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你能告诉我,”我说:“在无人岛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就结果上来说,如果不知道这一点,等于一步也无法前进啊!”
志津子小姐就爱那个文库本放在一旁,合起手掌十指交扣。很明显地,她很迷惑。
“我知道的事情,就如同我接下来所说的:游艇遇到了意外,全部的人都朝着附近的岛屿前进,然而只有一位男性没有办法到达。然后称呼那位男性为‘男朋友’的女人,乞求着大家的协助,但是却没有人听进她的要求——这是从由美那里听来的。”
我一边观察着她的神色,一边说道。但是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显著的变化。
“我认为那个女人是为了要替死掉的男友复仇,才不断杀人的。可是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单纯吧?”
“嗯。”志津子小姐听到这儿,终于回答了,“并不是那么单纯的事。”
“我完全没有想到,”我说:“但是有个重要的关键。这个关键就存在于竹本先生自身。”
我打开手上拿着的随身酒瓶的盖子,倒过来轻轻地摇了一下。从里头掉出来的是一个卷成细长棒状的纸条。摊开之后,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虽然已经有点晕开,但还是可以判读。
找到酒瓶已经让我十分惊讶了,发现这个纸条的时候,更是让我震惊。
“我仔细看了一下以后,发现这是记载了意外发生时候情况的便条。大概他是打算能在回来之后当作报导整理吧!会装到酒瓶里,也是因为考虑到这么一来就不会弄湿的关系。在这张便条中特别重要的地方是这里:‘山森、正枝、由美、村山、坂上、川津、新里、石仓、春村、竹本抵达无人岛。金井迟了些。’——从这张便条里,我发现没有游到无人岛的人,并不是竹本先生。无法抵达的人是金井三郎哦!然后叫着‘求求你们救救我男朋友’的人,其实是志津子小姐吧!我从这张便条得知,并没有什么叫作古泽靖子的女性参加。”
“所以你才会调查我的事吗?”
我对她的问题点了点头。
“实际上命在旦夕的人是金井先生,而求援的人则是春村小姐;然而却没有任何人伸出援手——发生了这样的事件之后,我不明白接下来的事情是如何发展,最后死掉的才会是竹本先生。于是我开始调查你的过去,希望能找到一些线索。可是结果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知道的只有为了爱情离家出走这件事。”
“……是吗?”她气若游丝般说道。
“不过我试着照自己的思维,想象了一下那天在无人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那个‘什么事’的关系,害竹本先生代替金井先生死去,而全部相关的人都在隐瞒那个‘什么事’。这么一想,我大概就猜测到了。”我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然后继续说道:“在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的情况下,竹本先生就去救金井先生了吧?然后救援行动成功了的竹本先生,便大声责备其他决定袖手旁观的人。可能连要把这件事情公布在报章杂志上这种话,也跟着威胁出口了吧!于是和其中的某个人起了争执……那个人最后把竹本先生给杀死了。”
我看见志津子小姐失去血色的嘴唇正微微颤抖着。我压抑着内心激昂的情绪,继续说道:“在场的所有成员全都赞成隐瞒这个事实。虽然对你们来说竹本先生是恩人,可是照顾你们的山森社长,他说的话也不能违背……没错吧?”
志津子小姐静静地叹了口气,接着眨了好几次眼睛,用双手覆住脸。她的内心在和某种东西交战。
“没办法呀!”我的背后突然传出了声音。回头一看,金井三郎正以缓慢的步调接近我们。“没办法啊!”他又说了一次——是对着志津子小姐说的。
“三郎……”
金井三郎走到志津子小姐的旁边,用手紧紧地环扣住她的肩膀,然后只有头朝我这边转了过来。“我全都告诉你吧!”
“三郎!”
“没关系,这样子比较好。”他好像在搂着她的手臂上又施了点力气,不过眼睛还是看着我,“我告诉你。你的推理的确很精彩,不过错误的地方也很多。”
他说完之后,我默默地点点头。
“事情的开始其实没什么,”他先说了前言,“从游艇逃离的时候,我好像不知道在哪里被强力敲到了头部,人就这样昏过去了。”
“昏过去?在海上?”
