结论是:“死者胃内发现大量食物残渣,从消化程度上看死亡已14至16个小时。因为天气炎热,所以死后僵硬程度及软化程度都变化得很快。其死因是后脑遭到重击,袭击死者的工具是横截面四乘四厘米的金属榔头,一共两击。死者指甲缝里留下的纤维来自工业棉手套。但是系统分析后得出结论,死者生前并没有发生激烈搏斗,从电脑的足迹分析,凶手身高一米六八,击打的力度达到了一百九十公斤,通常是受过专业训练或是长时间从事体力劳动者,才有这么大的臂力。现场还留有麻性纤维和木屑,看来他们是用麻袋和木箱装走的零件。”
冷镜寒道:“做得不错。”
“唉,”刘定强叹息一声,“我们不靠这些仪器,就无法得出这样的结论,可那小子,他只看一眼就知道了。”
冷镜寒道:“如果从小就训练观察各种伤口和痕迹,那么他看到现场时得出结论,就和我们呼吸空气一样自然,没有什么神秘的地方。”
刘定强惊道:“冷处,他以前究竟是——”
“天机——不可泄露!”
夏末也得出结论了:“你们在厂长办公室找到的纸屑,是A8标准设计图纸,这种纸张厚,纤维匀净,适合精细描绘,多用于各种建筑施工设计和零件设计。从墨迹分析看,是蓝色的绘图墨,也就是说,这是一张设计图纸的残片。还有,我们在纸灰中分离出棉制品灼烧后留下的成分,其成分与尸体上的棉制品纤维可以做同一认定。由残纸片留下的痕迹看,其标尺以毫米为单位,这种零件不会太大。厂房里的烟蒂,从唾液分析,可以肯定是案发后在厂房留下的,没有指纹。不过,你们从现场带回来的那半个零件很奇怪。它并不是纯钢材料,含镍含铬,还有塑性材料在里面,硬度好,强度大,轻便,耐腐蚀耐磨,据我所知,飞机制造才需要这样的材料吧?”
冷镜寒疑惑道:“飞机制造?他们自己造飞机?做什么用呢?”
龙佳也道:“录像分析结果出来了,可以肯定,是这辆车。五十铃皮卡tFS30h,你看,驾驶室有两个人,他们经过摄像头时都做了很好的掩饰动作,面部暴露部位不足百分之三十,电脑无法作成型分析。”
冷镜寒道:“他们车上装了不少啊。”
龙佳道:“这车载重0.8吨,五座的,他们连后座也装满了,至少有2吨以上。而且,没有车牌。”
冷镜寒道:“不知道郭局他们的走访工作做得怎么样了。”
正说着,手机便响了,冷镜寒接通手机:“是我,冷镜寒。什么,已经有了人物素描?马上传真过来?好的,好的。我等着你。”
刚挂机,手机又响了,冷镜寒打开手机:“李响吗,你那边有什么情况?”
“一切正常,他没有任何动作。冷处,昨晚那个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正在查,你负责做好监控工作,定时汇报,别的事情暂时不用太关心。”
那边李响有气无力地答道:“知道了。”
等韩峰在冷镜寒的办公室里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了,他耷拉着眼皮,穿着破拖鞋,在刑侦处里踩得很响。冷镜寒将一叠报表扔给他:“你看看,这是我们的分析材料。”
韩峰看着材料,冷镜寒在一旁问道:“你会不会怀疑错人了?丁一笑没有时间来制造这起针对我们的暗杀,李响一直盯着他呢,他哪儿也没去过。”
韩峰懒洋洋地答道:“现在的通讯手段太先进了,根本就没有办法完全监控。他用手机,你不能每次通话都查到内容吧,用电脑,怎么查,他随便上个论坛发个什么帖子,就把命令发出去了,那我们当然不知道。”
刘定强道:“从心理学的角度说,丁一笑这个人思维缜密,巧舌如簧,敏而精辩,做事情势必小心谨慎,不露微小破绽,绝不会那样明目张胆地向警方发起袭击。至少这两起针对你和冷处的袭击,我个人认为,不是丁一笑部署的。弄出这么大动静的袭击,其人必定有非常张狂的个性,而且,有着被鄙视过的经历,他对社会有一种强烈的报复心理。”
韩峰不置可否道:“犯罪心理学,心理画像么?我也会,没什么了不起的。你要知道,他少年时经历突变,会导致心灵扭曲。这一类人的行径不能以常理推断。”
夏末探出头来,“袭击你们的炸弹,我觉得丁一笑不会有那么精深的专业知识,他成天忙于承接各种案件,还能把炸弹研究到这个地步,那他可真是一个天才!”
