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佐子确认晃彦出门后,将大门上了锁,然后到厨房打开放置烹饪器具的柜子。
勇作说要用东西敲打,用这种东西可以吗?美佐子拿起一把菜刀,此外她没看到适合的器具。
她拿着菜刀上楼,或许是因为内疚,下意识地压低脚步声。
晃彦的房间依旧上了锁。这一行为可能半是出自习惯,他已经不会特别留意了,但这些看来就是造成夫妻关系变质的原因。
美佐子想起勇作教过的方法,使用刀背,提心吊胆地试着敲打门把手,然后转动,但把手纹丝不动。
美佐子一咬牙,用力一敲,发出巨晌,吓了她一跳,但锁仍没打开。大概还是不行。何况,和仓也只说这种锁经常会因为受外力而打开,没说一定会开……
美佐子又试着敲打一次。把手上出现了凹痕,但还是打不开。
她盯着菜刀,叹了口气:老是这样,自己从未能打破晃彦设下的防备。
美佐子死了心,下楼进入厨房,从餐具柜下层的抽屉拿出勇作寄放在她这里的笔记本。
脑外科医院离奇死亡命案调查记录
勇作说希望自己能了解他的心情。包含这起命案在内,许多他面临的谜题都始于这笔记本中的内容。
美佐子从头看起。之前只听勇作大略提了一下,她并不知道详细内容。成为故事舞台的上原脑神经外科医院,也是美佐子的父亲住过的医院,还是她和勇作邂逅的地方。光是这样,就令她感到无比熟悉。
一路看下去,她渐渐理解了勇作为何疑虑重重。那名叫日野早苗的女子死得实在匪夷所思。
正如勇作所言,警方的调查进行到一半突然结束,或许说中断更适当。调查记录的最后一段话如下:
×月×日 我带勇作到日野早苗坟前祭拜。当我告诉勇作是她的墓时,他将两只小手合十,一心祈祷着什么。
美佐子想象着小时候的勇作。他喜欢的早苗姐姐突然死去,不知对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多大的打击。笔记本的后半部有几处潦草的字迹,大概出自勇作之手。其中有一句是“当务之急是调查瓜生家”。
调查瓜生家?
美佐子想,勇作说得没错。若是不解开这个家的谜,根本不可能有进一步的发现。
心中涌起另一种情绪,她不想再让步了。
美佐子离开厨房,一鼓作气冲上楼梯,毫不犹豫地举起菜刀斩下,但因用力过度而失去了准头,砍中的不是把手,而是连接轴。锁打开了,发出咔嚓一声。
美佐子握住把手,缓缓使力。把手仿佛败给她的气势般乖乖地转动了。
这是她第一次独自进入晃彦的房间。平常他总跟在身边,指示她可以碰和不能碰的地方,但今天不再有那种限制。
这是一间八叠左右的房间,书桌、书柜、电脑桌等并排列于墙边。美佐子不曾打扫过这里,房间却整理得井然有序、一尘不染。
美佐子先从书柜找起,有一般的书柜和装有玻璃门的书柜,玻璃门书柜的下层是抽屉。
一样样检查后,美佐子多少知道了晃彦至今没有让她知道的部分。比如书柜最边上有关于歌舞伎的书,美佐子完全不知道他有那方面的嗜好。
美佐子一面小心不留下翻找过的痕迹,一面检查房里的物品,她觉得一切都很新鲜。她早就想进这间房间,但晃彦不准,她也无可奈何。
她四处翻找了约一个小时,却没有发现勇作说的厚重的旧资料夹。这间房间并不大,能藏东西的地方有限。前一阵子夜里曾听到他在锯东西的声音,但地板和墙壁上却没有暗格的痕迹。
或许他已经将那些资料移到别处。
美佐子想,这有可能。晃彦平常待在大学的时间比在家里还久,贵重物品说不定早就拿到大学去了。
美佐子再次环顾房内一周,令她在意的还是前几天听到的锯子声。既然要用到锯子,就应该是藏在有木头的地方……美佐子突然想到这一点,再次盯着书柜。那个书柜是晃彦说要买来放专业书籍,两人在结婚前去家具店由美佐子选的。
美佐子拉开最下层的抽屉,里面放着信纸和信封,还有一些文件处理机专用的纸张。