“是的。因为我穿着救生衣,所以似乎是跟树叶一样在海上载浮载沉。而且昏迷的时候,是不会喝进水的。”
我有听过这种说法。
“其他人全都抵达无人岛了。志津子好像是到那个时侯,才发觉我不在。于是她慌慌张张地将目光转回海上,看到了一个很像我的身影在海浪里漂浮。”
“我真的吓死了……”志津子似乎还没有走出那个时侯的冲击。仔细一看,她甚至还在他的臂弯里发抖。“我慌忙跟周围的人说,请救救他。”
我认同地点点头。由美那时候听到的声音,就是这个。
“但是谁也没帮你去救人吧?”我一面回想起由美的话,一面说道。志津子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说:“因为海浪打得很高,天候也非常差,我知道任谁也不想出手处理这件事。就连我自己也没有就这么跳回海里的勇气。”
“如果立场交换的话,”金井三郎沉重地开了口,“我也没有自信说自己敢去面对。”
真是困难的问题,我想道,并不是轻轻松松就能回答的。
“当我的心情转入绝望的时候,有个人说了一句:‘我去好了。’那就是你说的竹本先生。”
果然,我想。由美在还没有听到这些话之前,就已经失去意识了。
“可是竹本先生并不是那种光靠着正义感,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往海里跳的人。因为他赌上自己的性命,所以希望能够得到等值的报酬。”
“报酬?”
“她的肉体。”回答的是金井三郎,“他好像从在美国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对志津子抱持好感。这是我自己微微感觉到的。不过他并没有横刀夺爱,毕竟他也有自己的女朋友……可是他在那个场面,好像就提出了这个要求。”
我看着志津子。“然后怎么了呢?”
“在我回答以前,听到这席话的川津先生说话了。他说:‘在这种时候要求报酬,你还是不是人啊?’然后竹本先生就回答:‘你了解我的心情吗?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没有插嘴的权利!’于是川津先生便开始拜托其他人去救三郎,因为他自己的脚已经受伤了……”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的请求吧!”
“嗯。”志津子用微弱的声音回答:“大家都别开了脸。也有人说了类似‘还不是因为你自己脚受伤了才有办法这么说’的话。”
“所以到最后,你就答应了竹本先生的条件了吗?”
她紧紧闭上了眼睛,代替点头。“那个时候的我,不管怎样都只想要先救他。”
“然后竹本先生就跳进海里,神乎其技地救起了金井先生……”
“就是这样。”金井三郎回答:“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躺在地面上了。我连自己为什么会在那里都不晓得。唯一清楚的,就只有自己得救了这件事而已。看看四周之后,我发现其他的人也都躺着。我便开始打听志津子的下落。一开始的时候,每个人都紧闭嘴巴,不肯跟我说。后来川津先生才告诉我竹本先生和志津子的交易。接着川津先生问我要不要想办法说服竹本先生,我才急急忙忙地寻找他们的踪影。然后在远处一个石阴下,我找到了他和志津子。竹本先生抓着她的肩膀,样子看起来好像是要袭击她。”
泪水从坐在一旁听着的志津子眼眶中流出。泪滴滑过白色的脸颊,落在她的手上。
“那个时侯……我并没有被袭击。”她用细丝般的声音说:“那个时侯竹本先生只是要在三郎恢复意识之前,跟我作下次履行代价的约定而已。可是到了那个节骨眼,我的决心已经动摇了。我跟他说不管要多少钱都没关系,希望他能忘记刚才的交易。只不过……他不愿意接受。‘不是约好了吗?只要你能陪我一个晚上,我保证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他一边抓着我的肩膀,一边这么用力说着。”
她说到这里,转过头看着自己的男朋友。金井三郎看起来很痛苦似的低下头,不久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但是在我眼里,就只觉得是他在袭击我女朋友。毕竟我刚从川津先生那里听来那件交易。”他说:“我一边喊着‘住手’,一边用尽力气把他推开。他失去了平衡……头撞到了旁边的岩块上,然后就再也没有动过了。”
金井三郎大概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视线落在自己的双手上。
“我就这样……全身无力地看着倒下的他。志津子面对这个突然的转折,一下子无法反应,看上去也是六神无主。”
也就是说没有即时抢救,我想。
“等我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何时山森社长已经跑了过来,测了竹本先生的脉搏之后,他摇了摇头。我和志津子一起疯狂大喊,接着便抱头痛哭。可是无论怎么哭怎么喊,事情都不会改变——我这么想着,决定要自首的时候,山森社长说话了。”
“他阻止你自首了吧?”
像是要把牙齿咬碎似的,他点点头。
“社长说,竹本是个卑鄙的男人。抓住别人的弱点要求肉体报酬,这是最低级的人才会做的事。你做的是保护恋人的行为,没有必要去自首——”
“然后山森社长就提议处理掉尸体了。”
“是的。”
他说完之后,志津子小姐也深深地点了头。
“社长也征求了其他人的同意。他认为竹本先生的行为是卑劣的,而我的行为是正当的。”
“结果,全部的人都同意山森社长的话了吧?”