韩峰反驳道:“谁说什么事都要他自己做。杀t市的警察,他不就请了黑网的杀手么,他也可以请一个专业人士来制造炸弹啊。”
“可是——”林凡把一份材料递给冷镜寒,插嘴道:“我对林政和丁一笑的社会关系进行了调查,发现丁一笑和林政并没什么私交,而丁一笑与恒福银行之间也只有业务上的往来。他平日忙着办各种案子,交游广阔,却没一个深交,他对周围的人防范很严密,而且,我认为他十分怕死,所以有可能出于自我保护,才会聘请保镖,并且安装监视器。”
韩峰转动着眼珠,翻阅着林凡就林政做的调查,用左手拇指关节抵住下巴。
龙佳也道:“有一定的道理,丁一笑既然是名律师,那么他参与过的案件很多,得罪的人肯定也不少,为了怕人家报复,有可能装上监视系统,不能单凭这一条就认定丁一笑是嫌疑人。”
韩峰压着材料,环视一周,发现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质问的神色,意思是你怀疑丁一笑究竟正不正确呢?
刑侦处瞬间安静了下来,韩峰将文件翻得沙沙响,支吾道:“怎……怎么,都看我干什么啊?”
冷镜寒叹了口气:“如果丁一笑不是这次案件的嫌疑人,我们把大量的精力都放在他一个人身上,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究竟值不值得?”
韩峰突然灵光一闪,“哦,这样啊。对呀,你们说得都对,很有道理。”
龙佳笑道:“如果我们说得都对,那你——”
“我也没错啊。丁一笑这个人,是一定要怀疑的。”见大家都不明白,韩峰又解释道,“我现在怀疑,丁一笑和卢芳一样,只是棋盘上的一枚棋子。”
冷镜寒霍然起立:“你的意思是,丁一笑还不是真正的幕后主谋?”
韩峰指指材料,“还记得昨天我看到丁一笑的企业时说的话吗?他的企业给我一种感觉,当时这种感觉不是很清晰。现在这种感觉突然清晰了,那几家企业根本就不像是丁一笑为自己开办的,而是为了别的什么人开办的。那就是为什么企业分散并同时开办了五家的原因。”他把丁一笑的企业资料提出来,道:“看看这些企业,这是典型的傀儡操控法。只要扶持一个前台傀儡,帮忙出面办理那些不可见人的勾当。如果出现什么异常情况,将由傀儡吸引所有的目光,而自己可以全身而退。”
“可是——”韩峰竖起食指打断了冷镜寒的话,接着说:“这是其一。其二,丁一笑家的监视系统,监视器或许是丁一笑安装的,但监视者并不一定是丁一笑。”
刘定强笑道:“笑话,哪有自己装了监视器让别人来监督自己的?”
冷镜寒和林凡却有所悟,林凡道:“你是说,是那个幕后操控者让丁一笑这么做的?”
韩峰点头,“知道提线木偶吗?要让木偶动,那线可得在自己手中。”
夏末吐舌,“丁一笑这么厉害的人物都甘心俯首,那幕后人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韩峰又道:“其三,丁一笑身边那个人,除了保护他之外,还有可能起监视的作用。而且,从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来看,丁一笑本身有很多疑点,他失踪的半年,去了哪里,在做什么?他的资金来源与流向?他开办的企业背后的目的与缘由?为什么他失踪的那半年恰好是卢芳领养梁小童的时候?为什么林政和梁兴盛死前他又恰好与林政和梁兴盛都有过接触?为什么林政转让股权这样的大事不交由他们公司的专职律师来做而要找到丁一笑来询问?退一万步,所有的事都是巧合,丁一笑的背后,也一定还隐藏着别的事情,那案件不一定会比现在这个小嘛。所以,监视他是必要的,就不用再犹豫啦!”
