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类别:文学名著 作者:张牧野 本章:第一节

    这是个消暑的段子——河神郭得友,发生在天津卫的真人真事。

    说起“河神”,并非是河里的神明,而是一个充满了传奇色彩的绰号。在天津比较有名的河神,就是冯耀先和郭得友两位了。可能比我岁数大的听说过,这俩人都是老公安,水上警察,在河里打捞尸体和犯罪证据,也救那些落水的轻生者。冯爷这人可能现在还有,我看报纸上去年还登过老爷子在海河里冬泳。郭得友郭爷80年代末就去世了,事迹流传的比较少,我这是听郭爷后人讲的。

    天津卫地处九河下稍,当地河网纵横,河沟子水坑特别多,每到夏天,人们习惯在各处河道游野泳,不时有落水或轻生之人出现,所以淹死人的事情时有发生。还有很多来历不明的浮尸死漂,都不知道是从上游什么地方漂过来的,甚至有可能牵涉到命案,也有作案后把作案工具扔进河里的,全需要水警打捞搜寻,因此从解放前便设有水上警察。水警不参与破案,专门负责搜索打捞救援这些事,个顶个是游泳健将。据说郭爷六十多岁还没退休,冬天挖个冰窟窿就能潜下去,俩眼珠子倍儿亮,人长得也魁梧精神,猛一看跟画上的人似的。由于他水性太好了,又从海河里救过许多性命,所以得了“河神”这么个极具传奇色彩的绰号,咱说的这事发生在“文化大革命”初期。

    当时也是夏天,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有位中学物理老师,四十来岁的一个男教师,让红卫兵当成右派给斗了,免不了挂大牌子撅喷气式什么的,还把脑袋剃了个阴阳头。以前那文化人跟现在不一样,好脸面,特别讲尊严,在上万人参加的批斗大会上,被红卫兵小将按着膀子低着头,所谓“阴阳头”,是拿推子硬推的,头发推光半边,留下半边不动,这人挨批之时,屁股要撅得比脑袋还高,当老师的哪受得了这份罪?觉得自己没脸再活着了,等上午批斗大会一结束,回到家换上身干净衣服,一个人走到海河边,从桥上跳到河里自杀了。正是大中午的,有过路的群众看见了,赶紧找人来救,但在这位教师投河的地方找了半天,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自杀的老师从桥上跳到河里,就没影儿了。革命群众们议论纷纷,有的说是让河里的大鱼给吃了,也有的说尸体让暗流卷到下游去了。这时已经有人通知了水警捞尸队,郭爷正好当班。还得说是老公安,经验丰富,到河边一看地形,就知道那人投河之后,一直在河底下没动地方。

    郭爷换上水靠,亲自下到河里摸排,这段河底下全是淤泥,还生长着很多茂密的水草,那位教师掉下去是陷在泥里面了,当然人是早没气了,尸体也被水草裹住了。郭爷带俩帮手,忙活到夜里九点多,才用绳子把尸体捞出来,晚饭都没顾得上吃。伏天天黑得晚,但说话这工夫,天色已经大黑了。

    郭爷将投河自杀的尸体打捞出来,给死者整理了一下,拿麻袋片子盖上脸。虽说解放这么多年,迷信的那套东西早就没人提了,但郭爷还是点了根烟放在船头,拿麻布遮上尸体。这是由于故老相传死人不能见三光,尤其是晚上的月光,迷信不迷信姑且不提,主要是为了让自己心里觉得踏实。

    水上公安只负责搜救和打捞,验尸和立案都由别的部门负责。郭爷等来车拉走了尸体,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忙活了一天自然是又累又乏,找地方接点自来水冲了冲身子,换上衣服骑着自行车回家。一看时间已是夜里十一点来钟了,马路上基本就没人了。当晚是阴历十六,天上月亮又大又圆。他回家这条路也是沿着河走,路过解放桥的时候,就瞧见有一个女的,从远处看,那女人穿着白色上衣深色裤子,正站在离河最近的一个桥墩子底下,盯着河水一动不动。

    这座桥的头一个桥墩子,多半截在河里,小半截在岸上。郭爷当水警几十年了,瞧见那女的大半夜站在河边,一看就知道是要寻死的,赶紧停下来,扔下车过去招呼那个女子:“你深更半夜在这干什么?有什么想不开的?遇上天大的难事,你先想想家里人!”说着话走到跟前了,伸手要抓那女的肩膀。对方听见动静一回头,差点没把郭爷吓死。

    大月亮地儿,俩人脸对脸,就看那女的长得大鼻子大眼,跟在河里挺长时间泡过似的,郭爷一看真不知道怎么劝了,心说我长成你这模样可能也有投河的心。心里是这么想,话可不能这么说,先表明自己身份,然后好言好语地说:“这位女同志,深更半夜的你怎么站河边不回家?你是哪个单位的?家里住在哪?”那女的脸色阴沉,一开始低着头不说话,郭爷反复追问才说了个地址,郭爷一听刚好顺路,就拿自行车驮上她往家送。

    此刻大约是夜里十一点多钟,还不到十二点,搁以前是三更时分,夏夜纳凉的人们早都回家睡觉了。除了郭爷骑自行车驮着这个女的之外,路上没有别的行人和车辆。那年头人少,路灯也少。解放桥西边是劝业场,东边是火车站。郭爷回家的方向,是沿着河东一侧走。一路走,一路行,往前不远是个大广场,有阅兵的观礼台,90年代这片广场已经拆除了,现在再去看已经看不着了。广场一带很空旷,又有种肃穆的气氛,加上周围没有住户,所以到了晚上就让人感觉发渗,胆量小的一个人都不敢从这过。

    郭爷一辈子干公安,心里信不信有鬼,他跟任何人都没说过。家住河东区,每天都要打这路过,已经习以为常了。反正就是觉得这女的可怜,不用问缘由,那些年想投河的人没有几个没冤屈。他瞧这女的三十来岁,别看长得丑,但言语举止像受过教育的,一边骑自行车一边劝她,可那女的也不说话,夜深人静,就听身后“滴滴哒哒”往下淌水。

    郭爷心里觉得不对劲儿:“这女的身上哪来的这么多水?瞧那鼻子那眼也不像正常人,许不是刚从河里爬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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