美佐子把抽屉整个拉出来,往空出一个洞的抽屉那头看去。
没有异状。美佐子将抽屉拿在手里,拍打上下两层木板,也没有什么发现。
美佐子又将旁边的抽屉拉出来,同样拍打几下。当她拍打下层木板时,察觉有异,木板发出没被固定住的响声。
美佐子用手托住下层木板,试着左右移动。木板有些卡,但还是向一旁滑开——果然不出所料。晃彦前一阵子就是在做这个机关。
美佐子一打开木板,马上将手伸进去。碰到了东西,是书,不,肯定是勇作说的资料夹,她的心跳开始加速。
那确实是一本厚重的资料夹,抽屉口又很窄,连让两手伸进去的空间都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佐子颇费周折才将它拿出来。
资料夹有个黑色的封面,里面大概装了好几百张资料。美佐子看着封面上的标题——
电脑式心动操作方式之研究
标题以艰涩的文字书写,手写的字迹有些模糊了。
“电脑式心动操作方式之研究……”美佐子读出声来,但完全不解其意。她的目光停在“电脑”两个字上,果然和勇作说的一样。
须贝先生就是想得到这个吗?
美佐子压抑着怦怦的心跳,将手放上封面,正要翻开,背后突然传来一声:“把手拿开!”
美佐子低声尖叫,回头一看,晃彦脸上露出一种从未见过的冷峻表情,站在眼前。
“你……为什么?”
“叫你把手拿开,没听到吗?把手拿开,然后离开那里!”他用冰冷的语调说道。
但美佐子抱住资料夹。“晃彦,求求你,告诉我实话。这本资料夹是什么?为什么须贝先生想要这个?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这本资料的存在?”
“你用不着知道。来,快点把它交给我。”
晃彦伸出手,美佐子却更加用力地将资料夹抱在怀里。她想,如果错失这次机会,将永远无法知道真相。
晃彦朝她走近一步。正在这时,他的目光停在地板上的一点。“这是什么?”
他捡起来的是勇作寄放在美佐子这里的笔记本。她刚才将它带进了这个房间。
“啊,那是……"
晃彦无视她的阻止,打开笔记本,瞬间,他脸色变得煞白。
“和仓兴司……这是和仓的父亲写的?原来如此,他父亲在调查那起事件。"他低头俯视美佐子,“为什么你会有这种东西?”
“他借我的。”
“借你?你别说谎!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借给素不相识的人?”
“我们……才不是紊不相识呢。”
美佐子把心一横,与其隐瞒一辈子,不如干脆坦白。
“他是我的旧情人。早在遇见你之前,我就认识他了。”美佐子发出几近呐喊的声音。
晃彦仿佛慑干她的叫喊,霎时愣住了。但他马上重新振作精神,歪着脸说:“和仓?你以为胡说八道,我就会——”
“我说的是真的!”美佐子斩钉截铁地说,“他是我第一个爱上的人,你应该最清楚,我曾经和男人交往过。”
“他……”晃彦交互看着笔记本和美佐子的脸,像是要转换心情似的摇头,“原来是那样,和仓和你……而我娶你为妻。天底下居然有那么巧的事!”然后,他像察觉到了什么,盯着美佐子:“你们两个一直瞒着我保持联系?”
“他在怀疑你,他认为你杀害了须贝先生。你为什么非那么做不可,还有,秘密就藏在这本旧资料夹里,这些事他都看穿了。”
“凶手不是我。”
“那么,你那天为什么要中途回家?”
“那天?”
“你回来过,不是吗?我看见你从后门出去了。"
美佐子看见晃彦的脸颊抽动了一下,散发出冷酷光芒的黑色瞳孔仿佛在左右晃动。
美佐子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可能会杀了我。
但下一秒钟,晃彦恢复了冷静。他大步走向美佐子,蛮横地一把抢过资料夹。
“你太过分了!事到如今,把一切都告诉我!”
