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旅馆主人和派出所的巡警回来了。巡警是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看起来人很好,而且很明显地对这起突发事故感到不安。看到我们之后也是一句话都没问,只窸窸窣窣地和旅馆主人低声说话。
从东京来的调查人员也在他们回来之后没多久就抵达了。来的是一个胖子和一个瘦皮猴,两人都是刑警。他们在客厅问了我们事情发生的大概情形之后,先把我单独叫进了餐厅。
“这么说来,”胖子刑警用自动铅笔搔搔头,“当你们上床睡觉的时候,萩尾小姐没有什么异状啰?至少在你看来是这样嘛!”
“是的。”
嗯,刑警露出一副陷入沉思的表情。
“这是你第一次和萩尾小姐一起出门旅游吗?”
“不,过去我们曾经为了取材,一起出去旅行过两、三次。”
“那个时侯曾经发生过这种事情吗?就是萩尾小姐因为半夜睡不着而跑到外面去过吗?”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
“换句话说,当萩尾小姐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个会乖乖睡觉的人啰?”
“呃,算是这样。”
“这样啊……”刑警抠抠长出胡子的下颚,看来他还没有时间刮胡子吧!“这次的旅游也是你邀请她的吗?”
“是的。”
“如果说是取材之旅的话,听起来好像是工作的其中一环呀!那萩尾小姐很享受这次的旅游吗?”
好个奇妙的问题。我歪了歪头之后回答道:“因为她是个习惯到处跑的人,所以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吧!不过我想她应该还是照着她自己的方式去开心玩了。”
这虽然不是什么明确的回答,但是我也没办法。
“你和萩尾小姐私底下的交情怎么样呢?感情很好吗?”
“嗯。”我清楚地点了一下头,“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
胖子刑警把嘴巴圈成一个圆形,像是在说“哦”,只是没有发出声音。接着他瞥了旁边的瘦皮猴刑警一眼,再把目光转回我脸上。
“在这次旅游之前,萩尾小姐有没有找你谈什么事呢?”
“谈什么事?您是说哪方面的?”
“不是啦!就是说她有没有跟你谈什么个人的烦恼啊之类的事。”
“啊……”我终于看出刑警的意图了,“您是认为冬子是自杀的吗?”
“没有,我没这么判定。因为我们的职责就是探究所有的可能性嘛——那么,怎么样?她有找你谈过类似的事吗?”
“完全没有,而且她那个人根本没有什么烦恼可言,她的工作和私生活都非常充实。”
我说完之后,刑警抓抓头,嘴唇扭成奇怪的形状。我觉得他在苦笑,只不过在我面前拼命地忍了下来。
“我知道了。最后想再跟你确认一下,你说你和萩尾小姐就寝的时间是十点左右?”
“是的。”
“你醒过来的时候是十一点?”
“是的。”
“在这段时间之内你都处于熟睡状态,完全没有醒来吗?”
“嗯……为什么要问这些事情呢?”
“没有啦。没什么为什么,只是啊,在那段时间睡觉的人只有你一个,所以……”
“……”我不明白刑警这番话的意思,于是一瞬间语塞。不过我马上就恍然大悟了。
“你在怀疑我吗?”
我说完之后,刑警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似的急忙挥着手。
“我没有在怀疑你啦!还是……你有什么该被怀疑的理由吗?”
“……”这次的沉默是因为我完全不想回答。我瞪着刑警的脸,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问完了吗?”
“啊,问完了。谢谢你的配合。”
我留下还没说完话的刑警,走出了餐厅。大概是因为生气的关系吧!我心里的悲伤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之后,另外两个不同的调查人员来到我们的房间,说要确认冬子的行李。虽然他们对于自己的目的一声也没吭,不过我在观察他们的样子以后,发现他们好像在期待能够搜出遗书来。
当然,这两个人没有找到他们要的东西。他们脸上露出非常明显的失望神色。
还没多久,胖子刑警也出现了,这次是说要我来帮忙确认。不用说,就是确定冬子的遗物。
“可以请教您一下刚才我忘了问的事情吗?”在前往餐厅的途中,我对胖子刑警说。
“可以呀!你想问什么?”
“第一个是死因。”我说:“冬子的死因是什么?”
刑警思考了一下子之后回答:“简单说来是全身剧烈撞击。那是岩壁对吧?所以完全没有缓冲的地方。不过死者的后脑勺上有一个很大的凹陷,我想那就是致命伤。可能是当场死亡。”
“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吗?”
“目前还在调查,不过应该是没有很明显的打斗迹象。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
“不,暂时没有了。”
“那接下来就要麻烦你协助我们了。”
刑警推着我的背,于是我再次进入了餐厅,看见瘦皮猴刑警站在一张桌子旁边。那张桌子上放着很眼熟的皮夹和手帕。
“这应该是萩尾小姐的东西吧?”胖子刑警开口问我。
我把这些东西一个一个拿起来检查,是她的东西没有错。空气中飘荡着她最后擦的香水味,让我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
“确认一下皮夹里面的东西吧!”
胖子刑警从冬子最喜欢的Celine皮夹里掏出装在里面的东西:提款卡、信用卡,以及现金六万四千四百二十日元——我无力地摇摇头。
“我没有办法判断皮夹里面装的东西有没有异状。”
“嗯,这也是啦!”刑警将卡片和现金放回皮夹里。
走出餐厅之后,我去了客厅,发现山森社长和村山则子坐在沙发上说话。看到我之后,山森社长举起一只手,村山则子则没让我看见她的反应。
“看来今天要回东京是不太可能了。”山森社长的表情看起来相当疲惫。他前面的烟灰缸里有大量的烟屁股,堆成了像梦幻岛一样的形状。
“那是明天早上才要回去吗?”我问。
“嗯,可能会是那样吧!”这么说完之后,他又把香烟放进了嘴里。
原本打算就这么直接上去二楼的我,突然间想起一件事之后便折返了。昨晚让我的好朋友疯狂沉迷的弹珠台,静悄悄地放在客厅的一隅。
正面的面板上画着一个穿着低胸洋装的女人手拿着麦克风载歌载舞的图像,女人的旁边有个戴着礼貌的中年男子,那个男人的胸口处是显示得分的 。三万七千五百八十分——这大概是冬子最后的分数吧?
最后?
某个东西用力地敲打着我的胸口。
——打完弹珠啦?
——嗯,没办法,零钱都用光光了。
冬子的遗物——提款卡、信用卡、六万四千四百二十日元。
……四百二十日元?
这不是零钱吗?我想。那为什么那时她会那么说呢?因为没有零钱了,所以不能再继续玩……
是不是有其他的理由出现,让冬子不得不停止弹珠游戏呢?而那个理由是不能让我知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