韩峰翻阅着刘定强做的尸检报告,翻了几页,突然放下资料,走到黑板前,用粉笔画起来,一边画一边道:“现在,我们基本上可以把整个案情串起来了。三根线,分别是卢芳和梁小童,胡金诚和那保安,丁一笑和那矮子。卢芳的作用是让梁兴盛和林政上钩,丁一笑作为中间的法律顾问给他们牵线搭桥,胡金诚则负责拉拢曲明生为他们的股权转让协议做账,一旦转让百分之五的股权成功,那么,杀了曲明生、梁兴盛、林政这三位当事人,因为法律关系,那股权被梁小童自动继承,并通过卢芳而成功地转入了他们手里。而我们目前所看到的,全是明面上的东西,这三条线的背后,有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一个完美的计划,不留一丝明显的痕迹。现在的情况是,卢芳和梁小童、胡金诚和那保安,都已失踪,该死的人都死了,现在只留下丁一笑这一条线了,如果他再跑掉的话,我们就真的是什么线索都没有了。”
韩峰将六个人的名字写成了一个圆圈,圆圈的中间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将粉笔折成两截,潇洒地抛了出去,又拿起分析材料细细地看了起来。
韩峰最后看到夏末的结论,笑道:“飞机材料?他们造飞机来做什么?飞机可是大家伙,躲在哪里造飞机啊?这种材料肯定还有别的用途。现在有一个问题,既然结论是死者生前没有和人搏斗,那他手里的半个零件哪里来的?”
冷镜寒道:“或许,是无意中抓住的?”
韩峰摇头道:“偶然性很小,算了,暂时不想它。你们现在在做什么?”
冷镜寒道:“借你的龙佳用用,正在做图像比对。”
龙佳老远横了一眼过来,冷镜寒忙改口道:“借你的队员用用。”
韩峰揉揉眼,半睡半醒道:“图像对比?谁的图像?”他走到电脑旁,突然眼睛就鼓大了,“是他们!”
冷镜寒道:“你认识?”
“还记得那个理财公司吗?我去调查的时候上当了。左边一个是胡金诚,右边的是那个保安,叫……叫……”韩峰用手撑着额头,最后道:“想不起来了。”
“据当地居民说,两人都在搬东西,左边的个高,右边的劲大。”
“应该再派人去调查胡金诚。”
“你不去吗?”
“我打算去看一看丁一笑在本市开的那五家企业,我去不容易引起怀疑。”
“那好,龙佳去查吧。张艺要去监控丁一笑的行踪。我还要去和郭局联系,他们在勘查现场,或许会知道昨天晚上我们的车是怎么爆炸的。”
韩峰买了两个馒头,让潘可欣驱车到五花台。一路上,潘可欣又照例询问昨天的收获,当听到昨天晚上韩峰他们险些丧命时,不禁咂嘴道:“好阴险的连环计。”
韩峰嘴里塞着馒头道:“连环计?我怎么看不出来?”
潘可欣拍打着车座椅,“很明显嘛。他们先是去偷梁兴盛厂里的东西,并且杀了看门的老伯,随后又利用这起凶杀案引你和冷伯伯到现场,制造普通偷盗案的假象,趁你们不防备在回程途中袭击你们,这不是连环计是什么?”