“你用不着知道。”
“我知道也无妨吧?毕竟……我们是夫妻呀!”美佐子对自己脱口而出的话感到震撼,眼泪毫无预料地夺眶而出,滑下脸颊。
晃彦好像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沉默了几秒钟后,他才说:“你还是不知道为好。”
“可是——”
“这个笔记本,”他说,“由我还给和仓。你不准向其他人多说一句。”
美佐子用毛衣下摆擦拭泪湿的脸庞。泪止住了,心里却空了一个大洞。
“我要回娘家。”美佐子泣不成声地说。
沉默了一会儿,晃彦才回应:“随你。”
勇作回到公寓正好凌晨一点。商讨今后的调查方向,不知不觉就这么晚了。
他脱去衣物,只穿内裤钻进从来不叠的被子。棉被有股臭味,不知有几个星期没晒过了。
拉了一下日光灯长长的开关拉绳,电流声顿时消失,眼前一片漆黑。勇作闭上眼睛,却没有睡意。
案情因那封密函而有了进展,勇作本来就不认为弘昌是凶手。这起命案背后隐藏着更重大的秘密。寄出密函的人如果不是晃彦,也肯定是和他一样,和那件秘密相关的人。
那究竟是个怎样的秘密?勇作虽一头雾水,却还是试图抓住什么。
国立诹访疗养院?
他想起了山上老人说的话,上原雅成在那里一定有了某种划时代的发现。但他命中注定没有机会作研究,使得那项发现化为泡影。
难道没人注意到他的发现吗?
勇作想到瓜生工业的创办人——瓜生和晃,一个能将独特的创意化为产品,让事业蒸蒸日上的人。如果是他,即使这项发现源于特殊的脑医学领域,或许他也会想到什么活用的方式。
上原曾经派驻在瓜生工业内部的医护站,而他本人拥有一家大医院,他告诉山上老人,去那里是为了从事研究。
瓜生和晃注意到了上原的研究。瓜生利用医护站这个幌子,会不会是为了让上原更深入地研究呢?但那项研究出于某种原因必须永远保密,于是,研究结果和资料便被作为机密保管在瓜生家,就在那个关键的资料夹里。
但有一点,勇作不懂——那是项什么性质的研究?
为何非永远保密不可呢?
与其永远保密,何不干脆将其毁掉?
须贝正清为何想得到那个东西?瓜生家又为何绝不能将它交给须贝?
勇作隐约想象出了须贝正清的目的。他今天针对正清接触过的大学教授,进行了初步调查。
正清刚和三位教授接触,因此他们都不知道他的目的。然而,共通之处在于,他积极地提出共同研究的计划。
梓大学的相马教授正在进行以分子层次解析人类神经系统的研究,修学大学的前田教授是脑神经外科的权威,而北要大学的末永教授则是长期研究人工器官的学者。将三位教授的资料排在一起,好像能看出共通之处,但又说不出所以然来。
勇作在黑暗中搔头。案情看似有重大进展,实则还在原地踏步,进退维谷。
上原雅成究竟在瓜生工业的医护站里从事什么研究?该怎么做才能调查清楚当时的事情呢?只要得到那本资料夹……
只好将希望寄托在美佐子身上了。只要她设法从晃彦手中取得资料夹,所有谜团应该都能解开。
勇作很担心,不知她进展得顺不顺利。当她听到或许能因此弄清命运之绳的真相时,眼神突然起了变化。
勇作想起美佐子的父亲。突然,美佐子说过的一件事浮现于他脑中。她说她父亲是上原的旧识,也曾住在红砖医院,而且她父亲不是一受伤就住进那里,而是先在别的医院接受检查,后来那家医院才指示他们转到上原脑神经外科医院。
美佐子说,从那之后,她就感觉到了命运之绳的存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
勇作感觉全身逐渐热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脑中膨胀。
“难道……”勇作从棉被里起身,脑中灵光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