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人突然发动的攻击让东方的军士吓了一跳,许多中下层兵将都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便接到命令向东南撤退。
“前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季连新军的百夫长阿勉脸上忧虑重重。上级那里没再透露进一步的内容,阿勉便想和马蹄商量看看,却发现对方正望着北方瑟瑟发抖。
阿勉道:“你怎么了?”
马蹄道:“害……害怕。”
阿勉大感奇怪:“害怕?你害怕什么?”
马蹄道:“怕死。”
阿勉道:“怎么会,你一直很勇敢啊。冲锋的时候,你跑得比我还快,我也跟不上你;收兵的时候,你又永远走在最后面。”
马蹄道:“那是因为当时我知道我决不会死!但这次……这次我们死定了。”他望着北方:“我也不是很明白,他怎么能做到那样的……可是,我们死定了!”
“你是说敌人的大军么?”阿勉道:“还没接锋,胜负还难说!”
“交锋?”马蹄忧形于色:“等到交锋,可就什么都完了。”
阿勉道:“为什么?”
马蹄道:“我没法跟你解释,但……总之我们根本就打不赢!不行,我要走了。”
“走?”阿勉道:“你要去哪里?”
马蹄道:“回季连找到我哥哥,然后有多远逃多远。”
阿勉怔了一下,随即一巴掌刮了过去,大怒道:“马蹄!”
马蹄被阿勉刮得一怔,说道:“你为什么打我?”
阿勉大声道:“你说呢?”
马蹄沉默了一会,道:“阿勉,我做不到啊,我知道留在这里一定会死的。”
阿勉道:“那又怎么样?我们是季连的勇士!只能作阵前尸,不能作窝囊人!你这样子算什么!”
马蹄冷笑道:“你倒英勇!可惜这腔调都是上边的人拿来愚化我们这些小卒的!那些本领高强的人,商人的大将也好,季连的国主也好,我以前认识的那些高手也好,他们会亲临战阵只因为他们功力高超,就像我一样,明知道没有危险才会上阵!这就叫艺高人胆大——不!其实他们不是胆大,而是仅仅因为艺高。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不会死!”
阿勉也冷笑道:“你真是这样想?那我以前可真是看错你了。”
马蹄默然半晌,说道:“当然也有例外。比如你就……”
阿勉挥手道:“不单是我,还有很多人都是这样的!”
“很多人?”马蹄知道阿勉没有说谎,他吃过的人里头确实有不少人有这样的想法,但他马蹄却不是,那些人的勇气也还没有融进马蹄的骨髓之中。他偶尔敢于冒险,但那仅仅因为是被利益冲昏了头脑,或者走投无路放手一搏。在没有切身利益或者有其他出路的时候,他还是会像芸芸众生那样,选择逃跑。
阿勉道:“马蹄,我们总有逃不了的时候。那时怎么办?”
马蹄道:“到那时再说。”
阿勉道:“那如果迟早要面对呢?”
听了这句话马蹄整张脸都僵硬了:迟早要面对的人!他想起了那个他平时想都不敢多想的绝代魔头!他知道,那个人此刻就在北方,就在前线!
阿勉道:“如果你真要逃跑,我也不会拦你。不过……算了,你自己想吧。”
马蹄最终没有独自逃跑,而是和大军一起撤退。他以为这样的行军速度一定没法逃掉,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却把夏军给拦住了。
“那火是一位大高手放的。”马蹄心道:“那人放这把火,只怕是拼上了性命了吧。”在那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又错了。肉食者当中也不是没有舍生取义的人在。
逃离前线之后,东方联军在逃跑的同时作了种种布置,最重要的两种是设置陷阱和布置惑军。陷阱是为了拖延夏军行军的速度,而惑军的任务则是尽量吸引夏军的主力——简言之,惑军就是以死来为联军主力争取时间。
惑军的人数不多,但都是季连最勇敢的战士,阿勉和马蹄也名列其中——两人的勇敢在军中可是有名的。看到这样的安排,马蹄也唯有苦笑。不过他想这些陷阱和惑军都应该没法瞒过那个可怕的“便宜姐夫”吧。
“也好,这样我活下来的机会反而会更大。”
惑军在离开大队三天之后进驻昆吾西南的一座小城卢城,和马蹄预料的一样,惑军一路上留下的种种蛛丝马迹并没能把夏军的主力吸引过来,不过还是有部分队伍向这个方向进发——那是昆吾国的部队!