“我不认为他们是事先那样准备的,只是我们临时探访梁兴盛的公司,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罢了。”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这个幕后操纵者很有头脑,他的每一步安排都有其独特的用意,利用卢芳控制梁兴盛及他的儿子还有林政,用丁一笑来协调二者之间的关系,达成股权转让协议,而控制了恒福集团百分之五的股份。在理财公司收买胡金诚,安排自己人做保安,成功实施移花接木的人为车祸。丁一笑名下有五家企业,他可以用这个幌子培养自己的力量,从而可以实施一场调动几百人来完成的车祸陷阱。每安排一颗棋子,都有其独立的用处,而且,用处都不止一个。你看,现在林政死了,死前他交出了自己的部分股权,并且凶手用了一种非常奇特、十分隐蔽的杀人方法;所以他的死给警方带来了不小的压力,凶手成功地制造了社会舆论,让警方疲于和记者周旋而没时间去调查林政的死因和背后隐藏的秘密。丁一笑一方面负责梁、林二人的法律事务协调,一方面又是五家企业的法定代表。卢芳一面是林政的情人,一面又是梁小童的监护人。每个人的作用都不止一处,梁兴盛死了,但他的使命似乎还没完成,他留下一个厂子,这东西对操纵者似乎也很有用。”
“一个破产的零件加工厂,会有什么用呢?”
“现在还不知道,但是有一点比较肯定,那工厂是暗中被人监视起来了,所以我们一去查探,监视人员马上就作出了反应,在我们去详细调查前将加工好的一些东西运走,销毁我们可能发现线索的东西。连看门的老人都不放过。”
“说得好复杂,我真想停下车来把这段话敲进去。对了,你以前究竟是学什么的?可以告诉我么?告诉我嘛。”
潘可欣正逼问,突然听见韩峰卡着脖子嚎道:“噎……噎住了!水——”
潘可欣递过瓶子,冷哼一声,“哼,不想说就算了,也用不着这样吧。”
韩峰喝了水,一个劲儿地捋胸口,但是不说话。好一会儿,才顾左右而言他道:“现在我唯一不太明白的是,如果他已经得到那百分之五的股权,就应该尽快转移成现金并向国外转移才对。”
潘可欣沉默了很久,还是忍不住问:“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是这样做的?”
“如果是这样做的话,那么丁一笑、胡金诚这些人都没有用了,而且他在h市也就不会有什么动作了。可事实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一直在做出举动让我们知道,他还在操控着整个局面,他派人暗杀我和冷处,派人监视着梁兴盛的工厂,而且控制着丁一笑,还有,他设立在丁一笑名下的五家企业,不是全然没有用处么?所以我认为,他要么是还有别的想法,要么是——他根本就没有拿到一分钱!”
潘可欣大笑,“笑话!他费了这么大劲儿,制造了那么轰动的案子,一分钱都没拿到,这怎么可能?”
“里面一定还有我们所不知道的情况。关键在于,卢芳带着梁小童去了哪里?如果凶手已经得到钱款,那么以他的手法,卢芳和梁小童多半已遇害,如果他还没得到钱,那么卢芳和梁小童就是关键,谁都知道,谁控制了梁小童,谁就控制了那百分之五的股份。咦?”韩峰突然思索道,“会不会是卢芳破坏了计划,独自带着梁小童离去了?”
潘可欣表示赞同,“有这个可能,卢芳这个女人,从她前面的表现来看,也不是省油的灯。极有可能是因为分赃不公,卢芳独自带着梁小童躲了起来。”
韩峰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像啊,要真是那样,凶手首先要做的就是大规模寻找卢芳和梁小童,就算是很隐秘地进行,也会有迹象泄露出来的,可他没有这样做。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呢?还有什么是我们所不知道的呢?”
两个小时车程,五花台到了。此处群山连绵,苍翠幽幽,给炎热的天气平添了几分凉意。潘可欣下车,站在一处断崖边,“五花台山是一条大山脉,在h市外围环城,可以为h市挡住南下的冷空气袭击。每次到这里来,我都觉得特心旷神怡。”
韩峰也来到断崖旁,极目远眺,深深呼吸,然后看了潘可欣一眼,“你还蛮了解这一带的嘛。”
“那当然,我曾给五花台山写过专稿。我第一次来这里时,就觉得这里远离了城市的喧嚣,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大自然的味道。你呢,这里给你的第一感觉是什么?”