“大家都同意了。每个人都不停地咒骂着竹本先生。只有一个人——只有川津先生一个人不认同这种保护志津子贞操的正当防卫。但是被其他的人驳回了。”
那个时侯的状况,我感觉自己几乎是感同身受。
若要把事件的真相公诸于世,金井三郎差点死了的事实当然也非提不可。这么一来,除了竹本之外的其他人为什么没有出手救人?他们都在干什么?——这类的问题就会出现。如果事情演变成这样的话,他们毫无疑问地会被舆论的责难淹没。
也就是说,这是一个黑暗的勾当。籍着帮忙隐瞒金井杀了竹本的事,来交换大家对金井三郎的见死不救。
“最后我们统一的意见,就是决定把尸体处理掉。不过说处理,其实也没特别动什么手脚,只要直接丢到海里去就好了。能够找不到尸体当然是最好,如果不幸找到尸体的话,那附近的暗礁那么多,所以大概也会被推测是他在游泳的时候被海浪卷走,不小心撞到头的。”
而且事情的发展好像还真跟他们的目的一样。要说唯一的失算,就是竹本幸裕的酒瓶没被海水冲走。
“被救援队救出之后,你们觉得一定会被叫去海防部问口供,所以在那个时侯全部的人便都先套好了说辞吧?”
“没错。同时也顺便麻烦大家一样说她的名字是古泽靖子。”
“原来如此。”
“在意外发生之后我观察了一阵子,发现我们的手法没有曝光的迹象。然后过没多久,志津子就也来运动广场工作,原本住的公寓也换掉了。说到公寓,古泽靖子小姐本尊从国外回来了之后,也不知道又搬到哪里去了。这么一来,我就确信真相几乎完全埋藏到黑暗里去了,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
的确,所有的事情都进行得很顺利。只不过事实上在他们没想到的地方,暗藏着陷阱。
“但是实际上不是这样吧!”
“是的。”金井三郎发出了相当沉重的声音,“今年六月的时候,我看到川津先生来找山森社长谈话。好像是说在他出门旅游的时候,有人潜入他的公寓里。”
“公寓?”
“嗯。而这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资料好像有被偷看过的迹象。”
“资料就是……写了在无人岛上发生的事情的资料?”
金井三郎点点头。“川津先生好像一直感觉到良心的苛责,也说过他希望未来的某一天能够将这件事情公开,好让他接受世人的审判。山森社长则是生气地叫他快点把那些东西烧掉。”
“因为怕那些资料会被别人看到,是吗?”
“是的。”
“而那个潜入房间偷看资料的犯人就是冬子啰?”
“可能是。”
故事的轮廓浮出来了。
山森他们的手法确实是进行得很顺利。只不过事实上在意外的地方,暗藏着陷阱。竹本幸裕随身携带的酒瓶里,出现了他写过的便条。然后发现的人,是他的女朋友萩尾冬子。她应该是去死去的情人家里打扫的时候发现的吧!
之后冬子的想法,我像是握在手里一般清楚。
冬子看到了竹本幸裕的便条之后,开始对他的死产生疑问。明明应该已经到达无人岛的男友为什么会死掉呢?而且为什么每个人都说谎呢?
这个疑问的答案只有一个。他的死是人为造成的,而其他的人全都和这件事有关系——
冬子这个人,绝对会为了查明真相而全盘调查。不过我想事件关系人的防护网很坚固吧!于是她直接去找了他们当中的一个人,那个人就是川津雅之。由于彼此都是出版界的人,接近他并没有那么困难。在想尽办法和他混熟之后,她大概打算问出无人岛上的真相吧!
可是和他混熟的人不是她,而是我。我想这应该是她最大的失策,不过在这种状况下,她还是尽了最大的努力。那就是趁我和雅之去旅行的时候,潜入他的房间。钥匙的话,只要把我一天到晚带着的那把拿去取模就好了,旅行的日程她也能够轻松掌握。
就这样,她知道了在无人岛上发生的事情,然后决定报仇。
“没过多久,川津先生又到山森社长这里来谈事情,内容就是他好像被人盯上了。而且似乎还不单单只是被盯上了,听说之后一定会有信寄过来。”
“信?”