昆吾兵甲之利号称八大方伯中第一。这些年虽然国力军力都大不如前,但那浩浩荡荡的十万人马,就是季连的全部兵力在此也没有胜算。卢城中的数百季连勇士只远远望到那因军队行过而扬起的灰尘,便知道除了投降,他们已经没有第二条生路了。
“怎么办?”五个百夫长聚集起来,商量对策。
阿勉道:“为国死战,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
其中一个百夫长一起道:“不错!”另外两个却面有难色。
阿勉问马蹄道:“马蹄,你怎么说?”
马蹄道:“我一个人顶得过一万人!杀两个怎么会有赚头,至少要杀他一两万。”
阿勉笑道:“呵呵!你杀得越多越好。有本事的,你把十万人全杀了。”
眼见昆吾兵马的前锋明日就要兵临城下,几个首领商议之后,索性把城中积粮存酒全都取出,让全军大吃一顿。
“这大概就是他们最后的一顿晚饭了吧。”马蹄想。他认为自己应该可以活下来,毕竟都雄虺没来,就算昆吾有什么厉害人物,自己也应该有逃跑的余裕。
“阿勉,”一个百夫长忽然道:“我们为国战死,没什么可说的,不过这城中的百姓可没必要陪我《奇》们一起死啊。不如趁昆吾的兵马未到,开城门放他们出去吧。逃得了多远就看他们造化了。”
阿勉当即赞成了,马蹄也没什么意见。他喝了个半醉,便回去睡觉了。睡到快天亮的时候,突然脖子剧痛,头竟然被人硬生生砍了下来。他睁开眼睛,便听见一个人说:“好凶的家伙,头断了还睁眼。”说话的人竟然是他的战友——会议时面有难色的两个百夫长之一!
“我被人背叛了!”马蹄心道,但他还想看看,因此并没作出进一步的举动!
第二日,昆吾军队的前锋抵达城下,第三日,十万大军都进驻了卢城。马蹄的人头被乘在一个盘子上,和另一个人头一起,被那两个背叛的百夫长送到昆吾主将的面前。
“被人装在盘子里,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呢。”马蹄心想。
另一个盘子里装的也是他的战友,但不是阿勉,而是那天为阿勉的提议叫好的百夫长。
“阿勉呢?他大概是被活捉了吧。”马蹄心道。
他猜得没错,阿勉确实被活捉了。前天晚上,其中一个决意背叛的百夫长混在出城逃难的人群中去向昆吾的将领献降,另一个则带着得力手下,分别暗算了三个看来不肯和他们同流合污的将领。
“唉,真是冤枉。”马蹄心道:“其实我并不反对投降啊。”
阿勉被推进来了,被好几个人按拿着,他仍在不断挣扎。老实说,马蹄并不认为阿勉的身手有多么了得,但这个伙伴冲锋时候往往能展现出压倒敌人的气势。
“这气势到底是什么呢?”马蹄心想,“难道只是勇气?”
昆吾的主将劝阿勉投降,被阿勉以一口拒绝了。昆吾人又让那两个叛将劝降,那两个叛将却被阿勉一口唾沫吐得掩面后退。
“我不能让阿勉死在他们手上。”马蹄心道:“这么好的人,怎么能这样白白死去。何况是他自己答应过让我吃的。”他留意了昆吾的主将很久,发现那人的武功虽然很高,但自己还对付得了。
“昆吾是八大方伯之一,这个主将却似乎还比不上于公孺婴,嗯,多半最厉害的人都上昆仑去了。不过,这些将领凑在一起,我要对付起来还是有点麻烦。”
在犹豫的时候,阿勉的痛骂越来越响,越来越狠。马蹄心里一声叹息,知道阿勉已经保不住了。果然,在昆吾统帅默许下,季连的叛将羞怒难当地斩下了阿勉的头颅。阿勉的头滚在地上,眼睛却还依然圆睁!昆吾的统帅愤怒地命人把尸体拖下去斩成肉酱。
当天晚上,马蹄的头颅被送进那昆吾主将的房间,因为这个将军有一个癖好:在打了胜仗之后枕着敌将的透露睡觉,据说这样能够让他第二日威风倍增!他以马蹄的头作枕,以另外一个头颅靠脚。睡到半夜突然觉得脖子黏黏的,好像有人在舔他的后颈。他以为自己在做梦,慢慢地又睡过去了,还真作了一个梦。梦中一个美人搂着他,亲吻他的每一寸肌肤。
这位昆吾的统帅就在绮梦中死掉了。他的精华进了马蹄的肚子,他的糟粕则被抛弃。化身为他的马蹄把昆吾的将领一个个叫进来,然后一个个地吃掉。到了四更天,十万大军中除了马蹄,已经没有第二个高手了。
而这时候,马蹄正摸着自己的肚子想:“要是一口气吃掉十万人,会不会太饱?”