“第一感觉?”韩峰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啊——”地长叹一声,又睁开眼赞道:“这里山高林密,人迹罕至,确实是实施强奸的极佳场所啊!”
话音刚落,他屁股上已经吃了潘可欣一脚。潘可欣怒道:“这就是这里给你的第一感觉啊!刚才那一脚怎么没把你踢下去,这样我就为民除害了。”
韩峰假装委屈,“人家说心里话嘛,你却……”
“算了,没工夫跟你瞎闹,下午我还谈好一个车险合同,等着去跟人家签约呢。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韩峰手向前一指,“看见前面那山头了么?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
潘可欣极目望去,只见林木茂盛,郁郁葱葱,不由得问:“那里有什么?”
“那里是丁一笑名下的一处矿产,我想去看看,他们究竟是不是在采矿?”
“会不会被发觉?那不就打草惊蛇了么?”
“所以我们才要从这里绕过去,顺道看看附近有没有居民,问问这矿山的情况。”
潘可欣质疑道:“那么茂密的树林,怎么会是矿山呢?”
二人翻过小山头,本想直接看看矿山,没想到,在半路就被拦截下来。不是被人拦截,是铁丝网,一层的铁丝网,从山脚下一直牵到山顶,每隔十步距离,便有一个醒目的标记“高压电,请勿触摸!”
韩峰不太相信,找潘可欣借了个钥匙扣,向网上一扔。“劈啪”几声,钥匙扣再落回地面时,已变了形。韩峰瞪着眼,“不会吧!竟然可以这样,政府也不管?”
潘可欣摊开手,耸耸肩,“没办法,看来我们的调查注定失败。”
“走,绕去大门看看。”
从矿场大门向里看,居然有三道铁门,每道门有两名警卫,从表面看,谁也不知道他们是否有武器。潘可欣举起相机,“我给他拍下来,回去发表一篇报道,就说城郊有个神秘矿厂。”
韩峰一把拉住潘可欣,“小心。那里!”
韩峰手指的地方,一台旋转摄像头正晃了过来,两人伏低身子躲避。一会儿,韩峰探出头来,“防范得这么严密,一定要调查调查。”
“你看,那边开来一辆车。”
韩峰看着潘可欣指的方向,果然一辆面包车从远处驶来。车身部分没有车窗,上半身银灰色,下半身是蓝色的,韩峰低声道:“奇怪,这是辆运钞车,运钞车到这里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是辆运钞车?”
“你看,车头的玻璃是防弹的,所以反光弧度与普通挡风玻璃不同;驾驶员旁边的车窗上有个小孔,那是通气孔,从这个孔可以看到车窗玻璃的厚度;而车身是加厚钢板的,轮胎是防扎的,还有后面那道门的把手,如果里面锁上,外面是打不开的,而这些设计,都是为了保证运钞车的安全。”
运钞车在门口停下,车里下来一个人,拿着证件交给警卫,警卫看了后放行,到第二道门时,车里又下来另一个人,拿着另一份证件,然后是第三道门。韩峰看了看,道:“看来,今天我们是进不去了,那么,我们先回去,让冷兄他们来查。”
返程时,他们遇到一位锄田的大爷,韩峰过去问:“大爷,那山上拉上铁丝网干吗?”
老大爷双手搁在锄头上,“你们是来爬山的?没有去碰那网吧?那可是带电的。那山的周围,都是政府设定的禁入区,你们不知道么?”
潘可欣道:“老大爷,那里面是什么秘密基地啊?防范这样严密?”
“什么基地啊,就是一矿山。以前是荒山,种啥都不好长,满山石头疙瘩。谁知道,人家说,那山里有宝呢,那些石头疙瘩都是宝贝。”
韩峰回望大山,道:“矿山不用拉电网吧?”