“是的。在白色的便条纸上用文字处理机打的,只有十一个字:‘来自于无人岛的满满杀意’。”
来自于无人岛的满满杀意——
“我真的吓倒发抖了。”金井三郎像是再度回想起那个时侯的寒气一般,紧紧抓着自己的手腕,“有人知道我们的秘密了,而且那个人打算对我们复仇。”
满满的杀意……吗?
目的大概是想要利用这种预告信,来让恐惧深植在他们心中吧!
“川津先生被杀害的方式,就清楚地表现出对方的怨念了。”金井的手没有放开,又继续说道:“报纸上写他明明是被毒死的,凶杀却大费周章地打了他的后脑勺之后,再扔进港口里。我想那大概是为了重现竹本先生死亡的戏码。”
“戏码……”
那个冬子……总是冷静、脸上永远挂着温柔笑容的冬子……
然而,也不是完全无法想象,我重新想着。她的内在的确也好像总是有炙热的火焰在燃烧着。
“当然那个时侯,我们还不知道犯人是谁。总之就是先做该做的事情,把川津先生留下来的事故记录收回来。那也好不容易成功了。”
“偷跑到我家的人是你?”
“我和坂上先生。我们两个真的是拼了命了。收回来之后,马上就把它烧毁。谁知道才没一会儿的时间,就换新里小姐被杀了。”
之后的事情我大致上都知道了。因为不能让新里美由纪在我的逼问之下,不小心把事情的真相说出来,所以冬子才会匆匆忙忙地杀掉她吧!对冬子来说,她可能认为若是想要复仇行动能顺利进行的话,就不能让我太早知道真相。
她虽然替我安排和新里美由纪见面,但是实际上,她自己应该早一步先跟美由纪约好要见面了吧!
“到底是谁开始这个复仇行动的?为了察明这个问题,我做了各种调查。竹本先生他弟弟的行动我也查过了,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线索。然后我知道了你正一步步朝着真相逼近。在无法忍受的情况之下,我威胁了你好几次。”
“偷跑到我房间里在文字处理机上留下讯息,又在健身中心袭击我,对吧?”
他抠抠长满胡子的下巴。
“全都是我的擅自妄为。但是山森社长生气地大骂了我一顿说,做这种事情不是更容易刺激对方吗?”
的确,这两个警告的结果,就是让我一举振奋起来调查。
然后下一个遇害的马上就换成坂上丰。
他的遇害应该和新里美由纪那个时侯差不多吧!也就是当他打电话来表示想和我们见面的时候,冬子虽然说约定的时间和地点还没有决定,但是其实已经决定了。约定地点一定就是在那间练习教室里,然后冬子一个人赴约,将他杀害。
“坂上先生特别害怕那个复仇者。”金井三郎说:“于是他对山森社长提议说,把一切都公诸于世,因为这么一来,警察就能保护大家了。可是实际上那个时侯,就已经有‘不觉得萩尾小姐很可疑吗’这种说法浮出来了。”
“为什么会有那种说法呢?”
“山森社长派村山小姐彻底调查了竹本先生的过去。结果发现竹本先生出版第一本书的时候,编辑就是萩尾冬子小姐。任谁都会觉得如果是偶然,就太奇怪了。”
是呀!我体认到自己的愚蠢。竹本幸裕这个作家的相关情报,几乎全是从冬子那里来的。她向我隐瞒了整个事件最重要的部分。
“因为觉得萩尾小姐大有问题,所以社长想到了‘条件交换’这个办法。换句话说,就是我们会对目前为止发生的杀人事件保持沉默,条件是请萩尾小姐忘了无人岛上发生的事。但是要进行这样的谈判,必须握有萩尾小姐就是犯人的证据才行。于是,社长决定将坂上先生当做诱饵,要他谎称自己什么都愿意说,藉此接近你。山森社长认为这么一来,萩尾小姐一定就会想办法杀掉坂上先生吧!而事实上石仓会事先埋伏在坂上先生和萩尾小姐约定的地点,等到萩尾小姐准备动手的时候,石仓便依照计画,马上跳出来谈条件。”
“……可是坂上先生还是被杀了啊!”
“没错。根据石仓先生的说法,萩尾小姐用偷偷带着的铁锤,在坂上先生的后脑勺敲下致命一击。事情发生得很快。”
“……”我的口中再次涌起了唾液。
“所以连石仓先生也不敢出去了的样子。”
“他会不敢?”石仓那张自信满满的脸孔在我的脑中浮现。不敢出去?——
“然后,谈判地点便移师到Y岛去了。”
金井三郎说到这儿,眉毛又痛苦地揪在一起。对他来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可能更难以启齿吧!然而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过程就跟你刚才的推理一样,只不过主动邀约的人不是萩尾小姐,而是志津子。她跟萩尾小姐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她,希望她在九点四十分左右到旅馆后面去。”
我点头,几乎全都明了了。
“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和萩尾小姐谈。”志津子小姐用冷静的声音说,可能情绪已经稍微平复了,“谈着谈着,虽然不是很愿意,我还是告诉她条件交换的事了。”
“但是冬子对于条件交换一事没有答应吧?”
是的,她用非常小的声音回答。
“萩尾小姐就这么沉默地开始动手攻击志津子。听到条件交换的事之后,她的怨恨反而好像倍增了。”
我看着金井三郎。“你就在这个时侯现身了吧?然后杀掉了冬子。”
“嗯……”他露出一个带着泪水的笑容,摇了两、三次头。“真是愚蠢啊。为了保护志津子,我到后来竟然杀死了两个人。而且这次,也被山森社长他们庇护了。”
我什么也无法回答。我觉得就算我说了什么,感觉也都不是出自真心。
金井三郎还是搂着志津子小姐的肩膀。志津子小姐则一直静静地闭着眼睛。
看着眼前这两个人的时候,我的思绪突然飞到冬子和竹本幸裕的关系上。
“那个……冬子已经知道事情的始末了吧?”
两个人看着我,停顿了一会儿之后点点头。
“那就表示她也知道竹本先生渴求志津子小姐的肉体的事了吧?她难道不认为那是她男朋友的背叛吗?”
我说完之后,志津子小姐用真挚的眼神看着我说道:“我也这么跟她说过了。‘你不恨那个除了自己女朋友之外,还想要别人的女人的男人吗?’我这么问她。但是她的回答是否定的,她这么说:‘每个人都有优点和缺点。虽然我经常烦恼他的女性交友问题,但是我也非常爱他碰到紧急的时候,就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去做事的那种活力。而且,他渴望的是你的肉体,不是心。’然后说像我们这样什么都办不到、只会说她男友很卑鄙的人,才是最卑贱的。”
“……”
“现在的我……也是这么觉得。”志津子小姐颤抖着嘴唇说:“那个时侯要救三郎,非得有自己跟着陪葬的觉悟不可。竹本先生用自己的生命当赌注,要求的只是一个女人的身体,而且那还是成功之后才能得到的报酬。”
无止尽的情绪波动,又开始在我体内沸腾起来。
“还有,冬子小姐恨的人不只是我们,还包括其他的人,其实不单单是因为我们隐瞒了杀死竹本先生的事情而已。”
“不单单只是那样?”我回看着她,感到有点意外。
“不是的。”志津子小姐的肩膀微微发颤,“你不是知道竹本先生的尸体被发现时的情况吗?那个人的死状是类似被卡在岩岸里的模样。所以海防的警察才会判断他是被海浪卷走、在某个地方的暗礁撞到头,接着在快要断气的时候游到了那个岩岸上的。”
我知道她闭口不谈的事情了。我的背脊上起了一阵莫名的寒意,身体也跟着开始颤抖。
“总而言之,”志津子小姐说:“竹本先生没有死,只是昏过去而已。然后我们把他丢到海里的行为,才是真正要了他的命。而川津先生的资料里载明了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啊——
所以冬子的复仇方式才会极尽残酷之能事。在她看来,男友等于被杀害了两次。
“这就是全部的事情了。”金井三郎一边这么说,一边扶着志津子小姐站了起来。她把脸埋在男友的胸膛里。
“你要怎么处置我们呢?”三郎问道:“把我们送到警察局吗?我们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我摇摇头。“我不会有什么反应的。”我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脸说:“我已经不会再有任何行动了。再做什么,也都是多余的了。”
我转过身朝右边走去。沉默包围着我们,空无一人的健身中心,此刻看起来仿佛是个坟场。
下楼梯的时候,我回过头。那两个人还是目送着我。“春村家的人会来把志津子小姐带回去。”我对他们说道:“我和春村家的人约好要告诉他们志津子小姐在哪里,不过我看就算我不说,他们迟早也会找到这里来的。”
他们两人互看了彼此的脸一会儿。然后我看到金井三郎对我点点头。“我知道了。”
“那我就走了。”
“嗯。”然后他说:“谢谢。”
我耸耸肩,微微举起手。“不客气。”
接着我走下了黑暗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