“可不是吗,当时政府下令村民不能进那山,大家心头都纳闷呢。后来一打听,那山上的矿可不是一般的矿,都是稀有矿石,什么采集技术、提取技术都是从外国引进的,还有什么国家级机密的技术,怕被间谍偷去,才保护起来的。嗨,那些什么技术,我们也不懂,也不知是真是假。”
“大爷,这山已经被围了好几年了吧?”韩峰问。
“是前一年吧?不然就是大前年,反正不出这两年。我记得是我家阿旺刚读完小学那一年来的,进山的车可多了,那架势,都赶上发射火箭了。”
韩峰一笑,“大爷,那这两年可听说山里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动静?”
老大爷愣了愣,“没有没有,只是听说去年二娃家的狗不知怎么的,撞到电网上给烧死了,二娃还找矿山的管理部门闹过,那哪能敌得过人家啊,最后还不是不了了之。”
韩峰摸摸鼻子,“大爷,你再想想,你天天都在这个山头种地,难道就没有听到那边有过什么响动?”
大爷看了韩峰一眼,“响动?哦,我知道了,你问有没有什么声音吧?人家要开山,自然会放炮,只是这山大,声音挺小的,就像放鞭炮一样,一点都不吓人。每天总是要放几炮的,大多是早上和中午,那会儿地里的人不多。我想人家是怕我们种地时被吓着,我也是因为起得特早,有时中午又不回家,才听到的,跟乡里人说,他们都不信呢。”
大爷停了停,好像突然想到什么,打量二人一眼,问:“你们不是本地人吧?”
二人一听就明白了,老大爷怀疑他们俩是间谍,潘可欣忙道:“咋不是哩,我家搁东汉桥那儿呢,我们出来玩儿,没想到竟然封山了,唉……”
老大爷仍然很怀疑地看着两人,韩峰马上将手搭在潘可欣肩头,潘可欣也伸手环抱住韩峰的腰身,将脸贴在韩峰身上,表示两人确实是情侣。
两人找了个借口,离开了那老大爷。
潘可欣马上松开韩峰,闪到一旁,娇嗔地横了韩峰一眼,“你这人,就知道占点小便宜。”说完,自己脸先红了。
韩峰心中大动,“她这样说,是不是说我胆子太小?还可以占更大的便宜?哈哈!”
韩峰整了整衣服,清咳一声,“我这人,一向比较老实胆小,从来也没有过什么不规矩的行为,你这样说我,我很容易害羞的。”韩峰说完,满脸堆笑,一点都没有害羞的意思,倒是潘可欣的脸,更加红了。
韩峰看着潘可欣,心想:“若不是她太矮,倒也确实是个美人。”他上车后道:“既然他们防范这么严密,看来另一座矿山也是如此,我们就不用去看了。”
潘可欣“哦”了一声。韩峰坐在车上,来回搓手,邪邪地笑道:“现在时间还早,难得出来一次,上次你带我去看了你爷爷的新大楼;这次,不如去我家看看吧,怎么样啊?”
潘可欣也想多知道一些韩峰的情况,忙道:“好啊。”但是扭头一看,那家伙正不怀好意地怪笑,突然觉得这样贸然答应,有些太轻浮了,又补充一句道:“我只在门口看看就走,不会待太久的。”
韩峰乐不可支道:“明白,明白。”
潘可欣想到,这样说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俏脸红到耳根子去了。
奥迪开进小巷,潘可欣停车下车,不由发出一声惊叹:“哇!”她实在没想到,韩峰会是住在这样的地方。
那小巷,长不足三百米,土墙瓦房,和高楼林立的城市格格不入,倒与他们第一次去见卢芳时的贫民窟相似,但又比那里要好许多。街道两旁都是赤膊裸胸的男子,一些车夫和挑夫没事干,聚在一起打牌,玩些小棋子游戏,给人感觉仿佛时光倒退了三四十年。街道上的门店都挂着匾额,全是什么老字号。二楼全木质结构,古老的门窗好像随时都会掉下来砸在行人头上,窗户还有用纸糊的,那些破了的窗户纸,与蜘蛛网一起随风飘荡,被虫蛀过的窗户在风吹动下,不怎么光滑的转轴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韩峰走在前面,得意地介绍:“别看白天没什么人,到了晚上,这里可热闹了。街两旁都是大排档,四川的麻辣烫,重庆的火锅,新疆的烤羊肉,本地的炒田螺,北京烤鸭,太多了,什么都有。”韩峰说得津津有味,还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仿佛那就是人间至美的食物。
潘可欣想象了一下,一大群人袒胸露乳,大声吆喝,吃得额上直冒汗,不时还有打斗发生,这样的地方,她可是从来不愿意光顾的。
韩峰带着潘可欣到了发廊,潘可欣不愿意进去,站在门口道:“这……这……这是你家吗?”她怎么看也像是那种廉价的色情场所。
韩峰把潘可欣拖进去,“当然是啦!我干吗骗你,你不信问屈姐去。”
发廊里,几个小姐正在打牌,有一个在替客人按摩,看见韩峰回来,都跟他打招呼。
潘可欣见韩峰真认识这里的小姐,不由皱眉,心中想到:“怪不得他一身流气,原来是在这样的环境中熏陶出来的。”
屈燕叼着烟问:“这么快就回来了?他找你做什么去了?”
韩峰牵着可欣的手,边走边说:“他啊在外面养了个二奶,请我去鉴赏鉴赏。”
屈燕大笑,“那这位姑娘是?”
“我给他撬过来了。”
几个小姐都笑个不停。只有潘可欣不明就里,因为她不知道韩峰他们口中的“他”就是冷镜寒。
一个发廊小姐看着韩峰的背影,问道:“燕姐,冷处真的养二奶啊?不知道我够不够资格啊?”
屈燕笑道:“别听他瞎说,那小子,满嘴胡说八道。不过,那小姑娘倒是蛮正点的,也不知道那小子从哪里拐骗来的。”
潘可欣问:“刚才你们说的是谁啊?”
“哦,我们说的是一位老朋友,我就住二楼,我们上去吧。”
潘可欣踏在木楼梯上,听着“吱嘎吱嘎”的楼梯声音,那木楼梯摇摇晃晃的,像随时会断掉似的。楼上灯光更昏暗,老式的木料已经斑驳如面目狰狞的鬼怪,潘可欣的手紧紧握住韩峰的手,丝毫不敢放松。
“到了!”韩峰声音不怎么大,可潘可欣却心头一跳,感觉韩峰不是说他家到了,倒像是说地狱到了一样。韩峰微笑着,推开门,昏暗的房间里,几道光柱透过破了洞的窗户纸射进来,尘埃弥漫在光柱中,就像烟雾涌动。潘可欣不由自主地捂上了嘴巴,因为房间那味儿,实在是……
韩峰却大大咧咧往满是灰尘的床上一躺,手脚摊开成“大”字型,舒服地呻吟:“还是自己的床睡着舒坦啊。”
潘可欣扯着衣袖,捂着嘴,“你真的住这里啊?”
“是啊。”韩峰突然感悟道,“虽然房间简陋点,但是在这里,自由。”
潘可欣皱着眉,哭笑不得,“可也太简陋了吧?”她环顾四周,脑海中闪现出一个绝佳的形容词“家徒四壁”。她问道:“我还是不太相信你是住这里的,你以前到底是做什么的?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告诉我好不好吗?”
韩峰翻身爬起,微笑道:“我去给你倒杯水。”说完就往门外走。
“嘿,不用了,嘿——你回来!我问你呢!”韩峰已经下楼去了。
潘可欣撅起嘴,自言自语道:“还藏得挺深的。”她不顾灰尘蒙蒙,猛烈呼吸几口,暗道:“我就不信我问不出来!”
她起身开始搜索,打算在这个破烂的房间里发现韩峰的蛛丝马迹。她看了看自己坐过的那两本书,竟然是一本《菲洛·凡斯探案精选》和一本《希腊棺材之谜》,她用数码相机拍下,作为证据,这就已经开始正式调查韩峰了。韩峰的房间很不干净,但是线索很干净,除了书和床上的东西,实在是很难发现别的东西了。很快潘可欣就发现,这里干净得太奇怪了些,连一件衣服、一双鞋都没有,更别说其他的生活用品,潘可欣暗想:“这和大街上的乞丐有什么区别?他怎么能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下去呢?不,乞丐还带着一大套家当,他简直连乞丐都不如,可冷伯伯是怎么认识他的呢?冷伯伯又偏偏守口如瓶,咬紧牙不说,真是急死人了!”
潘可欣一面想,手中的相机可没有停下,她听到韩峰上楼来了,也没有停止,心想:“韩峰自己不说,可不能怪我。”
突然,一只花斑大蜘蛛出现在相机相框中,潘可欣吓得大叫一声,扔了数码相机,转身向门口跑去,与韩峰撞个满怀,“呀呀!”韩峰手里一纸杯的水,也都洒了潘可欣一身,还好是凉水。
潘可欣紧紧抱着韩峰,两只脚像跳踢踏舞那样蹬着,不住地叫:“蜘蛛!蜘蛛……”
韩峰不好意思地去擦潘可欣背上的水渍,那薄纱裙被水浸过,形若虚无,韩峰手指触及,皆是细腻滑柔之感。他憨笑,看着天花板道:“蜘蛛?有这么可怕么?”心中却道:“早知如此,养条蛇岂不是更好!”
潘可欣将头埋在韩峰胸口,偷偷回头看了一眼,根本什么都还没看到,马上又将头埋回韩峰胸口,问道:“它走了没有?它走了没有?”
韩峰眼珠转动,答道:“那只是走了,可有一只,落在你背上了。”
“啊!”潘可欣又是一声惊叫,一只手不住地胡乱挥舞,急得都快哭了,央求道:“赶它走,快赶它走!”
韩峰抚摸着潘可欣的脊背,轻轻道:“好啊,我帮你赶它走。”韩峰心想:“原来你这么怕蜘蛛啊,要是弄一只在你裙子里,你不是要脱衣服?”他越想越得意,竟然忍不住笑出声来。笑声一起,潘可欣马上警觉,她推开韩峰,仔细看看地面,又在自己身上拍打了一番,确实没发现蜘蛛,才恨恨地对韩峰道:“你要死啦!知道人家害怕,还故意作弄人家。”
韩峰挥着手,“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你刚才害怕的样子,实在太可爱了,又把我抱得那么紧,好像太需要一种安慰,就忍不住想配合你一下。小心!”
韩峰话音刚落,潘可欣就感觉到了,自己踩到了什么东西,她连看都不敢看,哭丧着脸问道:“是什么?”
“不是蜘蛛!”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潘可欣跳起来,那么远的距离,居然一跃扑入韩峰怀中,双手紧紧钩着韩峰的脖子,两只脚架在韩峰右手臂弯中,远离地面,同时将头深埋。韩峰呢,也乐得怀香抱玉,附在潘可欣耳边道:“你早说你这样怕蜘蛛嘛。”
潘可欣不明就里,迷惑地看着韩峰,韩峰笑道:“早说我就多找几只放在房间里啊。”
潘可欣圆睁杏眼,可在韩峰坏坏的笑意目光注视下,又不敢与韩峰对视了,声如蚊蝇:“你……你这个坏蛋!”
韩峰笑嘻嘻地道:“我从来就没说过我是好人。”
潘可欣欲言又止,突然挣脱韩峰怀抱,跑了出去,又突然折返,在韩峰脸颊亲了一口,甜甜地笑道:“你可真是个坏蛋。”说完又跑了。
“你的相机!”
潘可欣边下楼梯边说:“明天我到刑侦处去取,这里我实在待不下去。”
韩峰摸着自己被潘可欣亲过的脸庞,不由一笑,又看看那能被称作床的地方,暗想:“如果床稍微干净些,她会不会躺上去呢?”顿时思绪起伏,绮梦连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